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还想着保持者风度,眸中火气一腾,他几步走到胡悦身边,捏起胡悦的下巴硬是把他脸朝向自己,他说:“虽然知道你无情寡欲,我可以由着你,但是我也有底线,我的底线是你所为之事我要能够掌握,在我眼皮底下随便你折腾。因为有我在,但是你要是跳出了这个圈子。你觉得我还能护你多久?”

胡悦终于收回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眼神一静,惨白的脸上再无表情,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看到一切,不在乎一切。没人能映入他的眼,进入他的心。

他开口,冷冷地说了四个字:“那又如何?”

楚珏伸手一用力,胡悦只觉得下巴吃疼。眉头微蹙,楚珏深深叹了口气,他放开了胡悦,转过身去,他自嘲道:“终是舍不得……”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也没有任何表情的人说:“日落之前我会回来,你别想着出去,好好养身体。”说完便甩袖而出。

胡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门说:“反正我又死不掉,干嘛那么紧张……”

胡悦盘腿而坐,闭眼凝神,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当他再睁眼的时候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下床穿上衣裳,看了看门口的树叶有些皱眉道:“还真的生气了,都把我当囚犯了。”

随后又坐回了床边,翘着腿,手指点着床边,似有思索。

日薄西山,这云层更是厚了几分,看似今夜必有大雪。胡悦烫着一壶酒,对着一盘棋,一个人下起了珍龙棋局。

门被推开,寒风顿时灌入,胡悦头都不抬地说:“饭带来了吗?我一天没吃了。”

楚珏提着一个饭盒,把几碗精致小菜,一碗红豆红枣粥。一声不吭地坐在了胡悦的对面。胡悦依然眼睛看着棋盘,顺着手端起铜酒壶就给楚珏添上了酒。

楚珏抿着嘴端起酒一饮而尽,胡悦微微蹙眉,下子的手顿了顿,楚珏在边上看着,开口说:“此局当冲,虎口之处已然被围了。”

胡悦投子说:“冲也没用,势必被封,就算杀出血路,我也无力回天。这局我还是输了。”说完端起筷子就准备吃饭。

楚珏还在看棋局,手里抓了一把黑子,准备继续下这盘棋。胡悦也不关心,只管着自己扒饭吃菜。楚珏下得倒是入神,胡悦吃完收拾干净,他还在下。此时封琦也回来了。他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说:“我已经和管事儿的打过招呼了,今夜就在此过了。先生用过膳否?”

胡悦笑着说:“因为某人发脾气,把我关在屋子里一天,刚才吃过。可把我饿的……”

楚珏下棋的手为之一滞,眉毛一挑,也不搭话。

封琦何等眼力劲,早就瞧出两人的端倪,只笑不语,倒是楚珏下了最后一子说:“棋局已破,接下去该是下一件事了。”

胡悦嘴角微抽,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封琦来回看了两人,赶紧扯开话题说:“随后不知二位当如何处理?而……先皇陛下什么时候……”

胡悦站起身,他说:“今夜必下雪,下雪了他一定会来。”

三人端坐一方,气氛静默,都无言语,楚珏还是闷闷不乐,胡悦翘着腿琢磨着楚珏的棋局,封琦忐忑不安,又怕又急。

即将子时,天果真开始无声无息地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落无声,但是风却出得紧,呼啸之间,竟是一番狂雪夜景。

胡悦看了看两人,起身把门打开。顿时狂风席卷,胡悦一袭白衣,一脸冷毅。他朝着天空看了几眼,随后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楚珏站在他的身后,叹息了一声,也跟着出门,而封琦也想要踏出去,但是无论怎么样都被狂风烂雪逼退,愣是半步也无法踏出屋子。

此时胡悦和楚珏已经站在了柴门边上。胡悦微微一笑,他道:“古有程门立雪,如今我们雪夜迎门,礼数算是周全了。”

楚珏扶手而立,但是在他两人半尺之内,风雪无法侵入分毫,两人的身上竟然都没有雪沫。连衣摆都没吹动一下,倒是身后的封琦,即使在屋子里都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最后只能拉着门框。

过了子时,风骤停,天地寂灭,再无一丝一毫的声息。二人依然站着,雪依然无法侵身,忽然远处恍惚间出现了一盏微弱的灯光,光亮细微,摇曳之间,朝着观情斋出飘来。

二人凝神,胡悦想要开门,但是却被楚珏按住了手,他摇了摇头示意时机未到。

片刻后,果真从柴门之外传来了昨日一模一样的敲门声,楚珏亲自开门,顿时本已经平息的风雪再次大作。胡悦和楚珏的衣袂也微微有了颤动。

门外站着得还是昨日那人,那人抬头一看看门得不是胡悦,而是楚珏,面露微微不悦之色。有些责怪之意瞟向站在一旁的胡悦,胡悦欠了欠身说:“陛下有请了。”

那人道:“你知道了?”

胡悦点了点头,他皱眉想了想:“那你还想要知道那个故事吗?”

