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听到后,眼睛闪着光转过来,期待地看着他。慕容檐忽的一笑,光芒灼目,惊心动魄:“想知道,自己想办法。”

110☆、同心

慕容檐偏头, 眼中浮光点点, 意有所指, 笑意中带着一种笃定。

虞清嘉偷偷瞪了他一眼,不肯轻易认输。然而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都快把衣服都盯出一个洞来了,还是猜不到毒是怎么下的。偏偏这时候, 慕容檐还要气定神闲地问:“想出来了?”

虞清嘉咬唇,她眼睛看向慕容檐,小手指勾住慕容檐的衣袖, 悄悄地晃了晃。慕容檐当没看到, 虞清嘉加大晃荡的幅度,头颅悄咪咪蹭到慕容檐身边:“你先说说看嘛。”

虞清嘉撒娇的本领实在炉火纯青, 慕容檐看似不为所动,手却很自然地反握住虞清嘉的手。如今无论内外,虞家都有他的人,只要慕容檐想, 虞家上下实在没什么秘密。慕容檐看着虞清嘉, 说:“我知道虞老君是如何死的, 也知道虞清雅将毒下在什么地方,可是, 嘉嘉, 你应该学过这个道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你答案,你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虞清嘉咬唇, 轻声说:“我给你编个如意结吊穗怎么样?”

是虞清嘉亲手做的东西,慕容檐下意识地要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你还给谁做过?”

“这几天中秋,我和白芷一起编了新香囊送人。”

送人?慕容檐眼神立刻变了,慢慢问:“都是什么人?”

虞清嘉挑眉,无语地看向慕容檐。慕容檐在虞清嘉的眼神中打住这个问题,可是心里却把这件事记下了。只要是和虞清嘉有关的东西,他都想霸占。慕容檐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方向,继续得寸进尺:“你给其他人送如意结,我便是其他人?”

虞清嘉被问得不好意思,同时又有些好笑:“那不然呢?”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慕容檐口吻淡淡,他伸手拿起虞清嘉腰带上的玉佩,把玩了一会后,说,“如意结其他人也有,那我要如意何用?要送也该送同心结。”

如意结取得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节庆时送人应景又讨喜,但同心结的含义就大大不同了。虞清嘉脸上渐生绯红,慕容檐侧身笑着,轻轻点了点虞清嘉的鼻尖:“那就这样说定了。”

虞清嘉移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你还没说虞清雅和系统的事呢。”

“这有何难。”慕容檐不甚在意,随意说,“按你从丫鬟口中问到的,虞老君死前睡得整整齐齐,身边却有水迹,可想而知虞老君和对方发生过争执,推搡中将水洒了。虞老君脖子上的痕迹,想来也是同样的原因。”

虞清嘉心里突然一动:“下在水里?”

虞清嘉不由联想起梦中的事情。梦中她便是因为混在水中、无色无味的奇毒而中招,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失去了呼吸,症状和虞老君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横亘在虞清嘉心里的死结,任谁得知自己有一天会被暗杀,却完全没有办法防备对方下手,恐怕都没法坦然。虞老君的死,会不会和梦中的事有什么联络?更或者,毒死她和毒死虞老君的药,是同一种?

虞清嘉若有所思,慕容檐不知为何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屈指弹了弹虞清嘉的额头,探究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虞清嘉捂住额头,她虽然在和慕容檐说话,可是眼神低垂,显然还在想心里的事情。慕容檐眼睛眯了眯,越发起疑:“你有事瞒我?”

“没有。”虞清嘉飞快摇摇头,她见慕容檐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赶紧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胳膊摇,“真的没有。对了,这种药有什么特征吗?药混在水中,后面毒性会不会消散?”

“不会。”慕容檐说的随意又笃定,“你尽可放手去做,有什么拿不准的,吩咐白蓉就是。”

虞清嘉轻轻提了提眉:“白蓉?她是你的人?”

慕容檐对此丝毫没有惭愧、过意不去等情绪,他十分坦然:“既然你买下了她,那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你大可放心。还有白露,必要时亦可一用。”

“白露?”这下虞清嘉是真的吃惊了。她早就觉得白蓉不对劲,但是她着实没想到,白露竟也和慕容檐脱不了干系。难怪慕容檐对虞清雅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

虞清嘉若有所思,对慕容檐的身份生出许多猜测。慕容檐在虞清嘉狐疑的目光中依然老神在在,他不在乎暴露身份,不过,慕容檐点了点虞清嘉的眉心,挑眉道:“记得你的同心结。”

虞清嘉捂住额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片刻后,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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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虞老君入土的日子,虞老君辈分高,年龄也大,她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后,来虞家吊唁她的人络绎不绝。

虞清嘉这一整天也累得不轻,等宾客陆陆续续散去后,她才终于有功夫歇一歇。

隔间是专门供守灵的女眷落脚歇息的,好几个隔房叔伯母正在隔间里说话。虞清嘉坐下后,丫鬟给她呈上热姜茶,说:“秋日地上寒气重,娘子今日跪了一整天,现在不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虞清嘉淡淡点头,她伸手端起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热气,仿佛嫌烫一般,用茶盏慢慢撇着水上的茶沫,

隔房一个叔母看到了,羡慕道:“六娘怎得还有姜茶?怎么我们没有?”

