风漓漓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看了看床沿,列缺正闭目歇息。

不经意间,她唇角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昨晚列缺怎么想她不知道。

然而,她当时真切的有种需要列缺在身边的感觉。

莫名的安心之余,很大的原因之一,是她心存顾忌。很不巧毒性发作令列缺撞见,这种事,她决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她并非不信任列缺,而是自知看不透他,又能如何预测未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最恰当的解决方式就是将他放在身边。

暗潮汹涌(3)

“您醒了。”列缺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温和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关切,“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请…人来看一下。”在月亮岛医术最高明的也是晴月。平时,有人生病取药了,这些事情也是晴月居的人在负责的。

刚才习惯性的,他想说出晴月的名字,可是昨晚伤少主的人好像就是她?!

风漓漓依然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之意,偏了偏脑袋,看着列缺浅笑,说道:“缺,你不喜欢晴月?”

列缺回道:“她是二小姐,我只是一个下人,没资格喜欢的。”说得很含蓄。

“呵呵…”她笑了!

他分明是不喜欢,可说话又拐着个弯的。

列缺眼中的窘态一闪而过。

“缺,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风漓漓毫不避讳。多年来他总在身边。而她不能动又无聊时经常是盯着列缺瞧的,好奇想猜出他在想什么,但往往都是很无趣又很平淡的——因为他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的,淡淡的,就是千年如一日的。

列缺跟着坦然一笑,温和道:“少主也是。”

瞬间,风漓漓的神色一凝,笑也收敛了起来。

“是吗?我也是?”

“对不起。属下不应该多说。”刚才的一刻,他竟然不由的以处在对等的位置上说话。这并不是一个下人应该做的事。

风漓漓有些无奈,他似乎时刻都在提醒自己要安守本分,毫无破绽一样。她重新阖上了眼,说道:“偶尔,咱们就当朋友说说话吧。别太拘束。”

“是。属下要不要叫望舒进来,侍候少主起床?”

“不用,我还想躺一会,你就在这里别离开。”

“是。”

过了一会,风漓漓倏地说道:“昨晚,你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不用费太多唇舌。

暗潮汹涌(4)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事情按预想的发展着,仅有一点脱离轨道,晴月没有主动来找风漓漓。好几次,风漓漓借宴会之名,晴月皆缺席。这一点令她有少许意外,风潇潇调教出来的弟子,还是有些分量的。她人见不到列缺,其欲望相比于背叛来讲,还是得到了抑压。

这一天,大清早的。

风漓漓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月亮岛出事了!

据说,阴月在杀死了圆月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让晴月和弯月撞了一个正着。

圆月之死,肯定会惊到了风潇潇。

风漓漓嘴角稍翘,这等好戏怎么能错过?杨煜比预想的做得更快出色。

果然,没有选错人。

风漓漓在列缺的带领之下,不用一刻钟便赶到了出事现场。

圆月的尸体还在,仅是用一张白布盖着。

风潇潇神情凌厉的立在当中,三米之内,没有人敢近身。那一种犹如王者般的气势出于一个女人的身上,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别扭。

阴月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脸容。

而弯月和晴月也像两只小羊,乖乖的立在一旁。

风漓漓依然躺在列缺的怀中,悄悄示意列缺站到一旁,适时保持沉默。

这里加上侍卫,婢女等下人,也有数十余人。但气氛异常紧张,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地面也会听到声响。

这里的事,很明显在等着风潇潇定夺。

而风潇潇阴暗的表情,和身上散发的气势,令人压抑不已。

大家纷纷在猜测,岛主要如何处理这事件。

会不会杀了阴月?!

不过,令人有点意外的,是阴月自始至终没有求饶,或者说一句话来辩解。说来也不奇怪,事情败露,给捉了一个正着,辩解又有何用?

没有人敢替她讲一句好话。

而事情好像已经接近收尾,风潇潇也像在等什么。

暗潮汹涌(5)

过了一会,杨煜给风潇潇派去的人带了过来。他立在风潇潇面前,镇静自若、坦然从容,依然散发着掩不尽的风雅。

他既然特意给叫来,很明显风潇潇知道事情的起因。

今天也是风潇潇第一次正面和杨煜碰面,上一次距离最近的,也是杨煜初次到月亮岛,让风漓漓给捉回来之时,差不多两年了。

“你就是杨煜?”风潇潇打量着杨煜,踱步在杨煜周围转了一圈,冰冷的眼底有一点惊艳,刚才的厉色收敛,说道:“果然是一个绝世的美少年。见了你,本宫也就不奇怪她们为了你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风潇潇的气焰一收敛,周围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惊!