胡悦还是点了点头,那人宽慰一笑,也不计较。再把目光放在了楚珏身上,他口气不似和胡悦说话,反而多了几分敬重之意,他道:“久见了。”

胡悦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楚珏竟然认识他。楚珏也是欠了身,拱手道:“久见了,既然来了,入内一谈吧。”

三人入内,封琦已经跪在了门口,不敢抬头。那人也不在意他。从他身边走过,随后端坐下来,胡悦还是给了那人一壶冷酒,那人也是想昨日那样大口大口的饮酒。

他说:“胡先生能替我画,但我并不想你画帝王之相,我想你替我画现在的模样。”

胡悦微微一笑,说:“可以。”

那人朝着跪趴在地上的封琦道:“来人,笔墨伺候。”

那人迅速从旁边捧出砚台笔墨,胡悦却摆手道:“陛下是想要画中有雪,还是画中没雪?”

那人一顿,随即便哈哈大笑说:“好,好,能画我的,非君莫属。要有雪,大雪!”

说完便大步往屋外走,胡悦手里拿着画笔,朝着楚珏看了一眼说:“楚兄可要看好了,弟我这样的画技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

说完也走出了房门,门外风雪大作,早是看不得其他的景色,一切混沌无常,胡悦一身白衣,手持画笔,扶手而站,对面站着的人也是丝毫不畏风雪。胡悦朝着空中龙飞凤舞,点抹勾挑,一笔一画,之间,风虽身影,雪如墨笔,没有纸张,没有砚墨。只有一支笔在满是风雪的夜间挥舞。胡悦的神色也像是染上了这风雪的壮丽一般,眼神亮如晨曦。

那人站在一动不动,念道:“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胡悦续念道:“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词毕画成,一曲放翁夜游宫,胡悦和那人之间多了一层雪影,雪似是凝固一般,横在两人之间是一个人的摸样,那人看着胡悦,胡悦看着那人,中间画中人,惟妙惟肖。他开口道:“画完成了,陛下夙愿已了。”

那人看着他边上的楚珏说:“好一个心未死,楚珏这就是你看上的人,果真非凡。”

楚珏走向前来,他站在胡悦的身边,苦笑道:“的确不凡,所以不舍,也不死心。心不死自然便是未了情。”

那人眼中有所闪动,开口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胡悦朝着楚珏看去,楚珏微微皱眉,他说:“一言九鼎。”

那人点着胡悦所画的雪,瞬时雪如飞花,飘散于天地。顷刻间,那副画便消失在了乱雪之间。但是胡悦没有任何的惋惜或者异议,只是说道:“现在陛下可以说那则故事了吗?”

那人陷入沉思,他缓缓开口道:“因为我曾经在这夜雪之间找过一个人,这个人答应过我一件事。虽然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但是我依然记得他。他……与我有恩。我和他约定,赠他一副我的画像,哪怕以后我不再是我,但只要画像在,此情此义永世不移。”

他自笑道:“但帝王无情,无情才能做帝王。我赠他的画像不能是皇帝,而只能是我。所以我才请先生为我做画。赠予我那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故人。先生奇才,以雪寄画。聊我夙愿。”

楚珏微微一震,但随即表情又有些许不削,胡悦看着两人,他连忙问道:“那陛下为何现在才来找人做画?”

那人歪头答道:“现在……是何时?”

胡悦道:“这……”

那人继续说:“自我醒来,恍如一梦,我只知道四处寻人作画,苦寻不得,今劳先生妙笔,完成夙愿。”

忽然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猛然抬头看了一眼楚珏,倒退好几步,随后摇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早已不在这人世间了……”

他缓缓往后退去,最后朝着胡悦看了一眼,胡悦忽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道:“陛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陛下你可知道关于云……”

但胡悦尚未问完,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间。只余下这飘散的雪花。胡悦捏着笔的手重了几分,似是懊恼未来得及问清缘由,而楚珏冷眼看着雪花飘散,两人就一前一后杵在风雪中。直到封琦跑了出来,他问道:“事情……解决了陛下他走了?”

楚珏最先缓过神,他说:“走了。此事也算了了。”

胡悦口气不爽地说:“他了了,我却没了,到底为何他会回魂,明明都死了几百年的人,如果没有人引魂我就不信他自己三尺黄土之下能够苏醒。但没想到最后居然他自个了然,知道自己是黄泉之人。”

封琦眨着眼睛,胡悦哎了一声道:“凡是回魂之人,只要知道自己乃是已死黄泉客,那自然会消失人间。除非……”

楚珏说道:“除非有人刻意留下他,或者让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之中便有人在设计,目的在你,还是在我呢?”

胡悦拍了拍袖子,搓着手说:“回屋里,我倒希望他是针对我,这样的话,我也好领教领教,这人到底有多厉害,到底想要在我身上探出个什么花样来。”

说完甩袖,进屋。楚珏心思比胡悦更加得沉,他摇了摇头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完瞥了封琦一眼,封琦心虚地点了点头。熬了一夜,即将天白。

封琦急于回去复命,胡悦累了一宿,加上寒气侵体,脸色比昨日还要惨白,咳了一宿。楚珏守其左右,寸步不离。屋内燃着离火木,暖和得和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咳咳,楚兄还在生气?”

