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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完结文,已经可以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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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暴露

廖政有心返回去看刚才那个带给他奇异熟悉感的人影, 但是奈何颍川王不放人。廖政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慕容栩往外走。廖政心想反正人有跑不了, 明日去看也是一样的。

这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远后, 过了一会,从回廊处转出一个人来。虞清嘉从柱子后面探头, 瞅了瞅自从遇到这伙人就不说不笑的慕容檐,再瞅瞅似乎犹带着调笑声的回廊, 忍不住问:“狐狸精,我们在看什么呀?”

方才她们走出去不久,都不等虞清嘉松口气, 就又被慕容檐拉着, 从另一边绕了回来。虞清嘉躲在柱子后面听了半天,隐隐约约听到“皇帝”“宴会”等词, 再多的就听不到了。她不明所以,但是见慕容檐听得仔细,也就安安静静待着。现在对方好容易走远,虞清嘉长长松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干偷听这类的事, 刺激没感觉到, 但是尴尬简直要溢出来了。

慕容檐站在回廊上, 神色不辨喜怒。过了一会,他平静地转身:“走吧。”

虞清嘉应了一声, 快步跟上。她腰间的绦带在风中舒卷, 有好几次都调皮地掠过慕容檐的手背。两人静静走了一会,慕容檐突然问:“虞美人是你?”

虞清嘉怔了一下,猛地脸颊绯红:“不是!”

方才虞清嘉故意把自己的名号说成虞清雅, 慕容檐毫不关心虞清雅,可是却对慕容栩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耿耿于怀。现在看到虞清嘉的反应,他就越发确定了:“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嘉被人当面问起这种事,即使是对方是和自己一路扶持的同龄姐妹,她也仍然觉得十分尴尬。虞清嘉不想说,可是她怎么能拗的过慕容檐,没过一会虞清嘉就放弃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我十二那年,在祖宅里偶遇一伙前来做客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人没个正行,再加上我们家姓虞,他开玩笑般说了句虞美人,后来就传开了。”

慕容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角度太过清奇,虞清嘉一时半会愣是没想出来怎么答。她红着脸,恼怒地瞪了慕容檐一眼:“他们开玩笑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干嘛要告诉你?”

慕容檐笑了笑没有说话,片刻后,轻轻道:“开玩笑未必,但是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倒是真的。”

虞清嘉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正要追问,忽然迎面看到一个人。虞清嘉将话咽回去,慕容檐也不再说话。

虞清雅步履匆匆地赶过来,神色焦躁,朝他们身后望了好几眼:“六妹,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虞清嘉当然不会多说,只是淡淡道:“我们迷路了,在后面绕了很久,现在才走出来。”

迷路?虞清雅不太信。也是她大意,因为抢到了账房先生而得意忘形,竟然险些忘了前世颍川王就在这段时间来了兖州。他突然造访,把刺史都吓了一跳,之后高平郡各大世家宴会不休,歌舞不绝,虞清雅也被邀请着去了好几次,故而印象十分深刻。今日她在佛堂里站了好久,还是一个旁支夫人嘀咕说怎么不见六小姐,虞清雅才如梦初醒,发现虞清嘉确实不在。虞清雅想到上辈子虞清嘉嫁作琅琊王妃,她脑中立刻警铃大作,赶紧出来寻找虞清嘉。

虞清雅一双眼睛挑剔地打量着虞清嘉,这样的目光极其失礼,可是虞清嘉依然温温暖暖地笑着,混若不觉般问:“四姐,你怎么出来了?我正打算找人打听老君在哪间香房呢,可巧就遇到了你。”

虞清雅看了一会,脸上堆起笑意:“老君正在听大师讲佛经,我发现你不在后,不敢声张,自己偷偷出来找你。你也知道老君潜心向佛,最是讨厌礼佛的时候被人打搅,若是她发现你偷偷溜出去了,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呢。”

竟然拿虞老君来威胁她,虞清嘉笑了一声,说:“趁老君还没发现,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有劳四姐出来寻我,既然四姐也是偷摸出来的,想来不会和老君说这件事,四姐你说是不是?”

虞清雅因为又被虞清嘉寻了空子而十分恼怒,她正有心用这件事发作一二,被虞清嘉这样一说,她倒不好说什么了。虞清雅抿嘴笑了笑,眼睛又朝后探:“当然,如果六妹真的只是迷路,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会替你守口如瓶。”

虞清嘉轻轻一笑,神情非常坦然,越过虞清雅就往后走:“佛门净地能遇到什么人,四姐这话说的都叫我好奇了,莫非今日还有什么人大人物来上香?”

虞清雅立刻哑巴了一样,摇头说没有。等虞清嘉走远后,虞清雅又朝来路望了望,忍不住在心里偷偷问系统:“系统,她方才真的什么人都没有遇到吗?颍川王在邺城好端端地当着王爷,怎么会突然跑到高平郡。是不是男女主的相遇就在这一回?”

系统也犹疑不决,它的数据库都来自正史野史,让它说齐襄帝生卒年份、何年起兵这没问题,可是齐襄帝和明熙皇后是如何相遇的…这怎么会记载在史书里?系统检索了北朝至初齐所有有关齐襄帝的资料,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靠数据和运算模拟人类思维的高级智能体第一次感到电流紊乱,如果还在未来世界,它可以动用激光扫描、卫星定位等技术瞬间得到无量寺乃至整个兖州的立体地图,地图上究竟有谁一目了然。但是它现在已经绑定宿主,它寄居在虞清雅的脑子里,所有信息只能通过虞清雅的眼睛、耳朵和触觉获得,在这种条件下,肯定是不支持它完成地图扫描的。没有未来科技支撑的系统也无能为力,只能说:“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虞清雅听到这个结果说不出的遗憾,权限不足,权限不足,她就是吃亏在积分太少上了。虞清雅在原地站了站,突然狠下心,悄悄转身朝虞清嘉来时的方向走去。既然无法从系统直接得到答案,那她自己去看好了。

虞清嘉早就发现虞清雅又偷偷回去了,她心里笑了一声,假装没有发现。她蹑手蹑脚地回到虞老君听佛经的香房,低着头坐在门边,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虞老君听佛时极其专注,并没有意识到门口有人进出,其他人看了也只当虞清嘉出去透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听枯燥玄微的佛理,不时有夫人小姐进进出出,只要不惊扰到虞老君,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当看不到。