虞清嘉放下茶盏,笑道:“我自小身体寒,这才总是备着暖身子的药,让婶母见笑了。”

隔房婶母笑道:“无妨。年轻小姑娘自然要娇贵些,六娘先趁热喝茶吧。”

虞清嘉嗯了一声,掀开茶杯吹气。茶水即将入口的时候,从屋外突然窜进来一只猫,虞清嘉手没抓稳,一杯茶顿时洒在地上。

隔房婶母被吓地“呀”了一声。她看到好端端一杯热茶全洒了,不由皱眉:“哪里来的野猫,怎么在灵堂到处乱窜?快来人将它赶出去。”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跑过来赶猫,野猫舔了舔地上的水渍,看到有人过来,它露出嘴里的尖牙,威胁地对着丫鬟们低声呼噜。野猫弓起腰,正要发力跳跃,突然尖锐地喵呜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隔房婶母对嫌弃地掩着鼻子,内心里多少嫌弃,虞清嘉怎么连杯茶都拿不稳。她正要指挥丫鬟们,突然看到猫一蹬腿不动了,很是吓了一跳:“它怎么了?”

白蓉护着虞清嘉退到后面,低声说:“好像是死了。它舔了地上的水就不动了,这水里,该不会有毒吧?”

111☆、离去

“有毒?”虞家隔房的婶母狠狠吓了一跳, 她“啊”地惊叫一声,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其他丫鬟们也慌了, 呼啦一声散开,猫身体两边立刻腾出很大一片空地。隔房婶母用帕子掩着鼻子, 惊恐地煽动身前的空气:“这猫怎么就死在这里了?什么毒?哪里来的毒?”

虞清嘉已经由白蓉扶着站起来,她敛袖站在一边, 说:“我也不知道,若不是碰巧跑进来一只猫打翻了水,恐怕这姜茶, 已经进入我的肚子了。只差一点, 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隔房婶母听到这话汗毛直竖,她搓了搓小臂上爆起来的鸡皮疙瘩, 迟疑道:“太玄乎了,不至于罢?”

“怎么不至于呢?”虞清嘉语气轻缓,看着隔房婶母耐心说道,“婶母您想想, 幸好今日这杯茶是端给我, 幸好被一只野猫打翻, 若是换成别人,谁能防备着茶水里面有东西?这只猫只是舔了一点, 马上就倒在地上, 动弹不得,如果被人全部喝下去,那恐怕, 虞家就又要再添一桩白事了。婶母现在觉得不至于、无所谓,可是,谁知道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隔房婶母被这个可能性说得冷汗涔涔,是啊,出门在外,很多女眷都尽量不吃东西,少惹争端,可是谁会防备水呢?方才虞清嘉差点中招,隔房婶母还心存侥幸,然而现在婶母一旦想到自己也可能成为受害者,她马上就站不住了。

“这怎么能行?堂堂虞家,在自己家里竟然还能有毒,这还了得?茶水里的毒是谁下的?”隔房婶母说完后看向端茶的丫鬟,那个丫鬟本来就很紧张,见此情景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虞清嘉低头扫了对方一眼,说:“婶母,有人混在虞家下毒,居心叵测,在事情未明了之前,还请婶母不要说出去。此事事关重大,须得请长辈出马才能决断。”

虞文竣收到消息,和几位族老急匆匆从前院赶到后厅。他们到达时看到后院不正常的沉寂着,一个丫鬟跪在门廊下,急切地想找人传话。虞文竣飞快地扫了一眼,大步走入灵堂:“怎么了?”

虞清嘉蹲身给几人问安,然后说:“我在隔间休息时,吩咐丫鬟去小厨房端姜茶。丫鬟端来姜茶后,外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进来一只野猫,正好将茶水打翻了。打翻了水倒不要紧,可是猫舔了一点点水,没过多久竟然断气了。六娘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自己不敢做主,便差人去请几位族老和父亲过来,望族老谅解六娘的冒昧。”

虞文竣和几位族老听到猫死了的时候脸色都非常严肃,这种时候还哪有人计较虞清嘉的事。他们围在空地身边,仔细看了野猫的情形,几个人都若有所思。

虞文竣问:“这茶是谁端给你的?嘉嘉,你可碰到这杯茶了?”

“没有。”虞清嘉摇头,“我才刚刚拿起来,没来得及喝就被野猫撞倒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杯茶药效很大,可是颜色和寻常茶水无异,若不是碰巧被野猫扑倒,恐怕我就毫无防备地喝下去了。 ”

虞文竣听到后脸色极其难看,这里可是虞家,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虞清嘉动手,这简直是对虞家和他的挑衅。几个族老也觉得事情棘手,他们问:“茶水是谁端上来的?”

“厨房的一个丫鬟。”虞清嘉说,“她现在在外面跪着呢,六娘不敢擅自做主,便让人将她看押起来,等候长辈发落。”

几位族老低声商讨什么,他们说了一会,然后对虞清嘉说:“六娘,此事我们自有决断,之后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你先安心回去歇着吧。”

虞清嘉点头应下,可是却并没有行动的意思。虞文竣看出来不对,问:“嘉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虞清嘉行了一个大礼,低垂着头说:“父亲,族老,有一句话,六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那个丫鬟将茶水端上来的时候,色泽口味和普通姜茶无异,我嫌烫,所以才等了一会,结果不小心被野猫撞翻了。那只野猫如今已经死了,可见茶里下了剧毒,可是我端着茶时却丝毫看不出来。六娘才疏学浅,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一种奇药无色无味,如果果真有,那老君的死,是不是也有问题?”

“什么?”一个族老震惊地喊出声来,虞文竣也沉着脸,对虞清嘉说:“嘉嘉,这种话不能乱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先前总觉得老君走的太突然了,今日不小心打翻了这杯茶,我才突然意识到,或许,老君也是误食了有毒的茶水,才会突然病逝。要不然,老君身体一直坚朗,怎么会突然就恶化病故呢?”

