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虞清嘉低头看着脚尖,踌躇一会后,说:“你答应了我会回来的。你后面去哪儿了?”

慕容檐反问:“没人去找你?”

“后来白蓉来了,可是…”虞清嘉也说不出来,最后她摇摇头,说,“算了,人没事就好,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对了,我刚刚就想问,你的手为什么受伤了?发生冲突了吗?”

慕容檐眼睛刻意移开,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声音也低沉轻微,宛如叹息:“没有。”

没有冲突,他自己就已经是最大的灾难。

虞清嘉环顾左右,发现这四周的树每一棵都有划痕,虽然只有一条,可是深度已经能看到里面的木头。而却这些痕迹高度非常统一,虞清嘉看了一圈,再联想到慕容檐的身高,顿时明白了:“这些都是你做的?”

慕容檐眼睛依然冷冷地望着远处,没有说话。虞清嘉见到他这样的态度,已然确定了:“真的是你?你…”

虞清嘉惊讶又急切,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树干上的裂痕,边缘粗钝,显然并不是锐器划伤,而是用同样的木头刻出来的。慕容檐担心破坏力太大,第二天被人看到会引起怀疑,所以发泄心中的暴虐时只往一个方向划,新的痕迹长度、角度都和之前的分毫不差,虞清嘉都不知道该感叹他惊人的控制力,还是该感叹他的力气。用完全没有削过的木头都能划出这么深的痕迹,如果换成冷铁兵器呢?

虞清嘉明白了,说道:“所以,你的手是被木头划伤的?刚才天黑我都没有注意到,你手上有没有扎入倒刺?木刺要赶紧挑出来,不然以后会越扎越深。”虞清嘉仰头看着他,小幅度地晃了晃他的手,小声问:“你现在好些了吗?”

慕容檐一直刻意避开眼神,但是虞清嘉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和当初在佛寺时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说起什么,慕容檐也是这样,突然失控。他身体紧绷,瞳孔幽黑,整个人身边都笼罩着一股暴虐黑暗。但是上一次慕容檐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次,他看起来有点难。

虞清嘉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她隐约能感觉到,慕容檐现在的感觉绝对说不上好。他这么冷淡自律的人,都需要用暴力转移注意力,可见他的脑海里一定很难受。

“你到底是怎么了?”冬夜中昏暗阴冷,不可视物,但是虞清嘉的眼睛却在黑暗中发出光来。她眼神专注,低低糯糯地对慕容檐说:“你能告诉我吗?虽然我懂得不多,可是我能帮你一起想办法。”

慕容檐眼睛慢慢转回来,直到现在,他的瞳孔都是放大的,宛如见了血的野兽。慕容檐看了片刻,忽然伸手覆住虞清嘉的眼睛。

他站在这里已经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他不能再被诱惑下去。

虞清嘉本来等着慕容檐的答案,结果却见慕容檐突然遮住自己的眼睛。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脸颊上能明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手。他手指纤长,冰凉如玉,光想象着就知道非常好看。虞清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似乎划过慕容檐的手心,虞清嘉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笑:“有点痒,你放手…”

虞清嘉还没说完,猛地感受到慕容檐的手臂紧绷。一个守夜人从外面经过,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他一边喊着一边朝里面走来:“你们是谁,为什么待在里面?莫非是对野鸳鸯?”

守夜人嘴里的话不干不净,虞清嘉的灯笼经过这么多折腾早就灭了,而守夜人却提着灯笼,暴露在明处。守夜人刚走进树丛,都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人形,脖颈时候就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他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慕容檐眸色幽深,黑中漂浮着妖异的蓝,冰冷平静,不带一丝感情。他的理智一直都在崩溃的边缘,他的大脑叫嚣着杀人,身体每一根血管都渴望着鲜血淋漓的杀戮。对抗身体本能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慕容檐好几次觉得他身体里的凶兽就要破笼而出,然而这时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撞上来了。

慕容檐的手已经握住了对方的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拧断对方的脖子。他有许多种办法将这个人的死亡伪装成失足意外。冬夜里不小心被绊倒磕晕,冻了一夜后,死去再正常不过。而一个平平无奇的守夜人,死了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关心。

慕容檐的手指慢慢缩紧,他眼神平静,眼底深处却跃动着兴奋。虞清嘉刚才被守夜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正打算拉着慕容檐躲起来,还不等她拉住人慕容檐就不见了。虞清嘉想跟出去,但又害怕守夜人还没走,纠结片刻后,对慕容檐的关心还是占了上风。虞清嘉蹑手蹑脚摸出来,才刚出来,就看到慕容檐半跪在地上,他的脚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虞清嘉愣了一下,等看清楚他的动作后,连忙扑过来,用力握住慕容檐的手。慕容檐的手看着修长如玉,然而却有着和外观完全不符的力气。虞清嘉用尽全身力道,都没办法将慕容檐的手指掰开。她用力地揪着他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狐狸精,他已经晕倒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慕容檐的手握着守夜人脖颈,而虞清嘉的手指紧紧巴着慕容檐。慕容檐的侧脸一动不动,但是好在手指没有继续圈紧,虞清嘉紧紧盯着他,试探地将手握在他的手臂上,撒娇一样地摇了摇:“外面风好大,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虞清嘉说完之后,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虞清嘉一边低声咳嗽,一边紧张地看着他,形容十分狼狈。

慕容檐紧紧箍在对方脖颈上的手指终于松了松,他似乎叹了口气,握住虞清嘉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半抱着站起来,然后伸手系紧她脖子上的细带。

“知道冷,还只穿这么少?”

虞清嘉一旦站起来,立刻拉着慕容檐后退。慕容檐当然看破了她的心思,由着她将自己带离守夜人方向。虞清嘉此刻终于松了口气,她脸上露出笑意,转瞬又变成恼怒:“还不是怪你。”

慕容檐刚才被守夜人冒犯了一句,顿生杀机,然而此刻虞清嘉当着他的面瞪人,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细带在慕容檐手指间穿梭,很快就系成一个工整的结,可是慕容檐的手却并没有离去,他的手指,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从披风划到了虞清嘉纤细的脖颈上。

虞清嘉依然在控诉慕容檐,并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慕容檐手指流连,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虞清嘉方才怕他就那样将守夜人的脖子拧断,可是现在,她亦不是同样的状况吗?为什么,她就从来不担心自己呢?

虞清嘉以为慕容檐恢复正常了,其实,他并没有。这样纤细柔弱的脖子,他只需要使出方才一半的力气,就足以将其折断了吧?

慕容檐瞳孔幽黑,大脑极其兴奋,不知道想破坏还是想怜惜。守夜人发出的动静不算小,一会的功夫,另外几个护园的人也闻声寻来:“里面有人吗?谁在里面?”