虞清嘉坐着发了一会呆,眼角瞥到虞清雅回来了。虞清雅神思不属,失魂落魄,眼睛不时朝外瞅去,显然没找到任何人。虞清嘉心里偷笑,没有在意,继续认真地发呆。

虞老君直听到日暮西斜才尽兴,虞清嘉混迹在众多女眷中,随着众人往外走。幸好这次没有再遇到什么人,想来风流爱玩的颍川王早就到外面设宴作乐去了,此刻恐怕正玩得开心呢。虞清嘉和慕容檐登车,这一次,虞清雅没有提出同车叙旧的要求。

回到庭院,虞清嘉头一件事就是叫来跟随自己出门的丫鬟,狠狠呵斥了一通。小丫鬟被说得眼角通红,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虞清嘉感到深深的无奈,懒得再费口舌,挥手打发她下去了。

虞清嘉再一次怀念白芷和白芨,可惜她们两人当日留在车队里,现在恐怕还和虞文竣待在平昌郡养伤呢。然而人没事已经是最大的福分,虞清嘉想了想也就抛过,叫了丫鬟过来烧水。

虞清嘉这几日正值月信,不敢碰水,让丫鬟准备了热毛巾擦拭身体。等叮叮当当地收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虞清嘉安静下来才觉得有些奇怪,今日为何这样安静?回来后,她似乎还没见狐狸精呢。

索性两间屋子往来方便,虞清嘉披上了外衣,自己提着灯去找慕容檐。秋日渐深,夜里的风越来越重,天也黑的越来越早。慕容檐的屋子已经熄了灯,虞清嘉提着灯,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狐狸精?”

里面寂静无声,虞清嘉侧耳等了等,还是没有任何应答。虞清嘉心道狐狸精可能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走下台阶,不再打扰对方睡觉。

她擦洗时将头发打湿了几绺,头发没干透不好睡觉,虞清嘉闲着没事干,就将头发散开,自己随便拿了本闲书在灯下看。今日本该轮到陪着虞清嘉出行的那个丫头守夜,可是小丫鬟被虞清嘉说了一通,心里别着气,现在早跑没影了,导致屋里只剩虞清嘉一人。若是白芷在此,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气的半死,但是形势比人强,虞清嘉不想生事,便懒得计较,就这样忍了。她懒懒散散地抽动书轴,突然动作一怔。

她方才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夹在风声中并不明显,可是虞清嘉习惯了夜里的寂静,竟然还是听出来了。

虞清嘉想到路上遇到的那次刺杀,脊背上渐渐爬上冷意。她坐在矮桌前,一时不知道该喊人还是该假装不知道。她只犹豫了短短片刻,狠下心正要大喊,嘴突然被人从后捂住了:“安静。”

对方的手指冰凉修长,将她半张脸都罩住了。虞清嘉愣了一会,惊讶地扒开他的手回头:“怎么是你?”

慕容檐换上了久违的窄袖胡服,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看上去白如玉质,精致得不似真人。在白得出奇的肤色映衬下,他的眉眼愈显昳丽靡靡。

虞清嘉看看漏风的窗户,再看看眼前一身利装打扮的慕容檐,心里已经明白了:“你方才出去了?可是为什么不走正门…”

虞清嘉话音还没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官兵的吵闹声,移动的火把将半条巷子都照亮了。慕容檐对此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觉得需要解释,虞清嘉看看外面的火光,再看看眼前的人,猛地反应过来。

“他们是来追你的?”虞清嘉立刻站起身,拉着慕容檐往里走,“我是未出阁的女子,虞家必不会让官兵搜寻我的房间,你现在我这里躲一躲…”话音没落,虞清嘉抬手看着自己指尖的红丝,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檐的脸色这样这样苍白了。

“你受伤了?”

“别说话,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装作不知道就好了。”慕容檐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虞清嘉一手拽住手腕。她神色慌张,明明担心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你伤在哪里?伤势重不重?你身上的衣服有血迹,一旦被人翻出来就没法解释了。你随我来,先把血衣换了。”

慕容檐手臂挣了挣,最后还是任由虞清嘉拉着自己到里面。虞清嘉飞快地从衣柜里放出全新的衣物,然而官兵的动作比虞清嘉想象的还要快,这么片刻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虞家宅院里面,开始一个院一个院地搜寻了。

虞清嘉胡乱将衣服堆到床上,半跪在地上就要来给慕容檐解衣服:“赶紧换衣服,他们快要进来了…”

她的手指碰到对方的衣襟,突然顿了顿。慕容檐其实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他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念头,坐在床榻上,沉沉地看着虞清嘉。

这时候,隔壁一间院子已经被强行撞开了门,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女眷的尖叫声混在一起,都敌不过官兵格外嚣张粗鲁的喊叫:“给我搜,廖尚书遇刺,我等奉了颍川王之令,前来捉拿刺客。”

慕容檐低着头,不闪不避地和虞清嘉对视。虞清嘉眼睛瞪得极圆,她方才帮慕容檐解衣,触碰到绝不是女子该有的坚硬肌肉上。女子即便发育得再差,胸膛等处都该是柔弱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得近,虞清嘉又发现许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比如,没有衣领的遮掩,可以明显看到眼前这个人脖颈处的凸起。

虞清嘉脑子里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26☆、刺客

虞清嘉愣愣地和慕容檐对视, 直到这种时候, 慕容檐的神情都非常坦然, 眼底清晰地倒映着虞清嘉的身影。

许多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慢慢涌上心头,对啊, 慕容檐刚来广陵郡时穿的是胡服,胡服本就是外族男子服饰, 随着北朝相继建立胡人政权,这种充满了异族色彩的服饰才流行开。女子穿胡服少之又少,虞文竣说这是他新带回来的姬妾, 虞清嘉先入为主, 觉得这个狐狸精长得真凌厉,可是, 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男子呢?

