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一个侧身,手里出现了一把通体碧绿的尺,而怪物一见到这把尺,张大着嘴巴。就不停的往后退,他把奄奄一息的孩子像是破布一般扔到了边上,手里抱着那个木头不停的往角落里缩。

就在楚珏和胡悦慢慢靠近怪物的时候,但是二人都没有想到原先那个昏死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露出獠牙就朝着楚珏的手咬去。

在电光火石之间,胡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那孩子直接扑到了胡悦的身上,胡悦只能一只手扼住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咬下去。但是那个孩子的力气比一个普通成年人还要大好几倍,几乎让胡悦没办法挣脱开来。

一大一小两人滚到了边上,楚珏当机立断,直接拿尺朝着那个怪物身上抽去,一抽那个怪物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和胡悦厮打的小孩却惨叫一声。

楚珏凝神,那个孩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甩开胡悦,直接向楚珏冲去。只见胡悦一把抓住那个孩子,对着楚珏喊道:“快点,把那个怪物给收拾了!我这里还能撑住!”

楚珏自然是举手就打,那个怪物非常的灵活,但是却怎么都无法从楚珏的身边闪开。看上去就像是简单的抽打那个怪物一般,但是胡悦明白,楚珏只要一个不留神,那个怪物就会消失。到时就在也没办法逮住了,所以他利用的是魁星踢斗步,此步法其实十分古老,但流传至今却只有几个简单的动作,供那些巫师作傩使用。而此时楚珏的步伐却是最完整的的,所以那个怪物无法离开楚珏周身三尺之外。

渐渐地怪物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而那个孩子也越来越虚弱,胡悦此时只需要抓着孩子的胳膊就可以制住他了。

直到最后那个怪物变得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木雕一般。

楚珏呼了一口气说:“好了……终于制住了。”

胡悦扣住那个孩子的穴位不让他挣脱,拉着他一起来到了怪物的边上,那个怪物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反观那个孩子如果没有露出獠牙的话,也可谓是唇红齿白,就像是年画中出来的无锡泥娃娃似地可爱。但是只要一露出獠牙,却让人害怕的全身哆嗦。

楚珏看着孩子,那这那把奇特的尺往他面前一横,那个孩子哆嗦的就想要往后退。

胡悦冷眼看着他,说:“妖孽还想要放肆么?”

小孩看着两人,眼中充满着惊吓和戾气,但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反而像是被困的野兽的神色,此时,一直躲在桥另一端的王二见这里已经安静了,而且楚珏又点了那盏灯笼,便朝他们跑了过来,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怪物,又看了看被胡悦压制不能动弹的孩子。他不禁大吃一惊,骇然喊道:“怎么会是爱儿!”

胡悦说:“没错,就是他一直都在袭击孩子,而原因就是爱儿早就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这只魃鬼所附身。”

王二睁大眼睛,他完全被搞糊涂了:“魃鬼?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魃鬼是这孩子,还是那个怪物?”

楚珏手里的尺依然横着深怕又什么意外,他制止王二靠近那个怪物,他说:“魃鬼原本的实体的确就是这个怪物,但是它的魂魄进入了爱儿的身体内,所以爱儿就成了魃鬼的寄体,而这个怪物的身躯则可以供它差使。不过……”

王二问道:“不过什么?”

楚珏说:“魃鬼的确以吸食人血和精气为主,但是……”

楚珏话音还未说完,只见从黑暗中窜出了一个人影,胡悦第一时间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王二,只感觉白光一闪,手上就多了一个极深的伤口。

楚珏快速地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只感觉孩子另一个手臂被扯住了。两人较力,居然楚珏还处于下风,王二见状大吼一声也帮忙拉住了孩子。

胡悦见状大喊:“小心!”

忽见又是一刀破风而过,楚珏手里只有那把怪异的玉尺,他毫不犹豫得用此一挡,玉尺居然没有断裂,而那把怪异的刀却被震飞。

胡悦冲了上去,把那个躲在黑暗中的人一把揪住。众人发现在黑暗中躲着的是一个蓬头乱发的女人。

在月光下这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喘着粗气,像是恶鬼一般的盯着三人。三人也为之错愕,前面那居然的力量居然是从这个看上去如此单薄的女人发出的。

王二此时已经连话都没办法说完整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爱儿的娘亲,林二嫂子。

林二嫂子还想要再使力,乱吼乱叫的像是发疯一样,胡悦身上有伤,本就使不上多大的力气,被她这样冲撞之下,伤口裂开,他咬着牙拉着女人。眼看林二嫂子就要挣脱开来的时候,大批的官府衙役已经冲了过来。

林二嫂看着桥两端已经被封死,此时几个精壮衙役冲了上来,代替受伤的胡悦一把制住林二嫂,直接把她按倒在地,林二嫂整个人趴在地上只能不停的喊叫,而爱儿则像是痴呆一般看着自己的母亲拼死挣扎。

林二嫂一边挣扎一边喊骂:“放开爱儿!放了我的爱儿!”

胡悦看着像是母虎一般被人压制的林二嫂,继续开口道:“魃鬼不会杀人,但是会把那些吸走精血的孩童当做傀儡,就像爱儿一样……”

王二睁大着眼睛看着林二嫂,他说:“那……那她……”

楚珏走到胡悦身边,他扶着胡悦关切地问道:“伤势如何?”