特别是弯月,心中更是暗暗着急,要如何提醒杨煜危险呢?风潇潇越是想杀人时,神容越是平静,收敛得令人忘记下一刻会有人死在她手中。只是——这一次,风潇潇要杀谁?杀阴月,还是杨煜?!还是两个都杀?

弯月想提醒杨煜小心,无奈杨煜怕让人怀疑两个的合作关系,掩饰的非常好。而且一眼也没有瞧弯月,就是弯月想给他一点眼色,也苦于没有机会。特别是在此时的风潇潇面前,任何假动作都不能随便用。

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水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葬送掉性命。

事情,总是出乎人的意外。

风潇潇就圆月的死迅速插手,令结局变得扑朔迷离。

众人的注意力,皆落在风潇潇的身上,下一步她会怎么做呢?

“我的弟子圆月生前,好像很喜欢你。她就是死了,对喜欢的东西还是会很执着的,你就下去陪她吧!…”风漓漓尚在说话中,早已暗运了内功注入玉掌,迅速的朝杨煜的胸口击出了致使的一掌!她杀杨煜的心很坚决,一丝犹豫和迟疑也没有。

这一掌,凌厉无比!亦疾如闪电!

伊人在侧(1)

杨煜根本逃不掉!

就是杨煜早有防备,由风潇潇此等绝顶高手瞬间发难,也不会有一丝避开的机会!

于是,他的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掌,巨大的劲道击得他胸口像爆炸一样裂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疾飞了出去——

这种摔法,必死无疑!

杨煜自知此次小命休矣!只是没有杀掉妖女,仇未报!心有不甘!

蓦然,在杨煜还没失掉意识前,感觉有一股强大的真气瞬间包围着自己,并及时的护住了心脉。更惊讶是在着地之时,背后有一股真气托着自己,身子犹如掉入海绵之中,貌似重重着地,而他感觉一点也不痛…在未想到这是怎么回事时,因为胸前这一击,还是令他口喷鲜血,一下子晕死过去!

风潇潇再下令,厚葬圆月,并将阴月关到山上的“思过洞”里面壁,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探视,而阴月也不能下山。说罢,便扬长离去!

风漓漓窝在列缺的怀中,轻轻的下指示回去。

列缺惊觉有些不妥,怀中的人儿身体微颤,而且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衫,貌似在强忍着什么。他转身,快疾如流星一般往落凤行宫。

直奔风漓漓的寝室。

门前——

风漓漓着地,离开了列缺的怀,并下令列缺守在门外,任何人也不得进来,否则杀无赦。列缺应是,寝室的门也缓缓给关了起来,隔开了他和她的距离。

望着冰冷的朱红门,列缺眼中闪出一抹担忧。

她一直在他的怀中。

刚才她做了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

暗中救下了杨煜,那一股强大的真气,他近在咫尺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但是过后,她身体僵硬,小脸也埋在他怀中不敢抬起。额前的汗珠,却没法抹掉。

她极有可能受了内伤!但是,她却拒绝了旁人的帮助,一个人躲入寝室?真的没问题吗?

伊人在侧(2)

列缺闭上眼睛,凝神静听,室内细微的声音皆入他的耳中。

目前靠在门上的风漓漓的呼吸渐渐粗重,气息也相当凌乱。

列缺询问:“少主,需要属下帮忙吗?”

“没你的事!不许进来…”风漓漓说话时,一口鲜血涌出!她迅速的以手捂住,步履极是不稳的来到桌面上,拿了一个茶杯,血吐在杯中。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受伤,也不能让人看到真正的容貌。

头越来越重,渐渐玄晕,豆大的汗珠将额前垂下的青丝浸湿。

为了救杨煜,她动了大量的真气,而修炼中的不老术,这是一个绝对的禁忌!打破这一禁忌,轻则重伤,或心脉俱损,重则走火入魔,吐血身亡。当时情况危急,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杨煜绝对不能死。

杨煜若死了,她苦心安排的一切便会付之东流,转眼间化为灰烬。

心急中,未来得及想到自己散掉真气的后果——

杨煜重伤,只要没死自会有人救他。

弯月的野心,风漓漓比谁皆清楚。

风漓漓咬着牙,往里面的卧床迈去。

一边走着,一边脱掉外衣…

半晌,列缺伫立于门外,神色越来越凝重。她的步履艰难,喘息断断续续,由沉重转而微弱…他清楚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而一个人隐藏着太多,活着是件非常痛苦的事。若他这一回,因为命令而继续立在门外,再这样下去——

突然里面传来细微不和谐的声响,令列缺大惊——顾不得太多!

