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文竣猛不防听到敲门声,脸色微变。而虞清嘉完全相反,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是谁,她从塌上站起来,提着裙摆飞奔到门口,用力地拉开门:“你回来了?你刚才去哪儿了,我都没找到你。”

这样的语气似抱怨又似撒娇,一切进行地自然而然。而慕容檐也很自然地握住虞清嘉的手腕,将她带离门口,转身关上了门:“外面风大,不要站在风口。”

虞文竣坐在最上方,突然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方才的话题没有人再继续,虞文竣不知道慕容檐听到多少,可既然慕容檐不说,虞文竣便也不提。即便公子问起,虞文竣也问心无愧,他要襄助公子大业,但也要照顾家里的小女儿。女儿知一不知二,误会了公子的身份,从而导致和公子势如水火,他将两人隔开,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虞文竣内心拿定主意,做好准备只要慕容檐一问,他就如实摊牌,即便这样会惹慕容檐不悦也顾不得了。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慕容檐看起来心情很好?

虞文竣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慕容檐坐定,理所应当坐在客座首位。曾经虞清嘉对于座次安排气得冒烟,然而现在,她十分自然地站起身,宛如排练过许多次一眼,轻巧熟悉地坐到慕容檐下手,还十分闲适地从果盘里拿橘子玩。

慕容檐进来,虞文竣少不得又要重新寒暄一遍。他们二人说话,虞清嘉自在剥橘子,她剥了一瓣放入嘴里,立刻被酸的皱起眉。

慕容檐正在说话,忽然袖子被人拽了拽。他回头,见虞清嘉纤细白嫩的手里里握着一瓣金橘,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你吃橘子吗?”

慕容檐低头扫了一眼,冷淡说:“不必,我从不吃这些。”

“你尝尝嘛!”虞清嘉说着就要将橘子塞到慕容檐手中,他没办法,只能低头含了一瓣。弗一入口,慕容檐的眉尖就动了动。

虞清嘉立刻兴奋地对他说:“是不是特别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满都是骗到人的喜悦,简直要发出光来。慕容檐看着她,神情明明和方才一般无二,但是眼神却带出笑意,柔和了许多。

虞文竣坐在另一边,突然觉得自己也酸。

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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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因为旅游节奏被打乱,所以昨天和今天更新都很晚,十分对不住等更新的读者。本章发60个红包,请大家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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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长安、漪漪、轻央、苏苏、灵、岁月、石榴、土豆土豆丝、椰塔、SOS?、28337957、26308965x2、木木x2、快乐的笑、赫尔曼zz、貓哭、七味、28826372x2 的地雷

感谢 冰糖柑 的手榴弹

谢谢大家的打赏,笔芯~~

65☆、无害

虞文竣看着坐在同一侧的两个人, 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虞文竣最开始掩护慕容檐回来的时候, 他想的是如何掩饰身份, 后来虞清嘉和慕容檐水火不容,虞文竣除了头痛, 也没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后来他在平昌郡独自养伤,虞清嘉头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虞文竣着急又害怕,这才有时间思考这段时间的事情。他掰开了一件一件地想,终于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多么疏忽。他知道慕容檐的真实身份, 可是虞清嘉不知道。虞清嘉本来很小就失去了母亲, 他若是一昧偏袒慕容檐,只会让虞清嘉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虞文竣痛定思痛, 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打算回来后好好补偿,可是谁能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 虞清嘉和慕容檐和乐融融, 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父亲的补偿了。

就比如刚才, 虞清嘉自己吃了一瓣橘子,既然发酸, 那放下就好了, 她非要递给慕容檐尝,要命的是慕容檐也真的低头配合了。他的女儿虽然乖巧爱笑,可是并不是一个热络的人, 因为俞氏和生长环境的原因,虞清嘉看着和气,其实和外人距离感很大,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的撒娇绝无仅有。而慕容檐就更不说了,别人死在他眼前他都不会低头看一眼,怎么可能会吃别人递过来的食物,并且近乎是纵容地看着另一个人。

虞文竣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他只想着掩护慕容檐的身份,不要让女儿和慕容檐起冲突,可是却忘了相遇时虞清嘉十四,慕容檐十五。少年少女,朝夕相处,年龄还只差一岁。

若是二房里有女主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忽略这种事情,但是俞氏病逝,虞二媪潜心礼佛,而虞文竣是个男人粗心大意,再加上在路上滞留了快三个月,导致他现在才想到这一茬。

虞文竣心情有点复杂,他是一个父亲,同时还是一名臣子,突然有一天发现他要辅佐的少主和自己女儿朝夕相处,而女儿还对少主极其依赖,任是哪个男人都没法不五味陈杂。

当今皇帝荒淫无度,宠幸奸臣,还用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真正的大统,温和良善的太子。虞文竣为了社稷,和众多臣子一样以身涉险,暗地里保护慕容檐,等着慕容檐成年,然后起兵重整乾坤。但是效忠主子和挑选女婿完全是不一样的,作为少主,慕容檐天资过人,狠绝果断,是个值得追随的君主。可是如果换成另一个方面,让慕容檐这样性格的人做女婿…还是别了吧。

慕容氏冷酷,血腥,偏执,让人生寒。虞文竣怎么会用女儿的终生幸福,来换取自己仕途上的便利呢?

虞文竣低咳了一声,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必须要控制一下女儿和另一个人的距离了。还在纠结橘子的虞清嘉抬头,就看到父亲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然后肃着脸对她说:“嘉嘉,你已经在外面玩了太久,该去温书了。”

虞清嘉惊讶地瞪大眼,她回头看向外面的天色,最后听话地站起身,说:“好。阿父,我先告退。”

慕容檐的眉梢轻轻一动。

等虞清嘉关门出去后,虞文竣笑着看向慕容檐,说:“小女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被家里娇惯的厉害,让公子见笑了。”

慕容檐拨动着手边的茶盏,随口说:“被所谓的长辈支使,也算娇惯吗?”