胡悦朝他笑了笑,虽然有些吃力但是还是拍了拍楚珏的手希望他放心,他继续对王二说:“杀孩子的不是爱儿,而是林二嫂。我们昨夜听到那诡异的啃噬声音其实就是魃鬼在吸食孩子的精血。但是直到那个诡异的声音消失之后,我们才听到孩子的惨叫,说明在那怪物离开之后,孩子才被杀害。”

胡悦补充道:“所以尸体上才会出现那一刀毙命的伤口,是林二嫂尾随爱儿,等爱儿吸食完精血之后,在杀害那些被吸食精血的孩童。而绣珠极有可能就是看到了林二嫂或者是爱儿才夜间徘徊在金水桥希望能够确实,却没想到被抓了。”

王二大脑一片混乱,他问出了官府也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众人看着林二嫂像是母兽一般的挣扎,最后气空力竭的倒在地上,她开始笑,笑得像是低吼一般,接着开始哭,她看着爱儿朝他伸出手,但是却马上被官府压住。

她抬头环视着众人,仿佛要用眼神来诅咒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她的声音因为嘶吼变得非常的沙哑,她低语道:“当然要杀……如果不杀爱儿就没了!我带爱儿去老家,但是在途中闹了旱灾,当地人说在闹旱魃,要我特别小心男童,但没想到爱儿还是被那个怪物给吸食精血的,怪物上了爱儿的身,那原本的躯体就被怪物给舍弃了,我亲眼所见那个孩子半个时辰内就腐烂化为白骨,爱儿虽然现在不能算活着……但至少还在我面前,如果那个怪物舍弃了爱儿的身体,那么爱儿也会死啊!”

王二睁着眼睛,他说:“那你可以阻止爱儿去吸食其他孩子的血啊!”

她抬头看着王二,哈哈大笑说:“当然是因为爱儿肚子饿啊……他没有血会饿死啊……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挨饿吧?”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个女人,又看着那个像是傀儡一般的孩子。在昏暗的桥上,只有女人痛苦的吼声,众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胡悦冷漠地开口说:“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为了一个已经成为傀儡的孩子?”

她发疯似地喊道:“爱儿没有死啊!没有死我怎么能不为他着想!杀人!杀人算什么?算什么?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胡悦平淡的眼神中又划过了一丝神色,但很快那神色便化为死灰般的冷淡,他抬起手捏住林二嫂的下巴,强行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胡悦面无表情得说:“原本是有第二个选择的,如果你采取其他的办法,你的儿子能在没有吸食人血的情况下清醒过来,但是只要一吸血,你的儿子就已经是死了。明白么?他是被你给害死的。”

一句一句说的极其平淡,像是陈述事实一般,但却像是箭一样刺向林二嫂,林二嫂眼神变得无光,她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浑身颤抖的匍匐在地上,胡悦放开她,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孩子。

他走到孩子面前,伸出了手,就在即将要触碰到孩子额头的时候,楚珏伸手拉住了他,他说:“可以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胡悦依然丝毫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悲哀。平淡的点了点头,说完便往回走。楚珏却看着那个被定住的怪物,他手里依然抱着一个刻刀一般的佛像,而眼内居然留下了泪水。

楚珏开口对林二嫂说:“爱儿是不是非常喜欢他爹亲雕刻的佛像?”

女人已经没了神,她木然的抬起了头,机械地回答道:“是啊……爱儿说如果长大了就做最好的木匠,不会再让娘亲受苦……”

女人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落了下来,但是却再也哭不出一声。只能这样无声的落泪。

胡悦一直往前走,他没有再回头看,楚珏快步跟上后说:“你也发现了?”

胡悦走了很久,只回答了一句:“但可惜太晚了……”

与此同时,在这个无月的夜晚,忍受着丧子之痛的女人,木讷得坐在灵柩边,烧着纸钱,但是他们的心也想黄纸一般被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女人时不时得抽泣着,但是却再也没有办法想刚开始那样嚎啕大哭,哭对她来说已经太累太难。她只是看着孩子生前的衣物、玩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但具体内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就在黄纸燃烧完最后一张的时候,忽然一阵风灌入屋内,原本紧闭的门被推开了。灵台上的蜡烛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得,不停的扭动。

女人想要起身护住香烛,但此时身后却传来了女童的声音“你想要让你儿子复活吗?”

女人猛然回头,之间两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孩站在她的面前,女孩年龄不大。但是眼神却非常的苍老,像是看透了一切似得。

其中一个女孩开口道:“我们可以帮你的儿子还阳哟……只是想要你答应一些东西。”

第17章 偷生庙(上)

偷生存世,非轮回相,不在五行,不在三界,永存世间,如在无间,不生不死。

时间过了很久,观情斋内却依然烛火未灭,时不时能够听到棋子敲击桌案的声音。楚珏看着棋局笑而不语,时不时为面前两人倒茶。

一子落定,胡悦的眉头为之一舒,他语调有些兴奋地说:“看来还是我棋高一着啊,老道。”

一直保持着端正坐姿的楚珏轻笑一声,仿佛对这场对弈的结局早就有所预料。他从衣襟内掏出了一盒小匣子,放在了胡悦的面前。匣子内隐约传来一阵阵清冷的香气。他语中含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玄冥子皱着眉,叹气道:“哎,可惜啊…一子之差,看来我和它是没有缘分呐。”

胡悦开怀一笑,他说:“急什么?待我用完此物,再借于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算欠我一个人情,自然是一物换一物。”

玄冥子不乐意得理了理袖子,他挑眼看着胡悦说:“老狐狸算盘打得真精啊。你还指望我像楚珏这样包养你?”