“我不该气吗?”

“咳咳,不该,因为接下去的事情……你我二人可能得共同面对了。”

“你指的是那个云字?”

“不……是指那个操纵云字的人。”

再说封琦一路狂奔,跑至宣德楼南处,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背朝着他。

封琦挑着衣角快速上前,他低着头说:“国师,已经办妥了。那人画了开国皇帝的画像。那句话也说给他听了。那太庙内的画像我也给放回去了,此事绝对神不知鬼不觉,皇帝更是不会知道。而有关系的人我也全数都灭口了。”

那个人嗯了一声,封琦却还没放松,更是焦急地追问道:“那……国师答应我的事儿?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小的可是要诛九族的呀。”

那人哼笑一声,他说:“放心,不会诛九族。只会死你一人。”

说罢便抬步而走,封琦惊恐万分,他想要说什么,忽然从他的脸上出现了云朵的痕迹,云朵越来越多,最后互相连接,那些纹理开始龟裂,他疼痛地缩在地上,居然发不出一句惊叫声。只能在雪地里不停地滚。他的皮肤开始全部裂了开来,鲜血直流,整个人像是血人一样,渐渐地封琦不再动了。他保持着一个僵直的姿势,大雪覆盖了他的全身,看不清容貌。远远低就是一个人形的雪团子。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野狗跑了过来,它拱了一下封琦,封琦的身体就像是碎裂的木炭一样,散落在地上。野狗一声吠叫,撒腿就跑开了,尸块碎得像是小石块一样,远处看去仿佛是一个被踢翻了的雪人。

没有人会知道这么一个摊东西,在昨夜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41章 回魂记(一)

三生石上住风流,何用冰人开口?——醒世恒言

“公子你多吃点……”

“咳咳……吃的够多了……”

“公子你看你咳嗽得如此厉害,怎么能不多吃呢?我问了潘楼东街巷的生药铺子的展柜子,他说《食治门》中专门说到了猪肾搭配蜀菽,以湿纸裹煨,对咳嗽有奇效。”

“红翘……里面是有那么些说明,但……你一下子端了那么多,我也吃不下啊。”

“哎,你瞧你这胃口,比个大姑娘还细着呢。你就不能少喝些酒嘛。这七日内不准你再喝酒了。我告诉英儿不准给你送烧酒了。”

“那,那你还是干脆拿猪腰子把我吃撑死算了……”

红翘挑着眉毛,半个身体扑在了胡悦的身上,胡悦的头扭到不能再扭,但无奈虹翘一手稳稳地端着一碗子羹汤,另一只玉葱白似的的手捏着一根勺子。但是动作却犹如塞肥鸭饲料似的,爽利且快准,一口一勺,绝不拖泥带水。

胡悦只能侧头喊道;“楚兄救我!楚兄!”

楚珏端着茶碗,吹皱了茶汤,抬眼看着胡悦一脸你快来救人的苦瓜脸。倒是笑了笑,他能不知道如若真的要推开对方,十个虹翘都没法近他的身。他细品一口茶,诚恳地对红翘说:“红翘姑娘说的极是,我也觉得贤弟喝得太多了,是该调理些许,身子还得好好养着。我以虹翘姑娘为样,这七日里也不给你送酒了。”

胡悦嘴里的肉还没下咽,听到楚珏那么一说,差点喷了出来,还没喷出来,被虹翘又是一勺子,直接噎在了喉咙里,吐又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去。红翘以为喂了急了,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嘴。皱着眉心疼道:“噎着了么?慢些吃。”

红翘放下灌了第四碗的药膳,看着胡悦翻着白眼,猛往自己胸口捶。楚珏瞧着不对劲,这才走了过来,往胡悦背脊处的敲了几下,胡悦这才把东西给囫囵吞下。胡悦被噎得一双凤眼通红,被呛得噎得眼中含泪,又不能真的哭出来,只得埋怨地往楚珏这儿瞟,这一瞟倒是勾去了楚珏冷淡双眸中的火,胡悦心里叫苦,却又不敢再瞧他。

胡悦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这一折腾的确够他受的。不敢在要求虹翘喂食,赶紧自己拿起碗,连忙自己给乖乖地吃了。红翘见他吃完了第四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给你去收拾收拾,厨房里还有一些煤炭,你留着。我给你带了一个手炉,大冬天的写字别冷着了自己。”说完便点着脚,提着裙子跑到了院子里烧水。

楚珏捏过了胡悦的手腕,他静静地等了片刻说:“寒气都差不多出来了。开了春自然会好。这些日子离火木还是不能省下。”

胡悦说:“是你告诉翘儿我病了?”

楚珏微微笑道:“红翘姑娘对你有心,见你多日不来便找人打听,知道你病了便马上来此看你,用心良苦,如若得这样得女子为妻,也是一份福分……不过……”

他抬起了胡悦的下巴,随后凑近他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能给予别人什么,就别去让人有期盼。贤弟这份道理可是懂得呀。”

胡悦说:“你在说你自己吗?楚兄?”

