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虞文竣的原话是“以长辈之礼相待”,虞清嘉当日心里窝火,话只听了个大概,现在经过自己加工后再说出来就完全变了味道。慕容檐眼中若有所思,原来虞清嘉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好糊弄了。

虞清嘉并不知道短短片刻,面前这个人已经将她的底细摸清,并且现场编了套说辞出来。慕容檐说:“此事说来话长,我祖籍冀州,父亲本是冀州一名守关将领,却在几年前意外在军中染病死去。我上无长兄,故而由叔父代为执掌官印。叔父对我和寡母极好,我亦真心敬重叔父,可是没想到去年我的母亲突然得急病死了,临死前告诉我小心叔父。我渐渐起疑,暗地里探查,才知道我父亲之死是叔父所为,连我母亲也是发现了证据,故被叔父毒死。我调查真相的动作被叔父发现,叔父面上慈和实际上却动了杀机,我只能仓促逃离。经逢家变,不得已隐名埋名,后来正好遇到了虞文竣。虞太守和家父曾有旧交,他听闻我的事后十分叹息,故而悄悄将我接到广陵。”

虞清嘉本来怒气冲冲,可是听到慕容檐的身世,她的呼吸越来越轻。她没想到慕容檐还有这样一段悲伤的往事,狐狸精本就在经历丧亲之痛,甚至不得不男扮女装,她竟然还对着他发火,实在太不应该了。虞清嘉语气变软,细细道:“我不是在盘问你…我只是感到奇怪…”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现在还和朝廷重臣的命案牵扯起来,你心生防备是应该的。等今夜事情消停,我便循机出城,绝不会留在这里连累你。”

虞清嘉一下子着急了,慌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父亲将你带回来,那必有他的道理,我刚才就是胡乱发脾气,并不是真的针对你。再说我方才帮你骗走了颍川王,在官府那里已经成了帮凶,反正骗一次也是骗,骗一千次也是骗,你安心留下来就好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慕容檐心想虞文竣是怎么养的女儿,怎么能如此天真愚蠢,他随便说些示弱的话就被他牵着走了。慕容檐方才所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好容易骗过了慕容栩的耳目,此后虞家便是安全的,慕容檐怎么可能放弃现成的保护伞?也就只有虞清嘉,天真懵懂,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才会当真相信他会为了不连累别人而离开。

真是可笑,他哪有这么多良心。

虞清嘉觉得慕容檐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以为自己方才怒气冲冲的质问伤到了慕容檐的心,于是语气越发柔软:“你的伤还没包扎呢,先包扎伤口吧。”

负伤在慕容檐的预料之外,而惊动了虞清嘉就越发不在计划中了。他当时本想到外面寻隙躲避,因为他身上的血迹实在致命,仓促之间没法洗也没法烧,只要被搜出来就全盘皆输。可是他要出门时却被虞清嘉拦住,虞清嘉倒是敢,竟然让他脱下衣物,换上干净的衣物回后院,还说血衣她自有办法处置。

慕容檐当然是不信的,见他固执己见,虞清嘉没了法子,只能红着脸将她的“办法”说出来。慕容檐还真没想过可以这样处理血迹,等虞清嘉磕磕巴巴比划完,慕容檐反倒补充出许多细节。比如将东西转移到橱柜夹层,再比如地上的血迹,都是慕容檐的手笔。他们二人险险在慕容栩进来之前布置好现场,随后慕容檐翻窗户回房,而虞清嘉系上披风,一脸严肃地朝庭外走去。

方才官兵冲入院子,慕容檐装作被吵醒的模样,慢吞吞开了门,站在阴影里目睹官差将箱笼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自然一无所获,很快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与他相反,虞清嘉那里却极其不配合,又是藏东西又是闪烁其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虞清嘉吸引走,慕容栩这个蠢货也不例外。慕容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前来搜查他的官差面前,晃了一圈而平安脱身。

然而这样一来,慕容檐当然是没有时间处理伤口的。他换上了宽松的交领上衣,外面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是里面,血迹早已将里衣浸透。

慕容檐没有说话,虞清嘉试探地伸手,搭住了他的衣领,但是指尖犹犹豫豫,看着扣索极了。慕容檐笑了一声,眼带调侃:“你方才不是很神勇么,怎么现在不敢了?”

虞清嘉脸红,她知道慕容檐指的是应付追兵时的事情。她那时紧张,使出蛮力脱了第一层,突然发现这个人好像不太像女子。可是官兵的吆喝声已经在屋外了,虞清嘉只能咬着牙,继续将里面的衣服也脱下,那姿态宛如一个霸王强上弓的流氓。现在被苦主当面说出来,虞清嘉就是做了许久的心里准备,现在也忍不住红了脸。

“我…我那时以为你是女子。”

“是女子就能那样脱人衣服了?”

虞清嘉的脸轰得红了,她恼羞成怒,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你有完没完?自己脱,上完药我还急着回去睡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很肥的一章,四舍五入就是加更了!现在慕容檐对嘉嘉的感情是占有多过喜欢,从占有欲发展到爱情还需要时间,不过对于嘉嘉来说先得扭转性别意识,只有她知道对方是个男子,接下来的故事才能发展,我才能继续待在言情频(哭笑不得)。

本章继续抽一百个留言发红包,小仙女们冲鸭!

29☆、上药

虞清嘉的语气宛如恶霸, 一气呵成, 气魄非凡。慕容檐真的被她气到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不怕被人看,反倒是他的伤口一直在渗血, 既然虞清嘉都不在意,那他还顾忌什么。

虞清嘉说完之后, 气势立刻像是被戳了个洞般漏完了,然而人活一口气,即便毫无底气, 也要将场子撑起来。虞清嘉镇定又笔直地坐着, 她看到慕容檐活动时牵扯到背后的伤口,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来。虞清嘉习惯成自然, 下意识地伸手:“我来帮你吧。”

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握住,慕容檐在月光下细致得像是一尊玉,连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你是女子,不能对男人说这种话。”

其实虞清嘉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 她懊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从前她一直把慕容檐当同龄姐妹, 看到他不舒服下意识地就想帮忙, 今夜猛地知道小姐妹并不是她姐妹,虞清嘉又羞又恼, 然而身体上的习惯却一时半改不过来。然而虞清嘉还没来得及反应, 却被对方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反而更生气了。虞清嘉气的不想说话,偏偏对方还要问:“记住没有?”