慕容檐感受到掌心下的脖子明显僵硬起来,他冷冷瞥了外面一眼,正打算带着虞清嘉离开,却忽然被虞清嘉反手握住手臂。

虞清雅压低了声音,悄悄说:“嘘,不要说话,你随我来。”

慕容檐有心想说他足以带着她离开,可是虞清嘉已经进入状态,猫着腰,探头探脑地将慕容檐拉进旁边的假山里。慕容檐被迫着躲避他完全不看在眼里的蝼蚁,偏偏虞清嘉还煞有其事地“嘘”了一声,说:“这里他们看不到,我们可以安心躲着。”

外面寒风呼啸,假山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黑暗中阻碍视物,嗅觉反而明显起来。

虞清嘉刚才太过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黑暗中人的自制力最容易崩盘,慕容檐体内嗜血的冲动还在叫嚣,而鼻尖,却缭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虞清嘉脸颊,指尖在她唇畔轻轻摩挲。

忽然,他俯身亲了下去。

74☆、渴望

虞清嘉小时候无意发现花园的假山里面有一个洞, 没想到曾经对她宛如堡垒一样的地方, 现在却有些挤了。虞清嘉一个人站在里面还算宽敞, 但是站两个人就有些勉强。慕容檐即便是高挑颀长型的身形,但也终究是男子骨架, 比虞清嘉宽上许多,更别说他个子还很高。他们两个人进来后空间骤然逼仄, 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相闻。然而此刻虞清嘉却没有空注意两人的距离,她全部的心神都在外面。

两个护院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冲两边喊, 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现在喊话只是诈一诈。虞清嘉想起不知道被她扔到什么地方的灯笼, 心神骤然提紧。

她赶紧回忆方才她做了什么,灯笼被放在什么地方。虞清嘉心情七上八下,突然感觉自己脸上拂过一阵凉意。慕容檐单手扣着她的下巴,食指在唇角流连。虞清嘉嫌弃对方干扰自己回忆, 偏头想要躲开, 慕容檐拇指和食指用力, 牢牢控制着手里的猎物。他虽然没有说话,态度却非常强势。

虞清嘉挣扎不开, 心里无奈。她以为是自己的脸脏了, 慕容檐看着不舒服,所以才在她脸上蹭脏东西。她努力忽略下颌的触感,想继续回到方才的思绪上,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再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了。

慕容檐摩挲的动作并不算大,速度也很慢,但是却让虞清嘉油然生出一种紧绷感来。这种宛如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的感觉,慢条斯理,却让人本能觉得危险。虞清嘉屏息,想要躲避,但是背后就是石壁,想要提醒他,但外面就是查夜的人。虞清嘉左右为难,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瞪大眼睛盯着慕容檐,想用眼神警示他站好,不要捣乱。

慕容檐的手指在唇角流连片刻,慢慢移动到虞清嘉唇尖。他手指微凉,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个感觉一触即分,虞清嘉这才感到那个地方有丝丝的疼,似乎流血了。

虞清嘉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果然有铁锈味。这时候外面的人似乎已经找到那个昏迷在地的守夜人,正惊疑不定地查看情况,四处找人。虞清嘉将嘴上的血珠舔干净,然后压低声音,悄声问:“你记得我把灯笼落在哪里了吗?若是被他们找到,明日恐怕不好找理由。”

慕容檐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现在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虞清嘉柔软的唇。她飞快地将唇瓣上的血舔走,然而伤口还是新的,原来的血没了,伤口又渗出丝丝鲜红的血,而且因为她舌尖沾到了唇,精巧的菱唇透出一股莹润的水光。血迹晕开后,宛如最上好的釉。

而这种时候,虞清嘉还在不断地说话。她见慕容檐没反应,只能将声音压得更低,焦急地问:“他们已经在外面找人了,你记得灯笼在哪里吗?”

慕容檐看着那张菱唇一开一合,鲜血独特的味道宛如挑衅。慕容一族的男子对鲜血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慕容檐的倾向尤其严重。他终于忍不住,俯身将这张不安分的嘴堵住。

虞清嘉眼睛猛地瞪大,一时间都没法反应。慕容檐身上带着凉意,他俯身之后,这股凉意骤然逼近,虞清嘉眼前鼻尖都萦绕着他的味道,存在感极其霸道。慕容檐的鼻梁高挺笔直,虞清嘉本来是微微仰着头的姿势,现在他低头,两人鼻骨交叠,呼吸交错。

虞清嘉以前看着就觉得狐狸精的鼻骨端正,骨相上乘,现在实际感受到他的骨相当真极好。然而这还不算最严重的,要命的是,慕容檐薄唇正在触碰虞清嘉的唇珠。他先是轻轻地,若即若离地触碰,最后含住她流血的那部分,用舌尖慢慢舔舐上面的血丝。

虞清嘉脑子轰的一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在周围找了一圈,又是恐吓又是怀柔,并没有找到任何人。两个护院也没法,只能回到原地,推搡昏迷不醒的守夜人。守夜人被打晕的地方离假山很近,虞清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定定看着咫尺之遥的慕容檐,白皙如玉的脸庞,飞扬精致的眉,以及那双造物主钟爱的眼睛。

慕容檐此刻也在看虞清嘉,他的眼珠漆黑幽静,隐隐泛着蓝泽,里面倒映着虞清嘉缩小的影子。他按在虞清嘉下颌的力气渐渐加大,压抑了一天对鲜血的渴望脱笼而出,慕容檐已经不再满足于舔舐,而是开始吮吸。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虞清嘉被迫后仰靠在石壁上。嘴唇上的伤口被他来回吮吸,淡淡的铁锈味充盈在两个人唇齿间。虞清嘉渐渐感受到呼吸困难,她握起拳,用尽全力敲打慕容檐的胸膛,然而只能换回他更疯狂的掠夺。

在虞清嘉即将窒息的时候,慕容檐终于控制住了。他猛地放开虞清嘉,一手撑着假山内壁上,另一手从虞清嘉的肩膀环过,用力搂在自己胸膛和石壁中间。他眼睛变幻不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虞清嘉也如获新生,方才她真的觉得自己会窒息而死,现在她身体都是软的,完全站不住脚,只能软软靠在慕容檐手臂间,用力喘气。

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奇不定地说:“没有人啊,那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不知道,可能是走路不小心摔倒,磕到了脑子?”

“哎哎快看,他好像动了。”

昏迷的守夜人终于被摇醒,他甫一睁开眼,就觉得脖颈很疼,喉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辣辣的,连呼吸都困难。

“我这是怎么了?”守夜人迷惑不已,另外两个护院也不知道。其中一个问:“我们听到这里有说话的声音,才刚走过来就看到你倒在地上。我们将周围都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人。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晕倒吗?”

