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错了什么?”虞文竣气得冷笑,他冷冰冰地看着自怜自哀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李氏,跪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虞清雅,以及年老威高唯我独尊的虞老君,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笑话。他活了大半辈子,一心为家为国,可是,这就是他的血亲家人?

虞文竣心灰意冷地闭了闭眼,说:“嘉嘉根本没有在客房,她一直在宴客厅,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弹了一遍长鸿曲,我在前厅听的分明。不光是我,前后两个厅堂所有客人都可以作证。你们竟然污蔑她…还在我这个父亲面前抹黑她的清誉,你们才是真正其心当诛!”

69☆、使坏

李氏听到虞清嘉不在花园, 非常吃惊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

李氏说完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对, 见众人都朝她看来, 李氏赶紧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娘没事当然是最好的。可是, 大郎真的没有看错吗?雅儿明明说…”

虞清雅听到虞文竣说虞清嘉在宴客厅的时候就皱起眉头,她已经施加了妲己魅惑术, 虞清嘉千真万确会待在花园,怎么可能会跑到宴客厅,并且当众弹琴呢?还是说, 颍川王那边的药并没有起效?

但是虞清雅想到自己在廊庑上听到的暧昧动静, 很确信那就是从颍川王客房里传出来的。虞清雅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虞清雅想不通, 她将信将疑地问:“父亲当真看到她了吗?毕竟弹琴可以让别的什么人代替,或许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虞文竣听着冷笑连连:“满口胡言,我亲耳听到的琴音,莫非我还能认错吗?”

虞清雅脑中灵光一闪, 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父亲说亲耳听到, 也就是说, 并没有看到她?”虞清雅仿佛豁然开朗,这就对了, 她就知道系统光环不会出问题, 恐怕今日弹琴的并不是虞清嘉,而是虞清嘉身边的丫鬟发现不对,故而用弹琴掩饰。虞清雅想通了关节, 语气重新变得从容笃定:“父亲,六妹弹琴时是不是还挂着帷幔?”

虞文竣皱眉,看到虞文竣的表现,虞清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心中暗喜,连忙对老君说:“老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件事恐怕得您亲自出面才能了结。毕竟此事涉及到我们虞家的名声,一定要查清楚了才好。”

虞文竣听到后深感冒犯,他看着虞清雅,然后慢慢转向虞老君:“老君,我和四娘的话,你信谁的?”

虞老君拧着眉,沉默片刻,最后说:“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都把我吵糊涂了。事情究竟如何,我去看一眼就知。”

虞老君说得好听,可是她这样做,明显就是不相信虞清嘉,或者说已经预判了虞清嘉不守闺誉。虞文竣听到后冷笑,他看向李氏,冷冷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氏低着头,她当然希望虞清嘉恬不知耻做下丑事,这样她就可以用此事来证明俞氏不如自己。虞文竣方才说虞清嘉一直在宴客厅的时候,李氏无疑非常失望,可是后面虞清雅的话让她生出一丝期待,或许,虞文竣只是在替虞清嘉掩饰。李氏唯唯诺诺地看了虞老君一眼,低头说:“妾身听老君的。”

“好好好。”虞文竣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手指一个个指过这几个人:“你们一个是整日女德不离口的伯母,一个是满口都是为嘉嘉好的堂姐,你们就这样想她?我都将证据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是不肯信,还是觉得我在偏袒她。那好,你们现在随我来,亲自去前厅看上一眼。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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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周夫人请安。”

周夫人正和人说话,突然听到清甜动人的问好声,她讶然回头,等看到身后的人,她越发意外。周夫人迟疑问道:“你们这是…”

周溯之指着虞清嘉给周夫人介绍:“母亲,这便是六娘虞清嘉。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她弹琴极好。”

周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家以琴谱闻名,周溯之更是从小苦练琴艺,素来高傲,谁都看不上。能得周溯之一声称赞,这可太难了。

周夫人再看虞清嘉时目光就不一样了,周夫人旁边的那位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眉毛动了动。

虞家六娘?方才在虞老君那里,说的不正是她们家的六姑娘吗?袁夫人刚才去找虞老君说话,后来被迫在老君那里看了会儿热闹,便又出来了。她前脚回到宴客厅,才和周夫人寒暄了两句,后脚虞清嘉就过来请安了。

所以袁夫人听到虞清嘉的名字才会有这么大反应,本来如今怪诞放纵大行其道,皇族更是随心所欲,纵欲时根本不避着旁人。但是在袁夫人这些贵夫人看来,颍川王如何她们管不到,可是身为女子,未婚时就和郡王乱搞,那就是这个女子太不自爱了。

袁夫人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并不知道方才弹琴的事。虞清嘉察觉到袁夫人投向她时怪异的目光,她也不生气,而是温温软软地笑着,说:“我在青州时就听闻了周夫人和袁夫人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拜访,今日可算得偿所愿。小女见过两位夫人。”

虞清嘉这番话恭维得不动声色,此时无论男女,人人以名声为荣,虞清嘉在青州都听到了两位夫人的名声,可见两人美名传播之广。这种暗着的恭维远比直接夸赞更有效,周夫人立刻笑了,伸手拦住她道:“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你的母亲俞氏就是个妙人,听闻俞氏去世的消息时我还痛惜许久,恐怕天底下再难有她那样的玲珑人了。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竟比俞氏还要出彩。”

虞清嘉冷不防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俞氏的消息,一时心中也伤怀不已。周溯之看气氛低落,连忙说:“母亲,大喜的日子,你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六娘极其擅长弹琴,她方才弹长鸿曲,你们听到了吗?”

袁夫人刚刚回来,当然是没有听到。她闻言眉梢动了动,问:“方才虞家六娘在弹琴?”

“对啊,好多人好奇长鸿曲,她推辞不过,就又当众演奏了一遍。”周溯之说。

虞清嘉笑着接话:“是众人给我面子,我琴技不过是普普通通罢了,哪里当得上溯之的赞。”

既然方才在弹琴,那虞家四娘为什么说看到了虞清嘉去找颍川王,还和颍川王有所纠缠?袁夫人讶异地在面前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那位被虞清嘉拉来的女郎见状,只能认命地叹口气,站出来说:“是啊,我们方才出去寻六娘,到花园里绕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四娘还在花丛里找到了六娘的玉坠,担心的不得了。谁知刚刚进门,我才知道六娘早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宴客厅里和众人说话。”

这位女郎刚刚才和袁夫人在虞老君那里见过,经她这么一说,袁夫人立马察觉到猫腻。虞清雅在草丛里找到了虞清嘉的玉坠,所以就觉得是虞清嘉在里面?方才在虞老君屋里,虞清雅又是哭又是跪,袁夫人还以为她亲眼看到了什么,敢情,全部都是虞清雅自己脑补的?

