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再问问胡悦,至少让胡悦陪着自己,但是一转身,胡悦已经不见了,她疯狂地寻找胡悦,不停的喊他的名字,但是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答应她,而她手中只有一把血红的匕首。

这一切都是她必须要面对的,她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然她觉得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小英站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小英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她看着虹翘眨眼说:“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虹翘往后退了几步,但是见小英与平日一样,反倒想起这段日子来所受的痛苦,五味翻杂。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眼前之人,明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小英,但是……她只想要抱着一个熟悉的人大哭一场。

虹翘把头靠在眼前之人的肩上,拼命的嚎啕大哭,小英毫无表情,她把手扣住了虹翘,随后开口说:“小姐哭什么呢?”

虹翘被她这般冷淡的声音一激,她想要推开,但是发现小英就像是铁做的一样,虹翘无法挣脱,反而被越勒越紧。

第71章 云咒(五)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人,小英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但是却从她的身上传来了不属于她的声音:“你有什么好哭的呢小姑娘,现在的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可以陪着你的侍女一同留在无间黑暗之中。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虹翘咬着牙,小英的手臂就像是要把她的身体给截断一样。虹翘呻吟着想要退开,但是丝毫无法用力。她喊着小英的名字,但是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虹翘手里捏着匕首,她皱着喊着小英的名字,但是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和骨骼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大喊一声:“小英啊!”说完猛然把匕首刺入了小英的背后。

随后虹翘像是发疯似地刺了好几下,小英的手终于慢慢地捶了下去,虹翘已经哭喊的声音都沙哑了,小英像是脱线的木偶一样落在了地上,虹翘也跪倒在了她的边上,她手里捏着匕首,浑身发抖,她不敢看身边的尸体,随后忽然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你杀了她?既然你有杀他的心,那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吗?”

虹翘再回头,那具尸体已经变成了高度腐烂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只能从头发的发饰辨认出她是小英,爬满蛆虫的眼眶却朝着虹翘,虹翘拼命地大叫,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用手捂着嘴,她惊慌之下,便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跑了多少时间。

虹翘突然被绊倒,她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她低头一看那具尸体还在他的身边,无论她跑多远,那具小英的尸体都会出现。

虹翘捂着额头,先是哭泣,随后开始笑,狂癫地大笑,她伸出手拍了拍身下的尸体,她笑着看着尸体随后开口道:“小英……小英……”

忽然尸体猛然往下塌陷,最后化为了灰烬。虹翘不再发声,她茫然无知地站了起来。

随后她踏过了小英的衣服,笔直往前走,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穿着破布烂衫,他们一把抓着虹翘的手臂,面目狰狞地说:“闺女,养不起你啊!把你卖了,我们还能多吃两个月的口粮。”

“把你卖了吧。”

虹翘摇着头,喃喃道:“不是……爹娘没有卖我,我是被拐走的……我是被拐子拐走的……”

虹翘一把甩开了两个手,她冷眼看着两人说:“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她继续往前走,全然忘记了曾经每每中秋之夜的晚上,总能做梦,梦见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是却有梗米粥喝,全家人围坐一起。她乖巧地等着自己的那份粥食,无论后来吃得有多精致,喝得有多甘甜,她一直都期盼着那份梗米粥的香味。

但现在……她忘记了那份味道,朝着两人挥手伸伸出刀子,随后眼前一片血红……再无其他。她喃喃道:“我不认识你们,公子说……要杀了所有出现的人,我不认识你们。我……没有爹娘……”

她漠然地往前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忽然又有一个女人站在她的面前,那个女人挑着三角眼,像是打量着商品一样盯着虹翘,虹翘也这样看着她,曾经她都是低着头,不敢正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但是现在,她面对面看着她。

女人冷哼一声:“入了娼门,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即使以后从良,你也是低人一等的。何必把自己看得那么精贵呢?”

虹翘平淡地回道:“谁都看不起我,那就随他们去吧,我看得起我自己,那是因为我还要活着,而你们,只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女人啪地一声,一掌抽在了虹翘脸上,虹翘被打一边脸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了血,她侧目看着女人,反手也是一巴掌。女人被她打得瞪着眼睛,虹翘继续说:“你们这帮吃人血,吸人骨髓的怪物,自以为能决定我一辈子的命,你们的命呢?我就看着你们这群畜生怎么死,怎么下地狱,怎么去还那些被你们坑害了的女人们的罪!”