他迅速的推门而入,

“少主!”不知不觉中声音满载着急切和担忧。

赶入内室,见到床前的帐幔垂下——

“站住!不许…过来…”声音微弱,语气艰难,还带着一丝着急。

“少主!我…”

“出去…关门…”喘息艰难,仿佛说出这四个字已经用尽了她平生的力气。

伊人在侧(3)

列缺已经心中有数,她的确身受重伤,连自己调息恢复也做不到。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但是,她为了隐藏什么,一个人躺在帐后。

他果断的转身往门口迈去,不是离开,而是将门给关上,并在里面上了锁。这样,外面的人若不破门是进不了的。

大丈夫,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有些任性的话,也不必要听。

明知道是错误,明知道照这样做是会后悔,还要去做,那便不是君子之风。

列缺重新立在账前,隔着帷幔。诚然道:“少主,属下知道您为了救杨煜身受重伤。若不介意,属下可以帮忙的。”

“不…”

“属下可以对天发誓,今天的一切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一次,列缺打断了风漓漓的话,口吻说得异常坚决,意外的还带着些微的怒气。

帐内的人儿,一片沉默,气息越加凌乱。

列缺抬起了抓着帐幔的手很紧。

等不到她的回答。

几年来,难道还不能令她有一丝信任?!

“任性的女人!”不能再等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分秒必争的。再等她点头,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列缺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不容易生气!

决定不再听从她的命令,果断的掀开了帐幔——

蓦然间,映入眼中的一切,犹如晴天中一个霹雳,全身凝结,僵立当场!

一个仅以轻纱遮体的绝色少女,神容虚弱的坐靠在床沿的一角。

不屈服的美眸警惕的盯着列缺,只是那嫣红的嘴角处溢着的鲜血,触目惊心的美艳,却带着令见者痛入骨髓的凄楚,犹如在风中盛开的雪莲,有一种折服世人的傲骨。

列缺渐渐的,握着帐幔的五指在颤抖!

眼睛浮动,俊容激动…

是她!真是她!

苦苦寻觅,苦苦追寻,六年了!

年年相思,她竟然日日就在眼前,夜夜就在床边!

伊人在侧(4)

“是你…真是你…”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没法用任何语汇来形容。六年的辛酸苦楚,化作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溢出。

她就是风漓漓,而风漓漓就是她。

谁又曾料到,命运如此捉弄,自己一生在寻找的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

“不许说出去…”风漓漓迷离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也不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然而,身体上的痛楚已经令这一切皆变得模糊,没有力气再思考下去了。强撑的意识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缓缓的倒了…却倒入了一个温柔的怀中,在阖上眼睑的一刻,她已经相信了他——他会救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漓漓从黑暗中睁开眼时,发现房间中的灯烛已经亮着。

这时,列缺就坐在她身边歇息,背倚着床头柱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看样子是太累睡着了。

风漓漓第一次,见到列缺睡得这么沉。

她动了动身子,本以为会动弹不得的,却感觉身子恢复了不少,只是有些泛力和麻木,并无多大的异样。不由的,调整呼吸,暗暗的运起真气,流畅无阻的,而且还有一股新增的真气在流动,正和自己真气在融合中。

真气比以前更浑厚了?为什么?!

她疑惑的目光再度落在列缺的俊脸上。

渐渐的,她明白了。眼中闪过一丝浮动。

列缺用自己的真气给她疗伤,看其苍白的神色就明白,真气很可能消耗过多。

她看了看窗子露出的一道缝,估摸一下时辰,半夜了吧,离早上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本想喊他躺下来休息,又怕自己一喊,就会惊醒他。

她刚动了动,想起来扶他一把…

“醒了?别动!想做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可以。”

由头顶上传来的关切又熟悉的嗓音,令风漓漓动作一凝,显然刚才起来令床颤动而惊醒了列缺。既然他已醒,那么她也不用起来了。

伊人在侧(5)

风漓漓重新躺好。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谢谢你,缺。”这一笑,犹如晨雾中的阳光,直接射入了列缺的心坎上去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凝视着她,若不是背着烛光,风漓漓肯定会发觉,他目光中的温柔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嗯,我知道了。累了就躺下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风漓漓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半的床来。这床榻就挺大的,他们也经常睡在一起。虽然那时候,她就像一个小孩子爱往他怀中蹭着。而他,也在心底就当她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

“我、我…我不用了,这样…靠着就行。”列缺目光闪烁的挪开了视线,脸颊暗浮上一抹微红。

风漓漓一怔,曾几何时听过列缺说话吞吞吐吐,吱吱唔唔的啦?不由带着一丝关心的问:“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说真的。”是不是因为替我疗伤,而他又受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