守夜人捂着后脑,皱眉艰难地思索:“我也记不清了…我好像听到这里有声音,以为是哪个院子的侍女和下人私通,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就晕倒了。我摔倒前,似乎还看到一个白影飘过来…”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一个白影骗过来,莫非见到了鬼不成?背后树影幢幢,夜风吹过树杈,枯枝发出呜呜的声音,宛如什么人在哭一般。护院不禁打了个冷战,一个人飞快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说:“应该是你看错了,大晚上的连个人都没有,哪会有影子。估计就是你不小心绊倒,摔倒前把树影看窜了。”

守夜人现在喉咙还是热辣辣地疼,他摸了摸吞咽都困难的喉咙,似信非信:“真的?”

护院早就嫌弃冷了,现在见只是虚惊一场,守夜人也好端端活着,他们很快就放下心,催促守夜人快点走。外面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们三人相互抱怨,脚步声慢慢远去。

外面三个人说话的时候,虞清嘉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慕容檐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撑着墙壁上平复呼吸。虞清嘉脸颊充血,红唇鲜艳欲滴,她整个人都被慕容檐紧紧揽着,脸颊贴在他的肩膀处,丝滑微凉的白锦若有若无地蹭着虞清嘉侧脸。虞清嘉脊背僵硬,全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外面的声音渐渐消散,想来那三个人已经走远了。虞清嘉慢慢呼出一口气,肩膀轻微地挣了挣,想从慕容檐身前挣出来。虞清嘉才刚有动作,就感受到慕容檐手臂骤然收紧,她的背部立刻感受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虞清嘉脸颊红的要滴血,声音细若蚊蝇:“放开我。”

虞清嘉还带着轻微的喘息声,声线起伏,这样压低了声音说“放开我”,越发显得柔弱可怜,任君采撷。慕容檐舔了舔自己唇角属于虞清嘉的血,手臂缓慢地松开。

虞清嘉双手恢复自由,立刻就想往后面退。但是假山里空间有限,即便她用尽全力贴在山石上,她和慕容檐拉开的距离,也不过一拳而已。

经过刚才那一番亲吻,慕容檐嘴唇上也沾上血迹。他的嘴唇薄而锋利,沾了鲜血后色泽艳丽,在黑暗中简直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环来。虞清嘉不敢抬头,手指用力绞着裙角,她感到慕容檐在自己身前停了片刻,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虞清嘉有些紧张,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假山外面忽然传来白蓉的声音:“小姐,你们在吗?”

虞清嘉听到白蓉的声音,如蒙大赦,立刻抬高声音应了一声:“我们在!”说完之后,她眼睛依旧瞅着地面,并不看慕容檐,说:“白蓉来了,该出去了。”

白蓉到来的时机当真极巧,慕容檐垂眸看着她,忽然伸手擦过她唇畔,虞清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慕容檐就极其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虞清嘉后知后觉,愣愣地伸手抚上自己唇角。白蓉又在外面唤了一声,虞清嘉如梦初醒,赶紧拎起裙子往假山外爬。

等虞清嘉走到外面,发现只有白蓉提着灯,焦灼地守在假山外。看到虞清嘉出来,白蓉连忙上前扶住她:“六小姐,奴婢可算找到你们了。”

虞清嘉看着白蓉,目光不由在四周环视了一圈,问:“他呢?”

“景桓主子已经先回去了。”白蓉将灯换到另一个手上,扶着虞清嘉慢慢走下来,“小姐,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屋再说吧。”

“好。”虞清嘉点头,她低头看到白蓉的灯,问道,“这个灯怎么在你这里?”

“奴婢寻找主子未果,便想着先回来寻小姐,结果才走到半路就看到有人往这个方向走来。奴婢猜测这些动静必然是小姐和主子发出来的,于是绕到他们前面,果然在树林里找到了小姐的灯。等他们走后,奴婢试着喊小姐,没想到小姐竟然藏在了假山里。”

虞清嘉若有所悟,怪不得刚才那两个护院什么都没有找到,因为痕迹早就先行一步被白蓉抹除了。虞清嘉现在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也就没有心力细想,白蓉一个被兄嫂发卖的农村女子,怎么会有这样了得的身手,以及比两个成年护院都快的脚程。

虞清嘉拢紧了披风,匆匆回到屋子。虞清嘉出门时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白芷等人早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银珠说看到了白蓉陪着虞清嘉一起出门,白芷都要喊人了。看到虞清嘉回来,白芷大大松了口气,她十分埋怨虞清嘉大晚上不做声就出门,可是等接触到虞清嘉冰凉的手指,她又大吃一惊,立刻心疼地准备热水,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虞清嘉安静顺从,一晚上都任由丫鬟们帮她烧热水,沐浴,擦头发,全程不发一言。白芷以为虞清嘉累着了,等收拾好浴桶等物后,她就带着人退下,不打扰虞清嘉休息。虞清嘉坐在床上,置身于静谧如墨的黑暗中,明明身体累极,却许久无法产生睡意。

她的眼睛不由望向后窗。隔着一面墙,虞清嘉并无法看到后罩房的情景,但是她忍不住想,慕容檐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75☆、起兵

寂寂寒风, 屋里亦没有点灯。白蓉跪立在黑暗中,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屏气敛息,低头恭侯。很快, 屋外传来一声夜枭的叫声,随即一个黑影翻进来, 立刻跪下请罪。

“公子恕罪,属下失职,请公子降罪。”

来人是白露, 白露虽然待在虞清雅身边, 可是虞清雅和系统换药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白露原本想着反正虞清雅要算计的是慕容栩,随便加什么都无所谓,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虞清雅竟不知从何处弄到了刺激精神的药,阴差阳错,公子也被影响了。

虽然慕容檐刚察觉不对就出来了, 可是这个药效极其霸道, 慕容檐的状态又非常容易失控。普通的酒都很危险, 更何况这种专程的药物?白蓉收到密信,让她去某一间客房找虞清嘉, 白蓉去的时候听到颍川王的动静就知道出大事了。虽然皇族之事不得妄言, 可是能接触到慕容檐的人都是天子近臣,慕容氏连着几代人都是如此,他们这些臣子就算靠自己看自己猜, 也多少能猜到些原委。

东宫之人将慕容檐护送出来后,连着几年小心翼翼,生怕慕容檐因为父母家仇而受到影响,更不敢让慕容檐接触到任何刺激性的东西。可是现在,竟然有人用秘药故意利用慕容氏的缺陷,刺激他们理智失控。因为慕容家特殊的遗传,越是文才武功出众的人,受基因缺陷的影响就越大。慕容栩资质平平,已经是慕容家里难得的好脾气,然而就算这样,慕容栩都被刺激的受不了,当场宠幸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而慕容檐远比慕容栩天赋强悍,他受到的影响又该有多大?