袁夫人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如果说虞清嘉和皇子纠缠不清是作风问题,那虞清雅的行为就是德行问题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仅凭一个玉坠,就敢到处说妹妹和外男有染,还闹到了客人跟前?

这下袁夫人算是彻底记住虞清雅了,虞清雅的行为简直突破底线,别说媳妇人选,这种人袁夫人连家门都不想让她入。要是虞清雅踏入他们家,可不是平白污了袁家的地。

袁夫人决定回去后就提醒自家侄女、女儿,虞清雅这个人不能深交,务必保持距离。袁夫人再想起片刻之前自家对虞清嘉的偏见,顿生愧疚。搞了这么半天,原来虞清嘉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心术不正的堂姐生事,还往她身上泼这种脏水。

袁夫人心中有愧,她看着虞清嘉真是又怜惜又喜欢。袁夫人仔细端详,发现虞清嘉眉目当真清艳到极点,然而虽然有艳色,她的神态却温柔安静,不像那些貌美女子一般恃靓行凶、咄咄逼人,反而十分亲和,让人看着就心生喜爱。

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有能让周家素有“小琴圣”之名的周溯之称赞的琴艺,性情也温软,果真不愧“虞美人”之名。以袁夫人的年纪,她对这种大出风头的小辈本该是没什么好感的,然而现在,她对虞清嘉的态度却整个翻转,并且越看越喜欢。

袁夫人打量了一会,将虞清嘉拉过来,把自己手上的一个翡翠臂环褪下来给虞清嘉:“你才这么小就丧母,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不过。我第一次见你,也没什么见面礼,这是我带了多年的臂环,曾在佛祖前供奉过七七四十九天,就留给你护身吧。”

“这怎么好?”虞清嘉说着就要将翡翠臂环物归原主,袁夫人却拦住,说:“收着吧,你不要嫌我的见面礼寒碜就好。”

周夫人看到后,也笑着说:“长者赐不敢辞,这是袁夫人的一片好心,你安心收着就是。”

虞清嘉这才收下,敛起袖子端端正正给袁夫人和周夫人行礼:“谢夫人厚爱。六娘无以为报,日后必记着两位夫人的恩善。”

袁夫人拉虞清嘉起来,握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她日常吃什么用什么,才放她们离开。等人走后,袁夫人再回想方才的事情,心里洞亮。没了娘的孩子像根草,虞家又是这么一个情形。李氏名为虞清嘉的大伯母,实际上处处在摆大娘的款,瞧瞧方才,李氏和她那个女儿,竟然联手给人家安这种污名。幸亏袁夫人后来撞见了虞清嘉,要不然,她恐怕也得被蒙在鼓里,此后真的对虞清嘉产生偏见。

原本袁夫人就不喜李氏神神叨叨的作态,经过今天这一场,她对李氏的评价已然跌到谷底。这对母女,自己无能还见不得别人好,愚蠢又恶毒,不堪结交。

那位女郎看着虞清嘉从周夫人和袁夫人这里出来,转眼间又得了长辈的赏赐。她叹了口气,亲身体验到虞家的热闹果真不是好凑的。她最开始以为撞到了这位大名鼎鼎“虞美人”的暧事,结果好戏没看成,现在还要被虞清嘉要挟着拜访诸夫人。

每见一位夫人,她就得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之后夫人们领会了这背后的意思,又气又鄙夷,少不得还得给虞清嘉一些补偿。夫人们原本对虞清嘉的印象是负面的,经过女郎“主动”解释,夫人们恍然大悟,对虞清嘉的评价飞速从负面转成正面,反而比原来更有好感。相反,虞清雅的口碑可谓一路跌穿底盘。

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这几位夫人能坐在虞老君屋里叙话,可见资历和家世至少占住一样。虞清雅这次可谓作了大死,她专门将事情闹到这些大人物眼前,结果一转眼,虞清嘉就带着人一位一位拜访,顺便不经意解释原委。虞清嘉刷了好大一波同情,而虞清雅就彻底悲剧了。此时盛行点评,名人一句称赞能让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名声鹊起,同样名人大家的不喜,也会影响到许多人。

虞清嘉目的达成,嘴边的笑温软又和善。来而不往非礼也,虞清雅敢用这种事情诋毁她,虞清嘉不加倍奉还回去,怎么对得起她这位“好姐姐”呢?

积累名声不容易,可是破坏起来却太容易了。虞清嘉心想不就是毁坏名声么,她也会啊,像虞清雅那样大张旗鼓地使坏乃是下乘,真正想害一个人,得像虞清嘉这样,润物细无声。

70☆、反水

虞清嘉温和有礼地拜访了每位刚从虞老君那里回来的夫人, 进退有度, 并且不经意告诉这些人, 她一直在前面弹琴,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证人。并且她年少丧母, 不受大伯母待见,也不及堂姐得虞老君宠爱。

诸夫人们看到虞清嘉无一例外先是吃惊, 后来若有所思,最后露出了然的疼惜。片刻的功夫,李氏和虞清雅在这些人心里的形象一跌再跌, 已经被好几位夫人列为禁止往来对象。

也难怪这些夫人如此反感, 姐妹争宠可以说是小女孩心思,但仅是看到一个玉坠就说堂妹和当朝郡王有染, 还大张旗鼓闹到外客面前,这已经涉及到品性问题,远非掐尖争宠能解释的了。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可见从根上就是坏的。

其实如果是平常, 虞清嘉的话并不能激起诸位世家夫人这样强烈的爱憎, 巧就巧在, 虞清雅事先表演了一场姐妹情深、以身代罪的戏码,结果转眼就被本尊打脸, 揭穿这一切都是虞清雅自说自话。

这样的这比, 就非常惹人厌恶了。

虞清雅并不知道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坚信帷幔后弹琴的人不是虞清嘉,虞清嘉早就被妲己魅惑术蛊惑待在花园客房。虞文竣一路上走在最前, 脸色冰凉,脚步匆匆,根本没有给另几人留面子的意思,李氏有些尴尬,她悄悄问虞清雅:“雅儿,大郎似乎很生气,你确定花园里的人是虞清嘉吗?”