虹翘一脚踢开了踹在了女人的肚子上,倒在地上的女人骂得极其难听,她冷笑举起了匕首,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这样的辱骂她早就听得习以为常,还会觉得被羞辱吗?还会觉得心疼吗?怎么不会呢?因为还是一个人啊。

虹翘看着地上的尸体,她握紧匕首,前方传来了呻吟的声音,这声音她很耳熟,她倒退了两步,双手捏着手里的匕首。她一步一步往前挪,她开始害怕了,她的手和下巴都在颤抖。她知道前面是什么。

前面一个男人趴在一个女孩的身上,女孩还很年幼,她拼命的喊,拼命的叫,但是男人只是给了她两巴掌,随后就毫不留情的压下身,女孩儿惨叫。眼中某一个角落暗了下去,她长得和虹翘小时候一模一样。女孩的眼神开始慢慢得变灰暗,某一种东西在她的身体里死了,又有某种东西在她的心里发了芽,扎了根。

虹翘睁大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浑身都在颤抖,她愤怒,及其的愤怒,这种愤怒在十几年前的某个晚上她便产生了,她尖声喊了一声,冲了上去,那把匕首直接刺入了那人的背后,随后她一边失控地喊叫,一边下刀子,她手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她停不下来,她只是脑中只有拼命的下刀子,一刀,一刀,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能够把这个男人切成碎块,碾成粉末。

她没了力气,往后倒去,但是依然挣扎着爬了过去,继续刺,她血溅洒在她的脸上,她的发上,她浑然不觉,她就像是被血染透了的娃娃,但是她开始笑了,笑得痛快,笑得悲戚。她疯癫般的大笑,一边笑,一边下刀,心中的那份痛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份痛快有所减少,杀了他又能怎么样?会改变自己被双亲卖了的事实吗?能改变自己被人贩子毒打的事实吗?能改变自己被摧残侮辱的事实吗?

虹翘知道这些都没有用,但是她的怒她的怨恨呢?她机械性地倒在了尸体的边上,有一刀没一刀的刺入尸体,人早就死透了。那个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虹翘,女孩儿的眼睛变成了红色,随后她慢慢地爬向虹翘,她趴在虹翘的背上,抚摸着虹翘的侧脸,舔着她脸上的血说:“你恨吗?很恨吧。毕竟那么惨,为什么不恨呢?”

虹翘眼神已经空洞得再也看不出任何的起伏,女孩儿双手搂住瘫坐在地上的虹翘,她说:“你不是一直这样过了那么久吗?你都是花魁了呢。那些男人再看不起你,也都要喊你一声花魁娘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哦,对了,因为你的心上人看不上你吧?因为他……你一直都在等,等了那么多年等来的却是个笑话。”

虹翘动作一顿,她转过头看着搂着她的女孩,说:“那不是一个笑话,那是我活着的证明。”

女孩的脑后忽然裂了开来,露出了一张嘴,声音变掉了,传出了一声变了调的笑声:“活着的证明?他不能给你任何的证明,因为他连自己都无法证明自己是活着。”

虹翘伸出刀子,她面对着女孩,女孩水灵灵地大眼睛瞪着她,她说:“你要杀我?而我就是你啊。”

女孩眨着眼,她凑近虹翘说:“别杀我好么?我有办法帮你留住胡悦,让他永远的属于你一个人。”

虹翘颤抖着睫毛,女孩手指划过匕首,手指出现了血液,但是血液确实黑色的,她在虹翘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云纹,凑近虹翘的耳朵说:“胡悦可以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你可以从良,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结婚生子,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

虹翘抬头看着女孩,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随后却猛然举起了刀子,刺入了女孩的胸口,女孩一脸的震惊,她一口血吐了出来,只问道:“为什么?”

虹翘说:“我不是要公子留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他身边。我只是……”她用力地捅了下去,凑近女孩说:“我只是不想要忘记他……”

虹翘一把推开女孩,女孩颓然地倒落在地上,同样的他们的尸体开始坍塌。

虹翘苦笑道:“他不要忘记我而已……”

虹翘回头看了一眼,原先的尸体都像是没了肉体,只余下了破败的衣服,虹翘忽然感觉有些晕眩,她捂着额头,只觉得身体变得非常得沉重,她无法迈开步子,而脚底也开始摇晃,随后她开始往下掉落,她没有任何的惊恐,忽然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束光,随后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冰冻了一样,自己像是一块石头,往无底深渊落下,没了恐惧,没了知觉。一切都没有了,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有心痛的感觉呢?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在船上,胡悦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筷子,轻轻敲击着酒杯,口中念出了一些诗句。边上的楚珏为胡悦斟酒,也是一脸笑意。

微风,晓月,美酒,自然还有自己的琵琶声,还有什么……画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清,但是她却感觉极其的幸福,她想要在那个地方永远的待着。丝毫没有离去之意。

随后她睁开了眼睛,她侧头看着胡悦还端坐在她的边上,虹翘撑起身子,她推了推胡悦,但是胡悦却依然闭目不动,她开口想要说话,声音沙哑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公子……公子成功了吗?”

胡悦依然没用动静,虹翘心中一惊,她推得用力,只见胡悦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而虹翘原本应该在手上的那把匕首却无端的插在了胡悦的胸口。

虹翘睁大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胡悦,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叫喊了起来,她抓着头发拼命摇头,但是已经哭不出一滴眼泪,她只能绝望的叫喊,她扑向倒在地上的胡悦,把他抱在怀里,拼命的摇着怀里的人,但是怀中的人连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她抱着胡悦,叫不出声音了,她一点都喊不出声音,也哭不出眼泪。她只能摇着怀里的人。

她脑中一片空白,而怀中的人却一点儿都没有反应,死了吗?公子不是说他不会死?他是为了骗他?但是为什么她没有死?公子骗了他?