再比如景桓这个英气过分了的名字,慕容檐从不喜欢别人近身的怪毛病,练习骑射时他精准又有力的动作…虞清嘉慢慢回想,曾经觉得奇怪的东西一点点串联起来, 怪不得, 山洞避雨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肯换药, 还有在客栈…

虞清嘉猛地反应过来,脸轰得红了:“你!”

慕容檐今日铤而走险, 然而孤身深入狼窟, 远不如现在面对着虞清嘉更冒险。外面还有慕容栩调来的官兵的吆喝声,只要慕容檐想,他可以有许多办法避开虞清嘉的眼睛。但是他没有。

他出于一种自杀般的孤勇, 突然不想再掩饰下去。如果虞清嘉惊吓之下引来追兵,更甚者虞清嘉去外面告密,慕容檐都觉得理所应当。曾经有人皱着眉和他说,虽然慕容檐看着冷血无情,残忍独断,但是他内心里其实有自毁倾向。慕容檐当初不信,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觉得或许是真的,他真的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上次在广陵时关于老师的谈话是一次,现在大敌临头主动暴露身份是一次,他已经两次将毁灭自己的利刃交到虞清嘉手中了。慕容檐心里怀着微微的期待等着虞清嘉的动作,从他允许虞清嘉碰到他的衣领开始,他就一直盯着虞清嘉的眼睛。她先是震惊,随后不可置信,然后渐渐变得恍然,慕容檐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虞清嘉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如果慕容檐是男子,那在客栈的时候第一晚他们俩同住一房,虞清嘉还和他谈心!虞清嘉气血上涌,脸一下子烧的通红:“你是男子,那你还,还…”

剩下的话虞清嘉说不出来,慕容檐等了半天,见她仅是提出这种事,深深替她浪费时机而感到可惜。但即使如此,慕容檐触及到虞清嘉羞愤的眼神,自己耳朵也红了。

他偏过头,握拳低咳了一声:“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而且我并没有看。”

虞清嘉又羞又怒:“这是看不看的问题吗?这分明…”

虞清嘉说不下去,慕容檐也听不下去了。再让她说下去,他连勉强镇定都装不成了。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已经慢慢近了,虞清嘉恨得咬牙切齿,她朝外看了一眼,恶狠狠地对慕容檐说:“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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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栩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摇摇晃晃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越显阴沉。

慕容栩之前不久还在美人乡里沉浮,可是等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后,眨眼间的工夫,慕容栩脸上的风流轻佻之意褪去,露出慕容氏征战沙场的杀气来。廖政告发废太子后一路青云直上,他爬的太快,这一路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若说谁最恨他,唯有那一人无疑。

皇帝知道,慕容栩知道,甚至廖政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等听到属下禀报廖尚书暴毙,慕容栩都没有去房间查看廖政的死状,就立刻从刺史府衙调兵,全城搜寻刺客。慕容栩在半昏半醒中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瞬间酒意全醒。是他!

对方杀人时悄无声息,可是撤退时终究惊动了慕容栩身边的守卫,交手过后虽然慕容栩的得力亲卫死了,可是对方身上也带了伤。亲卫的死完全没有在慕容栩眼睛里掀起什么波浪,他立即亲自带着人,循着血迹追捕。

他倒要看看,敢在他颍川王眼皮子底下杀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慕容栩的直觉没错,果真是那位天纵奇才,连祖父也连连称赞,甚至临终都不能放下的堂弟,慕容栩冰冷地勾唇一笑,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不能怪他这个堂兄无情,用慕容檐的命来给自己搏前程了。

击毙慕容檐,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就凭这份体面,慕容栩就敢和长兄争一争皇位。

“颍川王,周围都找了,并无可疑之人。”

慕容栩皱眉,他一路追着血迹走,最后一滩血迹就在这附近消失。慕容栩本来笃定慕容檐就藏在附近,这样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堂弟,竟然被对方摆了一道不成?

慕容栩眼睛缓缓扫过夜色笼罩下的虞家屋宅,眼神狠厉如鹰隼:“那就放大了搜,大不了把这一片全部翻一遍,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多远。”

身后的人抱拳喝了一声,那声音在夜空中厚重的如同巨石惊雷一般,带着难言的杀气。身边人小心地给慕容栩举着火把,既怕站近了让烟熏到这位王爷,又怕站远了这位主看不清路。慕容栩负手站着,抬头望向辽远深邃、深不见底的夜穹,他看了一会,突然抬起脚步,亲自朝一处庭院走去。

身边伺候的人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颍川王这是要亲自搜寻。他们心底里叫了声苦,赶紧猫着腰追上。

慕容栩亲自查了几户人家,他什么也不说,仅是站在庭院里。然而这已经足够了,那些官兵看到颍川王亲临,行事越发无忌,将内室翻得稀巴烂。被吵醒的虞家众男子愤怒不已,但是他们朝庭院中心的白色身影看了一眼,到底还是不敢说什么,只能侧过身子,挡住无端被惊醒、衣冠不整的女眷。

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还是有许多小姐和未许配人的丫鬟偷偷瞄颍川王。早就听闻当今皇族虽然荒唐,可是相貌却是一顶一的好,颍川王名声不显,但今夜他仅是简简单单站在院子中央,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披风,竟然愣是让他穿出了风姿凛凛、锋利如剑的感觉。

“王爷。”

“查完了?”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里面并无其他人。”

“血迹呢?时间这么短,他还来不及处理血衣。”

“并无。”

慕容栩冷冷地扫了一圈屋檐下敢怒不敢言的虞家郎君,紧紧遮着脸的夫人侍妾,以及含羞带怯的小姐们,肃着脸道:“到下一家。”

里面的人许是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早就吓得战战兢兢,院门随便一推就被撞开了。慕容栩负手慢慢走入,看到堂屋里迎出来的人,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呦,竟然是熟人。”

虞清嘉头发披肩,外面罩了件宽大的披风,一看便知是被惊醒的。慕容栩含笑从虞清嘉脸上掠过,发现美人精心装扮是一种味道,不施粉黛更有一番滋味。虞清嘉头发极长,白日束发还不觉得,如今全部散下来,才知她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腿根。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因为半夜匆匆起身,发根还是蓬蓬的,蓬松地将她整个人都罩住,越发显得眉眼清艳,不堪一折。许是因为被吵醒,虞清嘉的语气也说不上好:“夜色已深,颍川王深夜带兵闯入虞府,这是何意?”