楚珏微微翘起了嘴角,他说:“是,也不是。”

楚珏含笑着双唇贴上了胡悦的嘴唇,胡悦因为寒气未散,嘴唇也是冷冷地,吃了那么多的羹汤,嘴上滑腻腻得,有些蜀菽得味道。楚珏笑了一声,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便撬开了双唇,长驱直入。胡悦被吻得有些紧张,深怕屋外的虹翘回头进屋。也不敢太过于抵抗,只由得让楚珏得趣,楚珏怎能不知胡悦的心思,吻得更是肆无忌惮,挑的二人都要磨出火儿来了,才放开了胡悦,胡悦不敢再拿眼神瞪他,低着头喘着气又咳了几声,楚珏见他红了耳根子,轻柔地吻着他的耳朵,悄声说:“我对你用情和你是否有情没有关系,因为我不会让你从我的身边逃开。我有这个自信,所以我能不在乎,这世上还有人能如此与你作陪吗?”

胡悦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但是楚珏自然知道,那眼里没有感情。但是他却不知道,胡悦心中却有动摇。

此时红翘推开棉帘子进屋。她手里拿着一个盆和一块帕子,看到胡悦和楚珏而人靠的很近,烟眉微微一蹙,很快又欢畅地笑道:“公子我不能久留,有个诗会去赶。替你收拾干净了你也早点休息。那暖壶中的水给你舔了。灶头处还有半坛子的猪肾羹和一些川贝枇杷膏子。哦,对了,我还给你留了些许人参雪蛤。你也留着夜里咳得时候吃。别喝酒了,小心仔细些好,落下病根可不是耍的。”

胡悦要起身送行,被楚珏压住了肩膀,随后他起身道:“贤弟身体抱恙,红翘姑娘就由我送你吧。”

虹翘愣了一愣,伸手要推辞,但楚珏已经站了起来,替虹翘拿起了斗篷。虹翘作了礼,便套上。再回头看一眼胡悦,胡悦站起身作揖而拜,虹翘还了万福礼。

街上肃寒,虹翘扯了扯斗篷,余光打量着楚珏,虹翘一直都觉得论颜色,胡悦自是风流,整个京城都难找几个和他如是的模样。但是这位楚珏公子却又另一番容貌得好。楚珏微微笑道:“姑娘在看我?”

虹翘马上低下头,红着脸说:“楚公子和胡公子的感情可真是好啊。奴家认识胡公子那么久,也没见他又像你这样的好友知己。他这人总是浑浑噩噩的,有你那么个可靠人帮衬着也是运气。”

楚珏微微一笑道:“与人交友,图的是一个情投意合,志趣相投。不在乎对方是否世家子弟,还是屠狗走卒。如若有情便能相交。也许因为一言一物,便能生情。我与慕之的交往非是这世俗所能明了或者框定的。”

虹翘愣了一愣,她不再接话。送出了东巷。虹翘侧身道:“公子停步,奴家有脚夫可使唤,不敢劳烦了。”

楚珏点了点头,行礼拜别。虹翘咬了咬嘴唇,她开口道:“奴家也知虹翘乃是烟花残柳之身,盼不得好人家,做不得诰命夫人,等到颜色衰退,五陵公子散去之时。我也就只能嫁作商贾之妇了。若……若有可能,奴家不想破坏楚公子与胡公子的情义,只求……”

楚珏依然淡然地开口道:“虹翘姑娘忒悲谦了,姑娘才貌双全,如青山妩媚,碧湖清丽。自有良城美景赏心悦事,这因缘不能强求,也不可委屈了。”

虹翘拿出帕子,遮盖尴尬似地摇了摇头,随后笑道:“奴家说了些胡言。公子切莫见怪,奴家还赶时间,就此告辞了。”

楚珏伸手相送道:“姑娘慢请。”

虹翘欠了欠身还了一个礼便朝着轿子走去。

楚珏看着虹翘,轻言道:“只可惜了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但如若不是这样,最后伤得也只是你而已。”

送了虹翘,楚珏折回观情斋,而胡悦自然不会安分,已经套着棉衣准备出门。可惜被楚珏逮个正着,穿衣服的手伸到一半,愣是没法穿。楚珏挑眉道:“贤弟想去哪里?”

胡悦侧头叹了口气说:“我当然有事出门。”

楚珏没让开道,说:“病还没好,不准去。”

胡悦赌气似地穿上了棉袍,他扣上扣子说:“我真的有事,上个月一直顾我画屏风的包子酒店陈掌柜子托我给他儿子大喜写个帖子。如今人家都已经嫁娶了,我过意不去,准备送一副字画过去。”

楚珏合上扇子,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胡悦瞥了他一眼,说:“楚兄莫非是在监视我?”

楚珏挑眉道:“人家本来就是求你字画的,如今你错过了,再送字画是否有些缺礼数了?”

胡悦一时语塞,没想到楚珏在这头将了他一军。楚珏说:“我这儿正好有两块上好的团茶,是不是现在让愚兄同行了?”