她身上开始出现了许多云纹,这些云纹覆盖在她的身上,此事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她们手里拿着灯笼,警惕地看着她。

过去的虹翘还会恐惧,但是现在,她只剩下混乱,她抬头问道:“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位女子开口道:“咒术失败了。”

虹翘说:“我杀了所有人。”

女子说:“你没有杀了你自己。”

虹翘睁大眼睛,她说:“公子没有说……”

虹翘脑中回想起了胡悦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杀了所有人……”

虹翘摇着头,她说:“但是,如果失败,公子应该杀了我,死的应该是我?”

其中一个女子说:“你还是你吗?”

虹翘捂着自己的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一头的白发,她抬头看着两个女子,女子眼中却充满了畏惧,她们朝着身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灯笼闪出了诡异恶绿光。

虹翘问道:“我还是我吗?”但是她发现她的声音已经变了……

她摸着自己的嘴角,嘴角在微笑,难怪她哭不出声音,没有眼泪,此时她只是在微笑,没有一丝的悲哀。而后她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而就在此时,两个鬼女缓缓地往后退去,而‘虹翘’放下胡悦,她露出了一丝冷笑道:“你们该去找你们的主人了,告诉他胡悦在我的手上。”

鬼女慢慢低头,慢慢地消失在了门口。

胡悦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头如血的头发散在地上,‘虹翘’看着胡悦的脸说:“胡生啊胡生,我们又见面了。”

此事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虹翘’看了一眼胡悦,随后前去开门。

‘虹翘’打开门,梦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虹翘,冷哼一声说:“哦?还真是意想不到呢。”

梦灵朝着房屋看去,她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虹翘’看着梦灵,她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第72章 楚之君(一)

子至午七数,甲逢庚为煞,甲至庚七数。数中六则合,七则过,故相冲击为煞也——子午相冲两位女子互相打量着对方,眼中自有算计,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数时,最后‘虹翘’轻一笑声,说:“没想到你们那么着急,因为云咒,是吗?”

梦灵盯着‘虹翘’,眼中满是戒备,她警惕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虹翘’捂着嘴呵呵轻笑道:“是,那么你可以回去了,法术并未成功。如果不是,那么你也可回去了,你斗不过胡生,他的布局远在你之上。而姑娘你太会出错了……”

梦灵说:“你!”梦灵美目一转,问道:“阁下是何人?

‘虹翘’整理了一下头发,原本的一头青丝,如今成了霜雪,如银瀑般垂于身后,此时‘虹翘’右手一甩,手中多出了一把拂尘,她慵懒地看着梦灵说:“我是谁不重要,但你在此时出现,就有资格和我做个交易,现在的胡悦已被我封死,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他就算无法真正死去,也永远不会再醒来。或者说……你想要我把他交给你?”

梦灵眼中闪出一丝凶恶,但是随后便笑问:“哦?那么说你已经掌握了胡悦的生死大权?这我倒是开始好奇,您的交易又是如何呢?”

‘虹翘’没有理睬她的试探,她坐在了石凳上说:“你对玄冥子没说全,只说了生死符,却没有过多地谈论那个局。这份心思虽是正确,却也显得拙劣了。”

梦灵说:“你既然说到了此处,说明……”

‘虹翘’打断了她的话,说:“无谓的试探就停止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思考这些废话了。”

梦灵嗤笑一声,说:“哈?你又……”

忽然梦灵只觉得胸口一疼,嘴角居然流下点点朱红,她捂着嘴,几乎站不稳,她踉跄几步,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她单手撑地,一只手捂着自己像是要碎裂的胸口,随后她快速地瞟了一眼手背,看着手中的纹理,说:“怎么可能?”

‘虹翘’说:“哎,失算的人开头都是这句话……好吧,我也俗套地回答你,你中了胡悦的咒。”

梦灵咬着牙,说:“怎么可能?这样的咒……”

‘虹翘’说:“云咒为他所创,他岂会不知?这是其一。其二,他在小英身上就留下了一个咒术,时间还是很早之前,说明他早就已经怀疑小英,做下了防范,至于这具身体上的咒术,同样也是可以引发小英身上的咒术,这样,他即使无法解开你的咒术,依然可以对你下咒。而他因为不会死去,所以中咒之后同样可以对你们采取行动,不但如此他料定了你必定会前来查探情况,所以只要你来,便就会中招。而你则一而再,再而三的踏入他之全套,谁为螳螂,谁为黄雀?”

梦灵皱着眉,捂着胸口,暗骂道:“卑鄙……”

‘虹翘’看着梦灵,随后说:“天真,还是太天真,你和这些人打交道,还说什么卑鄙呢?卑鄙难道不是必要的条件吗?你不想一下,为何来的人不是玄冥子,而是你?其实如果是玄冥子来了,那么中招的便是他,而非是你啊傻丫头。”

‘虹翘’微微一笑,继续说:“好了,你准备怎么样?和那么不要脸的人斗,你有多少本钱呢?”