虞清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记住了。再说谁要管你。”

慕容檐后面的话就当没听到, 他伤在后背,随便动动胳膊都会牵扯到伤口,可是在这样剧烈的痛感下,慕容檐也只是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顿。经过慕容檐这一番折腾,好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直流。

虞清嘉闻到血腥气时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她拎起药箱坐到慕容檐身后,等目光触及他的后背,虞清嘉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最初看到慕容檐脸上毫无血色时就猜测他的伤或许不轻,可是着实没料到竟然严重成这个样子。一道伤口从肩膀到腰侧,几乎斜跨整个后背。正事在前,虞清嘉也顾不得羞涩,立刻打开药箱。等手指接触到金疮药和棉布时,虞清嘉却迟疑了。

屋里没有点灯,唯有澄澈的月光照入木窗,慕容檐的脸在月色下白的宛如透明。他察觉到虞清嘉的停顿,侧脸问道:“怎么了?”

“我…我没给人包扎过这么大的伤口。我如果下手重了,你会不会痛啊?”

原来是这种事情,大概对于她来说,擦破皮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怎么会见过真正的狰狞丑陋的伤口呢?慕容檐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正要抢过东西自己来处理,虞清嘉眼疾手快地按住:“你先别动。我虽然笨手笨脚,但是总比你自己来强。你的伤口在背上,你什么都看不见,下手重了岂不是多受一次罪?”

慕容檐刚才果真牵扯到了创口,他背过手确实不方便,于是缓了口气,低声说:“不用顾忌我,你放开手脚做就是了。先拿酒出来,将伤口处理干净。然后洒金疮药…”

虞清嘉握着棉布的手都在抖,虽然慕容檐说可以直接将烈酒倒在伤口上,可是虞清嘉怎么能坐视他这样糟蹋自己的伤势。她打开酒塞,将棉布蘸湿,然后小心地擦拭伤口边缘。虞清嘉动作轻之又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今夜月色正好,然而没有点灯,对于这种精细活来说还是太暗了。她只能凑近了,瞪大眼睛去看慕容檐脊背上狰狞的伤口。

虞清嘉的呼吸软软地扑在慕容檐后背上,如羽毛般若有若无地搔着他的脊柱。她的呼吸声掺和着烈酒的气息,从一个地方慢慢发散,逐渐将他整个人都包围。慕容檐是不能碰酒的,他理智容易失控,酒、色等带有刺激的东西更是火上浇油。可是现在,酒的醇香味在他鼻尖缭绕不绝,更糟糕的是虞清嘉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凑这么近?

虞清嘉不小心下手重了,蘸了酒的棉布碰到了慕容檐的伤口。虞清嘉吓了一跳,连忙像小时候俞氏和白芷给她擦伤口一样,低头吹了吹。她看着都疼,因为愧疚,声音都变调了:“对不起,我太笨手笨脚了。你疼吗?”

慕容檐背部肌肉绷得笔直,过了一会,才看到他朝另一边扭过头,低声道:“没事。”停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又补充:“你快点。”

虞清嘉心想她还是给人家弄疼了,于是她下手越发轻柔。等虞清嘉终于用蜗牛般的速度清洗完伤口,然后细细地洒了金疮药,慕容檐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要不是因为创口在背后,他何至于忍受这种折磨?挨这一刀的时候都比现在痛快。慕容檐长松了口气,正要伸手去拿外衣,手臂猛地被虞清嘉拦住:“不要动,我还没缠绷带呢。”

虞清嘉纤细的手指正好握着慕容檐的手臂肌肉上,慕容檐身体僵了僵,很是无语地发问:“你还没折腾完?”

“对啊,我等着金疮药融化,等药和伤口完全融合后才能缠棉带。”

“不用了。”慕容檐冷冷吐出几个字,“现在就做。”

“可是万一血没有止住,后面再崩裂了怎么办?”虞清嘉不肯,慕容檐见对方还敢和他讨价还价,立刻反手自己去拿棉布,虞清嘉只能慌忙按住慕容檐的手:“你别乱动,我给你缠就是了。别动,伤口会裂!”

背后到底视物不方便,虞清嘉从慕容檐手中抢过棉布,轻哼了一声,轻轻抖开细棉。她两只手握着棉布两端,直到展开手臂才感觉情况不对。

这…慕容檐虽然颀长清瘦,骨骼也是修长有力型的,可是他终究是个男子,肩膀比虞清嘉要宽阔许多,虞清嘉展开手臂,竟然还没法环住他。

虞清嘉尴尬地停住,慕容檐等了一会,慢慢挑眉:“又怎么了?”

“没什么。”虞清嘉摇摇头,硬着头皮将布料覆在他的伤口上,等绕到胸前时,虞清嘉铆足了劲都够不到,她只能红着脸,说:“我够不到,你帮我把布团拿上来。”

虞清嘉半跪在床榻上,一手压着他背后的伤口,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横亘在他胸腔上方。慕容檐脸也红了,指尖触到那个布团,看也不看直接扔到后面。身后虞清嘉“哎呀”了一声,然后就下地去追那个布团。慕容檐简直不可思议:“这么近你都接不住?”

“屋里这么黑,谁能接住。”虞清嘉完全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这次她将棉布绕过后背上的伤口,传到前面时十分热心地提醒了一句:“这次你不要扔了,直接递到我手里来。”

可能是怕慕容檐看不到,她横在慕容檐身前的一只手还晃了晃。

慕容檐本着脸,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滑动,最后还是依言将那个愚蠢的布团放到虞清嘉手心。两个人一递一拿,倒也算配合默契,这个折磨了慕容檐一晚上的伤口总算被包裹起来了。

虞清嘉叮叮当当收拾药瓶酒瓶,慕容檐如获自由,赶紧将衣服穿好,衣领整理到最高。虞清嘉眼角一晃,再回头时慕容檐已经全副武装,她愣了愣,问:“伤口还痛吗?”

痛?慕容檐还真没注意,他冷着脸随意点点头:“没事了。”

“那就好。”方才手上有事干还不觉得,现在慕容檐恢复了衣冠整齐的模样,虞清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两人都各自坐好,虞清嘉低头整理药箱,慕容檐定定望着隔扇外的花瓶,谁都没有说话。

虞清嘉脸都要烧起来了,她有心缓解此刻尴尬的氛围,故意说道:“我方才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你不是…,那想来你的身份也是杜撰的了。”

名字?慕容檐沉吟片刻,说:“景桓确实是我的字,你继续用就是了。”

虞清嘉低低“哦”了一声。她想起慕容檐的身世,他父母皆被害死,叔父霸占家产还意图杀了他灭口,他背负着血海深仇,难怪总是冷冰冰的模样。虞清嘉心中怜惜,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我父亲兼祧两房,一身难以二用,故而我年幼时时常见母亲独自坐在灯下替父亲缝衣,一坐就是一夜。即使这样她还总是被老君挑剔,父亲心疼母亲,每次都替母亲出头,当面伯母和老君什么都不说,可是一转身就变本加厉地为难母亲。后来父亲渐渐不敢说了,只能私下里偷偷来见我们母女俩,即使这样,母亲还是没熬过,在我十岁那年就病逝了。”

慕容檐很明显地怔了怔,虞清嘉手里梳理着腰带,抬头对慕容檐抿唇一笑,眉眼弯弯:“你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的童年也很不好。但是这些不好的事情终究都会过去,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顺畅。我们一物换一物,你说了你的事情,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们抵平了,谁也不许伤心了,好不好?”