“惊扰了美人实在是本王的罪过,等本王查完朝廷通缉犯,这就来和美人赔罪。”慕容栩笑意风流轻佻,可是行动却一点都不含糊,“来人,去里面搜,一间屋子都不要放过。”

煞气汹汹的官差从两边涌入,推开两边的门便进去肆意翻动东西,动作张扬又粗鲁。若是长辈在此看了非得气死,虞家是什么门第,这些官差又算什么?搁在平常,他们连虞家的大门也进不来,现在竟然也敢在虞家内宅里随意闯。可是二房别说长辈,现在这里连个虞氏男丁都没有,其他院里的人即便知道仅留虞清嘉一个闺阁女子面对外男不妥,但也没人会冒着风险前来给虞清嘉出头。那可是三皇子颍川王,谁敢招惹他?

虞清嘉听到厢房传来的声音,脸色算不得好。二房仅有的三个奴婢,一个老两个弱,她们见了此般阵仗早就吓得气也不敢出,怎么能奢望她们过来护着虞清嘉。虞清嘉也不怯场,虽然脸色不好,但身体却一直站的笔直。等官差将两边的厢房搜寻完了,虞清嘉拢了拢外衣,话音里略带轻讽:“颍川王屋子也闯了,东西也砸了,可找到什么人没有?”

其实因为慕容栩进门时似笑非笑的那两句话,官兵们翻东西时已经小心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日后的贵人。他们搜其他院子时哪会注意手上的轻重,花瓶摆设随便拿随便扔,所过之处狼藉一片,和抄家也不差什么。但是虞清嘉并不知道其他房的惨状,即便知道,看到自己家里被陌生男子翻得东倒西歪,恐怕也没哪个人高兴的起来。

颍川王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脸面上也很过不去。他朝厢房里看了看,见里面确实无可疑之物,于是笑着上前对虞清嘉拱拱手,道:“唐突佳人实乃罪过,等明日,本王必备了厚礼,前来给虞娘子请罪。不过现在,还请娘子配合一二。”慕容栩说着话音一转,目光变得犀利:“后面是什么地方?”

那个头发灰白的老奴本来在装体弱,见此她实在装不下去了:“放肆,后面乃是娘子的闺房。”

虞清嘉也冷了脸,美人薄怒,站在火光中看越发如洛神仙子般高不可攀,超凡脱俗:“颍川王莫要欺人太甚。”

慕容栩虽然风流好色,最是怜惜美人,但是一旦和正事挂上钩,便是姮娥站在他面前也别想让他皱一皱眉头。慕容栩不为所动,对后面人轻轻挥手:“去后面搜,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慕容栩慢悠悠往第二进院子走,走上台阶时,他忍不住偏头,含笑看虞清嘉此刻怒极了的模样。虞清嘉长发披散,蓬蓬松松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她的外衣一看就是匆忙披上的,过于宽松,而且也有些长了。虞清嘉并不知道,她此刻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神情也冰冷不近人情,但是却碰撞出一种强烈的弱不胜衣的美感,至少慕容栩看了,内心里充满了将其摧毁、让其掉落枝头沾染凡尘的破坏欲。

只是可惜他现在到底有要事在身,慕容栩只是欣赏了短短片刻,就又毫不留恋地朝里走去。好在官兵们最懂得看眼色,虽然颍川王让他们放开了手脚搜,可是看方才的模样,颍川王分明认识这位虞家小姐,并且对人家很有些好感。朝廷的食物链从来都是忠臣不敢得罪太监,太监不敢得罪秀女,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官兵哪敢在皇子龙孙看中的女人面前放肆。而且,别看现在颍川王让他们随意搜这位虞小姐的闺房,等日后他回过味来,恐怕头一个不痛快的就是他。这样重重叠叠的顾忌压下来,官差们进了第二重院子不敢乱看不敢乱翻,大体装个样子就行了。

虞家祖宅半边被翻了个底朝天,其他院子沉浸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吵成这样,睡的再死的人也被吵醒了,可是他们不敢出门更不敢点灯,只能摸黑穿好了衣服,藏在黑暗中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房里李氏的窗户也映出黄豆大小的亮光,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吹灭。过了一会,李氏的门开了,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丫鬟:“四小姐,您睡了吗?”

虞清雅当然早就被醒了,这种时候便是有天大的心也睡不着。虞清雅正在内心里和系统交流今夜的事,听到母亲派了丫鬟来,低声让红鸾去前面开门。

“我睡不着,已经起了。”虞清雅让人把丫鬟请进来,自己随便披了件衣服下床,“母亲那里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夫人被吵得心慌,赶紧打发奴婢来看四小姐。小姐没事就好。”

一屋子女眷听到外面的声音,都觉得心头戚戚,虞清雅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官兵,怎么还搜查到我们府里了?”

“听说是颍川王亲自带人来,要不然这群莽夫怎么敢在我们家的地盘上撒野?”丫鬟说到这里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幸好他们查的是东边,没影响到我们。要不然三更半夜被一群外男敲开门,真是羞也将人羞死了。”

虞清雅记得前世也有这样一桩事,她半夜突然被红鸾叫醒,才知道虞家似乎闯入了刺客,现在官府正带了人来搜寻。她那时听到这种事吓得半死,浑浑噩噩等了半天,见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停了,她困得不行,就又回去睡了。重来一生,因为许多事已经和前世不一样,再加上她最近精力全在虞清嘉身上,竟然忘了这一遭。

不过虞清雅知道这次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官兵虽然闹得凶,最后也不了了之,虞清雅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刺客的消息。她因为知道事情结果,所以此刻就很坦然,还有心思安慰六神无主的丫鬟们:“放心,我们虞家清白治家无愧无心,当然不怕他们找茬。有劳绿崎阿姐回去和阿娘说一声,让阿娘尽管放心,官兵不会来搅扰我们家的。”

绿崎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虞清雅胸有成竹的样子,内心也安稳许多。绿崎走后,虞清雅对红鸾等人吩咐道:“去将门窗关好,别被人趁乱钻了空子。”

将丫鬟都打发走,虞清雅在心中问系统:“系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哪里来的刺客,敢藏到虞家不说,竟然还劳动颍川王亲自追捕?”