“我当然确定。”虞清雅说。她朝前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现在这样生气,其实不正能印证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吗?他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李氏一听觉得有理,虞文竣想给虞清嘉掩饰,结果被她们拆穿,这才越发怒气冲冲。李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解释正确,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俞氏不守妇道,自甘下贱做妾室之态,现在连俞氏的女儿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可恨虞文竣的眼睛被小人蒙蔽,李氏才是真正为他好,然而他总是看不到,反而猪油蒙了心一样偏袒俞氏那个贱人的女儿。

李氏大感委屈,她快步走到虞老君身边,对虞老君说:“老君,您看看大郎,我们母女一心为他好,他却不爱听,现在更是因为六娘对您这个祖母发脾气。这还是六娘不在跟前呢,若是六娘装可怜哭一哭,大郎指不定得被撺掇地忤逆您。”

“他敢!”这话可谓捅到了虞老君痛脚,虞老君擅权自大,完全无法接受失去权力的感受。李氏被虞老君沙哑凶狠的口吻吓了一跳,也不敢问虞老君话中的“他”到底是指虞文竣还是虞清嘉,只是弱弱迎合道:“大郎他被猪油蒙了眼睛,才分不清是非曲直,看不出到底谁是为了他好。老君,一会您一定要主持公道,不能让大郎继续错下去了。”

虞清雅听到这里也帮腔:“是啊,老君,您忘了今日他如何说我和母亲的不成?他唤虞清嘉是‘我的女儿’,可见在他心里,只有俞氏才是他的妻室。这不是在打您的脸吗?”

虞清雅只顾着激起虞老君的火气,没注意李氏脸色更加难看。李氏暗暗埋怨虞清雅不会说话,虞老君听到俞氏果然大怒,她气得手上青筋鼓胀,皮肤凹凸狰狞:“这个孽障!”

虞老君怒气冲冲,李氏和虞清雅一左一右,扶着虞老君走回宴客厅。虞文竣比她们走得快,现在站在门口等着,等看到她们来了,才极冷地甩了下袖子,率先走入宴厅。

此时宴会过半,众人酒意微酣,男客饮酒作乐,女客这边也三三两两散开,各自聚成一堆谈天玩乐。厅堂里乐音袅袅,虞老君一进来,眼睛立刻放在房间一侧的帷幔上。

其他女客看到虞老君,本着晚辈的礼貌,笑盈盈地上前来给虞老君请安。然而虞老君却不理会,脸色依然阴沉沉的,她指着那处烟妃色的帷幔,问:“我记得最开始并没有这顶帷幔,这是谁挂起来的?”

过来请安的女郎被虞老君的语气吓了一跳,她顺着视线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一处帷幔罢了,挂了就挂了…”

哪里值得虞老君兴师动众,还发这么大的火气发问?女郎简直匪夷所思。

当着众多小辈,虞老君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依然硬邦邦地说:“把帷幔拆下来。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这下惊动的女客越来越多,众人看到虞老君神情不善,都站到一边,讶然地窃窃私语。帷幔后弹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隔着妃色帷幔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影影绰绰的身形,和一席红色的长裙。女子手中的动作停下,似乎有些局促地朝外张望,突然抱起琴就想往外走。

虞清雅记得今日虞清嘉就穿了白色上襦红色下裙,现在看到这个衣服非常可疑的女子要溜,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尖声大喊:“站住!”

帷幔后的女子恍若未闻,低着头匆匆外门外走。虞清雅连忙挥手让丫鬟将那个人拉住,她自己也等不及,匆匆跑上前去看对方的脸。虞清雅着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她动作粗鲁,拉那个女子时力气也毫不收敛,落入众人眼中,不少人都暗暗皱眉。

虞清雅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她看到对方的脸后大喜,高声喊道:“老君,她果然不是虞清嘉!”

虞老君怒火中烧,她出门之前立场就是偏的,再加上一路走来被李氏和虞清雅煽风点火,导致虞老君一看到此人不是虞清嘉,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所谓弹琴都是借口,虞文竣根本就在替虞清嘉遮掩。虞老君指着抱着琴的女子,怒斥道:“冤孽,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你们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六娘在弹琴,结果,瞧瞧她都办了些什么事。六娘人呢,她到底哪去了?”

虞文竣看到不是虞清嘉,他也吃了一惊。二房的丫鬟听到不对,上前低声说:“老君,其实六小姐…”

“用不着你们替她遮掩,她办下这种事,亏你们还有脸替她说话。大郎方才还说六娘一直待在前厅,结果就是拉一道帷幔,让侍女假扮她?”

旁边的客人听到这里,也想要说话,虞老君却气头正盛,完全不听。虞清雅志满意得,说:“六妹真是聪明,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竟然让人扮做她。我真是想不通,这么长的时间,六妹都在做什么?”

“四姐想不通什么?”

虞清雅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虞清嘉扶着周夫人的手臂,慢慢从外面走进来。虞清嘉脸上带着笑,站在众人面前,温软又疑惑地问:“我陪周夫人去外面透透气,回来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四姐,你方才说想不通什么?为什么老君也出来了?”

虞清雅一回头看到虞清嘉,神情愕然又惊诧:“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夫人脸色相当不好看,她说:“六娘方才一直和我在一起,莫非我去什么地方散步,还需要和贵府四娘子禀告不成?”

虞清雅连忙说不敢,周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在兖州非常有地位,虞清雅哪敢质疑周夫人的行踪?虞清雅如今后悔不迭,她刚才嘴快,怎么就把周夫人也骂进去了?

虞老君脸上怒气未散,结果转眼就被人打脸。虞老君脸色抽搐,看着非常扭曲,这时候旁边的娘子才有机会将话说完:“我们方才就想说,六娘确实一直在宴厅里,刚刚陪着周夫人出去散步了。”

虞老君下不来台,她铁青着脸色,过了许久才说:“你知道轻重就好。”

即便是这种时候,虞老君都端着架子。周围人碍于辈分不好顶撞虞老君,可是心里都觉得虞老君也太过倚老卖老,不讲道理了。以前听说过虞家这位老祖宗不好打交道,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明明虞清嘉一直在前面待客,结果虞老君由人搀扶着过来,问都不问,劈头盖脸就找虞清嘉的麻烦。这还是众人亲眼看到的事情,若是平时,指不定虞老君如何专横偏心呢。

虞老君到底年纪大,周夫人不好说什么,只能拍了拍虞清嘉的手,目光欲言又止。虞清嘉笑着摇摇头,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看起来却带着一丝勉强,十分惹人心疼。

虞老君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便现在错怪了人,她也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只是淡淡说:“没事最好,你不要总是生事。”

虞清嘉一言不发,垂下头看不清神色,低声道:“是。”

虞老君的这一番作态就是外人也看不下去了,人人家里都有难念的经,可是是非不分成虞老君这样的还是少见。女郎们瞥向虞清嘉,个个都目露叹息。摊上这么一个为老不尊的祖宗,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堂姐从旁挑拨,虞清嘉在虞家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虞清雅瞪大眼睛,神情像见鬼了一样。她看看抱琴的侍女,再看看光明正大站在众人眼前的虞清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帷幔后为什么是另一个人?”