这个傻丫头,慕容檐都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他是骗她的,可是她却傻乎乎地信以为真,还将自己的伤口撕给他看。虞清嘉见慕容檐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以为慕容檐还在自伤身世,于是伸出小指,笑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也不许想以前的事了,我们拉钩。”

慕容檐难得感受到一种类似于心软的情绪,他垂眸看了看那根纤细白嫩的手指,虞清嘉见他不理,催促般地晃了晃。慕容檐最终还是伸出手,像个傻子一样和她勾手指。

一碰到慕容檐的手,虞清嘉立刻用小指勾住,用力极大,生怕他又反悔。拉钩时的唱词也非常尴尬,慕容檐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他干的事。可是虞清嘉总是有让人跟着她犯傻的能耐,就连慕容檐也难以例外。虞清嘉心满意足地将手指松开,她小心地观察慕容檐的神情,发现他果然放松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了。

虞清嘉心中大定,试探地问:“那以后,我继续叫你景桓?”

“嗯。”慕容檐身上从来没有言出必行、君子重诺等美德,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过意不去,虞清嘉真心想开解他,可是他却在骗她。慕容檐忽然不想再欺骗下去,他说道:“我真正的名字现在还无法告诉你,等时机成熟的那天,我会亲自将身家姓名、家族名号坦白在你面前。抱歉。”

虞清嘉怔住了,她实在没想到狐狸精这么独断专行的人,竟然会和她说抱歉。虞清嘉愣了一下,忽的笑了:“这没什么,你愿意如实相告,我就很满足了。我等着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时候已经不早,虞清嘉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一个男子屋中继续待下去,拎起药箱就要往外走。她悄悄推开门时,突然被慕容檐叫住。雌雄莫辩的少年站在幽深的黑夜中,一泓月光将他的身姿拉得极其修长:“你为什么不问我今日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问我伤口是怎么来的?”

虞清嘉当然想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压了一个晚上了。她知道慕容檐的身手,能让他受重伤的事得多严重啊,而且还惊动了颍川王…无论从哪个角度,今夜之事都透露出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然而虞清嘉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慕容檐没有义务向她解释,于是虞清嘉笑了笑,说:“我也有秘密没有告诉你啊,所以公平起见,你也可以不告诉我。我走了,晚安。”

慕容檐站在屋里,听着那个笨拙的脚步慢慢跑远,片刻后轻轻推开门,似乎左右看了看,然后就推开窗跳回她自己的房间了。直到虞清嘉走后许久,月光被乌云遮掩又从云层中挣脱,慕容檐依然站在地上思考一件事情。

虞清嘉有秘密没有告诉他?什么事啊?

30☆、疑阵

“颍川王, 已经按您的吩咐全部查过了, 并无可疑男子。”

“你们都仔细看过了?他身上有伤, 无论如何,这一点都掩饰不了。”

侍卫还是摇头, 他神色惴惴,看起来十分害怕慕容栩迁怒, 实在不像是有胆隐瞒的模样。慕容栩皱眉,忍不住觉得暴躁:“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我想错了?”

慕容栩昨夜被人从温柔乡中惊醒,此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全部在追查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如果说昨夜时慕容栩还笃定是慕容檐, 但是经过一夜不眠,现在他也不由迟疑起来。

他是不是太过期盼亲手缉拿慕容檐, 心里暗示过于强大,导致影响了他的理智和判断?慕容栩站在原地深深反省,过了一会,他问:“廖尚书呢?”

“还在客房, 王爷没有吩咐, 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好。”慕容栩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举步朝客房走去。自从廖政死了, 他的一腔注意力全被慕容檐吸引走, 还没去好好看过廖政的状况。或许,他应该冷静下来,从廖政的尸身上找找信息。

果然如侍卫所说, 廖政的客房还维持着昨夜的情况,门从外虚虚搭着,轻轻一推就能推开。然而门虽然开着,却并没有人敢过来一探究竟。四周呈现着一种死一般的寂静,隐隐让人觉得不祥。

慕容栩昨日只是听侍卫含糊一提,说廖尚书的死状不太好看。慕容栩想起官场上关于廖政的小道传言,心里大致有了猜测,然而他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等真的看到,还是被恶心到了。

廖政的死状,岂止是不好看。

廖政背靠在床柱上,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让人疑心一下瞬间他的眼珠就会掉下来。床上有挣扎的痕迹,锦褥被折腾的皱皱巴巴,上面还有许多不堪的污迹。除了床榻,屋子的其他地方也惨不忍睹,就是慕容栩这种风月老手,看到后依然觉得脏眼睛。

谁能知道,贵为太子少傅,饱读圣贤书、张口不离圣贤之言的廖政,其实在房事上,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爱好呢。

慕容栩不想再看下去,皱着眉走到窗外,问:“那两个歌姬呢?”

“其中一个被抽的奄奄一息,早就不省人事,现在还没醒。另一个倒是醒着,昨夜也是她最先发现廖尚书死亡的。”

慕容栩换女人如衣服,廖政昨夜和他要走那两个歌姬时他也知道,但是听到其中一女子被虐待到昏迷不醒,他还是觉得荒唐。慕容栩忍着心中的恶心,问:“那个歌姬怎么说?”