白蓉吓得不轻,她在密信提到的地点找到了虞清嘉,可是公子却不见了。如今慕容檐就是他们全部的指望,全天下都知道前太子嫡幼子琅琊王还活着,满朝文武中虽然直接参与密谋的人是少数,可是许多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默默纵容。他们都在等着慕容檐归来,当今皇帝荒淫无度,奸佞横行,百姓和臣子都苦不堪言,可是支撑所有人忍受下去的唯一支柱,就是他们知道,琅琊王会回来。

少年英主,众望所归。

白蓉等人都知道自己承担的不只是先主太子的嘱托,更承担着整个齐朝的希望,如果慕容檐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万事都难辞其咎。白蓉急的团团转,内心已经把虞清雅凌迟千万遍,但是慕容檐的命令她不敢不听,只能先去找到虞清嘉。之后白蓉留在虞清嘉身边,实在没有办法脱身,就只能传信给白露,让白露赶紧去找公子。白露得知情态紧急,又立刻通知了张贤。

然而直到白蓉随着虞清嘉回到院子,白露和张贤那边都没有传来音讯。白蓉焦灼得坐立不安,却没想到虞清嘉也挂念着公子。虞清嘉试探了几句,白蓉都装作没听懂,一一圆了回去。白蓉不知道为什么虞清嘉没有继续追问,可是后面虞清嘉主动说出要出去寻找慕容檐的时候,无疑白蓉大为吃惊了。

更奇怪的是,还真的找到了。白蓉不知道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揣测,她只需要知道,现在公子情况已经稳定,这就足够了。

白露深深自责,跪下长拜在地,负荆请罪。她今日得知虞清雅药里有问题的时候为时已晚,后来她找了一下午,并没有找到慕容檐的踪迹。虽然最后只是有惊无险,但是在白露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事,无疑是她失职。

慕容檐看着却还平静,他身姿端正,坐在桌塌前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短刀。大风吹散了天上的乌云,月亮猛地从云层后挣脱出来,月光透过窗棱投射在地上,将他的身姿映照的笔直清凌。

“有一无二,第一次就罢了,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白露立刻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告罪起身,和白蓉一样跪立到一边。白蓉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吃惊,这倒并不是说她看到白露不必受罚而不高兴,而是因为,慕容檐今日的处理太仁慈了。

往常,他可没有这么和善。白蓉明知不应该但是又忍不住想,公子今日,心情看来真的很好。

白露并不知道白蓉在想什么,她低着头,小心翼翼替张贤请罪:“公子,属下下午久久找不到您,无奈之下通知了张贤。张先生也很担心公子,只是现在天太晚了,他没法亲自来参会公子。请公子恕罪。”

张贤负责慕容檐和外界人手的联络,他能动用的资源虽然更多,但是张贤一个外男却不如白蓉白露天然有身份优势。现在入夜,张贤就没法潜到内宅里见慕容檐。

“让他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慕容檐极淡地说了一句,“别忘了他的本分。”

白蓉白露瞬间紧张,脊背都绷直了。慕容檐这话显然是怪罪张贤办事不力,是因为什么呢?白露苦思冥想不得其解,而白蓉不期然想到了虞清嘉。

慕容檐安排张贤和白露去虞清雅身边,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以为意,包括张贤和白露本人。然而今日,虞清雅却又来算计虞清嘉的名声,即便最后名声受损的人并不是虞清嘉,但显然,慕容檐还是不高兴了。

白蓉非常识趣地低头闭嘴,上头人的事,她们少掺和。

白蓉和白露都不敢随意搭话,过了一会,慕容檐问起邺城的事情,她们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白露说:“如今邺城并不太平,尹轶琨肆意妄为,卖官鬻爵,和宫廷内侍狼狈为奸,甚至时常出入宫闱,听说…”

白露说到这里,停下小心地看了慕容檐一样。慕容檐轻笑了一声,接口道:“我那叔叔是什么德行,我比你们更清楚。说吧。”

白露只好本着脸,继续说:“听说他和内宫往来甚密,甚至有时候留宿宫城。姜皇后亦和尹轶琨嬉笑不忌,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没有收敛。尹轶琨本来就擅进谗言,现在他讨好了皇帝和皇后,行事越发无所忌惮。他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己,这几日,他越来越张狂,竟然动起军队的主意。”

白露非常尴尬,这毕竟是皇家的家事,她一个下人说皇后和外男调笑不检,已经很放肆了。白露说完后战战兢兢,生怕惹慕容檐不悦,然而慕容檐看着非常平静,完全不觉得这样的事丢了慕容家的脸。他神态了然,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他终于开始行动了。这次,是耿笛?”

白露点头应是。耿笛是北齐战神,军功赫赫的老将军,他从北齐未自立门户起就跟在明武帝身边,辅佐了慕容氏三代人,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无数。章武末年北齐皇族内讧,当时的二皇子常山王构陷太子,残害东宫一系,在这样大的动乱下齐朝依然安然无恙,没有被南朝和北赵趁机占了便宜,就全是耿笛大将军的功劳。

就是现在,皇帝荒唐到当街杀人,强占臣妻,齐朝在南北两国虎视眈眈中还能屹立不倒,可见齐国武力之强。耿笛劳苦功高,在朝中宛如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别说耿笛老将军自己,就是白露白蓉这些盼着朝中出乱子的人都没有想到,尹轶琨这种谄媚小人竟然敢对耿老将军动手。

白露回道:“公子所猜不错,尹轶琨那个小人竟然假借调兵之名,将耿老将军调回邺城,耿将军直言边关吃紧,他身为主帅不能在这种关头离开边关。尹轶琨就借题发挥,污蔑耿老将军有谋反之心。”

白蓉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阵前换帅乃是大忌,耿老将军战功赫赫,军中朝中威信都极大,尹轶琨不过一个谄媚小人,他怎么敢动这等栋梁之材?”