白芨抱着琴,见此终于上前一步说话:“回禀四小姐,周夫人觉得气闷,小姐陪周夫人出去透气,故留奴婢在里面为众娘子奏乐。”

白芨是虞清嘉的侍女,通晓琴艺是很正常的事情,虞清嘉陪伴贵客,留自己的侍女在屋里奏乐,于情于理都很合适。反而是虞清雅急吼吼的拉扯动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虞清雅听到这些话错愕不已,差点脱口而出那你躲什么?她看到一个女子穿着和虞清嘉类似的衣物,一见到人进来就抱着琴躲避,她才误以为这是虞清嘉,结果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

虞清雅又尴尬又不敢置信,她明明给虞清嘉用了魅惑术,虞清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虞清雅脸色一变,猛地想起另一个问题,既然虞清嘉没有中计,那花园里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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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虞家的宴会开始时声势浩大,然而结束的却非常仓促。宴会才进行到一半就频生变故,虞老君将将维持着颜面,好容易将众女客送走。等外客走后,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虞老君用力拍着凭几,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清雅脸色难看,事到如今,她终于意识到她的计划似乎又出乱子了。不止虞清嘉莫名其妙逃过了魅惑术,更甚至虞清雅自己,都陷入麻烦中。

因为虞清雅发现,她自己身边的丫鬟似乎少了一个。而红鸾等人说,红杏是收到了景桓的通知,说四小姐有事吩咐,让红杏赶紧去花园。

虞清雅恍若经受晴天霹雳,脸色苍白,耳边嗡嗡直响。

她什么说过让红杏去花园?显而易见,是景桓反水了。

她和景桓,明明已经达成协议了啊?

71☆、家庙

这场宴会开始时盛大非常, 结束得却虎头蛇尾。好容易将各位贵客送走, 主院里, 虞老君脸色铁青地坐在最上首,不说不笑, 阴沉沉地看着下面的人。

虞清雅坐立难安,现在的发展, 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虞清雅原本计划将虞清嘉蛊惑骗到花园,然后给颍川王下药,最后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 虞清嘉的名声都完蛋了。虞老君操控欲强又好面子, 若是得知晚辈做出这种事情,虞老君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同样, 颍川王就算再放浪不羁也是皇室,被人这样算计,他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到时候虞清嘉得罪了娘家还要被颍川王轻视,即便皇帝看在虞家的面子上将虞清嘉聘为正妃, 虞清嘉也只会是一个坏了名声、有名无实的摆设王妃。

最重要的是, 这样一来, 无论剧情的威力如何强大,虞清嘉都不可能成为琅琊王妃了。虞清雅只要想到这个场面就觉得热血沸腾, 她顶替虞清嘉成为琅琊王妃, 而虞清嘉却成了一个花瓶摆设,等两人日后相见,这样的场面该有多解气?

前世虞清雅不受丈夫宠爱, 日复一日独守空闺,活成妯娌和小妾眼睛里的笑话,而虞清嘉却风光高嫁备受瞩目,虞清雅的心在嫉妒和怨恨的煎熬中,渐渐变得疯狂绝望。

为什么她重复母亲的不幸,而虞清嘉却可以过得很好?虞清雅重生以来最大的执念,并不是自己过得好,而是将虞清嘉推入泥淖中。

所以虞清嘉有什么,她就抢什么。虞清雅更甚至为此精心安排了今日的环节,为了造势,她还拉来许多女郎夫人,务必要闹到众人皆知。但是现在,最后的收场却让虞清雅猝不及防。

发生这种事无疑非常尴尬,若只是慕容栩兴致大发宠幸了一个丫鬟,那便只是一场风流韵事,见怪不怪,可是麻烦就麻烦在,慕容栩今日的失控非常蹊跷。

慕容栩就算浪荡不羁纵情声色,当他同样也是皇族男子,哪个男人能忍这种侮辱?慕容栩神志清醒后,很快就想明白,虞家在算计他。

虞家胆敢算计他。

虞文竣出面和慕容栩解释,女眷们坐在屋内,寂静压抑。虞老君的脸色很不好看,过了一会,一个内侍从外面进来,虞老君立刻打起精神,给内侍问好:“老身问公公安,公公辛苦。”

“老君有礼,杂家伺候主子,当不得辛苦。”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王府里还有事,郡王这就要离开了,杂家奉郡王的命,进来和老君说一声。”

虞老君连忙称不敢,她想问又不敢问,隐晦试探道:“公公,今日之事都是误会。颍川王那里,还有劳公公替我们美言一二。”

虞老君让人送上了沉甸甸的香囊,然而内侍却没有收。他抄着手站着,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眼睛却阴冷的如蛇一般:“郡王的事,我等奴婢怎么敢多嘴?那个丫鬟既然进了皇家的门,郡王自然会将她带走安置。只不过贵府客房里的香薰似乎也很有趣,郡王打算将其拿走,回去仔细查查。老君该不会舍不得一个香炉吧?”

虞老君听到这里尴尬不已,她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人这样下面子,然而她连丝毫不悦都不敢显露,照样和和气气地将人送走。虞老君到外面送客,虞清嘉慢慢跟在后面,虞清雅瞅到空,走过来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几个字:“这一切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么?”虞清嘉脸上没有笑意,冷冷瞥了虞清雅一眼,“现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姐应当最清楚不过吧。”

虞清雅咬牙切齿,她费尽心机想算计虞清嘉,最后却把自己套了进去。她恨恨道:“景桓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明明知道她暗地里来见了我,却一直引而不发,直到最后才抖出来。你忍了这么久,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虞清嘉听着不由笑了:“四姐既然觉得我得意,那就这样认为好了。你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虞清雅还是觉得不甘心,问:“你究竟给她允诺了什么,竟然胁迫着她反水,反过来来算计我?”