虞文竣愣了一下,没听清楚慕容檐的话:“什么?”

慕容檐却不肯再说了,他也站起身,冷冷清清朝门口走去。虞文竣即便有心想问,现在这样也没法再提。虞文竣只好起身,目送慕容檐离开:“恭送公子。”

慕容檐推门而出,外面的风倏忽灌入他的衣袖,将他白色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慕容檐心想,虞文竣有那么一房特殊的妻子女儿,还有一个专横厌烦的祖母,连丫鬟都敢疏忽虞清嘉,这也叫从小娇惯?虞文竣身为父亲却不能给嘉嘉提供一个舒心环境,那就他来。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更娇惯虞清嘉。

至于虞文竣今日流露出来的些许防备,慕容檐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将虞清嘉视为所有物,虞文竣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

.

慕容栩这次出来名为外干,其实只是出来游山玩水,顺便避风头。然而他这个风头避的并不成功,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廖政,竟然死在路上了。

作为和廖政同行的人,慕容栩无疑有些难办,更麻烦的是他还将刺客放跑了。慕容栩上个月本来是因为抓到了刺客,自认为识破了慕容檐的诡计,志满意得故而举办宴会。谁知道乐极生悲,刺客竟然趁着那次宴会逃跑了。慕容栩焦头烂额地寻找了好几天,却石沉大海,再没有向上次那般顺利地寻到线索。

现在,即便是耽于玩乐的慕容栩,也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了。他捅下这么大的篓子,没找到说法前哪里敢回邺城,可是眼看天气渐冷,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除夕过年近在眼前,慕容栩就是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回宫了。

他启程之前,虞家设宴回请,顺便为慕容栩践行。

送颍川王践行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城里其他世家,这一天虞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众人坐在宽敞的厅堂,衣着鲜艳的婢女往来如织,歌姬在帷幔后奏乐鼓瑟。即便屋外寒风凛冽,屋里却衣香阵阵,温暖如春,一派奢靡景象。

上次颍川王宴席男女同席,这次却不行。一来那次慕容栩设宴在花园里,二来都是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大家同屋做客并没有太过顾忌,可是今日添加了许多长辈,宴会免不得要规整一些,男客和女客也各自分了两个厅堂,中间有回廊相连。因着这个原因,娘子们突然都喜欢坐到回廊上说话,两边人来人往,就能看到许多适龄郎君。

女客们娇笑阵阵,到处都是黄鹂一样的清脆嗓音。女郎们说了几句话,都不约而同地问起一个人:“虞家六娘呢,上次她弹奏长鸿曲时我并不在宴席上,这几天一直听人说,都把我好奇心勾起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曲子,能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说起长鸿曲,当天在宴会当场的女郎立刻接话道:“这你就不懂了,谁让你犯懒,那天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走。那日斗琴,当真精彩至极。”

没能亲临现场的女郎顺势娇声娇气地央求,将众人逗得咯咯笑。另一个女郎笑够了,才缓缓将三次斗琴始末叙述出来。她说话时,不由朝虞清雅望了一眼,其他人察觉的女子的目光,也都各自低头轻笑。

经虞清嘉当众弹奏长鸿曲后,谁是真正的原创者毋庸置疑,而更搞笑的是,人家明明是两人合奏曲,虞清雅没看出来就罢了,竟然还好意思独奏,之后隐约暗示这是自己写的。虞清雅的把戏众女都心知肚明,这一次虞清雅可算是当众出了大丑,里子面子都维持不住,虞清雅感受到后面的视线,勉强维持笑容,温和大度地走过来,笑着问:“各位姐姐妹妹在说什么?怎么说的这样热闹。”

女郎们都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移了话题。一个女子笑着说:“我们正在谈六娘子呢。现在城里谁不知道,虞家有一位虞美人,美貌又擅琴,可惜见美人一面可不容易。多少人想给虞美人下帖子,结果都石沉大海,我相熟的人听说我今日要来虞家,还特意托我打听。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脸面,让四娘将妹子领出来,好歹让我见一面,回家也能交差啊?”

那日长鸿曲艳惊四座,可是曲毕后,虞清嘉直接撂下琴走了,众人甚至都没见到她的面。这样浑不在意的作态越发助长了虞美人的名声,之后许多场宴会,众人连连邀请,可是虞清嘉一次都没出席过。

虞清嘉这样的表态并不会让人觉得狂妄,反而物以稀为贵,更让众人觉得长鸿曲之难得,美人之高不可攀。这才是名士风度,能弹出那样惊艳曲子的人,就该如此洒脱不屑。

众人都笑,虞清雅笑容僵硬,几乎是勉强绷着嘴角说:“你们又拿我打趣,你们想去见我六妹,直接去就是,我还能拦着你们吗?”

虞清雅那一瞬间仿佛回到前世,众人虽然围在她身边说话,可是她们谈论的,好奇的,都是虞清嘉。她也姓虞,可是众人在她面前提起“虞美人”时,都心照不宣,毫不避讳。这似乎已经成了默认,能担当起“虞美人”之名的,当然只有虞清嘉,也只是虞清嘉。

同样姓虞的虞清雅听到这种称呼无疑糟心透了。

此刻,虞清嘉正站在僻静处躲清净。她本以为自己闭门不出,几天后众人就会淡忘此事,没想到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众人反而越发好奇。虞清嘉笑的脸都僵了,只能瞅空躲出来清静一会。

虞清嘉坐在栏杆上,眼前一树枯藤遮住了她的身形,宽大的裙摆被风吹的宛如蝶翼。她盯着眼前的枯枝,不由走神,现在,狐狸精在做什么呢

她正在出神,忽然耳边传来响动声,虞清嘉回头,见到来人连笑脸都不想摆。

虞清嘉冷淡,虞清雅的表情也说不上好。她停在虞清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嘲讽道:“外人都在找你,你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可真是得意。”

现在没有外人,虞清雅不再装好姐姐,虞清嘉也笑了一声,眨眨眼睛说:“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但是事与愿违,这个感觉也就这样吧。”

虞清雅的火气嗖的一声窜上来了,什么叫“这个感觉也就这样吧”?恬不知耻,虞清嘉这是在炫耀吗?