这桩事虞清雅前世就不明白,重来一世同样的事却再度发生,虞清雅对此十分好奇。系统停顿片刻,问:“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虞清雅不明白系统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想了想,如实说:“现在是光熙元年十月十六。”

系统在数据库中输入“光熙元年十月十六”,然后全网检索。过了一会,系统看到弹出来的资料,语气一下子变了:“光熙元年十月十六,工部尚书廖政身亡。”

资料中对于廖政的死因和死状记载都十分含糊,可是廖政本人却同时在佞臣库和猎奇库里,是历史上有名的死得极其不光彩的文人。系统和虞清雅沉默片刻,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可能。

天底下谁最想让廖政死,而且还要死的身败名裂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当然,以野史里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廖政确实可能是玩得过火而窒息死亡,但是结合这个特殊的日期,这场不同寻常的搜捕,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奇异的勾连。

虞清雅想到一种极其大胆的猜测:“系统,有没有可能,廖政之死,出自琅琊王之手?”

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廖政来高平郡的第一天就死了,为什么颍川王要亲自追捕一个刺客。系统声音里说不出的郑重:“数据不足,无法判断。请宿主亲自去探查。”

虞清雅想到虞清嘉的院子正好在火光的那个方向,咬着牙站起来。多么标准的玛丽苏剧情,男主在摆脱追兵时受伤,误入女主的院子,女主善良美丽,不顾危险将男主藏在自己柜子里或者床下,帮助男主摆脱追兵,从此出身高贵的男主对那个善良纯真又大胆的女子一见钟情,多年后以另一种身份和女主再遇,开启缠缠绵绵你追我跑的狗血剧情。虞清雅既不屑又愤怒,她越发确信,自己果然就是个女配命,明明什么都不差女主,可是偏偏因为剧情偏爱虞清嘉,所以处处落后,最后一败涂地。

虞清雅冷着脸给自己罩了个披风,叫来红鸾就往外走。红鸾知道四小姐竟然打算去探望六小姐的时候都惊呆了,她赶紧劝告,可是虞清雅却铁了心。红鸾无法,只能匆匆提了个灯,追着虞清雅往外走去。

虞清雅在心中问系统:“如果这是男女主的相遇,等追兵走后,琅琊王也会连夜离开高平郡吧?”

系统检索了数据库里上万本玛丽苏小说,说:“按照相关记载,这个走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那就好。”虞清雅抿嘴一笑,内心里的声音又轻快又活泼,“正好,等今夜琅琊王走了,明日我就禀报老君,说虞清嘉深夜窝藏外男,有损虞家女子名节。到时候虞文竣不在,男主也不在,我看看她要怎么脱身。到时候我再推一把力,不愁让她无声无息地‘病死’。等多年后琅琊王回来,能见到的,只有和虞清嘉情同手足,极其思念亡妹的四小姐。”

系统内部数据流停顿片刻,默默从情绪模拟库中调出“最毒妇人心”这个模块。它虽然能模拟人类思维,但是在情感上依然很欠缺,人类的情感对它来说就是无法计算的谜题。不过跟着虞清雅的这几个月,它已经收集了许多情绪数据,曾经只存在于程序里的编程语言有了实际数据支持,已经能初步运行起来。相信再采集几个月,随着数据越来越多,情绪模拟结果也会越来越准确。它精确模拟人类情感,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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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庭院里,慕容栩在明显属于女子的房间里慢慢踱步,突然,他眼神一凝。

地上落着一滴暗红色的圆形血滴,旁边正好有木架挡着,故而看起来很不明显。看这个血迹的干涸程度,想来落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慕容栩眯着眼看着这滴血迹,嘴边慢慢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廖政传》:从出场到死亡,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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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箬銮x5、糖棠、桅生、Chloe、毛绒的团子、榕斐 的地雷

感谢 矱 的手榴弹

抱抱几位小仙子,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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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评论里看到有读者说,女主以为爹换了口味哈哈哈!

虞文竣: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哈哈哈□□同学请你坐下

27☆、血迹

慕容栩看到了血迹暗暗一笑, 他也不声张, 在次间里又踱了几步, 有一搭没一搭地寻虞清嘉说话:“今日一见娘子恍如天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武夫粗鄙, 行事无状,是不是惊扰了小娘子?”

任谁大半夜突然被砰砰砰砸门, 并且呼呼喝喝地闯入后宅搜家,恐怕很难不被惊扰吧。虞清嘉不想和慕容栩说话,依然抱着披风, 冷冷淡淡点了点头:“不敢。”

现在已经十月, 半夜的风很有些凉,虞清嘉大半夜被吵起来, 衣服本就穿得单薄,现在已经感到冷了,但是这些男子在她没法加衣服,只能抱着手臂, 小幅呵气。

慕容栩笑而不语, 他目光慢慢从室内扫过。这件屋子算不上华丽, 但是一花一物无不精心,看着平平无奇, 但是细节处尽显雅致精细, 可见置办屋子的人极其用心。

慕容栩心中一笑,看来这位小美人还很受宠呢。不过他去别的院子,虽然也是横行无忌, 可是院里至少还有主事人,但是虞清嘉这里,他已经站了这么久,除了几个老弱仆人,竟然再无男子出面,连个隔房的叔伯兄弟都没有。可见小美人虽然受父母宠爱,但是家庭情况却不简单。

慕容栩打量了片刻,也没心思在和美人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娘子,本王一见你就觉得心喜,私心里实在不愿意为难你这等佳人。美人总是比别人多几次机会,本王最后一次问你,今夜有没有见到行踪诡异的外人?”