“反水?”虞清嘉摇头而笑,眼睛是嘲非嘲,“他那可不叫反水。我也很奇怪,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

虞清雅愕然,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虞清嘉冷淡地瞟了她一眼,见虞老君送客回来,很快收敛起神色。

虞老君脸色紧绷,李氏想上前扶着虞老君,却被虞老君一把推开:“你瞧瞧你们做的好事!我虞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李氏猝不及防被推开,没有站稳竟然直接跌到了地上。李氏年纪渐大,常年自怨自艾气血也不好,这样一摔感觉大腿都要摔断了。李氏又疼又委屈,可是听到虞老君的话,她不敢揉痛处,只能苦兮兮跪好:“老君息怒。孙媳妇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君明示。”

“你做错了什么?”虞老君连连冷笑,“你瞧瞧你们母女俩今日办的事情,搬弄口舌,惹是生非,蒙骗我替你出头。可是最后,那个贱人却是你们房里的!”

李氏委屈,低声嘟囔:“是那个丫鬟不守妇道,我哪里管得住?”

李氏声音虽低,可是虞老君正巧听了个着。虞老君顿时大怒:“你还敢说!你整天说着女德女戒,现在你屋里的丫鬟办下这种丑事,你竟然还敢推诿?”虞老君说着拿起雕木拐杖,狠狠在李氏身上抽了好几下。李氏一边哭一边躲,虞清雅看不过去,赶紧跪下说:“请老君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四娘的错,和母亲无关,老君要打就打我吧,千万不要迁怒母亲。”

虞老君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枉我之前一直看重你,觉得你是个好的,结果你竟办下这种事情?指使自己的丫鬟去勾引皇子,还蒙蔽长辈,撺掇着长辈为你出头?”

显然,虞老君也不傻,她刚听到虞清雅哭诉的时候怒不可遏,最后被虞清雅扶着去前厅走了一圈,见到了虞清嘉和诸多夫人,最后还不得已向颍川王身边的公公赔罪。这么一串下来,虞老君早就反应过来,恐怕这一切都是虞清雅在生事。虞清雅不知用什么办法给颍川王下药,本来想算计虞清嘉,所以才大声嚷嚷闹得众人皆知。结果这个蠢货算计失败,还拉着虞老君一起在众人面前丢脸。

在虞老君的想法里,红杏很可能就是虞清雅派过去给颍川王下药的,最后却没能及时避出来,故而被颍川王收用。世家贵族之间转赠丫鬟姬妾非常正常,虞老君并非舍不得一个丫鬟,她是丢不起这个脸。虞家在自己宴会上给当朝皇子下药,往轻了说这是想要巴结讨好,往重了说,这就是心怀不轨了。

这仿佛一滩烂泥糊在虞家脸上,还闹得人人皆知。今日宴会上这么多人,那些世家大族当着虞老君的面假装不知道,可是等关起门,指不定如何嘲笑虞家呢。堂堂兖州虞家,竟然要靠下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捆绑皇子,还当着那么多夫人的面闹了一场堂姐诬陷堂妹的丑事。姐妹不和,家风不正,老君专断偏心,才一天的功夫,虞家的笑料已经传开了。

虞清雅又急又气,不知道如何解释红杏并不是自己指使的。她慌不择言,说:“红杏并非听我的话,而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

虞清嘉本来一直冷眼旁观,听到这里,她忽然不动声色地问:“假借四姐的名义?若是真的,想必四姐身边的人对此人十分信任。这就奇了,不知四姐做了什么,竟然能有这份威力?”

虞清雅顿时哑然,她能做到这点,当然是靠系统和妲己魅惑术。虞清嘉又似有所指,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一段时间也很混沌,就和白日做梦一样。要不是路上遇到白芷,我指不定要迷糊多久呢。”

虞清雅敢对景桓这样信任,完全是因为拿捏到了对方的身世,以及用了魅惑术。如果虞清雅抖出景桓,那她身为女儿却暗中勾结父亲的姬妾,虞文竣要如何想,老君又要如何想?这岂不是罪名更大。而且,她要如何解释系统的帮忙?

虞清雅嘴唇开开合合,最后默默咽下了这件事。她要是真将景桓说出来,那牵扯出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在老君这里的罪名反而越来越大。不如专注一件事,将罪名推到红杏身上。反正红杏现在已经被颍川王带走,以后估计也很难活下来,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是全凭虞清雅一张嘴吗?

虞清雅打定主意,隐去了景桓,而是凄凄切切地哭全是红杏这个丫头心比天高,妄图攀龙附凤,这才背着她做下这种事。虞清雅一无所知,并不知晓红杏的打算,也不知道红杏从哪里找来了香料。

这副说辞一听就立不住脚,典型的弃车保帅。然而虞老君再生气,也不可能真让自家小姐担上狐媚下药的丑名,所以虞老君心里门清,却一言不发,将这个说辞默认了。

最终,一切都是红杏不守妇道,吃里扒外,虞清雅和李氏仅是管教不力。

虞清嘉对这个发展一点都不意外,她早就知道虞老君一定找个替罪羊,帮虞清雅将罪名担下。不过,虞清嘉今天下午已经在众人面前刷足了存在感,虞老君的说辞只能是自欺欺人,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那些人精一样的夫人小姐谁看不出来?

虞清雅的名声已经彻底完了,作风和道德污点尚可以从其他方面找补,可是品性有亏,这对最看重风度颜面的世家来说,足以彻底否决掉一个人。

在虞清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在世家圈子里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而她和李氏今日让虞老君在众人面前出丑,还被颍川王重重下了面子,虞老君此人好大喜功,仅此一事,也不会给她们好脸。外失去信誉,内得罪了虞老君这个老怪物,李氏和虞清雅接下来可谓有的忙了。

要不是因为方才虞清雅想攀咬出慕容檐,虞清嘉都不会接话。她不介意用自己做赌注和虞清雅斗,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慕容檐牵扯进来。慕容檐是不一样的,他经不得任何冒险,虞清嘉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手伸到他的身上。

人人都能看出来虞清雅将罪名推到丫鬟身上,李氏也一脸理直气壮,立刻跟着骂红杏不知廉耻。屋里其他人都垂下眼睛,目露嘲讽,各房的侍女也垂头不语,静静听着虞家最受宠的四小姐和长房夫人肆无忌惮作践人。

虞清雅和李氏跪着又是哭又是求情,闹了一会后,虞老君看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发话,突然被虞清嘉打断:“老君。”

虞老君看见虞清嘉下意识地皱眉:“怎么了?”