梦灵说:“我可以和你做交易,但是我要楚珏的命……”

‘虹翘’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却并没有笑话她,她说:“哦?居然不是胡悦的命?姑娘对楚珏的命还真是执着呢?莫非是因为他是胡悦心上之人?”

梦灵瞪着眼,‘虹翘’会心一笑道:“我理解,像胡生这样的妙人,虽然无耻赖皮不要脸了点,但是依然有他的好,自然是有几个人喜欢的,不过我劝你呀还是放弃吧。”

梦灵嘲笑道:“呵呵,莫非阁下想要说,你也留情于胡悦?”

‘虹翘’哈哈大笑,她说:“我是不会对任何人再有感情的,傻丫头,死过一次的你,难道你就不懂何谓情深不寿吗?”

梦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臂,她咬牙道:“到底你答不答应,只要能够除掉楚珏,就再也没人能阻碍……”

‘虹翘’蹲下身,她伸手轻轻抬起了梦灵的下巴,看似清风扶柳,但梦灵却无法挣脱这样的力道,‘虹翘’迫使对方看着自己,‘她的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份疑惑并非伪装,她摇头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傻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到这个地步呢?你到底明了这其中的纠缠有多深?百年的局,设局百年,到头来胡悦这一辈子弄成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只是为了造出一个云咒来给你们耍得?你不去思考这些,却纠结一些完全不着调的东西,你错的太多了,错过了本该抓住的机会。”

‘虹翘’朝着空中一挥,两指之间便夹着一片柳叶,她把柳叶划过了梦灵的脸庞,随后说:“也罢,天命总是如此恼人,那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情。然后……”

‘虹翘’凑近梦灵的耳旁,低言数语,眼睛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看着院中的一棵柳树。

梦灵猛然抬头,她看着‘虹翘’,随后说:“你……”

‘虹翘’伸手挡住了梦灵的唇,她略微有些失望地摇头说:“你远没有胡生狡猾啊,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看都是被人利用的好材料啊。”

梦灵被她如此挖苦,心中愤恨,不过她自己也感受到体内的疼痛得到了缓解,但是手上的云却并没有消失。她看着‘虹翘’,即使知道自己的体内依然残留着云咒,但是却无可奈何,她忿怒地看着‘虹翘’,说:“我要的只是开局而已。”说完甩开‘虹翘’的手,便离开了观情斋,此事虹翘回头看了看房内,开口说:“怎么样,我那么做还算合适吗?胡生?”

胡悦捂着胸口,靠在门上吃力地点了点头说:“姑娘果然……了得啊。”

‘虹翘’瞥了他一眼说:“没想到居然在最后一刻躲开了要害,你怎么那么滑溜呢?老老实实得被我封死不是更好,一切由我来替你办妥,否则到时候楚珏一来,你到底是下手呢还是不下手?”

胡悦脸色惨白,他说:“你是什么时候寄魂在虹翘身上的?”

‘虹翘’失望地摇了摇头,走到胡悦身边一只手指点在胡悦的额头,道:“你个死没良心的,别忘了进入心魔镜中,如果不是我帮忙,你等不到那个人来救你。”

胡悦眼珠微动,他说:“是琴弦。”

‘虹翘’说:“怎么?当初你入心魔镜中,那个叫‘小英’的丫头在你的茶水里动了手脚,所以让此女侵入你的梦中,成了阻碍,坏了盘算,否则也许你还真的能顺利出来,探测出所有你想要探测的东西,毕竟你无法真正的对谁动情,哪怕是楚珏死命地拴住你,你也是会对他狠下心。所以这一点你知道,楚珏也知道,但是有人不知道,所以他们心急了,而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来做我要做的事情。这便是天意啊,天意难违啊。”

胡悦一阵咳嗽,嘴里吐出了血沫子,他艰难地问:“你和楚珏……到底是什么人?”

‘虹翘‘微微一笑说:“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有过问他吗?”

胡悦实在有些气空力尽,他抓着门框不让自己滑下去,现在如果‘虹翘’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没有一点的反抗能力。

‘虹翘’自嘲说:“他和我一样,但是却又不一样,我们的情况也不一样,不过你也不要太大意了,楚珏对你有情那也是有原因的,但不管如何,他的确动情了,对你这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也动心了,那么对你们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胡悦冷笑道:“姑娘虽然说话刻薄了点,做人阴险了点,但是话中却都是玄机呐。没错,我对谁都不会动心,而他的作用只是开启生死符。”

‘虹翘’同意地轻拍着手,说:“明智的选择,而且今日,楚珏一定会有动作。”

胡悦吃力地笑道:“哈哈,说不定他已经跑了呢?”

‘虹翘’看了一眼胡悦,她说:“你在,他就跑不掉。不过你们……都不是我的目的,但楚珏的手里有我要的东西,如果他不在了……”

胡悦实在无法长久支撑下去,他倒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虹翘’。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对这个女人做什么?”

‘虹翘’微微笑道:“这世上再无虹翘,只存柳姬。”

柳姬蹲下身,低头看着胡悦说:“胡生啊胡生,你知道楚珏花了多少大的力气才保住你吗?”