堂中众人都沉默,虞清嘉也沉住气,不说话也不催促,只是微垂视线看地上的砖。毒杀长辈不是小事,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若是这种事被人告发,那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解决虞清雅一个人,没必要拉整个虞家陪葬,所以虞清嘉没有当众将事情抖露出来,而是直接将事情摆到虞家几个当权人手中,让他们自己去查。

族老进来的时候,虞清嘉已经让人将闲杂人等都清出去了,所以现在也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一个族老脸色铁青,怒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君已经入土,你现在说已故曾祖母的闲话,该当何罪?”

“如果六娘冒犯了老君,六娘甘愿受罚。”虞清嘉不卑不亢,说道,“可是,如果老君是被人暗害的,那我们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是真正让老君不得瞑目。何况,上次是老君,这次是我,谁知道下次他会对谁下手呢?如果不把背后这个人揪出来,那虞家众人都有危险。”

族老们相互看了一眼,都脸色惴惴。一个人撑不住了,问:“你说背后有人下毒,你有什么证据?”

虞清嘉指着地上的野猫,说:“这就是证据。若是族老们还不信,六娘还有一个冒失的想法。”

“你且说。”

虞清嘉用眼神示意白蓉将东西取出来。虞清嘉指着托盘,说道:“这是老君临终前最后穿的衣服。族老想必也知道,院里这缸鱼已经养了许多年了。”虞清嘉说着将托盘端到鱼缸边,将整套衣服倒在水里。水缸里睡莲已经枯了,能看到两条红色的鲤鱼在水中自在游动,它们感受到水里落下东西,飞快地游上来觅食,飘逸的红色长尾在水中轻缓地摆动着。虞老君的衣服已经全部浸湿,过了没过久,方才还美丽灵活的鱼肉眼可见地变迟缓,然后双双翻肚皮死了。

众人哗然,虞清嘉用白蓉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说:“老君去世前便穿着这身衣服,六娘当天赶过去给老君擦身时,正好看到地上有水痕。六娘觉得蹊跷,便让丫鬟将老君临终前的衣服收起来,打算等事情了结后烧给老君。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上用到了。”

虞文竣大受震撼,原先虞清嘉险些中毒就够让他生气的了,现在他竟然意外得知,虞老君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虞文竣脸色阴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虞文竣让人把衣服捞起来,说:“即刻去查,老君去世那天,都有谁去过老君的屋子。”

虞清嘉听到这里,眼中划过冷清的光。一人做事一人当,虞清雅自求多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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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雅听说自己埋在厨房的一个钉子被关起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看。虞清雅赶来时,正好遇到虞清嘉出门。

两人擦肩而过,虞清嘉眼睛都没分给她一眼。虞清雅心里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她从前得宠,无论在哪里丫鬟都不敢得罪她。虞清雅以为这回也是如此,可是她尝试了很久,只模模糊糊问出个大概。

然而只是大概影子,就已经足够让虞清雅慌神了。

虞清雅匆匆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拼命呼叫系统:“系统,他们好像发现药的问题了,听说还要查那一天谁去过老君的屋子。系统,这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系统还算沉着。系统自信道:“不会的,系统商店提供的药无色无味,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检测的出来的。”

虞清雅却觉得不对劲,虞文竣要查当天去过虞老君屋里的人,这样一来迟早会查到虞清雅身上。虞清雅问心有愧,若是真的到这一步,那她就完了。

虞清雅急的站都站不稳:“你此话当真?”

“当真。”系统说,“阿尔法毒药远超现在的毒素提取水平,这个时代根本无人匹敌。”

虞清雅心里多少安心了些,可是她才刚刚松了口气,忽然脑子里划过什么,她整个心脏顿时紧缩:“可是,我根本没有给虞清嘉下毒,他们是从何处得知茶水有问题的?”

虞清雅答应了系统“毒杀主角”的计划,可是虞清雅毕竟长了脑子,她也知道如果短时间内连续两个人以同样的死状莫名疾逝,那无论她做的多天衣无缝,都难免引起怀疑。所以这次,虞清雅根本没有动手。

虞清雅后背突然生出浓重的寒意,她没有动手,那虞清嘉所谓的毒茶,所谓无色无味的剧毒,都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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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郊庭院里,虞清嘉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立刻去后面寻找慕容檐。

“狐狸精,我回来了。”

虞清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然而这次,她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人用那种冷淡的,微微含着笑意的嗓音回答她。

虞清嘉心里倏得咯噔一声。

“狐狸精?”

112☆、许约

“公子, 赵军在边关大肆散布谣言, 说耿老将军被皇帝迫害, 现在已经悄悄死在狱中。边关本就多是耿家亲信,听到这些传言后军心大乱, 赵军趁着人心涣散,在中秋夜带五万人马偷袭潼关, 现洛阳告急。”

“公子。”一个蓄着长须、文质彬彬的人接过话,他身穿青布长袍,宽袍大袖, 身体清瘦有余, 看着却并不健朗。他掩唇咳了两声,说道:“赵军五万人马来势汹汹, 中秋那天潼关城郡守忙着大摆宴席,庆贺节日,疏忽了城中防守,再加上先前赵军派了大量细作混入城中, 大肆宣传耿老将军已经死在狱中, 不日尹轶琨就要来边关清算曾经反对他的人。军民人心惶惶, 赵军趁机偷袭,潼关不出两日就被攻破。潼关一旦城破, 西都洛阳危矣。此地易守难攻, 而赵军所需粮草援兵可以从长安源源不断运到边境,待赵军在洛阳一带站稳跟脚,前有河汉天险, 背后靠着赵地国境,赵军再无后顾之忧,一旦长安、洛阳形成掎角之势,邺都之困近在眼前。”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何军师所言有理。此次洛阳告急固然是北齐之危,但同样是我们的机会。现在边关风声鹤唳,众说纷纭,谁都不知道耿老将军到底有没有遭毒手,偏偏又逢外敌攻城,若是我们在这个时候稳定住边关局势,之后抛出公子身份,恐怕立刻就能吸引一大帮随众。常山王倒行逆施,荒淫无度,早已惹得民怨沸天,公子是时候替天行道,为太子殿下和东宫正名了。”