“她说她昨夜实在熬不过去,又着实达不到廖尚书的要求,被廖尚书狠狠摔了一把就晕过去了。等她醒来,就看到廖尚书半坐在床上,许久都不动。歌姬不敢惊扰尚书,醒来后就跪在一边等着,直过了好一会,发现廖尚书的姿态不太对劲,她才壮着胆子爬过去一看,发现尚书已经死了。”

后面的事情慕容栩也知道了,廖政乃是朝廷重臣,皇帝跟前的红人,他的死亡立刻惊动全府。慕容栩听到廖政的死讯精神一震,酒意全消,这时候有人来禀报草丛里发现了一个亲卫的尸体,慕容栩灵感乍现间猜到一种可能,也顾不得宴席和美人了,立即带着人出来追击。

后来他们顺着血迹追到了建安巷,在虞家大宅里折腾了前半夜,又在其他地方折腾了后半夜,全部人马疲惫不堪,却一无所获。

慕容栩眼角朝窗户里面瞅了瞅,心想他一晚上东奔西跑,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早在邺城的时候慕容栩就听说过廖政家中时常有女子不堪忍受而自尽,没想到来了外地,廖政还是毫不收敛,劣性难改。房内有特殊用途的鞭子,那两个歌姬虽然供权贵玩乐,但没有经过训练,哪懂得这些。她们伺候的不好,不能让廖政舒服,廖政欲求不爽之下夺过鞭子,将其中一个女子抽晕。另一个歌姬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要死,她哆哆嗦嗦接过鞭子,然而也还是不得其法,她被廖政摔了一把撞到墙上,直接就晕了过去。

两个女子一个重伤一个昏迷,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廖政自己做了什么。慕容栩不想进去脏自己的眼睛,就打发手下到里面搜。过了一会,侍卫出来禀报:“王爷,尚书身上伤痕驳杂,有新伤也有陈年旧伤,属下无能,没找到致命之处。”

慕容栩明白侍卫的意思,廖政有特殊爱好,身上鞭痕纵横交错,昨夜还添了新的痕迹,对方的致命一击混淆在廖政的新伤旧伤之中,还真不好判断。慕容栩不想听这些,转而吩咐:“去查他屋里的东西,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侍卫再回来时,脸上的神情就有些奇怪了:“王爷,因为廖尚书昨夜…所以书房的东西也被撞得东倒西歪,圣上交待的舆图被污渍弄脏了。”

慕容栩立刻警醒起来:“舆图被弄脏?”

“是。”

慕容栩神色郑重:“拿过来。”侍卫去而折返,慕容栩接过侍卫手里的东西,打开仔细辨认,又在纸张边缘轻轻摩挲,最后笃定道:“这是假的!真正的舆图被人换了!”

慕容栩阴沉着脸将假舆图扔到地上,他们倒是好手段,竟然假借廖政特殊癖好之名,将书房弄乱,还将此行证物舆图弄得无法辨认,想以此来移花接木。他们拿了一张假的舆图,故意将其破坏后扔在书房,装成被廖政砸坏的模样,而真正的舆图已经被他们换走。

慕容檐负手在屋檐下走动,他脸色阴冷,过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脸:“原来如此,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廖政的死只是顺便,刺客真正的目标,乃是廖政从京城里带来的舆图!

慕容栩气得不轻,好啊,还真是胆大包天,目空一切。舆图上详细标注了山川地形、城池军备,从来都是兵部重物,这次要不是为了修改冀青徐三州边界的细节,皇帝也不会让舆图离开京城。即便这只是一部分舆图,可是地形对兵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后面暗暗更改舆图上相关兵力部署,这三州的地图,也到底泄露出去了。

刺客偷这份地图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慕容栩气的冷笑,好啊,他们好大的心,莫非还指望着拥护慕容檐造反登基?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慕容栩脑中混沌渐消,慢慢找到了调查的方向。能知道舆图的消息,还知道舆图放在什么地方,显然是自己人里出叛徒了。慕容栩眼神阴冷,但是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自傲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慕容檐精心安排的障眼法,还不是被他看穿了么。曾经广为众人赞誉的琅琊王之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现在只要一个个排查廖政身边的人,更甚者是慕容栩身边的人,总能找到泄密之人。想到这里慕容栩恍然大悟,怪他灯下黑了,他基本将城内翻了个遍,唯独没有怀疑自己的府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叛徒好手段。

慕容栩冷冷地嗤笑一声,叫属下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慕容栩落脚的府邸中就吵闹起来,侍卫在一一搜查府中之人的房间,掘地三尺也要将舆图找出来。

侍卫们领命离去,一个亲卫迟疑了一下,问道:“王爷,那廖尚书的事…”

慕容栩嫌恶地朝屋里看了一眼,说:“让人准备一副棺木,敛尸发丧吧。具体死因不必多说,只说廖尚书水土不服,染了急病死了。”

“是。”

虽然慕容栩用了“急病”这个名头,可是知道廖政底细的人不少,那日两个歌姬是如何出来的也被众人看了个正着。廖政的葬仪依然显摆着朝廷三品的谱,可是私底下,廖政私德有亏、妄读圣贤书的名声却传遍了。甚至有不少人猜测,廖政之所以暴毙,就是因为玩得过火了,一时缓不过来导致窒息,至于颍川王的说法,显然是为了给廖家好歹留些颜面。

廖政匆匆发丧,而慕容栩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追查丢失的舆图上,自然也就错过了探究廖政究竟为什么会死的唯一时机。这样严密排查了几日,慕容栩果真在花园的黑泥中找到了真正的舆图,而府中也逃了一个奴仆。真凶呼之欲出,慕容栩立刻派人去追,还放话务必要留活口。逮回来严刑拷打,说不定就能从这个叛徒口中挖到慕容檐的藏身之地。

慕容栩心中有些遗憾,他听到消息第一直觉是慕容檐,他正欣喜于慕容檐藏了几年后终于泄露踪迹,没想到追查下去,发现动手的人只是个隐藏多年的叛徒。这个叛徒受了慕容檐指使来偷舆图,没想到还没找到机会将舆图送出去,就被慕容栩识破了。慕容栩不无遗憾,不过他转念一想,虽然这次发现的不是慕容檐本尊,可是能捉到他的手下也是值得的,慕容栩很快又满意起来。

慕容栩这里找到了“真凶”,正自鸣得意,这种时候他哪里还能想起,廖政死前一天,心心念念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慕容栩身边的太监见主子心情好,也凑过来不断地说奉承话,其中一个太监投机问道:“王爷,那虞家您还去吗?”