胡悦说:“那么,姑娘又要如何继续保住小生呢?”

柳姬为之一愣,随后笑道:“不愧是被楚珏看上的人,果真机敏非凡,保住你,我自然有办法,但是你又为何确定我会这般做呢?”

胡悦捂着胸口说:“自然是为了对付楚珏,因为如果单单是你,楚珏不会犹豫,否则您也不会等到此刻,当初你让我找一个人,此人便是但是如果我在,他至少会有所顾忌,这样的理由还不够的话?就像姑娘所言,我当初早就知道了虹翘身边有人监视,那你附魂与她,我岂会没有后手?这其中的道理,姑娘也该有所料到。”

柳姬不做声,她看着胡悦,胡悦身上的纹理越来越明晰,他皱着眉,但是依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倒下,因为柳姬下一句话的态度,将关系到他所有的布局。这是致命的一子。

胡悦暗暗握紧拳头,柳姬冷眼看了看他,随后笑道:“他为何对你如此用情,的确也是值得。其实你要的东西,在你,不在楚珏,更不再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至于那个局,那是命数,何曾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胡悦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放松了拳头,随后说:“那就有劳……姑娘了……”之后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柳姬看了看胡悦,皱着眉头,但还是费力把他扛了起来,嘴里嘀咕道:“胡生啊胡生,你怎么那么沉呢,是楚珏给你吃得太好了吗?明明只是喝酒的酒虫而已。”

一边抱怨,一边把人架到了床上,因为他的身后还插着那把红色的匕首,所以干脆让他脸朝下,直接扔上床,柳姬转了转手腕,随后看着四周说:“情深不寿,月盈则亏,楚君啊,楚君,你到底会走哪一步棋呢?小妹好奇万分呐。”

柳姬坐在了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生,她手中拂尘一甩,忽然门口便多了两个诡异的纸扎人偶,一哭一笑守在两侧,渐渐地她头发的颜色也开始变化,白发渐渐地变回了青丝,又成了虹翘往日的模样。

鬼女二人守在门口,但却再也无法进入,里面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不在知晓。

燕儿咬着牙说:“现在如何是好?”

柳儿依然盯着观情斋的大门,开口说:“告诉主人。这一切还在主人的计划之中。我继续留在此处。”

燕儿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了柳儿的身后,而柳儿依然犹如木偶一样站立着,看着门口。

话说两头,胡悦被制,柳姬坐等楚珏,而另一头,中了咒的梦灵一路疾奔,赶回了虹翘的小楼,门口站着玄冥子若有所思。

她微微踌躇,用衣袖遮盖掉了手上的痕迹,随后装作没有任何异常,调整呼吸后再往前走去。

“你怎么还在此处?”

玄冥子哦了一声,他说:“你回来啦,那么看来是我们赢了。我这会儿在想一个问题。”

梦灵朝他看了一眼说:“什么问题?”

玄冥子双手负于身后,他抬头看着远处说:“我这一生一直都在云咒之中徘徊,说到底我也是一个中咒之人,正因中咒,故而魔障,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却开始有了些其他的踌躇了。”

梦灵嘲笑道:“你莫非是想要知道为何当时的胡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玄冥子说:“老狐狸有老狐狸的想法,而他的云咒却让人觉得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云咒到底所指何物?这层……我一直都没勘破。”

梦灵说:“胡悦当初是进入那个局后唯一一个回来的人,我并没有看到他真正入局,在局的外围我便死了,所以到底最后如何,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而他现在这番摸样,必定是有其原因,云咒最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断绝任何变数,云咒原本是为了稳定整个九元天局阵,并且留下了生死符于世上,这是开启局的唯一留存于世的方式。而这一切却被胡悦自己给割断了所有联系,只保留云咒和那块生死符,这简直就像是……”

玄冥子说:“简直就像是他为了断绝所有以后开局的可能性。但是你说他只要恢复记忆,必定会再开局,那他之前这一切的行为不都是矛盾的?开局之前的胡悦,和开局之后的胡悦为何会差别如斯之大?这和他失去记忆又有何关联?”

玄冥子皱眉,他抱着双手继续道:“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暗招未明啊,可惜我们时间不多了。而楚珏依然没有动静,此人深藏不露,而我朝能够真正问鼎中原,也是因为那最后一战的秘辛,那么和皇家关系如此暧昧的关系。他亦然也知晓云咒,接近胡悦也绝非偶然。但是他的动作,你我都不清楚,这楚侯与皇朝之间的关系,你我也知之甚少,你如何确定楚珏的魂魄能够开启生死符呢?”

第73章 楚之君(二)

梦灵心中闪过算计,但是之后她还是镇静地回答道:“因为他能够往返于黄泉两岸,胡悦在入局之前,把生死符之事告知与我,此时的胡悦可谓是比你现在还要痴迷入局,为了入局不惜一切代价,不仅以开国先帝最后一战为赌,这是拿天下苍生赌一个局啊。但是胡悦当初就是个喜欢留下后路之人,所以他在入局之前告知我生死符的开启,并且提到了一句如果有人能够往返黄泉,那此人的魂魄便能再开生死符,引人入局。”

玄冥子唔了一声,他摸着下巴说:“罢了,只能一赌了,现在胡悦怎样了?”