慕容檐银冠束发,一身黑衣,端坐在纹理深致内敛的檀木凭案之后。他的银冠上刻着细长的魑龙纹,一枚银簪穿过暗扣,将长发紧紧扣住。没有了头发遮挡,慕容檐的眉目一览无余,美的锋利又英气。众谋臣群情激动,大谈特谈,而慕容檐却始终平静冷淡,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广说完之后,看到慕容檐没有应话,低声提醒道:“公子?”

慕容檐漆黑的眼神投过来,冷淡地朝他们瞥了一眼:“我知道。”

他比何广等人更了解宫廷内幕,也更了解慕容氏的宿敌,北赵贺兰氏。潼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历来是齐赵边境必争之地。如果几日内不能将潼关控制住,北齐的大片腹地平原都将坦露在赵军马蹄下,再无阻拦。

他当然也知道,他和北齐的利益一致又不完全一致,这种时候北齐国危,却恰恰是他的大好时机。只有灾难发生之后才能显示出救世主的必要,他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召集人手,备粮筹军,密切关注着边境和朝廷的动静。一旦时机有利,就立刻揭竿而起,抢夺底盘的同时,也抢夺军队和民间的声望。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那就是离开虞家,回到军中。

慕容檐从几年前就渴望着这一天的来临,他渴望战争和鲜血,渴望用自己真正的名字,打响最后一战。慕容檐并不惧怕死亡,可是,虞清嘉还没回来。

她回虞家为虞老君守头七,晚上来回赶路不方便,这几日便暂时住在虞家。慕容檐有许多许多事情不放心,比如虞清嘉回来了见不到他会不会乱想,她会不会遇到别的男子然后傻乎乎被骗走,她独自一人去面对系统会不会吃亏。慕容檐甚至担心,他前天私下给她的那包毒药,虞清嘉会不会忘了怎么用,或者会不会使用不当而伤害到自己。

其实有白蓉在,这些都不是问题。慕容檐早吩咐了白蓉,不要让虞清嘉自己动手碰到毒物,白蓉也不会犯下这等疏忽。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等离开这件事突然摆在面前时,慕容檐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

何广见慕容檐良久不应,他暗暗皱眉,肃容道:“公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子卧薪尝胆三年,等的便是这一天。起兵时机稍纵即逝,公子切不可犹豫。”

其他人听到后也齐刷刷跪倒,深拜在地:“公子,您必须得走了,请三思。”

慕容檐的银冠在昏沉中几乎发出光来,发冠将视线拔高,让人更加注意他出众拔群的眉眼,矜贵漠然的气质。慕容檐眼睛一动不动,静默地看着跳跃的烛火。

他有些遗憾地想,虞清嘉答应给他的同心结,现在还没编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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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君正式入土,虞清嘉也生了一场绵长的病。

她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时节已入深秋,昨夜降了霜,今日一起来,窗外的枯草都被霜打的青紫。白蓉把窗户支开一条缝,然后点了新的熏香,为屋里换新鲜空气。

白芷抱着熏了暖香的衣服,轻手轻脚走过来,看到白蓉后低声问:“娘子还在睡觉?”

“应该是。娘子昨夜喝了药就直接睡了,我半夜起来看的时候,娘子发了一身汗。发汗后身体就舒服了,娘子又好几夜没有睡好,今天应该能多睡一会。”

白芷和白蓉在木隔外低声交谈,虞清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的声音,渐渐失神。

那天在虞家,她的姜茶里有毒,之后又正好被野猫打翻,这世上自然没有这样一连串的巧合,虞清雅也不会蠢到七天之内连续下毒。她姜茶里的药,是自己放的。

那个端茶的丫鬟是虞清雅的眼线,本来就不坏好心,虞清嘉将计就计,趁着丫鬟不备自己在茶里混入药粉。野猫也是虞清嘉提前找来的,发现下毒后所有人都本能地防备凶手,同情受害者,很少有人想到,往水里下毒,还有谁比自己动手更方便呢。

虞清嘉借此为引子,引出了虞老君暴毙之谜。虞老君的死无声无息,从尸身上看不到一点中毒迹象,就算是仵作来也查不出中毒,难怪大家都觉得虞老君是自然死亡,寿终正寝。活到老死乃是喜事一桩,在这种情况下,虞清嘉即便将疑点指出来,虞家其他人也不愿意信,反而给自己招惹祸端。所以,虞清嘉只能兵行险着,自己给自己下毒,亲自抖露给虞家族老们看,等这些长辈们发现疑点后,自然会主动去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虞清雅只要做过这些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虞清嘉等待了许久,一直只守不攻,直到这一次才突然出击,势如雷霆。她已经铺垫了许久,这一击来的又准又狠,足以置虞清雅和系统于死地。人命官司不同于其他,虞清嘉之前做的事情,比如用弹琴打败虞清雅,利用侍疾反将一军,揭露虞清雅的真面目,毁坏她在世家夫人心中的形象…这些事诚然能打击到虞清雅,可是撑死了只是让虞清雅名声变差,嫁不到好人家,却并不能让虞清雅付出应有的代价。