“六娘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不讨老君喜欢。我一直战战兢兢,想和四姐学如何伺候老君,四姐如果不愿意,大可和我直说,何必要用这种办法害我?既然四姐想置我于死地,我不敢不从,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省得还要有劳四姐动手。六娘在此和老君拜别,请老君保重身体,六娘恐怕没法在您身边尽孝了。”

虞清嘉说着就要往外走,丫鬟们连忙拉住,虞老君也被这种话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说这种话做什么?”

虞清嘉摇头说:“老君还要留四姐在身边尽孝,我怎么能说出来坏了四姐的名声呢?老君不必问了,我这就回屋,自己清清静静了断,必不会麻烦四姐。”

虞清嘉这话说的委实诛心,就是偏心如虞老君也听不下去了。虞老君沉着脸,问:“你有什么委屈直说就是,你们都是我的曾孙女,我还能偏亲偏帮不成?”

虞清嘉心说你可不是偏心到没边么,她心里腹诽,表面上却犹犹豫豫地停住脚步:“老君此话当真?”

“当然。”虞老君说。

虞清嘉收住泪,回头对白芷说:“把东西拿出来。”

白芷早就准备好了,她没好气的地瞪了跪在地上的虞清雅和李氏一眼,从袖子中拿出一方帕子,慢慢展开。虞清嘉指着手帕中的玉坠,说:“我今日安安分分待在前面待客,结果先是众娘子见了我窃窃私语,后面许多夫人看到我也面露异样,就连老君,也气势汹汹地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十分不解,后来腆着脸问了人,才知道原来四姐说,今日在后花园的人是我。原因,竟然只是捡到了我的玉坠。”

虞清嘉说着用帕子擦了下眼睛,很快泪水滚滚而下:“我听到这个原因实在是茫然不解,女子的名声多么要紧,四姐为什么要用这种话诬赖我,还四处和其他人说?四姐说她在客房外面见到玉坠,所以怀疑里面的人是我,可是,我的两个玉坠都在这里啊?我实在不知道,四姐看到的那个玉坠是哪里来的。”

这些玉坠是几年前虞家做功德时买下的,虞清雅和虞清嘉各有一对。而白芷帕子里这两枚玉坠小巧玲珑,确实是一对无疑。众人眼睛从玉坠上扫过,不由都看到虞清雅身上。

虞清雅看到这一对玉坠时都惊讶了,她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

虞清雅明明让人将虞清嘉的玉坠偷出来了,要不然虞清雅也不傻,她怎么会给人留下这样大的把柄。虞清嘉说:“四姐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你也有同样的一对玉坠,你看到的那个,恐怕是你掉下来的吧。”

“不可能!”虞清雅尖叫,她阴沉着脸对红鸾耳语两句,过了一会,红鸾回来,垂着眼睛摇头。虞清雅的脸色顿时大变,其余人看到这里,也都明白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虞清嘉的玉坠,一开始就是虞清雅将自己的玉坠扔在草丛里,却谎称是虞清嘉的,还上蹿下跳地说里面的那个女子是虞清嘉。现在众人再想想下午时虞清雅来找虞老君,跪下哭诉自己没管好妹妹请老君降罪时的嘴脸,顿时恶心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一时间屋里人神色各异,眼底都掩藏着鄙夷不屑。虞清嘉见此继续说:“四姐竟然用这样莫须有的事情害我,还将与人私通这种事栽倒我的头上。要不是下午客人好心告诉我,恐怕我还一无所知呢。我都不知道,四姐竟然已经厌恶我到这个地步,四姐这可不是要逼我去死吗?”

虞清嘉步步紧逼,而虞清雅不断摇头,想说话又说不上来。她敢保证那个玉坠绝对就是虞清嘉的,可是为什么虞清嘉能拿出一整对来?虞清雅自己的玉坠为什么又少了一个?虞清雅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

“都够了。”虞老君忍无可忍地在地上拍了下拐杖,满屋霎时寂静。虞老君看着虞清雅的目光极其失望。她本来觉得这个曾孙女听话好拿捏,能治好她的病,故而处处给虞清雅几分体面。虞老君抬举虞清雅本来存了打压二房的心思,可是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虞清雅竟然这般恶毒愚蠢,不可救药。

虞老君今日丢了脸,又被虞清嘉当着众多晚辈的面说出这种诛心话,就是再不舍,虞老君也得给出一个说法来。虞老君脸色沉沉,方才她正打算说对虞清雅的处置,突然被虞清嘉打断,现在看来,原本的处置还是太轻了,恐怕不能服众。

虞老君脸色淡淡,说:“四娘识人不清,处事不稳重,什么都不知道就咋咋呼呼,徒惹人看笑话。既然你静不下心,那就去佛祖跟前抄几卷经,把咋咋呼呼的毛病改了再回来。”

虞清雅眼睛瞪大,呆愣当场。虞老君这话的意思,是要将她发配到家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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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刺激

虞老君说出让虞清雅去佛寺静静心的话后, 李氏不可置信地呆了片刻, 随即开始哭嚎。虞清雅也急急忙忙辩解, 场面大乱。虞老君脸色不善,她身边的侍女见状, 很快就将其他人都送出去。

虞老君身边的大丫鬟专程送虞清嘉出来,她陪着虞清嘉走到门口, 说:“六小姐,今日你受委屈了。老君最开始不清楚原委,她也是关心你, 才说出那些着急的话。六小姐不会埋怨老君吧?”

才刚刚出门, 虞老君身边的人就来敲打了,虞清嘉笑容不变, 说:“怎么会?老君也是被人蒙蔽,谁能想到四姐竟然会用自己的玉坠冒充呢。我相信只要老君明白事理,她就一定会查明是非,还我一个公道, 也给众人一个交代。虞家好歹是兖州有名号的家族, 我们虞家的声望, 全靠老君主持呢。”

侍女勉强笑了笑,剩下的话不好再说。她又和虞清嘉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然后客客气气送虞清嘉离开。等走出虞老君院落的范围后, 白芷飞快地走到虞清嘉身边,冲后面恨恨呸了一声:“假模假样,自己一开始心就是歪的, 办下这种恶心人的事情,竟然还敢来警告六娘不要往外说。我呸,她那些作态,今日满堂外客谁看不出来,还用得着我们说吗?”