可惜虞清嘉完全不懂什么叫适可为止,她露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叹气道:“其实,我本来不想将长鸿曲弹出来的,谁知道四姐非要帮我。对了,我能有今日的名声,还要多谢四姐。”

虞清雅脸色阴沉,她当然听懂了虞清嘉的意思。如果虞清嘉只是弹琴,未必能引起今日的轰动,多亏了虞清雅先前用“过耳不忘”做噱头,接连赢了两场,造势宏大,结果却给虞清嘉做了嫁衣。虞清雅对这件事如鲠在喉,她不许别人提也不想再回想,可是现在,却被虞清嘉当面笑盈盈地,说了出来。

而更可恨的是,说这种话时,虞清嘉竟然还乖巧地笑着。虞清雅气的不轻,心想就该让外面那些人看看虞清嘉此刻的作态,这群瞎子,为什么会真的觉得虞清嘉温柔无害,是个活泼漂亮的小娘子呢?

虞清雅指尖渐渐掐到肉里,她想到今日的局,忽的冷笑一声。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虞清嘉的美名之路,也就到今日了。

66☆、万一

虞清雅脸色铁青, 忽的冷笑一声, 说:“你不要太猖狂了, 现在笑的太欢,小心日后哭都哭不出来。”

虞清嘉对着虞清雅展颜一笑, 然而虽然笑着,眼睛中却极冷:“四姐这是在威胁我吗?可惜, 我却觉得即便是先笑后哭,那也好过四姐你这样,自作自受, 从始至终一直笑不出来。”

“你…”虞清雅顿时大怒, 然而虞清嘉却没了继续说话的意思,她站起身, 冷冷地对虞清雅说,“麻烦让让,我要回去了。”

虞清嘉错身而过,刚走出几步的距离, 虞清雅的声音从后面追上:“六妹妹如今这样张狂, 无非是仗着自己出了名, 父亲宠爱你,外人也捧你为‘虞美人’。可是你也不想想, 当日那支曲子, 并不是你一个人弹出来的。”

虞清嘉没想到虞清雅会突然把慕容檐拉出来,她沉着脸,冷冷回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就是想提醒你,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虞清雅笑的笃定,意有所指地冲着虞清嘉扬起下巴。虞清嘉想起慕容檐的身份,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警惕起来:“我们两个人的事,这与景桓何关?”

“有何干系?”虞清雅嗤笑一声,说,“那个曲子是两人合奏,要出名也该是两个人一起出,你却霸占了所有的好处,你真的觉得那个姬妾甘心吗?你莫非觉得对方家道中落,辗转流离,你随便给些小恩小惠,对方就真的对你死心塌地了?”

虞清嘉最开始以为慕容檐身份暴露,可是后面越听越不对,家道中落,辗转流离?这是慕容檐?

虞清嘉脸色奇怪,用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怜悯还是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你私底下见过景桓?他和你是这么说的?”

“呵。”虞清雅不屑地嗤了一声,道,“你还当真以为她一心对你好?可惜她早就对你怀恨在心,主动来找我投诚,说愿意帮我在众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这是他和你说的?”

“没错。”

虞清嘉内心里啧了一声,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虞清雅:“他说,你就信啊?”

虞清雅被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虞清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虞清嘉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话,继续说吧。”

虞清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忽略了这种感受,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挑拨离间,刺激虞清嘉:“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妾,可是心眼却不少。也难怪,她曾经也是商家小姐,小时候享受过好日子,心气高却命运不济,难怪拿你当踏板。”

“商家小姐?”虞清嘉慢慢重复这几个字,突然发觉虞清雅这里怎么这么多宝藏。她问:“你怎么知道他曾经是商家之女?”

“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虞清雅误会了虞清嘉脸上的神情,自以为戳中了虞清嘉的痛处,一时间当真是得意又鄙夷,“就你这样,还想拿捏住景桓,难怪被人反咬一口。景桓她曾经是商门之女,后来父亲在战乱中死去,族中宗老将她们赶了出去,之后她和母亲不小心走散,她辗转许多地方,才被人送给父亲。”

虞清雅说这些话是本来存了炫耀的心思,可是虞清嘉却没有露出任何气愤、不悦之色,反而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还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虞清雅对这样的反应很不满意,她拉长了脸,质问道:“你哦什么?”

“我在谢谢你呀,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他的身世。”虞清嘉默默感叹,这段话说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这个凄惨的故事是真的了。虞清嘉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慕容檐随口就编出一段身世,那他和她说的故事,是真是假?

见虞清嘉若有所思,虞清雅得意地笑了一声,继续压低了声音,挑拨道:“你把她当知心人,可惜人家却看不上你。你如今的名声一大半都归功于她,她如果向众人揭发你,你现在爬的有多高,日后就会摔得有多惨。”

虞清雅说完后故意笑了笑,恶意地逼视着虞清嘉,想从她脸上看到窘迫、怀疑等神色。然而虞清嘉眨了眨眼睛,见虞清雅说完了,还继续追问:“就这些?”

虞清雅被问得一懵,虞清嘉怎么是这个反应?她用景桓的事威胁虞清嘉,虞清嘉都不害怕吗?

虞清雅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说:“你真的了解她吗?你可知她从何而来,要做什么?你连人家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真当景桓会诚心待你?她现在只是用得着你而已。”

虞清嘉觉得虞清雅的挑拨很可笑,可是无疑,她这段话却说到了点子上。虞清嘉,确实对慕容檐一无所知。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虞清嘉曾经以为他亲口对她说出自己的身世,他总不会骗她。可是现在从另一人口中听到慕容檐“逼真”的人生经历,虞清嘉突然怀疑,自己知道的,是真的吗?