胡悦拍着旧袍子,缩了缩肩膀点了点头。在这方面胡悦一直以来都没办法硬气起来。

楚珏也吃准了这一点,但他这招也不轻易使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舍不得胡悦……

想到这点,楚珏自己微微叹了口气,他说:“你在此少坐片刻,我回去拿东西。”

胡悦甩了甩袖子,意思好走不送,坐在房间内生闷气。楚珏微微笑了笑,转头边走,楚珏那儿会放心就那么折回去。走出一条巷子,在茶铺那选了两块好饼子。包上锦缎木盒,便回去了。胡悦此时已经把画给包装完善,刚要出门又遇到了楚珏,他扯着嘴角说:“楚兄你好快的脚程啊。”

楚珏看着他准备落下自己走人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把茶盒子递给他说:“不快点不行啊。我猜贤弟也等不及,万一慢了怕误了贤弟的事。”

胡悦怎么会猜不到他这番举动,干笑了几声。只得和他同行。其实那陈家也不远。转了两个弯就到了,陈家的陈老爷过去乃是御厨,后来一只脚瘸了,只能出宫开了馆子,做起了买卖。家里有些钱财。房子也置办的比较气派,胡悦敲了敲门,迎门的小斯认得胡悦,赶紧笑说:“哟,是胡相公。老爷都说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人了,快请进,我去通报。”

小斯把胡悦二人带入客厅,请着二人坐下,等着陈老爷迎客。楚珏微微蹙眉道:“陈老爷是何时替儿子娶老婆的?”

胡悦说:“唔,应该是十月九日,正好是个吉时。”

楚珏说:“那日子不是很长,为何这屋内没有喜庆之感呢?反而丧气如此之重?”

胡悦没有接话,但是也发觉了。就在二人低头碎言细语的时候。陈老爷自屋内进来,作揖行礼道:“啊呀,是胡老弟啊,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这老头子啊。”

陈老爷,年纪约莫知天命,过去是个厨子,做菜十分了得。微微有些矮胖,拄着一根拐杖。脸上一笑,眼边就皱起了折子。看上去也是一个和气之人。

胡悦和楚珏起身,还礼。胡悦抱拳说:“弟实在不好意思,入冬生了一场病,本答应老哥儿的邀,写的帖子也没能赶上,如今身体少许见好,也就来送些贺礼。弥补亏欠老哥的事。”

陈老爷提到帖子二字,眼神微微一黯,但是却也没表现出其他过多的情绪,反而听完胡悦说辞,连忙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不知老弟身边这位官人是……?”

楚珏抱拳道:“我是胡悦的朋友,姓楚,单名一个王玉珏字。”

陈老爷连忙还礼,此时丫鬟奉上了茶,陈老爷抬手示意二人入座。陈老爷看了看胡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悦笑道:“如今陈少爷也成家立户了,您老哥儿也算是放了心了。”

没想到说到此处,陈老爷竟然丝毫没有喜意,话再喉咙里打了好几个弯,最后只是苦笑道:“哎……还好,还好……”

胡悦看了看楚珏,胡悦倾身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老板说:“这……哎,家务事而已,老弟你还是不要问了。”

胡悦见他那么说,便也不再多言,喝了些茶,说了些话,礼送完就走了。那陈老爷一心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留他们的意思。两人吃喝了一盏茶,就走了。

胡悦说:“你觉得这陈老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楚珏说:“不可知也,但是我知道他们家中必有丧事,而在丧气中还有些……其他的气息,非常鬼祟。”

胡悦微微一愣,他说:“喜事之后便是丧事?但是也没见他们挂白,也没消息传出。”

楚珏说:“那你有没有见过他家儿子?”

胡悦点头道:“见过,精精神神的一个年轻人,长得也是非常英气。看着都不像是陈老爷亲生的……”

楚珏抽嘴道:“贤弟还真的是以貌取人,完完全全靠脸分类。却不知贤弟把我摆在何种位置?”

胡悦斜着眼打量着楚珏,楚珏依然嘴角带笑,眼神温和。但是胡悦可没忘记春宵帐内,这个一脸温文尔雅的楚相公,没完没了的索取。他想到这里眼角抽了抽,他说:“衣冠禽兽?”

楚珏扇子一合,瞪着眼嗯了一声。胡悦连忙改口道:“至交,良师益友!”

楚珏满意地再打开扇子,笑着点头。胡悦趁着楚珏朝着边上嘴一歪,吐了吐舌头,拿出酒壶,刚想要喝酒,被楚珏一把拿了过去。胡悦委屈地看着他,楚珏仰头把酒都喝完了,喝完再把酒壶还回去。胡悦叹了口气说:“我又不会因为这区区寒症就撒手人寰了,楚兄何必呢?”

楚珏说:“因为我不想贤弟因为寒症未愈又把我关在斋门外啊。”

胡悦叹了口气,楚珏见他没招,也不为难。便话题一转,问:“那陈公子的新婚娘子呢?可有见过?”