梦灵咬了咬嘴唇,但是依然没有把柳姬的事情告诉他,她回道:“如你所料一样,自然是他们的破除之术失效了,虹翘已经没了,胡悦也因此受了伤。胡悦元气大伤,这番动作,他除了开启生死符,再无其他的办法与你我周旋。对了,你把小英藏哪里了?”

玄冥子说:“不急,她还有用处,不过已经不能出现在这里了。至于虹翘……老狐狸如果不是恢复了记忆,他断不会让虹翘如此涉险,看来我们也不用在担心他的记忆是否恢复这件事,而且看他准备一心在生死符这件事情,与你所言也是相吻合的。只要恢复了记忆,他便会继续开局,但问题是……他恢复了记忆,那么势必也想起了入局之后的事情,但是我们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入局之后的消息,这到底是为何呢?”

梦灵捂着手臂,她闭上眼,强忍疼痛,随后开口道:“这非我们所能了解,只要他利用楚珏开启生死符,能让我们入局,之后的一切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到时候再除掉他也不迟。”

玄冥子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他沉默片刻说:“不对,这当中必定有名堂,不行,我还是不能完全放手。”

梦灵暗暗捏了手臂,她默默点头,玄冥子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那边儿还有什么情况?”

梦灵说:“没有了,接下来就是等楚珏的出现,只要他答应以魂开启生死符,那么我们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半。”

玄冥子侧目说:“只有一半?”

梦灵说:“没错,只有一半。因为在那之后,我已经死了。所以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局面。正如你所言胡悦过去汲汲营营只为了先帝的基业而奔波,但是开启之后却有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而且不生不死地存活于世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变故。我……并不知道。”

玄冥子失笑道:“也就是说哪怕我们除掉所有的障碍,依然有一半的变数?”

梦灵冷笑道:“怎么?现在怕了?是不是迟了些呢国师大人?”

玄冥子甩了甩袖子说:“我岂是会不留后招之人?”

梦灵道:“至少现在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只要开启生死符,你便可观看到所有云咒的变化。但机会稍纵即逝,只有开启后的一个时辰内云咒会被全数激发。”

玄冥子眼中若有所思,他说:“一个时辰吗?哼!”

说完便离开了小楼,梦灵见他走远,她捂着手臂靠在门前冷哼道:“你以为只有你留后手吗?”

梦灵手里捏着那枚柳叶,随后看着玄冥子的背影冷笑数声,便离开了。

就在太阳偏西,但却还未至黄昏之刻,突然之间京城的护城河开始产生了大量地雾气,天气本就燥热难耐,原本的太阳忽然被乌云所遮盖,这却并没有降低温度,反而使得闷热更加严重,仿佛到处都被这股无法言喻的潮闷水气所包裹,这东西市井、御道之间都成了这一片雾蒙之象。

市街之上,即使面对面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异变天象所吓得惊恐万分,纷纷早早地就回到了家中,紧缩家门,闭门不出。今年本就天时异乡多变,怪事也频繁发生,京城居民人心惶惶,但却不敢明着说出来,只怕那祸端染上家门。

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市集,却像是被灰色的纱棉所包裹一般,街上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而在这样的气氛下,皇城常年紧闭不开的陈德门,今日却在这番古怪的天时天象之下开启。

从浓雾之中只走出了一个人,随后大门又关了起来,大门关上之刻,身后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天意难违啊,这一切都将不会改变。”

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哈哈一笑,似轻藐,又似苦笑,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朝着浓雾之中慢慢走去。

胡悦终于又醒了过来,他动了动手指,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睛,柳姬已不在屋内,但是大门和窗户都敞开着。他努力撑起身体,身后的匕首已经不见了,他身上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伤口。他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僵硬地几乎挖法自如转动。

他硬是提气,让自己坐起身子,此时门外响起了声音:“你终于醒来了。”

胡悦抬眼一看,进屋之人居然是。他微微一愣,但随后便问道:“怎么是你?”

老者从屋外进入,他说:“为何不能是我呢?”

胡悦眼神又沉了几分,说:“的确如此,那我们又见面了,故人。”

老者看着胡悦,浑浊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神色,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

胡悦抬头看着老者,老者说:“我来见故人,乃因你天命将至,接下去的三件事,故人你务必要听仔细了,这关系到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以及牵涉到数万乃至整个社稷的命脉,也可以说你一生之苦难,只为现在的选择。”

胡悦没有打岔,老者满意地点着头说:“审时度势,好啊!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绝对不能开启生死符,那个局是你花了一生的赌注所封存的,你可愿意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胡悦眼中闪出一丝红光,老人摇头道:“如果你必须打开生死符,然则……你必定会那么做,那么你绝对不能让楚珏活下去,绝对不能让楚珏活到开局之时。他活着就绝对不能开局,而开局必须要他死。”