虞清嘉沉默无言,片刻后摇头:“我对他了解的确实不多,可是既然他说,我就愿意信他。如果有一天证明是他骗了我,那就是我们缘分不够,我认了。”虞清嘉说着抬头看向虞清雅,清凌凌的眼睛明晰地倒映着虞清雅的影子,眼珠黑白分明,光亮摄人:“难为你挑拨了这么久,可惜,无论你再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你。”

虞清雅气结,她费了这么多口舌,虞清嘉竟然是这种反应?虞清雅咬牙切齿说道:“愚蠢无知,冥顽不灵。你就不怕被骗的一无所有吗?”

“那又如何,反正我就是不听你说话。”虞清嘉眸光流转,在虞清雅身上,不屑又轻飘地一瞥,“我为什么要听手下败将的话。”

虞清雅愣了一下,顿时暴怒。虞清雅往前走了一步,眼神不善,显然依仗着自己有系统,想做些什么。

虞清嘉眉梢微微一挑,轻声笑了一句:“怎么,气不过,还想动手不成?那你来打我啊。反正这里人这么多,你一动手,我就哭。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你上次斗琴输给了妹妹,回家后竟然动手欺负幼妹。正好让大家都看看,你是如何人品低劣,胡作非为。”

虞清雅气的不轻,虞清嘉给外人表现的乖巧温顺,不热衷名利,可是现在,虞清嘉却这样明晃晃地用那次斗琴的胜利挑衅她。虞清雅紧紧攥着指甲,都在手心掐出了红痕,她恨不得立即将外面那些人拉过来,让她们看看虞清嘉现在的嘴脸,她甚至想让系统录像,然后抖露给外人。然而暴怒过后,虞清雅神思恢复一丝清明。若是她抖露录像出去,虞清嘉会不会被人谴责不好说,但是她就完全暴露了。

虞清雅气得发疯,手里明明有证据,却苦于没法展露。虞清嘉见虞清雅脸色变化飞快,无趣地撇撇嘴:“你到底动手不动手,不动手那我走了。”

虞清嘉在虞清雅恨不得吃人一样的目光中,悠然弹了弹裙子,轻巧而去。虞清雅眼睁睁看着虞清嘉扬长而去,等人走后,她狠狠在地上跺脚,气急败坏地喊系统:“系统,这种人为什么能成为女主?”

系统停顿片刻,平直地说:“史书上对明熙皇后大为溢美,可能…文学都略有夸张吧。”

虞清雅气得呕血,几乎是磨着牙说:“你提供的药物,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

“好。”虞清雅目露凶光,阴沉沉地朝虞清嘉的背影看了一眼,“景桓那边,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虞清嘉刚刚走出不久,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正要回头问虞清雅还要做什么,突然眼前一花,听到虞清雅的声音蛊惑妖媚,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景桓要背叛你,她今日要独自给颍川王献艺,之后她会告诉颍川王,所有的琴曲都是她做的,你当日借着竹帘掩饰,其实什么都没弹。”

虞清嘉眼神失焦,神志在次声波的影响下开始迟钝,可是等她听到“颍川王”,大脑仿佛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地清醒过来。

不对,慕容檐怎么会去见颍川王呢?颍川王认识他,并且不惜千里亲自追查他,慕容檐怎么可能这样做?

仿佛是茫茫大海中寻到了浮木,虞清嘉借着这一丝清明,很快想起了更多记忆。她脑子清醒过来,魅惑术被寻到了破绽,效果顿时消散。

虞清嘉恢复理智,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迷茫,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装作迷迷瞪瞪的样子,眼睛怔松地看着前方,想听听虞清雅还要说什么。

虞清雅开启妲己魅惑术,她看到虞清嘉的表现,自以为进展一切顺利,于是继续说:“景桓今日会背叛你,她现在花园第二间客房里,你要立刻去阻止他。”

虞清嘉害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是清醒的,于是什么也不说,默默往外走。直到走出虞清雅的视线后,她才敢松一口气。

然而她刚刚放松,等她想起虞清雅的不对劲,又立马警惕起来。虞清雅方才的声音非常古怪,可以认定那绝对不是人该有的能力。显而易见,这又是系统的金手指。

虞清嘉说不出的担忧,她听到了颍川王,惊讶之下突然挣脱幻境,可是慕容檐呢?诚然,狐狸精比她聪明,比她冷静,比她强大又有执行力。可是,万一呢?

虞清嘉看着花园的方向,还是无法冒“万一”的风险。她咬咬牙,提起裙摆快速朝客房走去。

虞清嘉蹑手蹑脚地穿过花园,她本打算飞快地看一眼,如果慕容檐不在那再好不过,如果他不幸被迷惑留在这里,那她把他叫醒,两个人还来得及离开。可是虞清嘉刚刚走入回廊,还没来得及开门,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叠声请安。虞清嘉暗叫一声糟了,眼看慕容栩就要走上回廊,虞清嘉急的团团转,正拿不准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她的嘴,都不等她反应,就感到天旋地转,她被人拉到了房间里。

虞清嘉嘴被捂住,她看到眼前的人,眼睛中的光骤然迸发:“狐狸精!”

慕容檐手指在唇上笔了一下,示意她安静。两个人靠在门上,呼吸相闻,等外面的脚步声走过去后,慕容檐才低头,无奈地撩了她一眼:“今天不是提醒你了么,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嘴唇动了动,最后眼睫垂下,细微地颤动着:“我知道。可是我怕万一。”

她知道一万中大概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可能,慕容檐识破了骗局,没有中计。可是,万一呢?