 

第42章 回魂记(二)

胡悦说:“这……倒真没见过,虽然陈家是行商的,还开有其他行当的铺子,也算是朱门大户。据说联姻的那家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但是这小娘子生得是国色天香,女红手艺做得也是极其精巧,又念过书,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可是让媒人说了好些,下了重金聘礼才说成的亲事。”

楚珏听着听着,胡悦却止步道:“怪哉,楚兄为何会对此一再提问?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楚珏微微迟疑,但马上便恢复往常的模样说:“只是好奇,这家子明明喜事,为何会又让人觉得好似丧事般的凝重之感。而且陈老爷子的脸上也是一脸丧重之前,而且我管他面相乃是……绝后之相。”

就在此时胡悦和楚珏发现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在围墙之外探望,那人见胡悦和楚珏看着自己,连忙慌慌张张地跑了。而胡悦说:“怪哉,怪哉……”

胡悦侧头微微一笑道:“那……要不要晚上去走一遭?”

楚珏笑着说:“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别再赶我走了。”

话说两头,那胡悦和楚珏闲闲散散地回到了住处,而虹翘这里的诗会还在继续,这诗会乃是京城文人雅士每逢一个花季开放最盛的时候,必定会举办的,今朝举办的乃是茶花诗会。

虹翘捏着一直大红色的茶花,想了一下道:“不曾苦争春,甘为雪下魂。”

“好,好个甘为雪下魂,虹翘姑娘果真是女中真雅士。”

“高侍郎赞謬了,奴家亏受。”

“哈哈哈,谁不知金水湖畔花魁娘子虹翘小姐?那画舫香阁可不是普通人能登上去的。”

虹翘美目一转,此人乃是户部尚书令的公子,肚子内的学问没多少,但是最喜欢附庸风雅,老子是一个才子,早早就走上了仕途,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但是落到他儿子身上那可真的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纨绔子弟尔尔。

虹翘甚是瞧不起他,但是碍于面子,转身作了万福,开口道:“陆公子说笑了,虹翘无奈如瓢水浮萍,是那无根的莲,没线的鸢,只能藏身于江湖之中。虽识得一些鸿儒爱戴。但也做不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样的境界。”

那人见这虹翘说话客客气气,谦卑有礼,但往深处想那就是棉里带针。心中不悦,却又不能再次发作。讪讪然笑了笑,便转身去喝酒了。

虹翘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赏雪看花。身上的荷包穗子被花枝给钩住了,刚想要低头去解,此时伸出一双手便给解了。虹翘笑了笑说:“谢谢胡公子。”

来人姓胡,单字一个笙。因为姓氏的缘故,爱屋及乌,此人虽非高门子弟,官宦之后,也受到了虹翘的青眼相待。

那人拱手还礼道:“小姐不必客气,该然。”

虹翘看他这般有礼,心中又想起早上喂着胡悦吃药膳的样子,倒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胡笙笑道:“小姐为何发笑?”

虹翘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那个陆公子又开始高声谈话说:“怪哉怪哉,今日诗社的人都到齐了,为何单单少了诗郎?这不是太没兴致了么?”

虹翘和胡笙闻声看了看四周,的确少了一个人,这个人乃是上一次诗会摘得诗魁的施阆。也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但却是一等一的才子。诗会之中经常会有佳作可成。所以大家都管他唤他一声诗郎。与他姓名倒是谐音。

虹翘也赶到花厅内,她说:“是有些蹊跷,诗郎已经好久没参加诗会了。”

陆生对诗郎总是又羡又嫉。又不能以自己的家世去压人家一筹,这在此等聚会中那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总是能损他几句,绝对不会放过。他笑道:“听说咱们的诗郎的妹子嫁人了。这诗郎一直对他的姐姐颇为心疼,我看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想那巧娘,一等一的标致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陆生悻悻然道:“可惜啊可惜,本是书香门第的闺门小姐,没想到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到了个泼皮癞子的手上抚养,落得嫁作商人妇……”说完眼睛就朝着红翘瞥。

虹翘听得出他话中之意,笑了笑开口讥讽道:“是啊,可惜了如花美眷。但女人呢只求的个情投意合,知情识趣的。要我说宁可嫁一个好人品的,出身什么不必太讲究,总比一朝入侯门,从此深闺锁红颜的好。再落个没长情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从此这辈子和青灯礼佛也没区别了。”

那陆生听到虹翘又在暗地里讽他,心中更是不爽。此时举办诗会的东道主开口道:“哎,诗郎如果不来,我们这儿的确失了几分颜色,但有虹翘姑娘在,真是花有雪里红,人有俏虹翘。”

虹翘娇滴滴地笑了笑,欠了欠身子还礼。所有人都进了客厅,丫鬟们送上了茶点,众人品茶赏花,开始聊些琐碎的事情。

虹翘吹了吹茶汤,此时他听到有人在说:“你知不知道关于施家姐姐巧娘的桩婚事?”

虹翘微微侧身,听着他们的闲谈。

“据说嫁的乃是东市街最最大的包子酒店的陈瘸子的儿子,那人也算是个人才,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却是个模样俊雅,是个颇有文墨之人。哎,好像也来过一次咱们诗会。那次是桃花?还是梨花来着?”