虞清嘉露出思索的样子,颦眉想了一会,最后坦然地摇头:“没有,我一回来便睡了,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好。”慕容栩甚至笑了一笑,他心底的猜测反而更加明显。他那位堂弟容貌极其出色,前几年但凡有他出场的场合,无不是举座皆惊光耀半堂,就连喜怒无常的明武帝也对慕容檐称赞有加。慕容栩是常山王的第三子,非嫡非长,本人也没有特别出彩之处,在众多慕容子弟中平平无奇,不用心找根本找不出来。但是慕容檐却相反,他是东宫嫡幼子,明武帝最看重的孙子,文才思敏捷,武百发百中,身份、地位、容貌、才能样样出众,无论慕容檐出现在哪里,不管盛装出席还是微服出巡,只要他露面,必然万众瞩目。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慕容檐的名字刚好暗合了“容颜”二字,而他本人风姿又极其出众,所以难免有人会拿他的长相说事。自从慕容檐修理过那两个倒霉蛋后,邺城再也没人敢当着慕容檐的面提此事,可是私底下根本禁止不住。毕竟这是个全民颜控的时代,就连明武帝,没事时也喜欢盯着慕容檐的脸看。

故而当初慕容栩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曾经的常山王听说逃出去的人偏偏是慕容檐后,真是说不出的糟心。他们从章武七年开始找,到现在足足找了两年半,竟然还是音信全无。

可是现在,慕容檐的消息极可能就落着慕容栩触手可及的地方,这让慕容栩怎么能不热血沸腾。也真是奇了,不光皇祖父、臣子偏爱慕容檐,就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美人也愿意给慕容檐打掩护,慕容栩压下心中的暴戾,笑道:“我本是怀着怜香惜玉的心,再给娘子一次机会。既然娘子还是不说,那就不能怪我不解风情,辣手摧花了。”慕容栩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指着地板边界处的血迹,冷声喝道:“给我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官差们一听没办法,只能翻箱倒柜,抽出刀在屋子各处大肆翻挑。慕容栩笑着看向虞清嘉,语气是看好戏般的从容笃定:“小美人,你倒是说说,你一个闺阁女子的房间内,为什么会有血迹?”

虞清嘉眉尖一拧,她探身看了看寝屋角落处的血迹,神色难看,却还是抿着嘴不肯说话。慕容栩见虞清嘉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内心里的猜测已经敲实了。

许多官差都被叫回来,集中在虞清嘉这里,几乎要翻个底朝天。虞清嘉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慕容栩却带着恶意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屋里虽然吵,可是气温却渐渐凝滞,教人疑心落下一滴水都能立刻结成冰。虞清嘉正僵持着,身后倏地传来一声“且慢”。

慕容栩有些意外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手里执着灯,快步冲进屋子,将虞清嘉的手紧紧握住:“六妹妹,你不要怕。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兖州虞氏,岂是任人欺侮的?”

这些官差们手里握着皇命,当然不会理会一个女子的呵斥。反倒是慕容栩,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你是何人?”

“我是虞家长房嫡女,虞清雅。”虞清雅说着给慕容栩敛衽行礼,“颍川王大驾,小女有失远迎,儿代长辈向颍川王赔罪。然而小女虽知和颍川王有如云泥之别,可是终究不能坐视王爷折辱家妹。还请颍川王有什么话,明日对着虞家长辈诉说,今日就暂且放过我妹妹。”

慕容栩突然觉得虞家很有意思,先是出现一个美得出奇的女子,今夜又遇到一个心疼妹妹的模范姐姐。他此行来兖州,本来没把虞家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倒想知道,虞家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慕容栩笑着打量两人,虞清雅手上使力,将虞清嘉推到自己身后,堵住慕容栩视线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容貌身段全然暴露在众人眼前。慕容栩看了一会,还是对这种淑贤圣人一样的菩萨没什么兴趣,反而移开视线,换了个角度去看虞清嘉。

美人还是活色生香的好,像虞清嘉这种美得自然活泼的更是上上乘。虞清雅察觉到他转变了位置,总是若有若无地走动,刚巧堵住小美人的身影。慕容栩有点恼,他心里不悦,表面倒看不出来,依然笑着:“小娘子,你倒是说说,这里哪来的血迹?”

虞清雅顺着视线看到地上黯淡又不显眼的血迹,眉心也跳了跳。她想破坏虞清嘉和琅琊王的相遇不错,可是却并不代表她想暴露琅琊王的行踪。虞清嘉似乎也被吓到了,脸色苍白,眼睛似有似无地朝衣橱瞧了瞧。

虞清雅立刻就明白了,她暗道糟了,正想说什么话转移视线,却不料慕容栩已经看到了。慕容栩冷哼一声,立即大步走到衣橱前,一刀避开了木门。

木门应声而裂,里面却空无一人。这个衣橱个头这么大,官差们进来搜索,怎么也不可能漏过它。这里已经被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里面衣物被翻得乱糟糟的,可是确实并无人迹。

慕容栩心道莫非他猜错了?慕容栩皱着眉,眼睛忽然瞅到某处违和。他退开一步,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衣橱的宽度,然后冷笑着,用刀鞘敲了敲橱壁。

随行的官兵听到清脆的“咚咚咚”声,心中也明白了。都不用慕容栩说,他们立刻一拥而上,手里握着刀,如临大敌地将衣橱壁撬开。

整个木板被卸下,橱壁倒下的时候,官兵们忍不住集体后退一步,大喊一声握紧手里的刀。木板砰的一声砸到地上,然而后面除了些许细尘,依然空空如也。

慕容栩赶紧上前一步,看到眼前这一幕十分费解。他以为慕容檐躲在衣橱夹层了,可是现在夹层被撬开,再往后就是墙壁,实在没有躲人的地方了。

慕容栩甚至用刀敲了敲墙,回声厚重沉闷,墙是实的。慕容栩越发无法理解,而虞清嘉似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你们给我滚出去!”