胡悦瞟了一眼玄冥子说:“你这是恼羞成怒,我有手有脚何须他人包养?倒是你这个假道士到底要当到何时?”

玄冥子伸出手指晃了两下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所以现在老狐狸你可别管我叫残梅,该称呼我玄冥道长。”

胡悦哈哈哈大笑起来,楚珏也打趣地说:“那么玄冥道长现在在那个仙山道府修行呢?”

玄冥子伸手抓了一个棋子,眨了眨眼说:“我云游道士一个,哪个道观都可以住。别看我这样,修道以来我名山古刹可是去了不少呢。当然,嘿嘿好东西也没少順。”

胡悦的眼神为之一亮,楚珏此时喝茶的手微颤一下,他轻声嘀咕道:“两个人在这方面的秉性真是一模一样,真是一对损友啊……”

胡悦说:“难道还有这等好处?”

玄冥子敲了敲桌子,像是传授经验一般的开口道:“那是自然,首先你得搞到官府认证的度牒,随后参加几次中元节的布道大会,混个脸熟。接下来一般的小道观那是不在话下,而我走的都是传说中有奇珍异宝的地方。”

楚珏越听越觉得不妙,他插嘴道:“难道你去偷……”

胡悦故意的往后扬了扬身子,玄冥子马上解释道:“当然不可能,我是什么身份,需要用偷么?我是和他们换!用一句自古没有出现的词儿,那就叫‘双赢’!”

胡悦嘴角微微一抽,他说:“莫非你把那本……给换了?”

玄冥子嘿嘿一笑,抿了一口茶,忽然说:“你说到那本书我倒是换到了了一个好东西,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可认识一个叫灵石长老的道者,俗名叫作蒋泸的人?”

胡悦见他提起此人,他开口说:“认识,他入道修行年数也达一甲子矣。”

玄冥子凑近胡悦,但是眼睛却瞟向楚珏,他压低声音说:“此人怀有六甲了!”

楚珏说:“他是个女子?”

胡悦摇头道:“不,他肯定是男子。”

玄冥子嘿嘿一笑道:“怪哉怪哉,的确如此,他是实打实的男人,但是却怀有身孕,因为此事他没办法在原先的道观内继续住下,只能以修道辟谷之名,跑到了青云山内躲避。但是修道之人不可杀生,他……”

胡悦难得语气有了变化,他道:“莫非他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玄冥子说:“你个老狐狸还真是……够直接的。难道你们一点都不诧异么?男子生子啊?”

楚珏没接话,反而继续问道:“他准备如何生产?”

玄冥子眼角跳了几下,心想:只有我一个人纠结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怀上的吗?

他看着楚珏,憋了半天说:“阁下也不遑多让啊……”

玄冥子调整了情绪,他把棋子推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这个就不好说了,因为我手里的这半颗凝神珠就是从他手里换来的,这人说来也奇怪,浑身冰冷,就算到了夏天,他也不会出一滴汗。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看不出年岁,外表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摸样,这人本就是一个怪人,现在这怪人居然要产子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奇闻异事呢?”

楚珏说:“莫不是邪物作祟?”

玄冥子摇头道:“也不像……”

玄冥子想了一下:“如果是凶煞之物,那么肯定不会那么安静,但是本人现在一点都没有戾气。所以也不像是什么凶物作祟。连他自己也安静的太过分了。而且这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接人待物的自觉,虽然言语谈吐之间也算是饱学之士,但是感觉没有什么感情,是一个和老狐狸倒是很相像的人。”

胡悦说:“那虽然是奇事,不过……我没什么兴趣。”

玄冥子不解道:“为什么?”

楚珏一边沏茶,一边幽幽道:“因为没有美女啊。一个大男人生孩子我有什么好看的?”

玄冥子一时语噎,他看着屋外说:“好了,既然你们都没兴趣,那么这事也就听听作罢吧,时候不早我就告辞了。”

他起身看了一眼棋盘,在那空盘之上落下一子,开口道:“这世上可是真的有偷生庙啊。”

两人为之一愣,但是玄冥子并未作解释,他拍了拍衣服,不打灯,却一点都没有犹豫,大摇大摆地在走向了黑夜,随后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待玄冥子走后,楚珏收着棋子说:“其实你不必如此,那半颗凝神珠我本来就是想要给你的。这种珠子对于普通人是没有作用的。而于你来说,只要有我在,也没有要用这个东西的必要。”

胡悦勾着嘴唇笑道:“莫急莫急,因为我要让残梅欠我一份情。别看他这模样,手里的宝贝可不少。”

楚珏拦住胡悦的腰说:“那你欠了我那么多情,怎么不见得还呢?”

胡悦依然是淡然的笑容,只是那笑显得有些苦涩,他说:“因为还不起啊,所以现在这样是我们最好的状况。缘起缘灭,没有过多的干涉和牵扯,那一天你不见了,我不会去找你,那一日如果我不在了……”

楚珏凑近胡悦,吻了吻他的脖子说:“我必定会找到你,你觉得你能走到哪里去呢?”

胡悦眯起眼看着手里的珠子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楚珏微微一愣,他用手抓着胡悦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生死在我眼里也不是问题。”说完便吻上了胡悦的唇,胡悦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任由楚珏吻着,眼神却闪烁不定。楚珏放开他说:“你在想玄冥子最后说的话?”