“可不是嘛,这巧娘可是出了名的美娇娘,又漂亮,又娴雅……其实按我说还能找个更好地。”

“哎,谁让他们姐弟两摊上那么个叔叔呢?无赖泼皮,只看那聘礼的寡多,不看对方人人品。”

“是啊,是啊,那天仙儿配给庖厨儿,有钱是有钱,聘礼给的也足。但那施家好歹过去是书香门第,哎……真是香粉儿染上了油烟气。”

“所以也难怪这段日子,诗郎不来了,谁有这心思啊,据说诗郎还为此害病了,一病不起。”

虹翘听着也就是些琐碎之事,便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暗了下来,心想不知胡悦身子有没有好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茶,也作不出好诗句。便起身道:“诸位诗友,实在抱歉。这天寒地冻得奴家我受不住,先一步回去,怠慢了诸位,还请诸位诗友尽兴了才好。”

好几个公子哥起身想要送虹翘,但是虹翘摆着手,硬是不让人送。一个人裹紧了斗篷,手里拿着烧好炭的手炉,回身做了个礼便就走了。

她唤着轿夫道:“先去一次观情斋,在门口候着,之后再回船舫。”

当虹翘来到观情斋,正好碰到胡悦二人出门,三人在柴门口面对面,愣了半秒。虹翘道:“啊呀,胡公子你病还没好,这天寒地冻的你要上那儿去啊。”说完略有责怪地看了一眼楚珏。

楚珏被她那么一埋怨,倒也心虚,擦了擦鼻子,斜眼看着胡悦。胡悦见虹翘居然又回来了,只得说:“刚用过饭,想要和楚兄出去走走。散散步赏赏月!”

虹翘摇了摇头说:“莫要骗我了,现在的时辰出去散步?实在无法让我信服。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楚珏见胡悦找不到借口,转眼一想,便老实说:“我们想要去陈家。”

虹翘愣了一下:“可是……包子酒店陈掌柜子?”

楚珏说:“正事。”

虹翘歪头道:“巧了。今天我们诗社中的诗郎的姐姐就是那家人的媳妇。”

胡悦和楚珏对看一眼,胡悦笑道:“屋外冷了,还是先进屋喝杯暖的再细说吧。”

三人回到屋内,虹翘熟门熟路地沏茶,她把下午赏花诗会上听到的那些八卦儿都全数讲给了两人听。

胡悦敲着桌子,他说:“胡兄啊……我有一个想法……”

楚珏说:“贤弟不用说,我也是那个想法……”

虹翘问道:“什么想法?”

胡悦看了一眼楚珏,笑了笑,对虹翘说:“翘儿,可有兴趣?”

虹翘忙点着头,全忘了前面对两人多有职责阻拦之意,她说:“有呀,带上我好不好啊。”

胡悦苦笑道:“那么得快点儿了,在过了这个时辰。咱们就不能去了。”

三人穿戴整齐,虹翘回了轿夫,三人步行前往。到了陈府门口,楚珏从怀里掏出三张纸片儿衣服,对二人说:“穿上它,随后切勿不可弄出响声,慢慢走,不撞到人,别人看不出你来。”

虹翘惊奇,拿过纸衣套在斗篷外。再看看胡悦和楚珏,她说:“不对啊……我看得到你们呀。”

楚珏笑着解释:“自然我们三人能看到,还有就是非是人世间的也能看到我们。但活人看不到。”

胡悦笑着点头,此时陈府的门是开着的,楚珏笑着小声说:“不愧是贤弟,把人家门禁时间摸得一清二楚。”

胡悦瞥了他一眼说:“哪有那回事,我也是因为当初来此收润笔费看到了。问了问知道这时候陈家铺子地下的伙计回来算账。而且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段。”

说完带头就走进了大门,虹翘紧张地跟在而二人伸手,跨入大门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真那守门的小斯并没有看见三人。

然后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陈府,胡悦说:“这后面的厢房才是他们休息住处。我们从花园那里绕过去,那里人少些。”

三人压着脚步,往花园里走,花园里下人很少,三人放松了些。忽然他们发现从树丛这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都止步不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然后突然从那树丛内伸出了一只脚,再后是一个人的脑袋,他捧着帽子,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身上都是树叶。胡悦发现他就是白日里在陈府外张望的青年。

虹翘看了一眼说:“呀……!”

胡悦一把捂住虹翘的嘴,那人甚是明锐,马上转头看来,随后四周张望,这才站了起来,快速地往往前跑。

楚珏使了一个眼色,三人都跟着那人身后。

穿过花园,便是厢房,陈老爷住在住屋,儿子和儿媳照惯例住在东厢(古代一般讲究东厢西厢的区别,长子或者嫡子住东厢,女儿或者庶子住西厢,可参考西厢记),这一路直奔,却发现东厢没有一个下人打点。显得非常冷清寂静。

此时在窗户的灯光下,映出了两个人影。他们对面而坐,似是在交谈。

那个青年看上去非常的焦急,来回踱步,想要进去却有止住了步伐。忽然他看到两人像是极其亲密地靠在了一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发抖。这一不小心居然打碎了屋外的青花瓷花瓶。

声音响脆,屋内的人马上就出来了。第一个出来的是陈少爷,他看了花瓶,便开始四处找人。

突然他走过胡悦楚珏身边时微微一迟,此时屋内走出了一位清丽的女子,她看着男子,相貌和那偷偷溜进来的年轻人非常相似。但是那年轻人躲在树后浑身发抖,偷偷地看着她,却没有站出来。

两人找了一圈,随后陈少爷便扶着自家娘子回房去了。回去时还望胡悦那里瞟了一眼。

胡悦和楚珏对视而笑,他说:“你猜对了。”

楚珏也轻笑道:“贤弟也是。”

虹翘搓着手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悦指了指那个人低声说:“我们继续跟着他就知道了。”

说完三人看向那个躲在树后的书生,书生浑身颤抖,他过了一会才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一步比一步快,最后像是逃似地往外小跑。忽然和一个巡视的小斯撞了个满怀。小斯被撞的东倒西歪,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转身大喊道:“有贼啊!”