“虞家?”慕容栩愣了愣,这才慢慢想起,他似乎那夜答应了虞美人,第二日亲自上门赔罪。没想到这几日忙着寻找舆图、排查叛徒,竟然把虞清嘉的事完全忘了。

太监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慕容栩还真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虞家了。他本来就是风流浪荡、夜夜笙歌的性子,现在自己要办的事接连传来好消息,正是春风得意,这种时候,当然要去美人面前炫耀一下了。

慕容栩从前一直被人看做只懂风月的轻佻之徒,朝政被大兄独揽,从来没有他说话的份,然而这次接连的胜利却让慕容栩飘飘其然,甚至喜欢上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他识破了廖政死亡的真相,找回丢失的舆图,还揪出了叛徒,这样的能耐恐怕比之大兄也不遑多让吧?只是可惜,大兄慕容枕有姜皇后撑腰,独揽朝政疑心极强,要不然,自己何至于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

慕容栩骑在马上若有所思,他身穿一身白色锦袍,神采飞扬,恣意风流,六分的姿容在权势的加持下也变成了九分。行人听说颍川王出行纷纷躲避,然而即便有慕容氏滥杀的恶名在外,也还是有不少年轻女子躲在街边偷看慕容栩的风采。

慕容栩见此心中自得,他内心里那个模糊的渴望,也越来越明晰起来。

虞家大宅里,虞清嘉坐在窗边,看到丫鬟们眉眼飘移,明显心思不在此处。虞清嘉眼角梭了一眼,只做不觉。过了一会,银瓶从外面跑进来,格外殷勤地给虞清嘉抱来一筐彩绦:“小姐,今天外面的风又大又冷,奴婢出去了一圈,手都冰了。正好这里有些彩绦,奴婢陪小姐编络子吧。”

虞清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银瓶一眼。银瓶被这样的眼神看的脊背一凉,她脸上的笑僵了僵,仔细地盯着虞清嘉的神情,过了才两句话的工夫,银瓶不死心,再次试探:“小姐,奴婢昨日从外面新学来一种花样,听说这种络子花样是新出来的,城里女郎争相寻访,但都不得其法呢。奴婢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来这种花样怎么编,若小姐学会了,以后和女郎们宴会,一定稳稳压她们一头。小姐,奴婢现在教您怎么打络子吧!”

银瓶银珠就是留在二房的丫鬟,银珠瘦瘦弱弱的,办事也呆里呆气,而银瓶却一天到晚往外跑,眼睛看着很不安分。那次就是银瓶陪着虞清嘉去无量寺,可是中途银瓶却自己溜出去玩,回来后被虞清嘉狠狠骂了一顿。银瓶挨了骂还心不甘情不愿,此后越发不愿意来虞清嘉身边伺候了,一有空就跑到外面找其他房的丫鬟婆子说话。现在银瓶却突然抱回来一筐丝线,还说要教虞清嘉编新花样…

虞清嘉内心里摇头,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拿一些新鲜东西回来,哄着她在屋子玩这些丝线,好断绝了她出门的念头。虞清嘉觉得可笑,若是她七八岁的时候,用这招或许有用,然而她如今已经十四,虞清雅还使这些手段,真的非常弱智。

虞清雅手握系统,用积分就能兑换各种新头花新绣样,向来引领高平城里的潮流。其他名门女郎都打听不出来的络子编法,结果被银瓶一个丫鬟知道了,除了虞清雅授意,还能有谁?

银瓶不知道自己两句话的工夫已经把自己和背后的金主卖了个干净,她还在讨好地笑着,想哄骗着虞清嘉待在屋子里,不要出门。虞清嘉不想和丫鬟浪费口舌,随意点了点头就打发她们下去。银瓶磨磨蹭蹭起身,一会拿了块湿布进来,到处擦拭木架花瓶,眼睛却总往虞清嘉这里飘。虞清嘉这下是真的恼了,良禽择木而栖没错,但是银瓶这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虞清嘉合了书,轻飘飘朝银瓶看了一眼,银瓶被看得心里一哆嗦。

六小姐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莫非六小姐发现了?可是不可能啊,她明明按四小姐所说,一言一行都引导地恰到好处。

银瓶心思惴惴,眼珠转了转,腻笑着看向虞清嘉:“六小姐,您不打络子吗?”

银瓶必然是留不得了,虞清嘉正想说话,忽的转念一想,觉得蠢也有蠢的好处。至少银瓶想做什么,自己一眼就能看清,若是赶走了银瓶,被虞老君或者虞清雅借机再塞进来一个眼线,那反而不好。虞清嘉心里转了转,最后没有发作,而是合上书卷,当真翻了翻竹篓里的丝绦:“正好我闲着无事,将东西搬到后面,我和景氏一起打发时间吧。”

银瓶大喜,忙不迭应了。女眷本来就消闲,相互串门做针线,一坐就是一下午的情况太常见了,虞清嘉抱着丝线篓来找慕容檐,还真毫无违和。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不请自来,还搬来一堆花花绿绿的玩物,自作主张地堆在他的案上。慕容檐眉心一跳,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虞清嘉弯了弯眼睛:“你想做什么?”

虞清嘉有些心虚,然而一个人心烦不如两个人一起烦,于是虞清嘉顶着慕容檐杀人一样的眼神,稳稳当当地坐到慕容檐对面:“我怕你无聊,来找你…嗯,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mizi、佰佰圆 两位姑娘在我的作者专栏投雷,谢谢!

感谢 箬銮x4、Chloe、毛绒的团子、榕斐x3、椰塔x4、起风了、见风情、明明白白老黄瓜、长安雪怀x5、奖杯给你、kkx1228 的地雷,仙女们破费了,抱抱~

31☆、别扭

慕容檐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虽然不发一言, 但是浑身上下都斥满了“不用, 出去”这几个字。虞清嘉就当没看到,坐好后对婢女们挥手道:“我和景桓打络子, 用不着你们,你们都下去吧。”

银瓶见虞清嘉当真没有出门的意思, 大大安了心,喜滋滋地出去了。出去后,她还特意关上了门。

等人都走了, 慕容檐对虞清嘉轻轻一挑眉:“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 那个丫鬟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嫌她烦, 就来你这里躲躲清闲。”

躲清闲?慕容檐立刻不留情面地说:“那我这里可容不下你,该在哪儿就回哪儿去。若是看不惯那个丫头,杀了就是。”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连忙探过桌子压住慕容檐的手:“你冷静, 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慕容檐却对此不屑一顾:“一个丫鬟而已, 也值得你求情?上次那个贫民女子, 眼睛不老实故意利用你,这种人直接杀了就好, 留她下来做什么?这次更是一个婢女, 还是一个胆敢对你不恭敬的贱婢,你也要留着?”

虞清嘉叹气,说:“她们确实有异心, 可是人皆自私,我自己也将自个儿放在最前,所以不怨别人替自身打算。她们想往高处走乃人之常情,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无论她们能不能爬上去,掉下来后会摔得多惨,都由她们自己承担。可是这样的小恶,并不至于要以死抵罪。”

虞清嘉心知慕容檐父母都被叔父害死,自己家破人亡流落在外,有了这样的经历,难怪他行事偏激。然而正是因为虞清嘉心疼他的遭遇,所以才更不能放任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虞清嘉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瞅着慕容檐,期待他说出什么话来。慕容檐想了想,依然觉得不过杀人而已,有什么所谓:“你现在放过了他们,难免日后他们不会反咬你一口。与其好心不得好报,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们除去。”

虞清嘉呼吸一窒:“可是他们明明还没有做出背叛之事,你难道仅是因为他们可能做不利于你的事,就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吗?”