胡悦微微笑着,他没有回答楚珏的问题。楚珏见他只笑不语,闭着眼吐了一口气,他坐回了位置,为胡悦倒了一杯茶,换了一个话题说:“你们口中的蒋泸是何许人也?”

胡悦看了一眼桌上的匣子,喝着茶,仿佛陷入了回忆,他说:“那是在十年前的事情了……”

胡悦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是一个穷书生,以卖字写曲为生,只是那时候更加穷,连观情斋也没有,只能借住在一间道观之内,借宿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秀才,那便是蒋泸。

蒋泸,字留逸。是金陵人士,来京便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和胡悦一样,出身寒门,只得借宿于寺庙道观之中。

平日里除了读书便就只能和胡悦一起闲聊,幸好胡悦虽然整日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但却也精通诗书论语,所以二人时常会有所讨论,说起来也算半个同窗之谊。一来二往之间交情也比别人深了许多。

蒋泸有一妻,在金陵老家待着。二人感情甚笃,蒋泸时常留信回家。而他的妻子也时常为他寄送寒衣吃食,胡悦时而也能分到一些。

十年前的端阳,蒋泸邀请胡悦一同小酌,胡悦欣然赴约。但是没想到蒋泸并不只是邀请了胡悦一人前来,还有一个和尚一起来到了饯亭内相聚。

这个和尚张着一张看不出性别的脸,按照胡悦的说法就是,这个人分不清他是男还是女,说他是男子,但是却没有一点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但是说他是女子,却也没有女子的婉约之美。总之他只能说是一个人。五官凑合在一起便是一张脸。只是这一张脸却瞧不出一丝的生气。

胡悦有些诧异,向来只知道读书的蒋泸是如何认识那么一个怪人的。那人开口道:“贫僧法号池静。胡公子有礼了。”

胡悦作揖还礼,但是眼睛依然在打量这个怪和尚。按理说和尚不可饮酒食肉,但这和尚却一点也不避讳,大口喝酒大口吃着肉馅的角黍。二蒋泸对他却十分的恭敬,胡悦不知那怪和尚什么来头,也看不出他的年岁。仿佛他整个人都只是一个空囊而已。

胡悦也是见惯怪事之人,虽然内心很怪异,但是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三人在这践亭之内一直喝酒喝到夜深,池静才起身道别,他临走时低声和蒋泸说了一句话,随后蒋泸的表情就一直都非常的痛苦,他皱着眉头拱手道别。

胡悦和蒋泸一同回去,蒋泸一路非常沉默,能到了住处,蒋泸才拱手谢道:“今日小酌,幸有兄相陪啊。”

胡悦笑着说:“留逸心中是否有什么事情?”

蒋泸皱着眉,他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过去一直都说胡兄不求功名,不图仕途本不是一件好事,而如今想想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这功名利禄又能维持多少年岁呢?哎,只是我娘子一心待我,我如何能辜负她的一番情谊啊。”

胡悦听他此番言论,又想起一起喝酒的那个池静和尚。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蒋泸继续说:“我明日就准备回去了。”

胡悦问道:“哦?难道蒋兄放弃仕途之路了?你家娘子不会失望么?”

蒋泸看着手中的灯笼,他道:“寒窗十年苦读,但是却屡考不中,我若继续考下去也未必有结果。而且……”

蒋泸抬头看着胡悦说:“吾命不久矣……”

胡悦看着蒋泸,蒋泸身体并没有衰败之状,蒋泸凄然苦笑说:“所以我时日不多,还是会去陪陪娘子吧。”

胡悦说:“但你看上去并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就药石罔治了呢?”

蒋泸说:“你听说过偷生庙的事情么?”

胡悦愣了一下,蒋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那位池静和尚便是偷生庙的方丈。”

蒋泸说:“前些日子我路过鸡龛山下,在那里发现不知道何时有了一间小庙。庙里面在做法事。而最怪异的是,在山门之外的牛车上,停着一口棺材。棺材明显不是新棺,朱漆已是斑驳不堪。”

胡悦发现蒋泸越说这话的时候,手在不停的颤抖,白色的灯笼被他晃得险些要熄灭了。

蒋泸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进去,也许我就不用如此了。”

胡悦说:“那场法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章 偷生庙(中)

蒋泸抿着嘴,他艰难的咽着口水,随后看着胡悦说:“胡兄…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冤鬼索命么?”

胡悦接过蒋泸手中的灯笼说:“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欲念,便不会少了冤魂。”

蒋泸说:“我可能就是遇到冤鬼了,那时我站在山门外,只是一时好奇便往里探了探头。发现这座庙里面只有一间佛堂,而念经的声音是从两旁的偏殿内传来的。我此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得往里面走,香炉内明明没有香火,却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右边的香堂内没有佛像,只有一排一排的纸扎人,那些纸扎人都是被吊在房梁之上,纸扎人的头被白布遮掩,看不清面目,我看到这般怪异恐怖的样子吓得直往后退,但是不知道怎么脚不听使唤,就往左边的厢房内倒退着,我就是那样倒退着进到了那间偏方,就在我进入房门的一刹那,我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和我交错而过。屋内只有一个和尚,就是今日你见到的池静,他见到我时脸色大变,我以为他是厌恶我打扰了他超度,但后来我发现原来他是惧怕……”

胡悦说:“为何惧怕?”