说完院子内的下人都跑出来了,那人急得来回转圈,恨不得自己能长个翅膀飞出去。此时,胡悦一把扒下自己的纸衣,套在了那人的身上。

就在下一刻,家丁把胡悦给团团围住,此时有人提着灯笼拿来照人。

来人一看居然是胡悦,也是傻了眼,陈老爷这才一路蹒跚地过来,看到胡悦也是一愣,他皱眉道:“老弟深夜做什么来我这儿?”

胡悦咳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身边隐身的楚珏只往他那儿瞪眼。胡悦朝着陈老爷作揖,说:“嗯,小弟我与令公子的夫人的弟弟乃是至交。令儿媳的弟弟最近身体抱恙,不适合走动,他就托我带个口信给他胞姐。”

陈老爷听到是关于自己儿媳妇的事情,没有皱起来的眉头又更深三分。他问道:“那你为何不白天来呢?”

胡悦说:“您这不是白天都下了逐客令,我喝了一盏茶凳子还没坐热呢,只能识相的先走了,谁想我那至交,他居然在我观情斋等着,说一定要见到他姐姐。见他拖病来求,我也甚是不安,再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无奈想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儿的大门开着。看守……咳咳,不见了。我心想我与老哥什么关系,自然就自个进来,本来想找个通报的带路,但是来了之后发现陈家宅院深大,白日还好有小斯给我引着。这晚上,黑灯瞎火我我就刚想要找个人,没想到就遇到了小兄弟,还没开口他就喊着有贼了。”

说完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陈老爷虽然也有疑惑,但是胡悦穷归穷,名声还是很好的,手脚干净,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再说身上也没藏什么东西,也没有来偷东西的必要,被他那么一说倒是信了三分,还存七分疑虑。

他开口问道:“那……他那儿带什么话儿?”

胡悦眼珠子一转说:“他说姐姐已过归宁之日为何不回来,可是遇到了变故?”

第43章 回魂记(三)

陈老爷一听这话,握着拐杖的手一松,拐杖落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脸色又白转青,又青转白。

他支支吾吾地说:“这……儿媳身体不适,故不能归宁……这是我的疏忽。等过段日子,我自然会带着儿子儿媳一起登门。”

胡悦似是料到他会那么说,他连忙说:“不打紧不打紧,谁不知老哥你人厚道,待人和气,对待自己儿媳妇那更是亲人己出。主要我也是来套这个话儿的,有了老哥这句话。我也好回复至交。”

陈老爷这番对话下来,已经完全不在乎胡悦的胡诌,脸色变了又变,心思也转了好接完,有些话刚刚到舌头又咽了回去。而胡悦说的那是万分的诚恳,再场除了隐身的那三人,大多数人都放下了戒心。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发话说:“爹爹不必烦恼,胡兄自然去说便是,我自会带着巧娘回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少爷,陈少爷面色不是特别的好,看似非常的消瘦,但身子骨架在,却也有让人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刚毅之感。这种消瘦刚毅两种不同的感觉掺和在一起,产生了一种不和谐的气息。胡悦再看陈老爷,他看到儿子的样子却非常的不安,几乎可以用近似害怕来形容。他低着头,捏着重新捡起来的拐杖,仿佛整个身体的中心都要依靠这个拐杖才能撑着。如若有一丝放松,他就会抖如筛糠似的。

胡悦微微一笑,再拜道:“好,那我就那么回话去了。”

说完胡悦大摇大摆被陈府的人送出了门,胡悦回身作揖道:“唐突叨扰,不必相送。”

等看着大门关了,走远了些他才对边上的人说:“好了,姑娘也现身吧。”

三人脱到纸衣,那书生咬着嘴唇低着头。虹翘凑着月光仔细地打量道:“你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胡悦微微一笑说:“见你第一面时,我便知道你是位女子。”

楚珏一脸难怪你肯那么牺牲去救人的表情。

女子微微蹙眉,她开口问道:“公子如何看出?”

胡悦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一摸自己的耳朵里面红了脸,她自言自语说:“耳环没带,但是耳洞遮不掉……”

楚珏看了看四周说:“我们先回去,这位姑娘也随我们同行吧。”

女子略有抽搐,胡悦道:“也许我们能帮你救出令弟。”

女子猛然抬头道:“先生都知晓了?”

胡悦看了一眼楚珏,笑着说:“不一定全猜对,但也猜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