她赌不起这万分之一。

67☆、偷情

慕容檐说完之后, 外面一对侍女经过, 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说话。

虞清嘉眼眸低垂, 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颤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都能识破虞清雅的诡计, 慕容檐更不会中招,可是, 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万一呢?所以她明知道这里危险,但还是要亲眼来看上一次, 才肯安心。

可是虞清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她才刚刚到回廊上,都没来得及查看屋子里有什么, 就听到了婢女对慕容栩的问安声。慕容栩看样子也是轻装出行,并没有带太多随从,守在客房的侍女看到他,连忙上前请安。虞清嘉熟悉路, 再加上目的特殊, 所以并没有惊动丫鬟就绕到廊庑里面。若是她现在被慕容栩看到, 那就完全没法解释了,虞清嘉正焦急该怎么办, 猛地被一个力道拉到一边。

慕容檐一手捂在她的嘴上, 另一手撑在门框,眼神一直注意着屋外。他的手指有些凉,因为凝神看着外面, 他脸上神情冷淡,清冷中自有一番沉着,无形中就让人放下心来。虽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外面脚步繁杂,一门之隔的回廊外正站着一个对他们来说非常致命的人,可是虞清嘉却一点都不害怕。她莫名有一种底气,仿佛只要有慕容檐在,她就不会出事。

隔着一道门,能听到婢女跟着慕容栩穿过回廊,慕容栩还在低声吩咐什么。虞清嘉完全放松下来,她的身体被慕容檐控制住,只能滴溜溜转眼睛。她眼珠子在房间里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落在慕容檐身上。

虞清嘉背靠着门框,慕容檐的手就撑在她的耳朵上方,虞清嘉只需要稍稍歪头,就能碰到慕容檐的胳膊。两个人的距离这样近,虞清嘉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扑在她的发顶上。虞清嘉略有些尴尬,她眼睛无措地盯着慕容檐的肩膀,过了一会,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肩颈线上滑,停留在他的脸上。

从虞清嘉这个角度,能看到慕容檐的侧脸极其清隽绝艳,脖颈也修长好看,弧度优美。他身形颀长清瘦,长腿细腰,脖颈修长,整个人看着挺拔钟灵,身姿濯濯。虞清嘉盯着不由有些出神,慕容檐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虞清嘉就眨巴着眼睛看他,总之完全不操心现在的处境。

慕容栩似乎喝多了,进了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屋子休息。两个婢女来来往往,又是送茶水又是焚香伺候,等过了许久,外面的脚步才安静下来。慕容檐也慢慢松开手,将虞清嘉放开。

虞清嘉松了口气,她想退开慕容檐身周范围,可是他站在自己身前不动,虞清嘉也没有办法走动,只能僵硬地本着。慕容檐低头看她,片刻后无奈地叹气:“真是拿你没办法,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么。”

“我又没有乱跑。”虞清嘉低不可闻地嘀咕,“要不是怕你中计,我才不会来找你。”

虞清嘉声音很低,可是慕容檐却听到了。他低头撩了虞清嘉一眼,眼神幽黑发亮,似乎有笑意又似乎只是错觉。最后他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

虞清嘉说完本来有些尴尬,可是听到慕容檐的话,她立刻察觉出不对:“我先回去?那你呢?”

“我另有安排。”

他另有安排,那就是和颍川王有关了。虞清嘉停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慕容檐察觉到虞清嘉的不配合,然而这点阻力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他手上用力,轻易将虞清嘉拉过来:“听话,你先出去。”

虞清嘉抿了抿唇,执拗地看着他:“可是他认识你。”

慕容檐不为所动,他这个人薄凉,同样也高傲,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情,征战不杀妇孺。而虞清嘉,就更不该操心这些。他的力量远超虞清嘉,虞清嘉不肯出去,慕容檐只是稍稍使力,虞清嘉就被半抱着往外走。虞清嘉拗不过,唯有一双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你明明知道颍川王认识你,可是你还要冒险。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再受伤的。”

说完之后虞清嘉自己都觉得丧气:“还是说,你又在骗我?我今天见到虞清雅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见了她,我甚至都不知道,现在你对我哪一句是真的。”

慕容檐做事从来不和人商量,更别说虞清嘉这点阻挡的力气实在微弱的可怜,他单手就可以将虞清嘉抱起来。可是现在,看着她水波盈盈的眼睛,慕容檐忽然就使不上力气。

他想起虞清嘉刚才说,她怕万一。真是愚蠢,她才是最弱的,竟然会担心他。

慕容檐心里不屑一顾,可是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变得温软迁就:“虞清雅的事我回去再和你说,至于慕容栩,我自有打算。”

又是自有打算,虞清嘉撇撇嘴,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我是虞家的六小姐,这个身份多少有些用处。我留下来,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

虞清嘉眼睛眨了眨,眼神受伤又可怜。慕容檐拒绝时毫无动容,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愧疚。慕容檐不说话,虞清嘉也就噘着嘴默默站着,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终还是慕容檐叹了一声,说:“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虞清嘉立刻破涕为笑,飞快地点头。慕容檐哪里看不出来她方才是故意的,他最烦别人干涉他的事情,可是此刻,慕容檐也只是无奈地瞥了虞清嘉一样,口气冷硬,再一次重申:“这次要听话,不许乱跑。”

虞清嘉极其顺畅乖巧地“嗯”了一声。

慕容檐将虞清嘉安置妥帖,自己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虞清嘉看着他的背影,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慕容檐这个人,有些时候理智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有些时候,却又极其喜欢冒险。他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受不了刺激,平素忌乐忌酒,有些时候他苛刻自律的让虞清嘉这个外人看着都佩服。然而同样,他也最喜欢将自己置身险境,享受生死一线的刺激感。

果然,慕容檐的世界正常人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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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厅里,虞清雅回来时神色惶惶,有女郎看到她和她打招呼,虞清雅张惶地点点头,就匆匆走开了。这下,即便是心再粗的人,也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事。

虞清雅快速走到虞老君身边,跪在老君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虞老君脸色微变,和虞清雅轻声交谈两句,挥手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跟着虞清雅走。