慕容檐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外将哪里比得过近臣,耿笛要是不想担上谋逆的罪名,就只能卸兵符回京。”

白露担忧道:“耿家军已经跟随老将军良久,若是看到耿老将军受此侮辱,恐怕不能干休。耿家军驻守在齐赵边境,若是军心哗变,被北赵趁虚而入,那就坏了。公子,我们是否要帮耿老将军一把?这样一来既拉拢了耿家军,还不会危害边境局势。”

白露一直积极地回话出主意,但是白蓉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着。这些消息其实白蓉也知道,但她却很少说话,全部交给白露去表现。她们都能想到尹轶琨弄权会导致边关告危,那公子想不到吗?慕容檐既然一开始没有说出要帮忙,那就不必问了。

白露期待地看着慕容檐,白蓉也默默将视线投注到上方的人身上。月光入户,将慕容檐的身形照的一半明一半暗,光影在他的鼻梁处分界。他眉骨高而精致,眼睛昳丽冰锋,鼻梁更是笔直窄瘦,白蓉看着这样好看的侧脸线条不由愣神,便是用笔精雕细琢,恐怕也未必能想出这样美丽到极致的搭配,但是偏偏真有人长成这样。慕容檐的侧脸模糊在光影边界,月光清冷淡漠,简直让人怀疑眼前看到的是妖异。

“帮他一把?为什么要帮?”慕容檐轻描淡写,恍如在谈天气一般漫不经心,理所应当,“兵符在他自己手中,卸除兵权总不会是别人逼他。既然他忠君爱国,愿意效忠君王,那他接下来如何,与我何干?”

“天底下从来容得了一容不得二。北齐,只能有一个战神。”

白蓉悚然一惊,方才对慕容檐外貌的惊叹顿时烟消云散。白露显然没反应过来,她完全想不通耿笛乃是忠君爱国的良将,为什么能救却不救。她还想再说,却被白蓉拉住,截话道:“公子高见。时间已经不早了,属下不敢打搅公子休息,奴等这就告退。”

白露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蓉,显然不明白白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样胆小。白蓉暗地里掐了白露一把,强行将她拉了出去。

慕容檐察觉到白蓉的动作,他眼神极淡地瞟过,在白蓉脸上停留了几眼,就又不在乎地收回目光。等人都出去后,慕容檐安静坐了一会,不由站起身,推开窗户朝前面那一重屋宇看去。

虞清嘉现在应当已经睡了吧?慕容檐想到假山中她清甜的血液的味道,眸色加深,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可惜现在还不能取回利息,只能暂且将她留在虞家寄存。等他起兵之日,就是来拿他的独属物之时。

让尹轶琨那个小人动手,总比他自己动手好,毕竟耿笛在军中民间威信都很大,要是他来出面,舆论会很难压。既然有守护战神在,那为什么需要新的战神?而没有战乱和危机,百姓又为什么需要他这个前太子之子?

只有齐赵两国起战,局势大乱,他才有机会起兵夺权。

所以,选贤举能,救助忠良,这对慕容檐来说怎么可能呢?

76☆、下毒

虞家宴会散去, 慕容栩也收拾行装, 不日踏上回邺之路。

颍川王走后, 高平郡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前段时间夜夜笙歌,歌舞不休, 看着倒是花团锦簇,可是等慕容栩离开, 许多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即便慕容栩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但到底是皇城里面的人,哪能没有拘束。现在慕容栩回京, 高平郡过年, 大家皆大欢喜。

时间进入十二月,昨天半夜飘起了雪, 今日一早起到处银装素裹,积雪将地面盖了薄薄一层。洒扫的粗使婆子大清早就起来扫雪,若是路上的雪没有及时扫开,等中午日头一晒, 雪水混着泥融化, 被晚上的冷风一吹就全冻成了暗冰。暗冰看着不显眼, 但是非常容易将人滑倒。马上就过年了,谁都想讨个好彩头, 摔着下人还好, 若是把哪位娘子夫人摔着了,这才是麻烦了。

虞清嘉今日穿着白色夹棉上襦,下系红色长裙, 裹在宽大的兜帽里,一路咯吱咯吱踩着雪来主院请安。虞老君院里向来不缺人,可是今天却尤其热闹。

虞清嘉进门,婢女看到后连忙接过虞清嘉的手炉,几人围在一起给虞清嘉卸了披风。为首的丫鬟指使小丫头将披风挂起来,然后回头,略有歉意地对虞清嘉笑了笑:“六娘子这么早就来给老君请安?可是不巧,大夫人也在里面,劳烦六娘子稍微等上一等。”

李氏也在?虞清嘉眼珠微动,已经大概猜到了李氏在里面干什么。她冲着丫鬟笑了笑,果真站在前厅看屏风上的花。

五折插屏上的画着松鹤延年,秋霜打菊,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能隐约听到李氏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屋子里,虞老君病歪歪地倚靠在塌上,她自从十一月生了一场病后,此后身体总是不太好,喘气时嗓子里会发出嗬嗬的声音,光听着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累。虞老君脸上沟壑纵横,由侍女一口一口喂着喝药,她的牙齿已经不太齐了,喝药时汤水会流到外面,在身上留下难看的褐色痕迹。另一个婢女恭顺地跪在一边,一旦虞老君嘴里漏出药来,她就赶紧拿帕子擦掉。

李氏跪在下方,哭哭啼啼地说道:“老君,你看马上就要过年了,您在这种时候送雅儿去礼佛,这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反正颍川王已经走了,我们自家人宽松一些,等明年开春再送雅儿走,不也是一样吗?”

虞老君本来就被药苦得心烦意乱,听到李氏这些蠢话,她心头火起,皱眉呵道:“愚昧!你也是快当祖母的人了,结果你这么大的年纪,全都活到狗肚子里面了不成?虞家让你当了快二十年的长孙媳,你婆婆就是这样教你的?竟然能说出颍川王已经回邺了,所以就可以推掉对四娘的惩罚。你这是存心想毁了我虞家的名誉,让全兖州的世家看虞家的笑话!”

李氏哭得更加悲切,她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可是她还是不肯甘心,捏着帕子每擦一道,脸上的粉就蹭下来一道,最后露出下面干黄又松弛的皮肤,白白黄黄,僵硬的粉和憔悴的肤色交错,形容好不狼狈。李氏哭道:“我知道老君说话从来没有商量的时候,老君恼了我们,我们母女便是再做什么都没用。我已经人老珠黄,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雅儿她还年轻,她才十五岁,她以后还要嫁人的啊。”

虞老君听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蠢货,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已经把话说成这个样子,就差明着说了,结果还是听不懂。虞清雅用完全没影的事构陷堂妹,当事人之一还是宫里的皇子,虞家若是不做出些表态来,以后如何在兖州众世家大族面前立足?

虞老君让虞清雅去佛祖面前静静心,此时南朝极盛佛教,连着北朝也沾染了南朝的风气,礼佛乃是雅事和功德,根本不会损害虞清雅的名声,反而日后还能用侍奉佛祖给自己贴金。李氏知道马上就要过年,莫非虞老君不知道吗?这个猪脑子竟然想不通,虞老君执意如此,一来是为了显示虞家家风严整,治家极严,二来,过年这不是现成的借口接虞清雅回来吗?