蒋泸道:“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超度……这座庙并不是普通的庙宇,而是偷生庙,厉鬼无法投胎转世,于是他们必须要找人代替,偷生庙顾名思义就是偷生。他们找到那些刚死去的人的尸体,然后借尸还魂。”

胡悦说:“那与你又有何干?”

蒋泸捂着脸说:“池静和尚说因为在庙里面还有其他的冤魂无法投胎,他们在等我死后占据我的身体,一般性这样的情况不会等太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就回天乏术了。”

胡悦沉默了很久,他说:“偷生?嗯……你能带我去一次偷生庙么?”

蒋泸说:“这怎么可以?难道你不怕……”

胡悦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今天把我请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喝一壶水酒吧。”

蒋泸一时语塞,胡悦平淡地说:“那个叫池静的和尚一定还和你说了其他什么。”

蒋泸急着想要开口,但是胡悦却摇了摇手说:“但是看你现在的情况我也知道情况如何了。”

蒋泸垂下双手,他说:“是的,我的确无颜再说什么了,但是胡兄你可以放心,我不会……”

胡悦摆着手,一脸兴趣地说:“怎么会呢,蒋兄你还是和我说说吧,至于接下去我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那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我还能替你相处保命的法子呢。”

蒋泸看着一脸像是有好玩游戏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的胡悦,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胡悦,拉着胡悦的手一句话都没说,很久之后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楚珏打断了胡悦的叙述,他说:“你让他拉你的手?”

胡悦纠正道:“是他拉着我。”他看着楚珏那种像是捉奸的表情,又补充道;“以表感激之情。”

胡悦想要继续说下去,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楚珏捏在手里,他抽着眼角,看着楚珏,楚珏则是一脸你继续,我听着的表情。

胡悦叹了一口气,只得继续叙述下去。

那时胡悦和蒋泸相约第二日便赶往城郊鸡龛山下的那座古怪庙。那座山原本不存在,但是据说在东北角需要有一座山压着,才能够让整座皇城的风水起到作用。否则龙脉会被离此处最近的一条洺河所冲。

所以这座山是从南边的丘庸山移过来的。但是历经百年,这座原本被皇家极为重视的鸡龛山却不知道何时开始便不再生草木,此后三里之内的牲畜庄家也都相继衰败枯死。而后这里便被皇家所放弃,那原本所谓的风水镇山之说也被皇家否认。这里就成了一座荒山,近几十年来成了乱葬岗。

虽然是正午时分,但是那里却一丝暖意也没有,阴沉之极,偶尔间听到乌鸦啼鸣。枯死的树枝纵横交错,这一番模样一点都没有初夏的景色。仿佛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被抽走了一般。

蒋泸带着胡悦凭着记忆一直在乱葬小道之中穿梭,终于在山脚的一处乱石堆后找到了那座小庙,说是小庙如果不是内院的一个香炉,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座庙,而四周围的枯木乱石把那座不像庙的庙掩盖的更加隐蔽。

胡悦抬头看着大门,大门上没有牌匾。他刚要抬脚踏入。蒋泸则挡住了了他,蒋泸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说:“胡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去吧!”

胡悦打断了他的话,他从腰间抽出了扇子,指了指门内说:“哎。老实说吧,这庙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胡悦推开了蒋泸的手臂,就在他想要进入的时候,大门像是有所感知一般,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居然关了起来。蒋泸楞在原地,胡悦发现事情不对,一把拉住蒋泸,忽然从门内伸出了一只手,但是胡悦的速度更快一些,直接把蒋泸拽到了身边,而于此一瞬之间,那只怪手一下子缩进了门内,大门随后便关上。

大门一关,里面便传出了类似哭喊的声音,声音凄厉非常,随即就传来恐怖的敲门声,蒋泸浑身抖如筛糠,他恐惧的看着胡悦,连一句询问的话都问不出来。

胡悦的表情也不再玩笑,他定神凝视着大门,他拽着蒋泸,凑近他说:“蒋兄,现在你必须要听我的话,时间紧迫我没时间和你细说,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现在你一直往东面跑,无论如何都不要停下,直到看到有树木为止,你才能停下。不用挂怀与我,千万不要回来。”

蒋泸拉着胡悦的袖子,胡悦甩开他,直接推了他一把喊道:“跑!快跑!”

蒋泸撒腿就跑,他听到身后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一阵怪风窜出,风阴冷无比,蒋泸只能最后看一眼胡悦,此时胡悦已经冲入了寺庙之内,他只记得胡悦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于是朝着东面狂奔。

而身后的那股怪风却一点都没有停止,好几次蒋泸觉得就要被倒吸回去。但是他觉得胡悦最后拍他拿下的地方,非常的暖和,几次都被蒋泸逃脱,冥冥之中如有神助一般。

一直跑到视线逐渐模糊不清,蒋泸却还是咬着牙齿,又恐又惊的狂奔了很久,忽然他被一棵树枝给绊住了腿倒在草丛之中。脸上和手上都被野草割破,他抬头看着天,才发现之前那股怪风已然消失,而此处却呈现出和偷生庙附近相反的生态。这里杂草丛生,虽然非常的荒芜,但却恢复了初夏时的温度,还能听到鸟鸣声。只是杂草之旺盛和其他地区的野郊差别很大。