也难怪虞清嘉愤怒,因为夹层的下方,放着女子不太方便示人的一些衣物,比如染血的月事带。慕容栩就是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翻女子的月信之物,他偏过头低咳了一声,这时他也能想明白,方才虞清嘉奇怪的表现是为何了。

原来她正在月信期间,难怪地上有血,难怪被他问到血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这种东西终归不太好光明正大地摆出来,因为丫鬟还没洗,所以虞清嘉将染血的月事带藏在衣橱夹层里,没想到却被他当众揪出来的。慕容栩这种纵情风月的人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了,虞清嘉沉下脸,冷冰冰地吩咐丫鬟赶人,慕容栩也没好说什么。

反正该找的地方早就翻过好几遍了,现在还没动静,想来并不在虞清嘉院子里。慕容栩讨了个没脸,一边吩咐属下们撤,去下一个院子翻找,一边腆着脸对虞清嘉笑:“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冲撞了姑娘,明日本王必亲自登门赔罪。其实若娘子身上不方便,尽可早些和本王说,不然何至于被本王误会,让外面那些莽夫看到了娘子的贴身之物呢。”

虞清嘉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当着慕容栩的面“砰”地合上门。

好吧,美人生气了。慕容栩在门外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天色已晚,本王就不再叨扰了。明日见,虞美人。”

慕容栩带着人往外走,走出虞清嘉的院子后,他回身朝黑洞洞的院墙看了看,摇头轻笑。

“虞家四娘?”慕容栩脸上神情玩味,本来以为只是一只皮毛靓丽的家猫,没想到也会冲人伸出爪子,竟然还骗他,说自己是虞家四女。什么虞家四女,她明明比那个红披风的女子有趣许多。

果然,她就是虞美人。慕容栩原来还以为这是众人抬举,或者干脆就是虞家自己造势,现在看来,虞美人之名倒真所言不虚。

银珠眼睁睁看着虞清嘉将颍川王赶了出去,还当着颍川王的面大力阖门。银珠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一样砰砰直跳,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栩走后,屋内陷入沉静。虞清雅方才当真觉得琅琊王藏在衣橱夹层里,现在证明只是虚惊一场,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觉得不甘心。

虞清雅在屋子里反复走反复看,就这么大的地方,能藏在哪里呢?莫非是她和系统猜错了,今日琅琊王并没有躲到虞家,更甚者,刺杀廖政的人并不是琅琊王本尊?

虞清嘉默默看着虞清雅在自己屋里到处转悠,她眼中似有笑意,可是转瞬间就化成小女孩恼羞成怒般的不耐烦:“四姐,你还在看什么?”

“没什么。”虞清雅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觉得不甘心,快步走到虞清嘉床上,借着俯身拾东西的动作将虞清嘉床铺压了压,亲手试验之后,虞清雅也确定被褥里面并没有藏人。这就有些奇怪了,莫非琅琊王真的不在此处?

虞清雅想到琅琊王在天罗地网中安安稳稳躲了两年半,日后还能一呼百应一统天下,可见其手下能人众多。照这样说,只是杀个叛徒罢了,琅琊王确实没必要亲自出马,今日刺杀廖政的人,多半是他手下的死士。

虞清雅自觉想到了真相,内心里的暴躁渐渐平息。这样一来,她的计划也要相应调整,虞清嘉并没有私藏外男,她也不好再去虞老君那里告状了。看来此事还需从长再议。

“四姐。”虞清雅正在发呆,听到虞清嘉又叫了她一句。虞清雅回过神,见虞清嘉和二房的丫鬟正奇怪地看着她:“四姐,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虞清雅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她坐在堂妹床榻上,还用手压对方的床铺,这个行为怎么看怎么变态,难怪虞清嘉和小丫鬟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虞清雅赶紧站起来,右手掩饰性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没什么,就是得知六妹小日子来了,担心六妹寝被薄,夜里着凉。”

虞清嘉笑着看向她:“那还真是多谢四姐了。四姐,你还要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了,颍川王翻了一遍,方才她又翻了一遍,虞清嘉这个屋子里实在找不到藏人的地方。虞清雅知道自己只是虚惊一场,于是拢了拢披风,笑道:“六妹这里没事就好了,我也是担心六妹妹,这才专程走过来。既然六妹没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安心了。时间不早了,六妹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四姐慢走。”

虞清嘉将人送走,目送虞清雅和红鸾走远后,才转身关上门。虞清雅在夜风中走了一会,突然停下身:“不对。”

不对,虞清嘉的说辞有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千字收益榜的原因,今日提早更新,明天恢复18点更新。

感谢箬銮、椰塔的地雷,谢谢两位姑娘!

28☆、包扎

猛地听到虞清雅说不对, 红鸾被狠狠吓了一跳。今天她就在不停地受惊吓, 先是在去佛寺的路上, 四小姐突发奇想发善心领回来一个庶民,之后顶着夜风去探望二房, 到现在,明明都已经出来, 眼看终于要结束了,四小姐却冷不丁说了声“不对”。

红鸾都要崩溃了:“什么不对?四小姐您怎么了?”

虞清雅站了一会,猛地转身往回走。今夜的事也未免太巧了, 站在院子里还不觉得, 走出来回想方才的事,虞清雅越想越奇怪。巧合往往就是最大的破绽, 虞清雅对此深信不疑,既然想不通,那就突击回去再看看,如果虞清嘉真的有鬼, 现在一定会被她捉个正着。

谁都没想到虞清雅毫无预兆地杀了个回马枪,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 里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虞清嘉和丫鬟围在火盆前,诧异地回头看虞清雅:“四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虞清雅看着堂屋中的火盆, 怀疑道:“这是什么?”

“火盆啊。”虞清嘉接得顺溜又坦然, 似乎还在奇怪虞清雅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月事带被那些外男看到,我才不要继续用, 都烧了干净。”

倒也是,若是虞清雅的东西被无关外男看到,她也怄得恨不得将一切撕毁。虞清雅眼睛动了动,扫过静悄悄的内室,眉毛拧起:“方才你们两个一直在一起?”

“对啊。”虞清雅奇怪地看着她,“不然四姐觉得呢?”