蠢不可及,虞老君简直都不想和李氏说话,偏偏李氏还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哭声叽歪得虞老君脑子疼。虞老君被李氏吵得喝不下药,她推开药碗,沉着脸说:“你不必再求情了,侍奉佛祖不能挑日子,趁这几天天气晴,正好赶路,明日就让四娘上路吧。你现在回去给四娘收拾行装,还来得及。”

“明天?”李氏尖叫一身,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把耳膜穿破。她急了,说:“怎么明日就要走了呢?这也太赶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还怎么冷,怎么能让四娘去佛寺那种地方呢…”

李氏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两句话,虞老君不想再听,阴着脸给此事拍板。李氏见虞老君已经下定决心,嘴一瘪又哭了出来,李氏哭哭啼啼出门,掀开门帘时,一抬头就望到虞清嘉。

虞清嘉隔着屏风,对李氏轻轻一笑。

李氏对虞清嘉的感情非常复杂,她拼命地说服自己轻视俞氏,至少俞氏死了,但是她还活着。可是每当看到俞氏的女儿,李氏就仿佛又回到新婚时分,她穿着一身正红站在门厅上,俞氏和虞文竣从另一边走来,两人说说笑笑,谁都没有理她。

十五年过去,李氏连自己唯一的优点——年轻都没了,但是俞氏却永远青春貌美。俞氏的女儿站在人群里,天然就是焦点,就比如现在,虞清嘉站在插屏后,半透明屏风将她的轮廓模糊,一眼望去简直就像一副丽色惊人的水墨画。

李氏看到虞清嘉愣了一下,随即撑起腰杆,拿捏着长辈的架子哼了一声,快步离开。这样的作态若是由一个富丽堂皇的妇人做来当然贵不可言,可是李氏脸上白一道黄一道,故作此态只会让人觉得滑稽。

虞清嘉进屋,照例给虞老君请安。虞老君的身体看起来真的下降许多,才和李氏说了几句话,她竟然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等咳嗽平息,虞老君脸颊蜡黄中透着红,看起来非常不正常。仅是这一番咳嗽就已经耗光了虞老君全部的精力,她看见虞清嘉疲惫地挥挥手,都懒得问虞清嘉话,便让她回去了。

虞清嘉也乐得轻松,她穿戴起全套雪具,握着手炉在廊庑中悠哉悠哉地走了片刻,很快白蓉就从后面追上来,低声说:“李氏今日去找老君是为了四小姐的事。不过听说,老君已经决定了,明日就送四小姐走。”

虞清嘉刚才就猜到了,现在听到这里毫不意外。虞清嘉问:“是哪个寺院?”

“城外南郊的静安寺。”

虞清嘉点点头,之后就不再关心。虞老君说得再好听,最后还不是给虞清雅网开一面。去静安寺和家庙并不一样,而且静安寺离郡城也就一天车程,若非发生什么大事,哪家长辈会不接晚辈回来过年呢?

虞清嘉心里通亮,她想到李氏临走时的那个模样觉得不可思议,明摆着雷声大雨点小,也亏李氏能哭成那样。蠢成李氏这样,也是难得了。

现在才是光熹元年年末,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虞清雅算账,所以虞清嘉并不急着将人一棍子打死。虞清雅的背后涉及系统,宁缺毋滥,万万不能着急。

相比之下,虞清嘉对另一件事更好奇。虞老君的身体,是不是恶化的太快了?她记得自己十月份刚刚回到祖宅时,虞老君坐在正堂,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目光严苛,脸上纹路深刻,一看就不好相处。那时虞老君精神还非常硬朗,哪像现在,虞老君颓态毕显,已然是风烛残年的模样。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虞老君,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让人想到她的后事,显而易见的,活不长了。

才半年功夫,虞清雅到底是给虞老君吃了什么,竟然损耗的这样厉害?虞清嘉对虞老君完全没有感情,现在这一幕就是虞老君咎由自取。可是虞清嘉却油然生出一种警惕来,捷径即歧途,所有不需要努力就能拿到的东西,后面都要付出双倍乃至多倍的代价。虞清雅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虞清嘉不关心,可是系统这种可以任意透支药物的妖孽存在,却一定要彻底毁灭。

虞清雅即将去寺院的消息不胫而走,果然第二天,虞清雅就阴着脸,带着两个丫鬟,百般不愿意地登上了出城的马车。新年一天天逼近,然而虞家的气氛却并不热闹。自从虞清雅走后,李氏天天哭闹,京城里传来政局动荡的消息,而在这个关头,虞老君又病倒了。

虞老君这一病打乱了所有人的步调,过年的热闹一扫而空,下人们连红灯笼都不敢挂。而更巧的是,虞老君原本打算送虞清雅出去几天,等快过年了就借着新年的名义将她接回来,现在可好,虞老君病倒,每日浑浑噩噩不省人事,其他人没人敢开这个口,眼看小年夜都过去了,虞清雅还是留在佛寺,一副被家族抛弃自生自灭的既视感。

静安寺里,虞清雅一天天板着指头盼,结果她就像真的被遗忘在佛寺一般,竟然毫无动静。虞清雅出门前收买虞老君的丫鬟,大概摸透了虞老君的底。可是现在丫鬟透露给她的那个日子已经过去了,虞老君还是没派人过来。虞清雅彻底慌了,连忙求助系统:“系统,虞老君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我如果被留在城外过年,回去后一定会被其他女郎笑死。”

虞清雅说着打了个冷战,或者,很有可能,她压根就回不去了。

系统只接受命令,不进行思考,虞清雅这句话本来是疑问,可是传到系统这里,它自动将其转化为已经成真的可能性。系统分析片刻,给出成功可能性最高的一种方案:“按照常见套路,宿主现在符合被家族遗忘在佛寺,自生自灭的不受宠嫡女模式,宿主翻盘方案主要有以下两种:一,宿主在佛寺保养皮肤提升自己,将流放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以此在某一天遇到身份高贵的男主和虞家之人,一举惊艳众人。”

虞清雅听着不由皱眉:“可是,我已经来不及等这么久了。颍川王已经回京,这两天,琅琊王会偶然经过这座山吗?”

系统沉默片刻,说:“可能性很小。如果宿主要求在旧历地球年之前,也就是七天之内回家,只能采取第二种方案。即给虞老君下药,让其生病。虞家众人都知宿主能治好虞老君的病,这样一来,他们如何送你出来,就得用加倍小心的态度请你回去。”

“下药?”虞清雅咬了咬唇,慢慢地重复这两个字,“你说的,究竟是下药还是下毒?”

系统沉默,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能最快破此时困局的,只能是下毒。

77☆、敲诈

虞清雅良久没说话, 系统提出了这个建议后, 也不再催促, 任由虞清雅慢慢想。

系统不紧不慢,因为系统知道, 虞清雅只有一个选择。

过了一会,虞清雅嗓音喑哑, 低声问:“是什么样的药?”