他喘着气爬了起来,开始呼喊胡悦的名字,但是这里哪里有胡悦的影子,他心中万分害怕不安,但是却又不能就这样抛下同伴逃跑。他挣扎许久,心想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害得朋友下落不明。本就时日不多的时间却要在内疚不安中度过,想着想着心里就升起了一股豁出去的血气。

他靠在大树底下喘了一会气,稳定下心神之后便开始往回跑。

蒋泸本就是一个细心之人,他发现这一路上草木是越来越稀少,但是他们却有着一个非常古怪的相同之处,那就是无论树木多么稀少,但是它们却都朝着一个方向生长,那就是偷生庙所在的方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但走了没多久树木是一点都不生长了。而在那之后便是乱石嶙峋,寸草不生,石头越来越多,但是这些石头都很古怪,因为所有的颜色都是灰白色的,像是石灰一样。而且非常的脆。稍微用些力气石头就碎成了小块。

蒋泸直到跑到偷生庙门口,依然没有见到胡悦的身影。他干脆一个人壮着胆进了庙,但是没想到庙内的情景和它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三间香堂,庙内的香炉很久都没有什么香火了。在这样的一个庙内,那个古怪的和尚歪歪扭扭的坐在蒲团上,他抬头看着蒋泸,扯出一个笑容说:“没想到蒋公子居然还会回来。天意啊……”

蒋泸的眼中闪过慌张,但是却依然说:“大师您说我要找到一个代替我的人,您说胡悦不合适,回去之后我本还想再找人,但是我实在不忍把此等灾祸再转嫁给他人。如果真的是天要亡我,那也是我的命,我无能为力,但是我只求大师放过胡悦,他与此事无关。”

池静一直都在笑,笑得非常的古怪,他开口道:“他是没有关系,如果我知道你找来的是他,我绝对不会让你找人的,哎,贪心,贪心呐。”

蒋泸说:“那么如此,就请大师放了胡悦吧。”

池静阴测测地笑了一声:“放了他?放了他让他出来抢我的宝贝?既然他知道了此事自然也就没活命的机会了。否则死得就是我。”

蒋泸一听胡悦没了性命,霎时怒气和悔恨直冲脑门,他不再害怕,一步冲了上去抓住池静的脖子。但是他没有想到池静居然非常的轻,轻轻一提就被他提了起来。

蒋泸睁大着眼睛,他发现其实这个和尚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和那些纸片人一样,他也是其中的一个纸片人而已。但是前几日他还是肉身,蒋泸又疑又怕,但是想到胡悦便没有放手,举手就要打。

池静冷哼一声,他把手搭在了蒋泸的手上,随后蒋泸就觉得手上的皮肤开始干裂,甚至流出了血,但是血马上就被池静的手吸走,干裂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很快就移到了胳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蒋泸放下了力道。但是池静却没有放过他,蒋泸咬牙推开了池静,捂着手臂不停往后倒退,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他捂着手臂看着池静,池静缓缓靠近蒋泸,他伸出一只手靠近蒋泸的头部,蒋泸只感觉一阵阴寒,而脑袋确实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从他的额头这里皮肤开始干裂流血。就在池静的手即将要靠近蒋泸之时,一把扇子打开了池静的手臂,蒋泸抬头一看,发现胡悦挡在了两人之间,而此时的胡悦的摸样已经有了变化,他的左半边脸上浮现着古怪的纹理,像是血痕,但是那妖娆的纹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妖艳,他微微一笑说:“大师看来是等不及了。不过我这朋友还不到时候。”

池静盯着胡悦看了很久。他开始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我小看你了。我还有一个提议,这东西可以一分为二,你我一人一半。何必贪心呢?”

蒋泸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胡悦,他觉得这个人太陌生了,相处了那么多时候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口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胡悦朝他露出了平时的那种笑容,他说:“别害怕呀,蒋兄。我可不准备和一个死灵平分。不过现在你要做出一个选择。”

蒋泸沿着口水,胡悦非常平静地说:“你是要现在死,还是选择十年之后再死?”

蒋泸看着他,他说:“什么意思?”

胡悦指着那个和尚说:“他骗了你,这个家伙其实就是以吸附地气为生,根本没有什么恶鬼偷生之说,他能有此能耐,完全是因为有石灵子在,所以他可以附在人或者人形物品的身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偷生庙,他只是把你当做了一个容器而已,待你阳气耗尽,他就是你了,而你也许只是那偏厅中许多纸扎人中的一个而已。大师,你靠这样的骗术不生不死的等了很久了吧。”

胡悦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庙宇内的情况,三人一直就维持着这样微妙的沉默,最后还是池静先开口道:“那么难道你不是也想要石灵子么?有此物你也可以吸收天地灵气。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我一样。”

胡悦冷笑一声,他说:“如果我说我有更好使用石灵子的办法你相信吗?”

池静扯着自己僵硬的笑容说:“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第19章 偷生庙(下)

胡悦说:“其实你现在的状态也是极限了,因为你根本没办法激化石灵子的能力,所以即使吸收了此处的地气,但是却只有这一小块地方,所以你还是以纸人之态现身,因为那些尸体还是尸体,没有足够的阴气尸体就会腐烂,最后你还是只能回到那些纸扎人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无法全部利用这里龙脉镇山的灵气供养着那个东西吧,让你即使以纸人的身体也能够活动一些时日,不过过不长罢了。”

池静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盯着胡悦说:“既然如此你我平分,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个傻书生,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的生死你根本不在乎。”

胡悦轻声一下,他说:“也许吧,但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怎么样,蒋兄,你是想要现在就死,还是活十年的阳寿呢?”