梦中,虞清雅就是借由无色无味的茶水毒死了虞清嘉,毒杀之仇不共戴天,虞清嘉一直引而不发,却并不代表她能宽恕。其实虞清嘉也没想到虞清雅竟然丧心病狂到对虞老君动手,既然虞清雅将致命的把柄送到她手中,虞清嘉怎么能放过。杀人偿命,毒杀的还是曾祖母这个级别的长辈,一旦被人发现,即便是系统都没办法救虞清雅了。

毒杀长辈不是好事,如果传出去整个虞家的名声都彻底完了,连虞清嘉也要受到牵连,所以这件事只能在虞家内部解决。然而这已经足够了,对于掌握话语权的虞家长辈们来说,虞清雅的行为简直就是虎口拔须,大逆不道。来自家族内部的整治,往往比官府的更隐秘更彻底。

虞清嘉蛰伏许久,终于在今日报了前世之仇。经此一事她终于能彻底和前世的轨迹划开界限,她已经搬离虞家,等过几日将虞二媪接过来,她和那片压抑的祖宅再无关系。外人接触不到她的食物,当然也没法再给她下毒。而同时,虞清雅斑斑劣迹也将大白于天下。

悬挂在她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的利剑总算消弭,虞清嘉解决了梦中的生死危机,她有些脱力,一瞬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等她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慕容檐。她本来想告诉他,她终于摆脱了梦境的束缚,他们俩约定好的那个秘密,如果慕容檐愿意,她可以说给他听。

她带着一身欢欣和期待回来,虞清嘉甚至在路上就想好了要如何和慕容檐说,可是等她推门而入,却只剩下一地落叶,满室寂静。

他已经走了,走的无声无息,不告而别。虞清嘉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

窗外秋风乍起,将干枯的枝桠吹得呜呜作响。虞清嘉披了罩衣起身,推开窗户,良久站在窗前。

寒风吹过,宽大的罩衣鼓起,虞清嘉的长发也在风中肆意飞舞。虞清嘉伸手压住自己的长发,另一只手从衣服间拿出一枚坠子。虞清嘉手指白皙,现在还在病中,指尖越发苍白如玉,透明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她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同心结,丝线鲜红,线条盘桓,能看出主人编制它时的用心。

虞清嘉合上手掌,将同心结攥在掌中。外面万木萧条,虞清嘉发丝杂乱,衣袂在风中瑟瑟飞舞。她看了半晌,眼睫低垂,声音轻不可闻:“我的同心结编好了,可是你在哪里?”

“我其实想告诉你,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死了,虞家也被琅琊王灭门。我之所以不肯告诉你那个人是谁,是因为他是琅琊王啊。”

“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回来。”

113☆、侧妃

深宅大院, 青色的帷幔低垂, 虞清雅听着丫鬟的禀报, 脸色越来越仓皇。红鸾注意到虞清雅的神色不对,试探地问:“小姐, 你怎么了?”

虞清雅脸白的像纸,她慌慌张张地对众婢女挥手, 说:“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

室内短暂地沉寂片刻,然后众侍女鱼贯退出, 熟练而习以为常。这些日子以来, 四小姐时常这样,动不动就将人打发出去, 最开始丫鬟们还会问,后来,便识趣地不再说话了。而不止一个丫鬟偶然听到,四小姐将下人都赶出去后, 屋里还有说话的声音。

红鸾低下头, 什么都不想, 也什么都不敢知道。等人都走后,虞清雅迫不及待地问系统:“系统, 虞文竣刚刚派人来询问, 虞老君去世那天,大房众人都去了哪里。他虽然也问了母亲,可是我总觉得, 他主要在问我。怎么办,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

都不等系统回答,虞清雅失魂落魄地接上自己的话:“不,是已经发现了。虽然我去的时候没有被虞老君的丫鬟看到,可是只要和大房的丫鬟核对时间,就能发现那段时间我不在家里。而且,院子里那么多下人,指不定哪一个人看到了我的行踪。一旦被他们发现是我…”

虞清雅话没有说完,自己就先打了个冷战。虞清雅的脊背上窜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她脸上血色尽褪,嘴唇乌紫,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孝字大过天,如果被他们发现虞老君的死是我的手脚,那我恐怕,死都是轻的了。”

系统静默了一会,它去查了古代律法,发现子女仅是忤逆父母都要被绞死,殴打、残害长辈就更不必说了。如果不幸闹大,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即便是隔房叔伯官位都难保。虞清雅这种情况,显然是死局中的死局。

虞清雅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悔意:“如果我没有拒绝颍川王的婚事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便是未来的颍川王妃,虞家顾忌皇家颜面,根本不敢动我。不对,如果我答应了颍川王,我根本便不会给虞老君灌药…”

再让虞清雅想下去就对系统不利了,系统及时打断了她的想法:“宿主,事情不是这样想的。现在一切已经发生,你再想过去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乃是赶快阻止虞文竣查下去。”

虞清雅冷笑一声,对系统生出无限的怨毒:“你说的倒轻松,最后承担后果的可是我。我做这一切,还不是出于你的逼迫?”