果然,系统毫无起伏,用介绍食物一般的口吻说:“系统商城提供各类特效药, 针对宿主这种情况, 我们推荐阿尔法四号。阿尔法是星际知名药剂,这个系列的药最重要的一味原材料来自于白羊星系伴星云, 是由当地星球独产的植物和S级危险动物的胆囊提炼而成,无色无味,效果显著,并且不会表现出中毒症状, 在星际黑市上有市无价。根据宿主现在的情况, 你如果想给虞老君下药, 那么阿尔法系列四号最为适合。服用四号后虞老君会变得衰弱,发热, 易疲劳, 和寻常老年病很像,可以完美掩盖宿主你的行为。”

这段话虞清雅只听懂很小一部分,她靠字面意思大概猜到, 这是一种很珍贵的药。自然界里万物有法,鲜艳的颜色代表警示,有毒的植物必然会有强烈的苦感,所以北朝政治变动频繁,暗杀遍地,但是下毒的成功率却并不高。一来是当权者都惜命,不会让外人接触到他们的饮食,二来就是因为大部分毒都有苦味,想让别人毫无察觉地喝下去,恐怕难。

但是这种药却避开了自然界的制衡,无色无味意味着好下手,不会表现出中毒症状意味着好掩饰痕迹,难怪在星际时代都能成为有市无价的高端毒物。虞清雅活了两辈子,从没听说过这样逆天的药物,若是落到当权者手中,恐怕立刻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虞清雅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一般,过了不知多久,她声音艰涩,问:“这个药物有解药吗?”

“宿主可以从商店购买。”

“服用解药后真的能好起来吗?会不会…”

虞清雅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音戛然而止。虽然虞清雅没有说完,可是系统竟然准确地猜到了她的意思。系统的声音机械空洞,听起来不知是悲悯还是嘲讽:“系统商店只提供药物,并不保证药效。何况但凡解药类的药物都比破坏类的珍贵,能不能让患者完全复原,这是医学科学家的任务,并不是系统的。”

虞清雅绝望地闭住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懂了。”

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答案,是药三分毒,中毒之后能保住命都是赚了,她怎么能奢望虞老君的健康可以恢复到未中毒前的状态。这次下药,虞老君的身体必然会受到很大影响。

虞清雅拿捏不定,系统看到后,冷冰冰地说:“宿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必须尽快做决定。”

虞清雅脸色犹豫,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握拳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对虞老君那样孝顺,可是她发落我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专断恶毒。是她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为了自保。”

系统不置可否,应道:“宿主说得对。是否确定兑换阿尔法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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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晨寒风萧萧,佛寺乃是方外之地,外面很快就要过年,可是静安寺里还是一片死寂。白露合上门,走在廊庑中脚步轻巧,几乎听不到声音。她刚刚走了两步,迎面撞到红鸾。红鸾看样子刚从虞清雅的屋子里出来,她目光古怪地打量了白露一眼,说:“四小姐找你。”

难怪红鸾态度奇怪,虞清雅对白露实在太过信任了,这份信任简直来的莫名其妙。虞清雅这次来静安寺只带了两个丫鬟,白露就是其中之一,不仅如此,虞清雅要交代事情,并不叫知根知底伺候了十来年的红鸾,反而选择才买了没几天的白露。白露没有理会红鸾暗暗的针对,她应了一声,赶紧去虞清雅的屋子。

虞清雅见到白露后,目光躲闪,紧张地朝她身后瞅了一眼:“快关上门。你身后应当没人跟着吧?”

白露觉得奇怪,她不动声色,说:“并没有人跟着奴婢。四小姐,您有什么事?”

虞清雅对白露的能耐非常放心,既然白露说没有人,那虞清雅也放了心,对白露招招手,压低声音说:“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白露依言跪坐在虞清雅下首,虞清雅手伸到袖子中,借着袖子的掩饰从系统背包中取出毒粉,然后装作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样子,递给白露:“这里面是一些药粉,你找机会送回虞家,下到老君的茶水里。”

白露看到虞清雅神神秘秘的模样,本来耐着性子等她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她却拿出来这样一包东西。白露看着那个封口奇怪的纸包,并没有动手接过,而是装作疑惑地问:“四小姐,这是什么?”

虞清雅开始说的非常模糊,她自欺欺人,说服自己是虞老君对不起她在先,自己只是正常自保,可是等她和别人说这件事时,她的潜意识还是暴露了一切。身为晚辈给曾祖母下毒,这种事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惊世骇俗,大逆不道。

虞清雅不想说的太详细,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本以为白露聪明伶俐,只说一半就能猜到她的意思。可惜白露似乎并没有听懂,虞清雅无奈,她又怕自己交代不清楚,白露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拿回去以后坏了事。给别人下错毒还好,浪费了她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毒可不行。

虞清雅只能说得更详细些:“这里面…是一些特殊用途的药粉,喝了后会让人嗜睡。我总不能一直在佛寺耽搁下去,他们对不起我,我却要自己给自己想办法。你将这些东西想办法混入虞老君的饭菜或者茶水里,等我被接回去后,我自有办法解毒。”

白露明白了,她心说虞家还真有意思,不仅长辈为老不尊,就连小辈胆子也大,竟然敢给自家长者下毒。白露开始没当回事,虞清雅一个闺阁小姐找来的药物,能成什么大气候,她说:“我托张先生将这些药传回虞家倒是不难,可是混入饭菜或者茶水里恐怕做不成。虞老君身边奴仆如云,光每天给她做饭的就有五六个人。饭菜里突然混入其他的东西,恐怕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虞清雅信誓旦旦,说:“你尽管放心加,不会被人发现的。”

白露听到这里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一副出于善意不和她争辩的模样,虞清雅不服气,忍不住说:“这种药粉无色无味,加在水里都尝不出来,混在饭里更不会被发现了。而且,老君之后只会渐渐衰弱,不会露出指甲乌青、上吐下泻等中毒迹象,不会暴露下毒之人的。”

白露原本笑着,神情不以为意,听到后面慢慢严肃起来,等听到虞清雅说这个药无色无味,连中毒迹象都不会有,白露的脊背已经彻底绷紧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逆天的毒?照这样说,只要看中了什么人,下毒岂不是百发百中?白露背后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一层汗,前几天公子刚刚敲打了她,结果她还是这样疏忽,虞清雅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拿出这样可怕的毒。如果虞清雅的话都是真的,有人给公子下毒…白露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白露内心里又是惊又是怕,她飞快地扫了虞清雅手里的药包一眼,一改方才不经意的态度,郑重地说:“既然四小姐托付,白露必不敢让小姐失望。”

虞清雅放心地将毒放到白露手中,满怀期待地说:“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你动作要尽快,一定要赶在过年之前。”

白露点点头,对着虞清雅笑道:“奴婢明白,请四小姐尽管放心就是。”

当天下午,这个包装又被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安静地放在慕容檐的桌案上。白蓉一脸警惕地盯着包裹,生怕里面的毒不小心渗出来。当事人慕容檐反而随意,他随手挑了挑东西,问:“这就是虞清雅所说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

“是。”

“找人试过了吗?”