池静马上说:“别听他的,你真的那么干就蠢了。他根本不管你死活,听我的!再找一个普通人来,我只需要一个肉身而已。”

胡悦说:“当然,如果他不那么干,现在就死。对你来说比较实惠一些而已。你怎么可能放过知道事情的他呢?回头取他性命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蒋泸看着胡悦,又看着池静,他转头对着胡悦说:“胡兄请告之详情。”

胡悦看着他说:“我前面已经把你能明白的都告诉你了,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其实你的生气早就被他吸附了。就算你逃回家乡依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会害了你的妻子。因为下一个就是你的妻子。因为他只能依附在尸体身上,而活人身上的三昧真火则是他最忌讳的,会伤了他的元神。”

蒋泸闭上眼睛说:“胡兄我信你。请让我活下去,不管时间多久,我都想要活着。”

胡悦听到蒋泸说出此话,他的神情一阵迷离,好像这样的话他曾经也说过,只是那时间过得太长已经变得模糊的很了。蒋泸又叫了一声,胡悦瞬时眼神为之一变,随即侧转身体,借势便朝着池静的胸口掏了过去,池静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他瞬间护住胸口,但是没想到胡悦并没有对准他的胸口而去,而是直接伸出手指,点向他的眉心,在他的眉间画了一个图案,一瞬间池静就像是失去意识一般,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差别,很快池静就意识到什么,他马上护住自己的左肋处,胡悦微微一笑,随后迅速地从池静的体内拉出了一块石头,随后他递给蒋泸说:“吃了它。”

蒋泸略有迟疑地看着胡悦,但是最后还是接过那块石头,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蒋泸只觉得身体内什么东西被撤裂的一般,疼痛难耐,他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而池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纸人。胡悦点燃了火,火舌像是有灵性一边四处蔓延,没多久整座庙便也烧了起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蒋泸,蒋泸痛苦的在地上缩成一团,他直喊着冷,胡悦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他一把把他背到了背上,看着这座古怪的破庙燃烧殆尽后才离开。

他回头看了看他背后的蒋泸,说;:“那东西只能在普通人的体内安定十年,但是十年之内你也只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红尘之间的儿女情长已经和你没关系了。至于十年之后你的选择是如何,那就看你的了。毕竟石灵子这样有灵性的神物不是人人都能承载的。它与你有缘呐。”

蒋泸硬生生的熬住了体内撕心裂肺得疼痛,他抓住胡悦的肩膀说:“你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

胡悦依然笑着,他看着已成废墟的破庙……

烛火的跳动让胡悦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不再回忆和叙说,也没有告诉楚珏他是如何回答蒋泸的。他只是看着棋盘中那唯一的一颗棋子说:“故事到这里其实也就结束了,楚兄只需当做一个故事听罢了,我也只是当做一个故事再说罢了。”

楚珏说:“所以蒋泸在知晓他体内的东西之后,便出家修行了。不过一个普通人能够让石灵子依附十年的时间,也真是让人吃惊。而蒋泸已经远远超出这个时限了,这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现在石灵子应该就是他肚内之物。但是如果他贸然取出体内的石灵子,那就等于是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胡悦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让他做了选择。虽然也许对他来说当时就死去也许比现在更加轻松。”

楚珏看着胡悦面无表情的叙述着,他说:“但是他的确说过不想死。”

胡悦微微一笑,他说:“我只是想要顺利的拿取那个东西而已。再说……”

楚珏说:“何事?”

胡悦看着楚珏说:“没事,这事你又有兴趣了?”

楚珏说:“有些兴趣。”

胡悦撇了撇嘴说:“那明日可一同前往鸡龛山。”

楚珏凑近胡悦,微微一笑说:“那老规矩,我继续住下了。”

……

第二天早晨,楚珏摸了床边,发现枕边人早已不在,起身见到胡悦已开始收拾行李,胡悦看着楚珏慢悠悠地穿衣服便眉头一皱,他说:“得快些,此去路程也许半日之久啊。”

花了半晌的时间才到了鸡龛山,只是这里的景色又和十年前大不一样,有了草木,却是杂草丛生,瘴气四溢。四周浓雾弥漫,终日不见日照。

楚珏看了看四周,他说:“这下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不过要再找到原先那个庙的废墟已经不可能了。”

胡悦说:“那也未必,毕竟这里过去也是皇家的风水镇山,所以如果真的要说找,还是能找得到的。”

楚珏笑着说:“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吧。”

胡悦打开折扇,伸手道:“楚公子,请。”

楚珏看着四周说:“草木山石都按照一定规律生长,但是如果说有石灵子的存在。应该就是生长在聚水的地方。”

楚珏看着地面的杂草说:“水源在北面。朝北走吧。”

胡悦撅着嘴看着楚珏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有水珠这样的事情何必藏着掖着呢?”

楚珏一个趔趄,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衣襟,看着胡悦说:“不藏着点我怕早晚被你榨干了。”随后露出一脸邪笑道:“各方面的榨干。”

胡悦嘴角一抽,原本的嘲讽也化为了一记白眼,值得催促道:“那就别装别装模作样了,早些找到早些回去喝酒。”

两人一言一语,来到了一处地势稍微低一些的地方,的确发现了一滩池水。池水墨绿色的,看不见底。但是却又不似浑浊污染的水,而是一种非常冷清的样子,楚珏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好冷。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这里就是当初你一把火烧了的偷生庙。此处的地气被人彻底抽掉了。”

胡悦也蹲下身,他看着湖面说;:“但为何会出现这潭水呢?”