系统的声音严肃起来,冷冰冰道:“宿主,请你遵守最基本的契约精神。曾经共赢的时候你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现在出现了差错,你却将所有责任都推给系统,仿佛自己清清白白什么都是被逼的。人类真是虚伪。”

“呵,我虚伪?”虞清雅嗤笑,她在脑中发出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你不过就是一个没有思维没有生命的寄生体,无论行动还是生存都要仰仗宿主,我才是你应该求着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宿主,你的话含有恶意攻击,置以三级预警,你如果再出现上述恶毒行为,系统将采取惩罚措施,甚至抹杀。”

“抹杀?”虞清雅不屑地笑了一声,脸上表情扭曲,讥诮道,“你以为我还是刚开始的我吗?你口口声声用抹杀威胁我,可是你只能寄生在人脑中,并且不能解绑,一旦我死了,你根本没有办法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到时候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敢抹杀我吗?”

虞清雅话音没落,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锥痛,仿佛有人用钻子在她的脑子里用力搅动。虞清雅痛得尖叫一身,抱着头倒在地上打滚。外面的红鸾听到,连忙隔着门问:“四小姐,你怎么了?”

虞清雅躺在地上,满脸都是冷汗,后脑更是一抽一抽地疼。因为系统没有实体,它的声音都是直接响在脑海里,仿佛有人在虞清雅耳边低声呢喃一样:“宿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致命缺点,可是我虽然没有办法脱离宿主身体,却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如果配合,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帮你脱离生命危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妃,如果你依然不配合,试图激怒我,或者琢磨起自己的小算盘,那我就没必要和你客气了。”

虞清雅冷汗涔涔,嘴唇颤抖,用尽全身力气问:“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已经签了身体授权协议,并且同意在特殊情况下由系统托管宿主身体。我只要将现在评定为特殊情况,就可以不经过你同意,直接占据你的身体操纵权。这样效率更高,执行情况还更好。宿主,你想试试吗?”

虞清雅牙齿咯噔打战,失去身体操控权的感受她非常清楚,那种眼睁睁看着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感觉太难受了,远比鬼上身还要恐怖。如果被系统直接抢走身体操控权,那这个躯壳里到底是谁?她还算活着吗?

虞清雅不敢细想,她和系统朝夕相处,慢慢发现了系统的致命把柄。系统总用抹杀威胁她,可是事实上,系统才是最怕宿主死亡的人。系统是人工智脑,为了能不经过任何媒介直接和宿主交流,绑定宿主后,系统的频率会和宿主脑电波频率高度融合。两者紧密纠缠,以至于无法分割,宿主一旦脑死亡,寄生于宿主大脑的系统也只能慢慢死去。对于智脑系统来说,他们的死亡就是永恒,即便后期恢复了内部数据,那也不再是曾经的智脑意识了。并且由于系统储存了太多数据,运行了太长时间,类似于活得越久的人越怕死,其实系统远比人类更害怕脑死亡。

虞清雅摸清了系统的底细后,心中顿时大定。她原来害怕系统抹杀她后另寻新宿主,现在得知系统无法离开她的脑域,也就是说和虞清雅共享同一条命,那虞清雅还有什么可怕的。她仗着系统不敢对她做什么,于是大胆揭露了底牌,想以此来要挟系统。可是虞清雅没想到,系统不是人,它比人类更冰冷无情,一旦虞清雅露出不配合的念头,它有的是强制手段惩罚她,更甚者取代她。

红鸾听到虞清雅的痛呼,随后屋里一声巨响,之后就再无动静。她等了片刻,还是没听到虞清雅的回答,红鸾害怕了,忍不住砰砰砰敲门:“四小姐,你在里面吗?你到底怎么了?”

虞清雅满心后悔,她不敢再挑衅系统,主动低头婉求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再不敢这样了,你饶过我这次吧。”

系统也不想和虞清雅闹得太难看,它现阶段毕竟还要借助虞清雅的手。系统慢慢减缓惩罚电流,虞清雅头脑中的剧痛减轻,这才恢复意识。头部和身体其他部位的完全不一样,刚才那一阵痛苦袭来的时候,虞清雅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虞清雅费力地爬起身,浑身上下冷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红鸾敲门声越来越急,她简直控制不住想推门进去,可是又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在红鸾咬牙打算推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虞清雅的声音:“我没事,你下去。”

虞清雅声音虚弱,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病般,红鸾垂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恭敬道:“是。”

红鸾后退几步,站在一个听不到里面声音又能牢牢守着门口的位置,警惕地盯着外面。厢房的廊柱后,白露悄悄收回视线,眼中若有所思。

屋内,虞清雅和系统各自退了一步,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们这次彼此都露出了真实面孔,狠狠在对方身上撕了块肉,可是等撕破脸之后,他们却还要继续合作。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尴尬,过了许久,系统主动说:“过去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不过我们未来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说是吗,宿主?”

虞清雅忍气吞声,说:“当然。”

“那就好,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关于虞文竣调查你这件事,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虞清雅打起精神,系统继续说道:“古代孝道压死人,可是天地君亲师,还有一件东西远比孝更强势。”

“什么?”

“皇权。皇族为所欲为,根本不为世俗礼法所拘束。如果你是准王妃,即便虞家查到了什么,也根本不敢得罪你,反而会替你掩饰。”

虞清雅愣住,心里生出一股憋屈来。虞清雅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先前按你说的,拒绝了颍川王。我现在已经不是准王妃了。”

“未必,宿主还记得那些宦官离去时,曾有一个人用语言暗示过你吗。如果我没分析错,那应该是颍川王的联络方式。颍川王他对你有所求,只要你按那个太监所说的方法联系到颍川王,你放下身段笼络他,赐婚一事还有转机。毕竟明面上,你是因为守孝才不得已推辞婚期。只要皇族愿意,他们有的是手段圆回去,甚至能给你运作一个纯孝王妃的名声。”

虞清雅六神无主,只能点头,按照系统的说法去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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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雅带上幕篱,避开众人的眼线,特意挑了角门出门。她几日前去一家首饰店里订了“鲫鱼”,今日便是取货的时间。

虞清雅走到首饰店门口,店小二看到后满脸笑意追上来:“娘子日安。娘子想看些什么?”