胡悦紧握拳头,那双无情的眼中却有了一丝犹豫,老者叹息道:“天意,果然还是被他算到了。你如果对楚珏用情,那最后一件事情,便是当开局之时,楚珏依然活着。你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

老人张来了嘴,但是忽然老人的面部开始脱落,随后传出了女子的声音:“胡生?你也该醒醒了。”

胡悦忽然睁开眼睛,那里还有什么老者,此时柳姬已经彻底成了‘虹翘’,黑色的头发重新梳妆盘起,云鬓珠钗,看似和平时的虹翘无任何的异状。她已经给自己切了一壶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桌子的精致茶点。

胡悦这次再从床上爬去,他摸了摸背后,果然那把匕首已经消失,他开口说:“姑娘可否告知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姬抿了一口茶说:“已经到了酉时三刻了。”

胡悦低吟道:“那……还有时间。”

胡悦下床,随后看着柳姬顿了顿说:“姑娘能否允许我离开观情斋,完成你们所算计的事情?”

柳姬伸手道:“这是你的住处,自然不必问我。”

胡悦嗯了一声,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柳姬笑着放下茶盏,说:“你想要问我当初问楚珏要的是什么?”

胡悦点头,柳姬哈哈笑了起来:“这恕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岂不是也有将我军的本钱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楚珏会因为你而改变决定,这就是你最大的赌注。”

胡悦蹙眉,柳姬坐到他身边,凑近他的耳畔道:“最大的赌注就是你自己,你可要想好了怎么利用自己这颗子啊。”

胡悦侧头冷眼看着柳姬,柳姬朝他笑了笑,毫不介意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指着门外说:“外头有一个人在等你,探头探脑得有些时候了,你去见他吧。”

胡悦看了一眼柳姬,柳姬示意他想走便可走,绝不阻扰。

胡悦起身出门,柳姬眼中的笑意也消失,她说:“然后也该是我落子的时候了。”

胡悦一出门,背对着门站着的是左一棋边马上转头相迎,胡悦却不吃惊,他说:“先生替我传到话了吗?”

左一棋说:“学生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胡悦眼神示意他暂时别开口,随后带着他来到了离观情斋不远的天门寺,一路上他看着满城的雾气也不多问,到了之后,他停下脚步才问道:“好了,先生可以把楚珏的话带给我了。”

左一棋笑道:“果然是胡公子,没错。侯爷让我给公子带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胡悦看着左一棋,他摸着下巴说:“哦?这句老掉牙的提点能真的让胡某死而后生吗?还是他真的准备抽身走人了?如果这样……也好。”

左一棋拱手一拜,说:“这一阵雾就是侯爷的助力。”

胡悦看着四周的浓雾,他说:“楚珏是想要我……”

左一棋抬头笑道:“侯爷还要我问公子一句话。”

胡悦说:“何话?”

左一棋说:“公子是否还记得曾经的约定。”

胡悦只觉得脑中某一处像是被细针刺入一般,他捂着头看着左一棋,说:“记得……”

左一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说完他凑近胡悦耳畔低语道:“如果公子忘记了的话,我也可以提醒一下公子。”

说完他不动神色地把两样东西塞入了胡悦的手中,说完再拜,便离开了。

胡悦摊手一看,发现是蜡丸,里面还有东西。

胡悦捏着手中的蜡丸,他看着满城的雾气,雾气之中隐约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但是却怎么都看不清,但好似在这浓雾之中什么都有。

胡悦捏碎蜡丸,蜡丸之中是一只,蜡丸之中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段字:贤弟,勿回观情斋,切记。

胡悦看手中另一个蜡丸,随即捏开,发现,只是一直纸鹤。胡悦手中纸鹤忽然飞了起来,胡悦冷笑一声:“楚兄啊楚兄,你还有心情玩这名堂?”纸鹤像是感受到了胡悦的气息,它停留在了胡悦的肩膀,随后又飞到了胡悦的面前,尖尖得嘴角快速地啄了胡悦的嘴唇一下,随后便往前飞走。胡悦顿时脸红了红,但是明知道周围无人,也不自然地咳嗽数声,跟着纸鹤而行。

纸鹤灵性,一直保持着在胡悦之前,却又绝对不会淹没在雾气之中,胡悦往前走。

雾气之中四周的青瓦白墙都显得若影若现,而此时光线透不过这阵雾气,四周已经犹如黑夜一般,隐约间能够看到民户房屋内的烛火,但是却极其的黯淡。

安静也是让胡悦感受最深的一种气氛,没有声音,除了眼前的这一只纸鹤,仿佛是一根线,引着胡悦前行,再无其他。

一路至静,一路至昏。胡悦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辰,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在哪条街道之上,抬头见不到明月星辰,也不能感受到落日的气息,低头只有脚下的道路,却连四周的明瓦牖户也看不清晰,似有若无,却只知道这一路走来,他的心却一点点清明了起来。