慕容檐平静地看着她:“对啊。宁我负人,也不可让人负我。”

虞清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虞清嘉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问:“你这样行事,你身边的人看到岂不是兔死狐悲,寒了众人的心?长此以往,还有谁会诚心追随你?”

慕容檐也轻轻笑了,他容貌昳丽,这样一笑春风拂面,日月失色:“谁敢有异心,我就杀了谁。只要手里有足够的权力,根本不怕他们不听话。”

“以暴制暴终难长久!”

“那是因为他们愚蠢,大权旁落。”慕容檐幽黑的眼睛盯着虞清嘉,虞清嘉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这实在是一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可是慕容檐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人心易变,兄弟、忠臣乃至夫妻都会背叛,唯有传国的玉玺,至高无上的权力,亘古不变。”

“你!”虞清嘉被气的不轻,蹭的直起身,用力瞪着慕容檐。慕容檐目光毫不躲避,他眼眸幽深清澈,宛如一泓幽深的湖,深邃不见底,湖水却再干净不过。显然,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

虞清嘉本来是坐于脚踝上,现在直起腿臀和上半身,视线立刻拔高许多。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将将和慕容檐平视。虞清嘉定定和慕容檐对视好一会,她的眼睛被愤怒洗刷的晶亮,越发姝丽无双,容光摄人。

虞清嘉每一个字咬得极其用力,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你不信真情,可是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坚不可摧,远非权势和财富能及。”

慕容檐只是轻轻一笑,他眼睛带出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虞清嘉:“比如?”

“比如…”虞清嘉支吾了一下,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比如父母对子女之情,再比如夫妻之情。”

慕容檐都要笑出来了,事实上他也果真笑了。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简直都不忍心打破这个小姑娘天真的幻想:“父母对子女的疼爱?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兄弟阋墙,父子反目?更甚至每家每户都少不了家宅阴私,这还不是因为父母偏心?你生在世家,长在闺阁,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但是你不妨走出城看看,卖妻鬻子,易子而食,比比皆是。这才是这个人间的真相。”

“那是别人家,我们家又不会这样。”

慕容檐轻轻一笑,日光下他睫毛纤长,容貌昳丽,简直如天使一般:“你别忘了,当初遇到山贼土匪,你的马车惊马,虞文竣可没派人来追呢。这才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虞清嘉这次是真的被气哭了,她看也不看,举起桌案上的什么东西就往慕容檐身上砸。慕容檐往后避了避,轻松接住。虞清嘉眼泪打转,最后从眼眶中溢出,在脸颊划出长长一道水痕,最后悬挂在下巴上,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忽的没入衣领,再也看不见了。

慕容檐心里有些遗憾,他其实知道事情不是他说的这样,但是有什么关系,反正虞清嘉又不知道。

有的人遇到美好的东西,惊艳,呵护,小心翼翼,而有的人只想摧毁。越美丽的东西,越能激发他的破坏欲。

慕容檐不巧就是其中翘楚。

虞清嘉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慕容檐气哭,她感到难为情,她早不是小孩子了,还动不动哭,成什么样子。然而狐狸精还真有这种能耐,轻而易举将人气得两眼发黑。虞清嘉无声地擦了泪,冷着脸坐回原处,眼睛看着地面,一眼都不肯朝慕容檐望去。

慕容檐当然也不会去管,指望他说好话哄人,还是杀了他让他重新投胎比较快。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又固执地僵持着。因为寂静,能清楚听到虞清嘉院子里的动静。

“银瓶你要去哪儿?小姐呢?”

银瓶似乎急着出门,可是没走两步被另一人拉住,银瓶脱不了身,只能不耐烦地说道:“小姐在后面,和景姬做针线呢,又出不了什么事。”

“既然没事,那你急色匆匆地做什么?”

银珠人呆呆的,手劲倒是莽。银瓶争不过她,只能压低了嗓门说:“颍川王来了,现在各房各院的婢女都围在老君院外偷看呢。听说颍川王是从邺城来的,是皇子呢!我还没见过王爷,我也去看看皇子龙孙的气概。”

银珠冷笑:“你还好意思说,那日颍川王来搜家,你怕的躲在屋子里,只留小姐一个人在外面。既然你想看,那天晚上怎么不出来啊,现在想起来仰慕皇子的风采了?”

“你走开。”里面那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银瓶的声音气呼呼的,尖锐又刺耳:“听说颍川王风姿极佳,自在风流,比之世家公子还多了一份贵气,你想看就自己去看,在这里折腾我算什么难耐?”

“你…”银珠听起来被气得不轻,声音也不再控制了,“你没听说过京城那些传言吗,邺城百姓避之不及,你还上赶着跑过去看?”

银瓶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人家是皇族,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杀予夺,恣意妄为,这才叫天之骄子。听说当今皇室祖上有鲜卑血脉,个个形貌美丽,天生擅长武功射箭。那可是皇子啊,你若是想去看我就带你去,若是你不想,那就乖乖放开我,不要拦了姐姐的路。”

两人似乎低声嘟囔了什么,最后院子一起寂静下来,显然银珠立场不坚,最终被银瓶说动,两人一起丢下小姐出去看美男子了。虞清嘉尴尬,她正在想要不要说点什么,好将这个场面岔开,就听到慕容檐嗤笑一声,道:“你养的好侍女,将你丢下不管,反而一起去外面看男子。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些背主又愚蠢的丫鬟?”

“她们又不是我的侍女,白芷白芨才不会这样。”虞清嘉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她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声喃喃道,“难怪虞清雅买通了丫鬟让我打络子,原来目的在此。”

颍川王大驾,现在自然在虞老君的屋子里。虞清雅当然不舍得放过这次机会,与此同时她还怕虞清嘉露了脸,于是故意给虞清嘉送来丝带,想让虞清嘉留在屋里摆弄这些闺阁之物,从而错过和颍川王的见面。

虞清嘉心想谁想见他啊,能不出去她简直求之不得。虞清嘉似是思索又似有所悟,慕容檐看着她的神态,眼睛慢慢眯了眯。

慕容檐冷不丁问:“你后悔了?”

“啊?”虞清嘉被问得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慕容檐听到这句话却觉得这是虞清嘉故意掩饰,他冷笑了一声,双手随意放在膝上,说:“既然已经想通了,那想出去就出去吧。那两个侍女都已经离开,想必不会再有人扰你清闲了。”

虞清嘉听着莫名其妙,她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记起,她刚进门的时候,似乎说过来慕容檐这里躲清闲。虞清嘉顿时无语,这…她就是随口一说,慕容檐竟然还记住了?