虞清雅面容藏在灰褐色纱幔后,警惕地和店小二保持着距离:“我来取鲫鱼。”

鲫鱼通“急”,店小二听到后脸色就变了。他隐晦地朝虞清雅扫了一眼,恢复笑意说:“这桩生意太大,娘子稍等,我这就去找掌柜来。”

店小二到后面去叫人,店里只剩虞清雅一人。街外行人来来往往,虞清雅渐渐感到有些不舒服,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不知过了多久,掌柜总算出来了:“娘子随我来。不过小店乃是小本生意,不得不慎重,娘子的丫鬟恐怕不能带进去。”

虞清雅朝白露扫了一眼,说:“好。”

白露识趣地后退,垂手站在门口,恭敬等候。等虞清雅走后,白露低着头,眼睛飞快地朝里面那条通道瞥了一眼,眼中机锋尖锐,意味深长。

后院别有洞天,虞清雅被带到一扇门前,掌柜指了指门,说道:“虞家四娘子,请进去吧。”

虞清雅不知为何心跳的特别快,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门。

屋里烧着上好的香料,只不过味道却有些甜腻。屏风后面能看到一个男子的影子,虞清雅小心翼翼走了两步,故意讨好道:“小女虞家四娘,见过颍川王。”

屏风后的人影慢慢动了,他不屑地笑了一声,绕过屏风,露出一双幽深阴鸷的眼睛:“本王可不是老三那个窝囊废。”

他眼睛放肆地从虞清雅身上扫过,然后笑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虞家四女。怎么,四小姐不摘下幕篱,给本王看看你的脸长什么模样吗?本王实在好奇了很久,慕容栩着急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清雅身体僵硬,许久都回不过神来。结合前世的传闻,再加上此人高调的衣着,放肆的言论,不难推出这个人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颍川王,而是大皇子广平王慕容枕。

虞清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为什么是你?我明明…”

“你想说,你明明联络的是慕容栩吗?”慕容枕嗤笑一声,戏谑地看着她,“看来虞四小姐不光容貌平平,连脑子也不算好。来兖州相看颍川王妃的太监是我母后身边的人,那你为什么觉得,你联系到的,会是颍川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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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现在虽然好了,可还是怏怏不乐,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白芷有心逗虞清嘉开心,于是特意给虞清嘉抱来了披风,说:“娘子,今日阳光好,花园菊花开的正好,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虞清嘉提不起兴致,她不忍拂白芷的好意,接过披风道:“好,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白芷见虞清嘉总算肯出门,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她一边替虞清嘉整理披风上的褶子,一边说:“方才郎主从祖宅回来了,脚步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娘子要不叫上郎主,你们父女二人一同赏菊,说说话?”

“父亲回来了?”虞清嘉点点头,说,“那先去找父亲吧。正好我有事情想问父亲。”

披风长及地面,将虞清嘉整个人都裹到里面。前院,虞文竣的神情果真不太好,坐在桌案前紧紧拧着眉,表情严肃极了。看到虞清嘉,他的脸色好歹放松了些许:“嘉嘉,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行了礼,拥着层层叠叠的披风坐到对面:“听说阿父回来了,女儿来给阿父请安。阿父,你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虞文竣叹了口气,他对虞清嘉十分珍爱,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从来不在女儿面前流露出颓态。可是这次的事情,已经让虞文竣无法顾及了:“嘉嘉,咱们家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

“方才宫里来了旨意,赐你四姐为广平王侧妃。”

114☆、决裂

虞清嘉愣了一下, 不可思议地反问:“立四姐为广平王侧妃?”

虞文竣脸上绷得死紧, 沉重地点头:“没错。”

虞清嘉挑了挑眉,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情奇怪的地方太多,虞清嘉都不知道她该疑问虞清雅为什么和广平王勾搭在一起, 还是该问虞清雅折腾了这么大一圈,怎么把自己搞成了侧妃。

虽然皇家的内眷尊贵一些, 可是侧妃说的再好听,不也是妾么。

如今干什么都讲究门第,庶出向来被主流看不起, 世家大族内部更是如此。世家女为妾, 简直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虞清嘉心情太过复杂, 都不知道该评价什么为好。虞清雅这道赐婚旨意来的也太巧了,简直和当初虞老君“适时”病逝有异曲同工之妙。虞清嘉刚刚揭露了虞老君的死因有猫腻,虞家长辈着手查当日的事情,结果才刚查出些头绪来, 虞清雅就被赐婚了。虽然只是侧妃, 但也毕竟是皇家人, 有广平王撑腰,恐怕就算虞家真查出些什么来, 也不能拿虞清雅怎么样。

显而易见, 这次赐婚,多半是虞清雅私底下和广平王达成了什么交易,然后广平王出面, 让皇后下懿旨给他们赐婚。皇后这些年私生活为人诟病,和外臣尹轶琨不干不净,但也毕竟是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如果是广平王亲自请求,以皇后对儿子的溺爱程度,皇后当然不会管这位女子是不是世家女,赐婚给儿子做侧妃会不会引起世家反感,直接便写懿旨公告天下了。

虞清嘉只是觉得神奇,虞清雅脑子到底是被驴踢了还是怎的,怎么总是干一些旁人没法理解的蠢事?就比如这次,虞清雅为了脱身,竟然勾结广平王,宁愿自降身份做妾。

虞清嘉叹为观止,对虞清雅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悄悄朝虞文竣扫了一眼,见虞文竣脸色铁青,显然气的不轻,她眉梢动了动,默默低头,不发表意见。