虞清嘉对白芷摆了摆手,说:“隔墙有耳,这种话不要说了。”

白芷也知道厉害,她就是气不过,才忍不住骂了两句。等在心里骂过瘾后,白芷担忧地看着虞清嘉:“娘子,你今日还好吗?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娘子的玉坠少了一个。”

虞清雅扔在草丛里的那个玉坠确实是虞清嘉的,虞清雅虽然不择手段,但是还不至于犯傻。虞清雅既然敢拿玉坠做文章,必然是内心有所依仗,当真拿到了虞清嘉的信物。

白芷想到这里也是又后怕又吃惊,她犹豫地问:“娘子,那个玉坠…”明明被虞清雅偷走了一个,怎么后面会变成一对?

这一点,恐怕虞清雅也很想知道。

虞清雅卖通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虞清嘉的玉坠,可惜她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虞清雅身边外有张贤,内有白露,她自己还非要跑过来和慕容檐结盟,这就导致了她的一举一动,其实一直都在慕容檐眼皮子底下。

这对玉坠是给佛寺捐香火时买的,如果不是仔细看,很难发现两对玉坠的区别。虞清雅拿走了玉坠后,慕容檐隐忍不发,等到虞清雅借着玉坠嚷嚷的时候,再悄无声息地将虞清雅的玉拿出来放回虞清嘉这里,这样一来,丢玉一事就和虞清嘉无关了。

虞清雅将事情闹开后,虞清嘉猛不丁当着众人面取出“自己的”一对玉坠,反而是虞清雅的玉少了一块。虞清雅的所有作态立刻成了一场不入流的栽赃,如果虞清雅确实捡到了虞清嘉的东西,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还可以用关心则乱狡辩,但如果从一开始,连信物都是捏造的,那虞清雅的行为就是故意为之,心存恶意,同时还愚蠢得不可思议。

虞老君见虞清雅居然用自己的玉坠诬陷虞清嘉,顿时对虞清雅失望透顶。虞老君今日丢了面子本来就不痛快,虞清雅正好在这个关头上撞上来,可不是被老君迁怒。虞老君有心给自己找回颜面,所以对虞清雅的发落不领情面,直接打发她去家庙。

现在,指不定李氏和虞清雅如何和虞老君闹呢。

虞清嘉想了想就抛下,她对白芷说:“玉坠的事不要再问了,回去后,立刻将这两个坠子最销毁。之后再有人问,就直说这个东西引得家宅不和,已经烧了。”

白芷低声应下,她见左右无人,凑近了说:“娘子,你今日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好极了,四小姐被老君发配到家庙,李氏也被老君当众抽了两棍子。这对母女心术不正,给夫人吃了那么多苦头,早就该如此了!”

白芷口吻极为解气,虞清嘉却极淡笑了笑,摇头不语。她想起片刻之前的事情,眉宇不由笼上一股愁意。

她那个时候在花园最边缘的一件小偏厅里面等慕容檐,可是慕容檐久久不归,反而隐约听到了虞清雅的声音。很快白蓉找到虞清嘉,带着虞清嘉悄无声息地绕出花园,然后趁着人多眼杂混入前厅,仿佛方才她只是出去散步了而已。虞清嘉和众人说了会话,最后假装盛情难却,当众弹琴。有多时候时间感并不是绝对的,虞清嘉非常自然地混在人群里,并且弹奏乐器,女郎们对虞清嘉的印象被加强,便觉得虞清嘉似乎一直在这里。同样琴音传到前面,男客们也下意识地以为虞清嘉一直留在宴会上。

虞清雅居心不良,最后却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虞清嘉也不知道慕容檐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虞清雅的玉坠换出来,还将虞清雅身边的丫鬟引到客房。到最后,虞清嘉毫发无伤,而虞清雅却越作越死。

虞清雅如今自顾不暇,没空细想其他,然而虞清嘉却不能忘慕容檐如今还下落不明。他去颍川王身边寻找东西,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按道理以慕容檐的身手不可能出事,而且现在风平浪静,看着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可是虞清嘉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虞清嘉回到自己院里,关上门后,脸上的焦灼再也掩饰不住。她拉住银珠,急切地问:“景桓呢?”

银珠今日一直留在院子里,她听到虞清嘉的问题,茫然摇头。白芷见虞清嘉着急,温声劝道:“娘子你不要急,景桓可能只是气闷,所以出去走走,天黑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说完之后白芷心里暗暗嘀咕,明明不久之前虞清嘉还极其敌视景桓,每天想着法地想将对方排挤走,怎么才几日的功夫,态度就大变样了呢?景桓那么大一个人了,在虞家宅子里又不会走丢,为什么虞清嘉看到景桓不在,竟然这样着急?

虞清嘉听到白芷的话并没有宽慰,反而更加忧心。别人可能心血来潮去散步,但是慕容檐绝对不会。他答应了回来找她,可是虞清嘉却没有等到,那时候虞清嘉就隐隐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虞清嘉找遍了整个院子,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白芷和白芨几人都奇怪地看着她,虞清嘉只能强行忍耐着着急,守在屋里等慕容檐回来。她坐立难安,眼睛一直朝外盯着,眼见天色渐暗,虞清嘉再也没法忍下去。她叫来白蓉,问:“今天你为什么会去偏房里找我?”

白蓉垂下眼,温顺地说:“奴婢见六娘子出去透气,许久都不回来,心里担忧。后来奴婢追出去打听,听说娘子似乎在和四小姐说话,之后就朝花园里走了,奴婢不敢大意,立刻往花园里追。奴婢去了之后看到穿着红衣服的公公在外面守着,着实吃了一惊。奴想赶快找到娘子,小心挑了最边缘的一件房间,没想到娘子正好在里面。”

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可是虞清嘉总觉得不能信服。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白蓉随便挑了一间,正好是她藏身的屋子?

虞清嘉不太信,然而却挑不出来白蓉的说法哪里有错,只能忍耐着,继续问:“那你如何拿到虞清雅的玉坠的?”

白蓉低头,说:“玉坠是奴婢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隐约看到景桓主子摆弄。今日听到娘子说丢了一个玉坠,奴婢猛然想起看到过一个类似的,所以才赶紧回来取东西。至于景桓主子如何拿到玉坠,奴并不得知。”

虞清嘉紧紧盯着她,白蓉眼睛低垂,并不和虞清嘉对视。虞清嘉看了一会,见白蓉神态坦然,并无心虚之意,只好暂时放过这个话题。她停了一下,突然问:“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白蓉大吃一惊,脸上险些泄露出情绪。白蓉用指甲掐了下手心,保持冷静后,才恭恭敬敬回话:“娘子问的是景桓主子吗?奴婢也不知。”

其实不光是虞清嘉,白蓉现在也很焦虑。白蓉拿不准虞清嘉知道多少,可是她自己却非常明白,公子的状态并不稳定。慕容栩资质普通,他都被动了手脚的香料刺激得控制不住,那公子呢?