若说从前虞清嘉不在乎,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慕容檐其实是男子,对方说了让她出去这种话,虞清嘉还能硬留着不成?虞清嘉心里也不痛快,冷着脸站起身,硬邦邦说道:“你说得对,那我就不打扰你养伤了。”

虞清嘉本着脸离开,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砰的关上,从力道上不难看出关门人心情恐怕很不好。只是片刻的工夫,屋里又恢复清静,唯有暖融融的阳光铺洒在窗前塌上,一切看起来和原来无异。可是被遗留在矮榻上的针线筐,却表明并非如此。

慕容檐视线不由落到那堆鲜艳到刺眼的丝绦上。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世人慕强重利,女子尤甚,现在有封号有王位、同时还是皇帝第三子的颍川王亲自来到自家府邸,哪个女子会放下这种飞高枝的机会不管,而是坐在一个完全无干的闲人屋里,白白浪费光阴呢?说不定虞清嘉早就想走了,他的话正中虞清嘉下怀。

慕容檐眼中的光越来越冷,最终沉淀成一片浓重的黑色,虽然平静,却带着让人心惊的狠戾决绝。慕容檐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会手中的书卷上,他刚翻过两页,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虞清嘉脸色还是极差,她怀了抱着一大摞书卷,也不管慕容檐在做什么,一股脑全都堆到书案上。慕容檐皱眉,伸手挡住滚落的卷轴,他抬头看向虞清嘉,第一件想的是她怎么回来了?第二件在算这中间的间隔时间。按二房庭院到虞老君院里的距离,以虞清嘉的步速,肯定不够一个来回。所以,她这段时间都在找书?

这样想着,慕容檐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审视的味道。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平直冷淡,古井无波:“你来做什么?”

32☆、愿意

虞清嘉眼睛瞪得圆圆的, 故意挑衅一般, 说道:“教你仁义礼信, 学君子之义。”

她就不信天底下有教不好的学生,感化不了的歧途之人。她一定要将慕容檐掰到正道上。

慕容檐眉梢微微一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边,因为虞清嘉故意挑事, 还带着陈旧气息的书卷散的到处都是,慕容檐正在看的书页也被遮住了。他当真觉得虞清嘉很幼稚,三岁小孩子才会用这种报复方法。

慕容檐实在不想回应这种弱智的挑衅手段, 然而虞清嘉却来劲了, 她敛衽坐在对面,正襟危坐, 神色严肃:“既然父亲将你接回我们家,那你就算半个虞家人,我们也不和你求什么,但是等日后别人说起你, 却不能坠了我父亲的名声。你草菅人命, 薄情寡义, 还死不悔改,这岂是君子所为?我父亲热忱正直, 广受尊敬, 他半辈子的美名绝不能被你带累。所以从现在起我要监督你读书,这些书都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士所著,父亲还在旁边标了批注, 只要你诚心读一遍,一定会大有助益。”

慕容檐听到第一句的时候眸光就动了动,听到后面,他连装样子的心都没有了。他心想,虞清嘉从小读“人之初性本善”,怕不是学傻了吧。

虽然慕容檐看起来满不在意,但是虞清嘉并不气馁,还亲自从一堆书卷中挑挑拣拣,取出其中一卷,解开了绳子平摊在慕容檐身前,完全压住了慕容檐原来的那卷书。慕容檐单手拎起来就要丢掉,虞清嘉“呀”了一声,赶紧扑上去阻止:“这是我阿父的书,你不许丢!”

虞清嘉半跪在塌上,一手撑着书案,一手去够慕容檐手中的书。慕容檐听到虞清嘉的话,到底没有真的将书扔掉,而是任由虞清嘉握住自己的手腕,拽着放回案上。虞清嘉心疼地将书拍了拍,重新铺好,她眼睛像小鹿一样,扑闪扑闪的,充满了期待和鼓舞。

慕容檐和虞清嘉对峙片刻,最终败下阵来。算了,他不和蠢货较真,既然她一厢情愿,那随便翻一翻打发时间好了。

见慕容檐似乎露出软化的痕迹,虞清嘉立刻笑了,支起身将下面的那卷书抱走。这是慕容檐刚才在看的书,虞清嘉好奇地推开看,一边指着上面的字迹,问:“这是你写的?”

“嗯。”

虞清嘉低低地叹了一声,越发惊奇地左右摆弄,追着慕容檐的笔迹看。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捧着自己的书看,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心脏的某个地方被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慕容檐默然看了一会,问:“你为什么又回来呢?”

虞清嘉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摆弄卷轴,慕容檐也不急,就那样安静又不容拒绝地看着她。过了一会,虞清嘉在这样的视线下顶不住了,撇了撇嘴,说道:“我才不想去外面见那些人。”

虞老君,虞清雅,还有颍川王,一个比一个讨厌,她才不要出去。

慕容檐当真有些意外,他曾经在东宫时,一呼百应拥趸如云,无论去哪儿都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众人的注目和追捧,所以慕容檐本能地觉得,人皆爱强。没有人会拒绝权势,即便那个男人形貌丑陋,大腹便便,更甚者七老八十,只有他手里有财有势,女子们一样趋之若鹜。

慕容檐不相信感情,不相信忠诚,更不相信夫妻间会有什么真情。他只知道,即便用再多真心对待,等遇到更有权势的人时,对方权衡一番,一定会弃而选择权势。显而易见,现在慕容栩便是后者,顺便此人年纪正当,相貌端正,只有慕容栩流露出兴趣,不会有女子拒绝的。

廖政是如此,虞清嘉也会是如此。

一个丫鬟都晓得暗中投靠更受宠的主子,不择手段往上爬,婢女尚且如此,何况这些千金小姐呢?现在虞家未定亲的女子们想必都被母亲打扮好,适时地送去给虞老君请安去了,偏偏虞清嘉不急不忙,没人来通知她,她反而越发悠闲。

“为什么?”慕容檐问。为什么在如日中天、正值得意的慕容栩和他之间,选择了回来找他?

虞清嘉不以为意,一边翻动书卷,一边说:“老君那里现在想必热闹的很,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我也不觉得少,何必去凑热闹?”