虞文竣是真的,快要气炸了。

他因为政治抱负的原因,一直不愿意,也不想和常山王的那几位皇子搅和在一起。先前颍川王前来相看虞清雅的时候他就不太同意,后来虞老君突然病逝,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地搁浅。虽然虞老君之死疑窦重重,可是虞清雅和颍川王婚事作罢这一条,虞文竣还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他如论如何都没想到,前一件事的风波才刚刚过去,虞清雅猛不丁点燃了另一个惊雷。皇后亲自下懿旨,竟然将虞清雅指为皇长子广平王的侧妃。

刚愎自用、残暴无耻的广平王,还是侧妃。

虞文竣暴怒,然而盛怒之下,虞文竣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猜测太过荒谬,让虞文竣浑身发寒,都不愿意细想下去。

也是巧了,前几天虞文竣在下人中问话时,听到大房的丫鬟说,虞老君病逝那天,中午时分,虞清雅曾自己出去过一阵。

虞文竣原本是不信的,虞清雅虽然和他不亲近,但毕竟也是他的女儿,虞老君、李氏的错不应该延续到孩子身上,他也不会用这样恶毒的偏见揣测另一个女儿。虞清雅出门可能只是凑巧而已。虞文竣原本没有怀疑虞清雅,但是现在,他生出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来。

颍川王莫名其妙透露出结亲的意思,虞清雅避开耳目出门,紧接着虞老君暴毙,因为发丧自然而然推掉婚事…如果不出意外,这桩事情到这里便该结束了,所有人都觉得虞老君是老死的,并且惋惜虞清雅太过孝顺,以至于推到了自己的大好姻缘。可是嘉嘉却拿出了虞老君的衣服,并且证实衣服上有毒。虞文竣心生疑窦调查,才刚查出些头绪,虞清雅就被赐婚了。

这些一环扣一环,紧密得吓人。虞文竣不禁怀疑,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虞文竣脸色阴沉的吓人,猛地站起身说道:“来人,备车,回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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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房里热闹的很,被这个消息震懵的不止虞清嘉一家,其他房的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纷纷派人过来打听消息。虞清嘉走进院子的时候,大房庭院里已经站满了人。

大房院里的丫鬟看见虞文竣,连忙跑着到里面传话。李氏听到丫鬟说虞文竣来了,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匆匆赶出来:“大郎,你回来了。”

虞文竣听到“大郎”这个称呼,脸色愈发深沉。在满屋子下人的面前,他并没有发作,而是道:“到里面说。”

李氏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到里面。虞文竣上次踏入李氏房间还是虞老君在世时,那时侯虞文竣刚从广陵回来,被虞老君逼着来大房。可惜虞老君和李氏的盘算还是落空了,虞文竣连装装样子骗人都不愿意,直接让人带着被褥,自己搬到外院书房了。

虞清嘉跟在虞文竣身后进屋,挨着虞文竣坐下。李氏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怨恨,她不悦地瞪了虞清嘉一眼,显然觉得虞清嘉累赘。虞清嘉心里笑了一声,一眼都懒得看她。李氏悄悄看着虞文竣,招呼丫鬟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大郎倒茶。”

“不必了。”虞文竣抬起手掌,直截了当地打住了李氏的动作,“我问些话就走,没必要上茶了。四娘呢?”

李氏一腔话全被堵在肚子里,她悻悻闭嘴,让人唤虞清雅过来。很快,屋外传来脚步声,虞清雅一看就明显打扮过,然而整个人还是憔悴。

虞清雅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虞文竣身侧的虞清嘉。随着年龄渐大,虞家姐妹们也逐渐脱离稚气,展露出少女的妩媚美来。虞清嘉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不见,她眉目浓丽,眼睛清澈,嘴唇精致红润,从下巴到脖颈线条优美,皮肤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乌发,雪肤,红唇,她的五官色泽鲜艳,长相明明是偏向美艳挂的,可是却不润也不媚。虞清嘉皮肤白而无暇,身形纤细,当她不笑的时候,气质颇为清冷高洁,恍如神女般美艳柔弱,却遥不可及。而当她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眼中星光点点,隐约带着些许笑意,被她看着的那个人几乎都要忘记呼吸。

虞清雅就在这样的美色中失神片刻。虞清雅在那一瞬间猛地想到,前世丈夫对她不冷不热,颍川王这一世对她另眼相待,却明显有所图,她只是提出要为长辈守孝不能定亲,颍川王就轻而易举放弃了她。就连前几日见到广平王,做惯了天之骄子的广平王一点都不顾及虞清雅的颜面,当着面说她容貌平平,聪慧平平。

虞清雅知道比较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同样的位置换成虞清嘉,对着这样一个清而艳的美人,前世丈夫能不能把持住,经年让妻子独守空闺?颍川王又会不会一点挽回都不做,直接就放弃了婚约?

虞清雅不愿意想。她指甲紧紧掐到肉里,低头给虞文竣行礼:“父亲。”

虞清嘉站起身避过,等虞清雅行礼结束,她才点头问安道:“四姐。”

“六妹。”

姐妹二人相互问礼,然后次第坐下。柳流苏不知什么时候走上来,她跪坐在虞文竣身边,亲自倒茶,柔柔弱弱地递给虞文竣:“郎主请用茶。”

李氏看着柳流苏弱不禁风的作态,简直像是有人用钉子戳她的眼睛。李氏恨恨瞪了柳流苏一眼,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一个见不得人的妾上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