楚珏说:“你十年前干掉的那个不是普通的死灵,普通的死灵怎么可能接触到石灵子。他生前应该是一个人,也就是说,他本来想要吸收石灵子,最后却反被吸收了的死灵,怎么着也是一个修行多年的术士,这里的地势被他改动过了。”

胡悦眯着眼说:“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偷生庙,偷生庙并非是一座庙,而是指那些因为吸收不了神物,导致无法死去,却又无法活着的灵体?”

楚珏点了点头说:“没错,如果我猜的没错,偷生庙需要养料,这个养料可以使得四周的地气化为能量,帮助偷生庙聚阴,那些不正常的阴气足以供养那些死灵维持活动。但是毕竟那不是真正的适用地脉之气,所以与其说他拥有石灵子,不如说石灵子控制了这个死灵,他并非不死,而是死后被控制了。”

胡悦没有继续问话,楚珏也一概之前的云淡风轻,他朝着胡悦走了几步,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你一直都在帮着蒋泸,否则蒋泸不可能持续十年之长的时间,他也会被石灵子同化,最后成为一个‘偷生庙’。和被你所灭的那个和尚一样。这里的地气是被你抽走的。”

胡悦漠然地说;:“但是他并没有变化……”

“当然有变化!”

此时从草丛中钻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邋遢的假道士玄冥子。

他摸了摸帽子,看着胡悦说:“老狐狸,就知道你不会放手,还没兴趣呢,骗鬼!”

胡悦说:“看来此事你也知道一二。”

玄冥子道:“我就一个局外人。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蒋泸十年之后本不会死,因为石灵子在他体内已经同化。石灵子就是蒋泸,蒋泸就是石灵子,他也许不再是一个人了。就像公子爷说的,他是一个偷生庙儿了。不过现在石灵子要从他体内而出,那这就是变数了。由此变数老狐狸你怎么可能不来看看?”

楚珏平淡地说:“这就要看他是想要以一个普通人的情况入轮回,还是永世不再为人的活着。”

胡悦听到楚珏此话,肩膀为之一颤,但是只有那一丝的变化后,便像是凝固的冰块一样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玄冥子看了一眼胡悦,说:“老狐狸其实最后就是用此处的地气帮助蒋泸同化石灵子,不过……”

胡悦低声看着湖面说:“我没想到他真的准备把石灵子给我……”

玄冥子同样蹲下身体,他朝着潭水扔了一块石子说:“对于那种神物来说,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肉身。所以他们在不断的给死灵偷生的同时,其实就在寻找适合自己的偷生方式。五百年一个天劫,不外乎如此啊。而蒋泸的命格非常合适,再加上老狐狸告诉他必须远离红尘这一点,其实就是帮助他同化体内的石灵子的。如果不是他放弃石灵子的话,也许他可以靠此飞升为仙,但那笨蛋居然说要言而有信,还说要不失信于人?还说什么欠别人的一定要还。你说他脑袋是不是也被石头同化了?还是说他忘不了你救他的那份情,死都要想着你?”

楚珏故意得咳了一声,朝着玄冥子投去了警告的眼神,玄冥子马上闭嘴。

胡悦并没有理会玄冥子的话,继而问道:“这些事是蒋泸告诉你的?”

玄冥子看着这潭湖水说:“是,而且当初他并不知道这里的地气出现这样的极端变化是因为你帮他同化石灵子的缘故,但当我告知。出现极端地貌变化的可能性就是地气流失的缘故。加上这十年来他修行也有些成就,所以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玄冥子摇着头继续说:“地气是被你给引入石灵子呢。所以蒋泸才能活到现在,而至于十年之命也是你唬他的,如果他知道不会死的话,我相信他应该不会看破红尘,如果破戒,这石灵子马上就会反噬。届时他性情大变,就会成为那个死灵一样的存在。他知道真相后越想越觉得亏欠你太多,就准备把珠子还给你。”

胡悦轻声的笑了一下。他说:“大概是这样的吧,总之现在石灵子即将要出来了。你关注的也是这个吧。”

玄冥子耸肩道:“那是自然,不过因为我和蒋泸,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他灵石长老才对,我和他也算是道友。自然要助他一助,所以你这凝神珠可是借给他用来保命的,这还需要我还情于你么?”

楚珏动了动嘴唇,但是忽然想到什么便不再多说,静静的看着胡悦。而胡悦也一时语塞,不过随后他便笑道:“当然不用了,毕竟我手里可是多了石灵子这样的神物。也算是一物换一物吧。”

玄冥子一脸鄙视,他拍了拍衣襟说:“精得和狐狸似地,亏人家死都惦记着你,算了差不多就这些时间了,那么我就自己去取珠了。”

楚珏看着玄冥子的背影说:“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间更加有趣的事。”

胡悦问道:“何事?”

楚珏看着胡悦的眼睛说:“你没你自己想象中那么淡漠。”

胡悦轻声笑了一声,那潭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涟漪。

第20章 弈谏(上)

“叩棋子,落灯花,何人破?何人守,一盘弈局天下知。”

一个老者蹲坐在街边的屋檐下,身上残破不堪,蓬头垢面,在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但是却没有棋子,老人单一地用棋子敲打着地面,毫不理会天色已晚,再过不久就要起风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