“可是他现在好歹还是皇子,你被大房和虞清雅打压,连两个蝼蚁般的婢女都敢疏忽你。然而只要你选择他,你现在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并不会解决。”虞清嘉也认真起来,放下书说道,“老君依然对我有偏见,虞清雅也会变本加厉,最重要的是,我又不喜欢颍川王。我既不想做什么王妃,也不想图谋一官半职,我一无所求,所以只愿意顺从本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慕容檐很敏锐地捉到某个关键词:“喜欢?你很反感他?”

“不只是颍川王,还有整个慕容氏。”虞清嘉压低了声音,偷偷对慕容檐说,“他们家血脉不太好,一个比一个疯,总之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檐认真想了想,点头:“没错,慕容家确实没有好人。”

虞清嘉没有料到慕容檐竟然真的应和,而且看他神色,他这一句说的发自肺腑。虞清嘉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毛毛的,于是转移话题:“那个颍川王轻佻又放肆,谁爱奉承谁去,反正我就当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应当正直又温和,只要两情相悦,布衣平民粗茶淡饭也无妨,但我不喜欢的人,无论他有多少财富权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慕容檐讶然,旋即好笑:“天真。”

天底下哪个人不向往财富和权势,没看到皇帝七老八十的时候,一样有二八芳华的女子争相进宫,对着鹤发鸡皮照样能做出含情脉脉的模样。也只有虞清嘉,会说出这样天真耿直的话。可是慕容檐的心神却忍不住晃了一下。虞文竣不慕名利,一腔热血全为着自己心中的正义,虞文竣如此,没想到他想出来的女儿,一如此般。

慕容檐方才因为虞清嘉离去而暴戾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他不再紧绷着攻击的利刺,也不再赶虞清嘉出去,而是低头安静浏览虞清嘉强行塞给他的书。虞清嘉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少年说喜欢这类的私房话,虞清嘉也羞涩起来,低头不再说话。好在慕容檐看着并不关心她的言论,虞清嘉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她一边翻着慕容檐的书玩,一边闲闲地编丝绦。

两人方才的不欢而散,也随之消解。

虞清嘉手中的丝绦如灵蛇般攒动,虞清嘉看着指尖鲜艳的色泽,突然生起八卦之心:“大家都说虽然如今的皇族不太靠谱,可是容貌却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说这是真的吗?”

“假的。”

虞清嘉一腔热情,结果迎面被泼了盆冷水,她抿了抿唇,不服气道:“你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是假的?我那天晚上看到了颍川王,虽然他这个人很讨厌,可是风姿倒的确出众。”

什么,慕容栩风姿出众?慕容檐手指摩挲着黑木卷轴,缓慢地抽出一页新纸:“就他?若是以他为标准,那慕容家其他人倒都是好容貌了。”

虞清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拐着弯骂人。她噗嗤一笑,赶紧憋住,一手轻轻拍了下慕容檐手臂:“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

这一下拍的不痛不痒,比挠痒都不如,慕容檐自然任她去。女子天□□八卦,而谈起异性的容貌,更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虞清嘉也不编丝络了,眼中含笑望着慕容檐:“要我看,皇族的美名多少都有下面人讨巧附会的缘故,论起风仪,论起好看,他们哪能比得上你。”

慕容檐翻书的手停了,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缓慢地叩了叩。上一个敢说他容貌的人,现在都不敢摸弓,更不敢去开阔的地方。慕容檐直接冲着他们心□□箭,已经将那几个人的胆子都吓裂了。虞清嘉大概是第二个敢说这种话的人吧。

偏偏虞清嘉见他许久不应,还伸手摇了摇慕容檐的手臂:“你不要害羞,我说的是真的。听说琅琊王也是出了名的美仪容,如果有机会,我还蛮想偷偷看一眼的,看看你们俩谁更胜一筹。”

虞清嘉说完后,见慕容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虞清嘉毕竟是个女子,脸慢慢红了:“我只是偷偷看一眼,又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他再乖张跋扈,他长成什么模样,还不让人看吗?”说完之后,虞清嘉总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尴尬地掩唇咳了咳,说:“我才不想认识他,更不想被他认识,我就是好奇,看一眼而已。”

慕容檐就当自己没听见。可是他心中却轻轻一动,或者虞清嘉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话其实前后矛盾。琅琊王在逃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虞清嘉为什么要说,以后偷偷看一眼?

仿佛她已经知道,日后琅琊王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能让女眷偷偷看一眼的,显然还是很盛大的场合。

这件事在慕容檐心底转了一圈,最后悄悄记下。至于虞清嘉称赞他美貌这件事…慕容檐刻意地忽略了。

虞清嘉疏于运动,反应又慢,她连个布团都接不住,怎么能避开箭矢呢?所以暂且忍她这一次。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虞清嘉坐相由标准的正坐变成侧歪,最后干脆软泥一样斜倚在塌上,随口和慕容檐说闲话:“狐狸精,你听说了吗,这几日颍川王动作极大。那天从虞家回去,他又将自己府邸翻了个底朝天,这几天更是在捉拿什么叛徒。”

虞清嘉说完偷偷去瞄慕容檐的神情,慕容檐看着十分从容,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嗯。”

虞清嘉盯了一会,悄悄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自从那天夜探虞府后,颍川王很快就给众人下了禁口令,这些消息若不是虞清嘉特意打听,根本不会传出来。可是为什么,慕容檐看着一点都不吃惊?

那天颍川王大半夜敲开虞家的门,声势浩大地闹了半夜,最后却下令封锁刺客一事,对外只说廖尚书急病暴毙。对于此事城里众说纷纭,有人说那个刺客是颍川王身边的内鬼,因为牵扯极深,所以匆匆安了个暴毙的名了结此事,也有人说廖政其实是自己死的,颍川王为了朝廷颜面,才用急病遮掩…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百姓们津津乐道说了几日,就渐渐将刺客这件事抛过了。乱世政治变动频繁,刺杀、造反、政变屡见不鲜,高平郡那一晚上的动静也算不得什么,没过几天,众人就淡忘了这件事。

然而别人能忘,被折腾了一晚上的虞家可忘不了。这件事明摆着有许多疑点,可是颍川王不愿意众人再提此事,也不想让夜搜虞府一事再扩大下去,那虞家众人也乐于配合着装糊涂。

可是虞清嘉却知道真相,她抓心挠肺等了几天,一直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动向,最后却得知颍川王突然转了方向折腾起自己的身边人,还当真找出来一个“刺客”。

虞清嘉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可思议,“刺客”是府中内鬼,还被颍川王找到了?可是,正主明明就坐在她眼前,连伤口都没愈合齐全呢。虞清嘉当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发展,颍川王找到了别人,那自然就不会再怀疑慕容檐了。可是这件事情的后续严丝合缝,就像有人在操纵一般,不由让虞清嘉产生一种失控感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