虞清雅的异常许多人都注意到了,等虞清雅出门时,有人好奇问了一句:“四娘,你行色匆匆,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故意掩饰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和六妹说了会话,她好像不开心,就自己走了。我后面想来不对劲,想找到她说话,结果绕了一整圈都没有看到她。这不是什么大事,兴许六妹自己躲在哪里玩呢,我来找就好了,不必劳烦各位娘子。”

虞清雅语焉不详,刻意营造出一种云淡风轻的味道,其实却故意暗示别人虞清嘉行踪不对劲。果然,她这样一说,有好事的娘子就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虞美人找不见了,正巧我现在闲着没事,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虞清雅故意说:“这怎么好。”

“无妨,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找人也能更快些。”女客说出这句话后,许多人也跟着响应,虞清雅故意推辞两句,最后半推半就地带着众人去找虞清嘉。

虞清雅这一行声势浩大,几乎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虞清嘉找不到了。虞清雅带着人兜兜转转,最后故意将人带到花园里。

虞清雅嘴边冒出一丝笑,转瞬又掩饰住。她方才在宴客厅故意露出着急之态,就是想将事情闹大,让虞文竣想粉饰太平都不行。她已经用妲己魅惑术将虞清嘉操控住,想必现在虞清嘉正在客房里等着,而这段时间,慕容栩也在客房休息换衣。

如果仅是如此,传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慕容栩好歹是一个郡王,他不至于见到美人就急色不已,但是,虞清雅却从系统里面得知,北齐慕容氏,是历史上有名的神经病家族。他们个个凶狠残暴,能征善战,偏偏又唇红齿白,俊美无比,能文能武。他们的基因一半是天才,一半是疾病,因此,慕容氏能力最出众的那几个人,受家族精神病的影响就越大。

普天之下都知道北齐的皇室慕容家不太靠谱,可是他们精神不稳定易失控等事,绝对是不传之秘。如果不是系统,虞清雅也不会知道,原来明武帝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如今皇帝也残暴荒淫,并不是偶然,而是慕容家族的必然。

虞清雅知道这种皇室辛秘后,心里不由产生一个主意。既然慕容家多多少少都祖传有病,那慕容栩恐怕也难免,如果虞清雅故意用药刺激慕容栩,慕容栩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岂不是一石二鸟,毁了“虞美人”的名声,也彻底绝了虞清嘉嫁作琅琊王妃的路。

就算剧情的光环再强大,虞清雅也不信,一代英主琅琊王会喜欢上堂兄用过的女人。

虞清雅得知了这件事后,立刻着手准备,在客房的香料里添加了系统特制药物。这种药物本就有迷幻催情功效,对慕容氏这种家族精神病的刺激尤其显著,之后她又将虞清嘉蛊惑,让虞清嘉待在花园客房附近。等时间差不多了,虞清雅便将这件事闹大,带着虞老君身边的丫鬟,以及其他做客的女郎,一起前来“不小心”发现意外。

因为这涉及到皇家隐秘,里面还有系统的药物,所以虞清雅瞒的死紧,谁都没说,连药也由自己亲自混入香料里。虞清雅和系统兑换药物神不知鬼不觉,她的药物并不是从外界的渠道而来,所以连张贤和白露都不清楚。虞清雅还以献琴的名义将慕容檐叫来,等不小心“撞破”后,她就将香料的问题,全部推脱到景桓头上。景桓身为乐姬却不甘寂寞,妄图攀龙附凤,偷偷在香料里加催情成分,却不小心让虞清嘉中招,逻辑上合情合理,虞清雅不会被牵扯到分毫。

而且更妙的是,这样也不会便宜了虞清嘉。慕容栩身为皇子郡王,被一个女子暗算,恐怕是极其恼怒的,即便最后不得不娶了虞清嘉,日后也不会好脸相待。虞清雅分毫不损,就能同时替自己和母亲除去虞清嘉和景桓这两个心腹大患,简直精巧至极。

这个计划难就难在如何骗虞清嘉过来,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激颍川王。然而虞清雅有系统帮助,这两点都完美解决。虞清雅心情愉悦,脸上装出担忧的样子,引着众人往花园边的客房走。

众女跟着虞清雅走到花园,她们左右看看,奇怪道:“大冬天的,花园里树木都凋零了,六娘应当不至于来这里散心吧?”

虞清雅心里不屑,可是表面上还说:“现在花园里确实没什么看头,不过后边有一排客房,风景极好,即便是冬日赏景也别有意趣。说不定六妹走累了,在这里歇息呢。”

经虞清雅这样一说,众人觉得还真有可能。她们穿过月亮门,果不其然看到一排飞檐翘角。这处房间临水而建,以取景为上,所以没有修建院墙。虞清雅带着众人走小道,竟然没有遇到什么人,顺顺当当走到廊庑上。

几位女郎看着左右的景色,轻声谈笑,突然,她们耳边传来一些不太对劲的动静。此时民风开放,整个贵族阶层都纵情声色荒淫成风,有些世家贵女甚至会私底下豢养男宠。当然,不是所有世家小姐都如此大胆,可是她们养尊处优,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没嫁人,也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

众女神色立刻尴尬起来,这种事情放在男子身上再正常不过,可是她们这些闺阁小姐撞到了,还是有些难堪。女郎们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女子反应最快,她挽了挽头发,不经意说:“这里风大,我们换一个地方找吧。”

虞清雅见一切顺利,低头偷偷一笑。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悄悄扔在回廊外,然后仿佛意外看到了什么一般,惊讶地指着枯枝上挂着的那枚坠子,道:“这不是我六妹妹的玉坠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女们脸色微变,而虞清雅还不肯干歇,拿出帕子掩住嘴,一脸哀切:“六妹的东西为什么会遗失在这里,莫非六妹就在这附近?”