白蓉都不敢往下想。

虞清嘉一看白蓉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知道。虞清嘉叹了口气,突然下定决心般站起来,说:“你带上灯笼,不要声张,随我去外面找他。天要黑了,外面风又这么大,得赶紧将他找到。”

白蓉听到这句话狠狠怔了怔,直到虞清嘉又喊了她一句,白蓉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抱起披风,跟着虞清嘉往外走。

现在已经快十二月,傍晚突然刮起西风来,春日里生机勃勃的枝垭此刻全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在风中呜呜低鸣。虞清嘉拢紧身上的披风,压低了声音,紧张又害怕地喊:“狐狸精,你在哪里?”

花园里黑黜黜的十分狰狞,照她们这样找,恐怕找到明日也不会有结果。虞清嘉咬牙,对白蓉说:“我们分开寻找吧,这样快一些。”

白蓉迟疑:“娘子,你身体弱,一个人待在寒风里怎么能行?”

虞清嘉摇头,眼睛在黑暗中坚定明亮:“他的安危更重要,我没事的。”

白蓉不放心,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对慕容檐的担忧。白蓉将灯笼留给虞清嘉,两人又约好了会合的暗号,才各自分头寻找。

虞清嘉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低声喊“狐狸精”,不知走了多久,头顶一根枯枝忽的被风吹断,毫无预兆地掉下来。虞清嘉听到头顶上的声音,慢半拍地抬头,就看到一节手腕粗的树枝朝自己落下。

她眼睛瞪大,惊愕地看着,一时间脑子都丧失了反应的能力。耳边忽的穿过一道风声,树枝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换了个方向,正好砸在虞清嘉脚边。树杈砸在地上荡起一层薄薄的土,虞清嘉仿佛才意识到一般,“呀”地朝后后退几步。

若是方才任由它落下来,现在凶多吉少的就是虞清嘉了吧。

虞清嘉盯着地上的树杈,忽然抬起头,提着灯在原地转了一圈:“狐狸精,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

耳边依然只有呜呜的风声,虞清嘉素来反应慢,可是这一刻她刹那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猛地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传来轻微的落叶破碎的声音,虞清嘉什么也顾不得,赶紧提着灯朝那里追去。虞清嘉跑的踉踉跄跄,她一边跑一边喊:“景桓,你等等我…哎呀。”

慕容檐果然脚步稍停,趁这个功夫,虞清嘉赶紧拽住他:“你还走!”

虞清嘉方才实在追不上他,只能假装被绊倒,果然慕容檐停下来了。虞清嘉用力揪着慕容檐的袖子,看到人后,她满腔委屈顿时涌上来。然而这次,虞清嘉说了许久,都不见慕容檐反应。虞清嘉觉得奇怪,慢慢凑到前面。她刚抬头,立刻被慕容檐的眼睛吓了一跳。

慕容檐突然甩开虞清嘉,用力按住自己的眉心,声音低沉冷厉,低哑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开。”

73☆、失控

慕容檐说话时声音冷淡生硬, 可是低哑中仿佛带着隐隐的颤音。

他的音色本来靡靡, 以往和人说话时清冷贵气, 自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不屑一顾的气场,然而现在他态度极其恶劣地说“走开”, 明明是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但是听到耳中, 却并不是如此。

他声线起伏,似乎在刻意压抑什么。

虞清雅没有被慕容檐的不配合吓到,她神色严肃, 想绕到前面去仔细看慕容檐怎么了, 但是慕容檐却猛地拽住虞清嘉的手,用力极大, 几乎是不留情面地将虞清嘉推开:“走开,离我远些。”

虞清嘉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然而慕容檐连头都没有回, 举步就往前走。虞清嘉也生气了, 她抿住唇, 快步追上去,用劲抓住慕容檐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有事直接和对方说, 你为什么又这样?”

虞清嘉抓住慕容檐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极其冰冷,指尖在轻微颤动。虞清嘉感到手上的触感不太对, 她抬起指尖,发现自己手指上有血。

虞清嘉吓了一大跳,连忙捧起慕容檐的手看,发现他的手心全是血。他手指修长,冷色如玉,鲜血蜿蜒在指间,猩红和冷白冲击感极强。虞清嘉眼睛吃惊地瞪大,连忙去看他另一只手,慕容檐身体紧绷,手臂往后避了避,虞清嘉抬头狠狠瞪了他一样,冷着声音说:“把手给我。”

慕容檐没有再躲,任由虞清嘉握住他的手,捧到眼前仔细地看。虞清嘉看了半晌,气得不轻,恨声道:“你明明答应我不再受伤的,为什么又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

慕容檐垂眼看着虞清嘉,并没有说话。虞清嘉拿出自己的帕子,细致地将他手指上的血擦干。慕容檐手掌和手指上有一些细碎的血痕,新的血迹覆盖在旧的已经凝固的血迹上,斑斑驳驳,新红暗褐交错,可见流血已经有一会了。慕容檐的手极其好看,现在看到他将自己的手弄成这样,虞清嘉都心疼不已。

帕子擦血后脏了,没有办法包扎伤口,虞清嘉今日出来的急,竟然没有带另外的手帕。她左右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能用的材料,只能拿起自己的披风,想从上面撕一块下来。虞清嘉使出吃奶的劲折腾自己的披风,慕容檐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不必。”

慕容檐的手心都是冷的,几乎和外界一个温度,可见他在外面停留了多久。虞清嘉还想尝试一下,慕容檐却突然用力,不容置喙地握着她的手,将她温暖细嫩的手从披风上拿开。

慕容檐手形瘦长,可是却能将虞清嘉的手背全部包住。他指尖冰冷的温度明晰地印在虞清嘉手背上,经过这样一折腾,虞清嘉的手也沾染上血迹。

虞清嘉本以为慕容檐拉开她后就会放手,毕竟他是一个很不喜欢身体接触的人。但是慕容檐仿佛忘记了一般,冰冷的手指依然覆着她的手背,力气越来越大,虞清嘉都感到有一点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