虞清雅哑然,她猛地杀回来,就是想打虞清嘉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屋里真的有人,等所有人离开后,对方大惊大喜下难免会放松警惕,从藏身之地走出来。虞清雅就是瞅中了这个空。然而,屋子里空空荡荡,和方才她离去时别无二致。

虞清雅这下不得不相信,今日是她疑神疑鬼了。想来男女主的相遇还未开始,一切都是她太过敏.感,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虞清雅笑了笑,说:“我担心妹妹,这才回来看看。既然妹妹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深秋夜里的风已经很冷了,今天明明没她什么事,虞清雅却跟着折腾了一通,现在早怄的不行。虞清雅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寒暄话都懒得说,转身就往外走。她因为走得急,自然也没看到,虞清嘉眼睛中那了然一切的调侃之意。

等人走了,虞清嘉又等了一会,确定外面再无动静,才接过丫鬟手里的火折子,说:“你回去歇着吧,我看着火就行了。”

银珠迟疑,丫头和小姐不同,小姐可以尽早休息,但是丫鬟却必须守着火盆,等火里的衣服全部烧完了才能回去。然而折腾了这一晚,又是惊又是吓的,银珠早已疲惫不堪,黄婆子和银瓶早就借故躲出去了,唯有她呆里呆气地守在小姐屋里,和小姐一起烧不干净的月事带。听到虞清嘉这样说,银珠迟疑不已,最终还是拗不过困意,顺着虞清嘉的话退下去了。

等银珠走后,虞清嘉走回内室,从染血的月事带下面,翻出来几缕带血迹的布条出来。慕容檐的衣服上沾了血,血衣就是最致命的证据,虞清嘉想到自己正好在月信期,就干脆铤而走险,让慕容檐将血衣撕成碎条,然后又将干净的月事带上沾了血,覆盖在血衣上面。他们为了故弄玄虚,转移慕容栩的注意力,还特意将月事带藏到衣橱夹板里。

事实证明虞清嘉的主意虽然冒险,但是效果却显著。果然慕容栩看到她的月事带后不好意思再往下翻,实际上,若他用刀再往下挑一挑,就能看到血迹未褪的胡服碎片。

一切有惊无险,幸好虞清嘉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将胡服拿出来烧,要不然被杀了个回马枪的虞清雅看到就没法解释了。现在虞清雅被彻底糊弄走,银珠也被她打发下去,虞清嘉将慕容檐的衣服抱出来,一条一条扔进火堆里,亲眼注视着衣物随着她的月事带,一起化为灰烬。

虞清嘉将血衣处理好,这时心里才能松口气。最后的证据也被抹杀了,日后若有人问起来,她连点火的借口都是现成的。虞清嘉又在屋里看了看,确定再无痕迹,这才拎起药箱,悄咪咪打开后窗,从窗子上跳了过去。

虞清嘉人生第一次跳窗,跳的竟然是自己的窗户。她深感窘迫,然而此刻夜深人静,她不敢开门,生怕开门声惊动了外面的银瓶银珠,于是只能出此下策。她的院子和慕容檐的屋子有小门相通,虞清嘉轻手轻脚地将角门支开一条缝,哧溜一声穿了过去。

慕容栩和虞清雅之所以怎么找都找不到人,那是因为慕容檐根本就不在虞清嘉的屋子里。要知道,慕容檐在虞家是有正式身份的,而虞清嘉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认识慕容檐脸的颍川王拦在外面。这件事再简单不过,虞清嘉故意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作出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慕容栩果然上钩,全部时间都在虞清嘉屋里折腾,完全没有到第三重院子看一看。

至于虞清雅只是捎带。现在将两拨人都打发完,虞清嘉松了口气,这才想到慕容檐的伤口还没有包扎。

虞清嘉拎着药箱,不敢敲门,只能压低了声音问:“你还醒着吗?”

问完之后虞清嘉自己都觉得诡异,她怎么像个登徒子一样?又是半夜翻窗又是偷偷摸门,明明慕容檐才是男子啊!

里面没有声音,可是很快,门无声地打开了。慕容檐开了门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回屋里了。

虞清嘉压下自己内心里奇奇怪怪的联想,继续像个登徒子一样溜进门,然后蹑手蹑脚左右看了看,反手将门关紧。虞清嘉一转身才发现屋里太黑了,没有烛光,她只能循着记忆,摸摸索索地往床铺那里走。

然而虞清嘉运动天赋本就堪忧,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道路,先是左脚踢到桌子,一转身又险些撞到花瓶。花瓶落地的时候虞清嘉呼吸都停了,她才刚刚把人打发走,若是再把慕容栩引回来就糟了!

虞清嘉心里大骂自己这双手,然而瓷器落地的声音久久没有传来。身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很快她的手被人握住,带着她往里走:“跟我来。”

虞清嘉内心里也松了口气,曾经在西松镇时,就是这双手带着她找路,避雨,解决追兵,虞清嘉其实对狐狸精充满了信任。然而感动不过维持了几瞬息,虞清嘉很快就想起狐狸精并不是她以为的狐狸精,他其实是个男子!

虞清嘉蹭的就要往后抽自己的手,可是不过挣扎了两下,就又被对方紧紧制住:“别动,想把人引回来吗?”

好吧,大局为重。虞清嘉忍气吞声地坐到床榻上,她一接触到实地就立刻抽回手,抬头怒瞪。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虞清嘉这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都不知道该生自己的气还是生狐狸精的气,她内心天人交战,最后一腔怒火都集中到虞文竣身上。有他这么当爹的吗?明明说好领回一个姬妾,结果竟然是男人?

这事如果说虞文竣毫不知情,虞清嘉是完全不信的。见鬼的不知情!现在再回想,虞文竣含糊奇怪的态度,突然塞给她的课程,也都有了解释。

虞清嘉越想越气,尤其是她想到自己干下的那些蠢事,比如拉着狐狸精谈心,比如半夜抱着枕头来和狐狸精一起睡,还有她让狐狸精帮她拿月事带…虞清嘉光想想都觉得她不如死了算了。她又羞又愤,不舍得怨自己,就将火气都发到对面之人身上:“你为什么骗我?”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虞文竣。”

虞清嘉一噎,要不是虞文竣现在不在,她早跑过去找虞文竣算账去了。往家里领人就算了,领回来还骗她说是女子,这叫父亲该干的事吗?虞清嘉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许,慢慢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你为什么要扮作女子?阿父他为什么要帮着你一起隐瞒?”

其实很早的时候虞清嘉就感到奇怪了。不能怨她起疑,实在是虞文竣像是被什么人下降头一样,不光品味突然改变,连行为也一反常态,格外纵容慕容檐。在广陵那几个月,虞文竣又是请老师又是放权,丝毫不像是男人对待姬妾,反而像是对待世交子侄。

慕容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问:“虞文竣和你怎么说?”

“阿父他什么也没说啊,他只说领回来一个新人,让我和你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