“公子曾说过,虞清雅有任何动静都要先来禀告您,没有公子的命令,张贤不敢擅自行动。”白蓉说完后,犹豫道,“公子,要不将这个药交给奴婢拿着吧。您身份尊贵,不能冒险。”

“无妨。”慕容檐一层层拆开包装,外面这些都是白蓉等人觉得危险,自作主张包起来的。看到慕容檐亲手拆开药包,白蓉心神紧绷,很是捏了把汗。

白露张贤不知道虞清雅的底细,慕容檐却明白。虞清雅愚蠢又自大,不足为惧,但是她背后的系统却很有意思。上次奇怪的香料,以及现在的毒,不作他想,必然出自系统之手。既然系统敢这样将毒拿出来,那必然不会泄露,要不然,张贤等人在纸包外面做再多防护也无用。

慕容檐拆到最里层,在白蓉快吓死了的目光中,用指尖夹起那个薄薄的方形小包。慕容檐左右翻动着看了看,笑道:“果然,封口方式很奇怪,这种材质的纸也从未见过。”

慕容檐之前只是从虞清嘉口中听说过系统这一回事,直到现在,他才亲眼验证了系统的存在。这个药物的包装材质似纸非纸,边缘有细密的褶子封口,连皇宫里的工匠都不能压得这样精细密集。可见,这个东西绝不是出自人之手。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蓉不懂慕容檐说的“果然”是指什么,她问道:“公子,虞清雅手里竟然有这种毒,白露全天跟在她身边,竟然都没发觉她从什么时候,从什么人手中拿到的。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虞清雅的异常,恐怕对公子大为不利。公子您看,我们要不要将她…”

白蓉的话虽然没说完,可是意思不言而喻,她提议杀掉虞清雅,永绝后患。慕容檐手指慢慢把玩着系统给出来的毒,忽的一笑:“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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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寺里,白露一脸担忧,说:“四小姐,这几日虞老君胃口不好,奴婢偷偷让人将药混在了饭菜里,可是她没有动筷,就让人撤下去了。奴婢办事不力,请四小姐责罚。”

虞清雅皱眉,问:“她一点都没吃,都倒了?”

“是。也是怪奴婢,若是奴婢提前想到这一茬,留下一半的药粉备用,现在还能继续下药。可是现在,药已经没了…”

虞清雅咬咬牙,说道:“罢了,大局要紧,我这里还有一包,这一次你一定要小心使用,务必让虞老君喝下去。”

白露接过无色无味的剧毒,轻轻一笑:“是。”

78☆、坦白

虞清雅前世见过白露的神通, 那时白露跟在虞清嘉身边, 是二房最得力的丫鬟。等虞清嘉嫁为王妃后, 虞清雅受婆婆的指示,去王府找虞清嘉套近乎, 那个时候白露已经成为王府里的大丫鬟,举手投足都是皇族的骄矜, 虞清嘉只需要一个眼神,白露就心领神会,拿出话来堵她们。虞清雅的嫂子陪着她一起去拜见琅琊王妃, 从王府出来后, 嫂子一脸艳羡赞不绝口,直说琅琊王妃不愧是王妃, 就连身边的侍女也比寻常人家的高一等。

再后来,虞清雅再被婆婆、妯娌打发着去摄政王府,就已经见不着虞清嘉的面了,基本都是白露出面, 不冷不热地将她们顶回来。虞清雅前世和白露打交道时屡屡吃亏, 她那时对白露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一个婢女罢了,摆什么架子, 可是重来一世, 虞清雅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白露提前买下来。

白本来是虞清嘉身边丫鬟的名字,比如白芨白芷, 虞清雅身边的大丫鬟多以红开头。可是虞清雅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是用前世的名字给白露赐名。虞清雅见识过白露得体大方、进退有度的模样,所以这一世虞清雅将白露抢过来,一开始就委以重用。她当然相信白露的能耐,前世白露能襄助虞清嘉,今生自然能同样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虞清雅将给虞老君下毒的任务交给白露,此后就一直安心地等待着,她甚至都没有好好想一想,白露刚刚来到虞家,哪里来的时间经营一条能接触到虞老君饮食的人脉,就盲然信任。虞清雅想,白露第一次没有成功,一定是因为虞老君太过折腾,这才浪费了白露的一番准备。之后白露和虞清雅要第二包药,虞清雅虽然肉疼系统商店需要的高昂积分,但还是咬咬牙给了。

谁知道这一次,又是中途出了些小小的差错。白露一脸愧疚地来和虞清雅禀报此事,虞清雅心疼地脸都扭曲了:“为什么又没成功?”

“是奴婢能力不足,奴婢收买了厨房一个婆子在汤里放东西,可是这个婆子爱吃酒赌钱,她急着去和人赌骰子,竟然忘记了。等后来奴婢辗转问起,她才想起来此事,可是,药包因为太过小巧,已经被她弄丢了。”

虞清雅又气又恨,怒骂道:“偷奸耍滑的婆子,惯会偷懒,耽误我的大事。”

虞清雅怒气冲冲,可是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贪财奸猾之徒,又有哪个人会接偷偷下药这种事情。白露眼中划过嘲讽,低着头,轻轻巧巧地说:“四小姐息怒,”

虞清雅气得不轻,可是无论她再如何骂婆子喝酒误事,事到如今,如果不想前功尽弃,就只能继续兑换药物,用更多的钱让那个婆子乖乖办事。虞清雅看着自己积分余额眉头皱得死紧,她之前并没有料到药并不能一次成功,现在她的积分消耗已经大大超过预算。若是再买第三次,她靠和系统出卖情感兑换出来的积分,就要消耗完了。

虞清雅显然也震惊了,那么大一笔积分,她都做了什么,竟然这么快没有了?虞清雅皱着眉回想,想起给虞老君侍疾的时候,虞清嘉故意挑事,虞清雅不得已用药换消停,宴会上用给颍川王的那种特质香精也不便宜,可惜最后没害到虞清嘉,反而把她自己坑到了寺庙里。然而这些虽然肉疼,但虞清雅的积蓄还撑得住,真正掏空她家底的,是天价剧毒阿尔法四号。光买一次就很可怕了,而虞清雅因为种种意外,不得不买三次。

虞清雅看着系统购物页面,咬牙告诉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狠着心再次下单。虞清雅将毒递给白露,动作都有些犹豫了:“这是最后一包药,如果这次还不成功,那你和我,都要在这个地方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