虞清雅想说的哪里是“虞清嘉就在这附近”,她分明在暗示,里面这个女子,就是虞清嘉。

68☆、蠢毒

女郎们看到枯草丛里那枚玉坠, 面面相觑, 而此时, 虞清雅还在捂着嘴惊呼:“这不是六妹妹的玉坠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清雅说话时声音算不得低, 她察觉到后,刻意压低, 可其中的意思还是清晰响亮:“玉坠掉在这里,六妹应当就在这附近。六妹妹在哪儿?”

虞清雅说着左右张望,一副欲言又止。另一个女客嘴快, 说:“颍川王在这里休息, 六娘没事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虞清雅矢口否定,她说完后许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坚决了, 掩饰性地拿帕子遮了遮嘴,说道,“我和六妹妹虽不是同胞姐妹,但胜似同胞。她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认错?这千真万确就是六妹妹的玉坠。既然她的玉坠遗失这里, 那必然不久之前她才来过, 可是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虞清雅拐弯抹角,添油加醋, 几乎恨不得明着告诉这几个人, 里面这些暧昧的声音就和虞清嘉有关。此刻民风开放,世家女子并没有名节的束缚,婚前和另一个男子欢好, 之后又各自男婚女嫁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身为女子,当众被人撞破这种事,还是很不体面的。

虞清雅咬着唇,一副担忧又不可置信的模样,另外几个女子相互对视,都不好说话。她们从花园里绕路过来,走上廊庑时并没有惊动其他人,方才她们说话时没有克制,声音似乎被颍川王身边的内侍听到了。内侍朝这里喊了一声,虞清雅对另几个人掩唇,示意悄悄离开。

虞清雅早就看好了道路,当下又安然无恙地将几个人带出来。等离开客房后,虞清雅面露担忧,对另几位女客说:“几位娘子本来是好心帮我,结果却遇到这种事情,四娘实在对不住各位。可是,方才的事情终究不光彩,颍川王毕竟是王爷…唉,罢了,不敢妄议皇族是非。”

虞清雅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语气哀戚,仿佛她真的已经看到了这些事情一样:“让诸位娘子看到这种事,实在是我家门不幸。四娘有一个不情之请,今日的事,几位娘子能不能…”

虞清雅说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极为拖沓。话说到这里,其他几个人已经听懂了虞清雅的意思。然而被虞清雅叫出来的本来就是好事之人,她们现在答应虞清雅不外传,可是事实上怎么能忍得住。

虞清雅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辱家门颜面,我不敢自专,只能禀告长辈处理。几位娘子对不住,我不能继续奉陪,只能让我的丫鬟送你们回宴客厅去。红鸾。”

红鸾上前一步,应声道:“奴婢在。”

“好生伺候几位娘子,知道吗?”

“是。”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客说:“花园这么大,你身边怎么能没有丫鬟跟着?还是你将这个丫鬟留着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这怎么能成。”虞清雅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位女郎说:“你一个人走路太危险了,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不如顺路去拜见虞老君吧。”

虞清雅目的达成,这才假模假样地应下。她带着这几个好事、嘴也不牢实的女客往虞老君屋里走去。虞老君年纪已大,稍微在宴客厅坐了坐就回来了,现在正和另外几家关系近的亲眷歪在自己屋里说话。虞老君正和人叙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后门帘掀开,一股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虞老君愕然抬头,等看清虞清雅的脸色,越发又惊又疑:“四娘,你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泫然欲泣,走进屋里直接给虞老君跪下,虞老君吓了一跳,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虞清雅只是哭,不肯说话也不肯起身。其他做客的夫人看到这一幕也跟着劝,最后还是随着虞清雅一起过来的女郎们说:“我们方才在花园里走路,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事情。其实这也不能怪四娘,是她太过担心妹妹,这才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虞老君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肃声问:“四娘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和我说。”

李氏见此连忙过来扶虞清雅,虞清雅拉着李氏的手慢慢站起身,低声道:“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看好六妹。”

虞清雅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尤其暗示她好久没见到虞清嘉,出于关心故而去寻找虞清嘉,结果却在客房草丛里找到了虞清嘉的玉坠。虞清雅吞吞吐吐地说:“颍川王的事我等不好打听,可是六妹久久不出来,四娘实在是担心不已。都怪我不好,若是我看住了六妹妹,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其他夫人听到这里有些奇怪,只是找到了一个玉坠,未必代表虞家六娘就在里面啊?听虞家四娘的意思,怎么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一样。可是夫人们转念一想,觉得可能是虞清雅又看到什么其他东西,不方便和外人说,故而才省去。涉及自家姑娘名声,虞家总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黑。

虞老君脸色铁青,用力怕了下凭几,怒道:“家门不幸!都怪大郎纵容着她,竟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做下这种事情!”虞老君说完气血上涌,险些没喘过气,满屋子外客丫鬟立刻涌上前来扶住虞老君。虞老君捂着心口缓了缓,对众人摆手道:“我没事,就是被这个孽障气急了。”

前来做客的夫人们呵呵一笑,不好接话。其实家丑不得外扬,说这种内宅事情时,这些世家夫人们本该礼貌避开的。然而她们都做好了准备,虞老君和其他人却没有说客套话请她们出去,她们没法,只能跟着听完了这场内宅丑事。

虞清嘉因为长鸿曲一事名声极大,即便是在场几位早就不掺和晚辈社交的世族夫人也听说了虞家六女的事情。谁想,今日之事竟又是虞清嘉的。夫人们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已经将这个女子的名字从媳妇名单上划去。

女子终究和男子不同,办下这种事,即便此女有姮娥之貌、班昭之才,但凡讲究些门楣的世家大族,都不会让其进自家家门了。

虞清雅目的达成,同时在长辈和闺阁小姐中毁灭了虞清嘉的名声,她心里得意,于是跪在地上哭的越发用力,活脱脱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姐姐。

虞老君大怒,但是其中还涉及了颍川王,女眷不好出面,虞老君立刻脸色铁青地让人去请虞文竣过来。安排好这一切后,虞老君大喘粗气,对剩下众人说:“此乃虞家家事,让各位看笑话了。”

夫人们连忙说不敢,虞老君脸色淡淡的,说:“家门不幸,竟然用这种事污了诸位眼耳。日后我会亲自派人登门赔罪,现在,烦请各位给老身一个颜面,暂时去外面坐一坐。”

诸夫人和随着虞清雅过来的娘子都起身,温雅有礼地告别后,慢悠悠走出门外。世族讲究的就是慢和雅,女眷们长袖舒展,慢慢走在廊庑上。等走出虞老君的院落后,一个娘子没忍住好奇,对同伴说:“我本来只是出来透透气,谁知道,竟然看到这么一场热闹。虞美人先是因一支琴曲名声大噪,今日却又被撞到这种事,不知虞家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我怎么得知。”同伴瞥了她一眼,说,“与我们无关,就当看热闹好了。”

女郎闻言笑了笑,虽然不再谈论,可是神色中不无轻视鄙夷。她们很快就走回宴客的地方,才刚刚进门,她们就听到里面响起掌声,欢笑声不断:“果真妙极,三日绕梁,名不虚传!”

刚才外面回来的女郎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狠狠一愣,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就和见鬼了一样,手指指着来人,都忍不住哆嗦:“虞六娘?你怎么在这里?”

虞清嘉掀开帷幔,从琴台后面走出来。听到女郎的声音,她十分惊讶地瞪大眼:“这话好生奇怪,不然我该在哪里?”

这几位女客面面相觑,虽然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神态非常可笑。周溯之追过来,听到这话怪异地瞥了这几人一眼:“方才六娘一直在这里弹琴,她听说很多人好奇长鸿曲,还亲自弹了一遍。你们刚刚回来,怎么就说这种话?”

虞清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对着这几个女子缓缓绽开笑意:“不敢当溯之的赞,我学艺浅薄,是大家太抬举我了。几位娘子方才看到我惊讶的很,莫非,你们觉得我应该在其他地方?”

虞清嘉脸色笑意不变,眼神透出些似有似无的凉意:“你们以为,我应该在哪儿?”

几个女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好脾气地笑着,说:“你们尽管说就是了,我又不会生气。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们方才误会了什么,不然看到我为什么会这样惊讶?”

虞清嘉一个一个看过去,被她看到的人无不低头,羞囧地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微笑着,道:“说呀。我看你们刚进来时还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却不肯说了?当着大家的面,有什么话不能放开了说。”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总算意识到她们恐怕被人算计了,可恨虞清雅和妹妹内斗,竟然将她们牵扯进来,无形中就被人当了刀使。然而现在明白也太晚了,被虞清嘉当面质问,女子尴尬得满脸通红,还是不得不低头给虞清嘉赔小心:“六娘息怒,是我们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但我们也是被人欺骗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别为此和我们有了嫌隙。”

“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几位姐姐明理又热心,我怎么会和你们生嫌隙呢?”虞清嘉带着笑,慢慢说,“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方才说你们被人欺骗,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女子一听就知道,虞清嘉也不是个善茬,恐怕今日她们是别想置身事外了。虞清嘉先是给几人带了高帽,说她们明理又热心。既然明理,那就不该在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况下相信谣言,而热心…免不得要伸张正义,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几位女客被赶到了架子上,现在不得不出来表态。她们想到这里狠狠骂虞清雅,怪不得她今天又是大惊小怪又是邀请人去花园,原来目的在这里呢。自己想要算计盛名在外的堂妹,却拿她们当刀使,要不是在宴客厅迎面撞上虞清嘉,恐怕她们几个还蒙在鼓里呢。被虞清雅溜了一圈的女郎们愤怒又鄙夷,愤怒虞清雅暗怀鬼胎,竟然扯无关的人下水,而鄙夷…则是鄙夷虞清雅又毒又蠢。上一次在颍川王宴会上抢功失败,现在再一次下套,竟然还是输的一无所有。

女郎们都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虞清雅这个蠢货,她的脑子都用来装水了吧。

事已至此,这几位女郎也顺坡下驴,把自己变成正义的一方。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握住虞清嘉的手,心疼地说道:“你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多年被人排挤,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点了,竟然还要被人用这种污名诋毁。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看不得这种事,只要我遇见,我总是会替你说公道话的。”

虞清嘉抿嘴一笑:“谢各位姐姐。”

虞文竣被人从宴客厅匆匆叫到后院,他本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去了虞老君屋子之后,就见虞清雅哭的像个泪人,李氏也默默垂泪,母女俩一唱一和地说着虞清嘉不守礼节,恐和颍川王有染。虞文竣听着额角突突直跳,等听到虞清雅添油加醋地述说虞清嘉如何勾引颍川王,仿佛她已经亲眼看到了一般,虞文竣再也不能忍,用力地一拂袖,桌几上的杯盏瓷器全部被扫到地上。

瓷器坠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其中好几快瓷片砸在李氏脚下,李氏吓地直往后退。李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对待,又惊吓又不忿,她拿起帕子,苦着脸地拭泪:“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娘她不守闺誉,在宴客的大日子做下这种事,你不责备她就罢了,竟然还和我们撒气?你即便偏心,也要有个偏心的度吧。”

“偏心?”虞文竣气极,他狠狠一拍桌子,用手指着李氏大骂,“你个毒妇!你口口声声仁义礼信女经女戒,结果就是这样诋辱我女儿的清誉?”

李氏被“我女儿”这三个字刺痛,虞清雅仿佛也被重重扇了个巴掌。虞清雅气的不轻,不顾地上的碎瓷片,立刻跪下对虞老君哭:“老君,您看看父亲!他偏心六妹,只觉得六妹是他的女儿。我竟然这样不受待见,那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给父亲和六妹添堵,阻碍他们父女享受天伦之乐。”

虞老君气得脸色发青,连连怕打手边的扶木:“孽障,孽障!你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四娘做错了什么,要听你这种折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