这一盘棋不止一人在下,胡悦只是这盘棋中的一方,甚至只是一颗子而已,生死符必然会开启,那是因为生死符进入胡悦身体之后,胡悦就不再是那个醉生梦死的胡生,而是一个开启者。而他亦知生死符所开启的个局是胡悦绝对不能碰的禁区,这就成了一个矛盾,一方面胡悦必须要开生死符,另一方面生死符所引起的那个局则是他决不能开的。这两难之间却容不得他转圜。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注定好了似地。

玄冥子的入局绝非偶然,说到底他也只是一步棋,逼他的一步棋。现在云咒反噬之术失败,那等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第二个虹翘,威胁胡悦的虹翘,所以要么想办法把玄冥子彻底消除,要么就只有开启生死符,而被生死符侵入的胡悦,已经没了第二条路。开启成了他的本能。

此时此刻楚珏为何会在此显得如此至关重要,乃至所有的矛头从胡悦,转嫁给了楚珏,把他给逼到了生死之间?如果这一切都是柳姬的局,不,不会是她的。

那只有一个人,楚珏口中闭口不提的那最后出现的人。

而他会是谁?又能是谁?这一切和云的关系是什么?云为何是云?它不单单只是云咒,云咒为胡悦所设,作用却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开启生死符,一面断绝所有可能接触到局的人事物。这才是所有事情的源头,云究竟是什么?它的作用的改变才是至关重要的。胡悦能够抓到关键的地方,但是却又无法看透全局。

终于纸鹤停在了一棵海棠树梢上便不再移动,胡悦发现四周依然浓雾弥漫,但是树下却有一石桌和一对石凳,雾气仿佛有意识地避开了此处,微弱地天光投在桌上,这个石凳石桌和观情斋内的石凳是一模一样,胡悦仔细观察一番,桌面上放着碗碟和酒杯,精致的下酒菜,醇香的美酒。一切就像是等着胡悦前来一样。四周幽暗异常,但是胡悦能感受到这里的空旷,似乎是在一处风景尚佳的地方,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只有这个桌子点着蜡烛。偶尔又暗香送来,但却无鸟兽之鸣,虽在室外,却让人不觉清冷,也许是因为夏季,四周温和宜人,菜肴和美酒的香气亦使人舒心。

胡悦看了看菜色,也都是他过去偏好的那些下酒菜。这应该就是楚珏预备的了。但是,却不见楚珏的人影,胡悦手里拿着扇子,眼角打量着四周,但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干脆甩开衣摆,坦然入座。

现在虽看不清时辰,但他这一日所遇之事太多,不及饮食休息,他不客气地自酌自饮,拿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一转,酒盅光泽一照,照出了一个女人的脸,女人脸色惨白,她站在胡悦的身后,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但胡悦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女子也注意到了光线,一闪而过,酒杯内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影了。随后身后便是稀稀疏疏的衣摆声音,伴着声音地还有女子高昂的熏香胭脂的芬香气息。

第74章 楚之君(三)

胡悦斜目微探,随后仰头一饮,伸手持箸,丝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下酒菜都是冷肴,所以并不知这桌酒菜到底是何时而做的,但食材皆新鲜爽脆。此席的确适合备于不知何时而来的客人。

胡悦吃喝一通,吃完之后,他放下筷子,身后恰到好处地递过了一盏茶盘,茶盘上沏了一盏胡悦平时常喝的茶。茶盏内有一小块得茯苓,因是暑气过重,特地为他准备的。

胡悦没有回头,他也不说话,端起茶盏,茶还是热的,泡得刚刚好,但是胡悦的眼角也看到,那女人的手是白纸所糊,上面的红色指甲显得非常粗糙突兀,他吹了吹茶汤,一盏茶饮完,胡悦把茶盏放置在桌角,对着身后说道:“饭都用完了,你们的主人还不出现吗?我这般吃喝一通如若不亲自道谢,实属失礼啊。”

身后之传来了一声窸窣的声音,但是依然没有人,也没人答应他。他双手放在桌边,又等了数刻。随后便准备起身离开。他开口道:“胡某有要事在身,既然此处主人不愿意现身,那胡某也只有先走一步了。”

“公子留步。”

依然不见人,却听到犹如银铃般的声音,仅凭其声,便能猜测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位绝色佳丽。

胡悦停下,他说:“哦,姑娘还有何指教?”

“公子再等片刻,楚君必定会来。楚君说公子是第二次来此做客,绝不可怠慢。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侍婢。”

胡悦心中思量,现在楚珏如果不来见他,那他会去见谁?还是在做何种布局?

胡悦开口问道:“那姑娘为何不现身?只剩下我一人在此暗处独酌独饮,岂不乏味。”

“公子赎罪,因为婢子没无实体可显呐。如若不弃,婢子且奏一曲,以供公子解乏。也可赎怠慢公子之罪。”

胡悦拿着烛光一照,身便的女子居然是纸扎的,一张惨白的脸,诡异的五官。配上这样的声音,让人心中不免一颤,纸扎女人随后又退入了黑暗中。胡悦身边响起了窸窣的声音,看来这样的纸扎之人不止一人,胡悦回头一看,酒菜已经收好,桌面上放着书、棋盘、一盏重新沏好的清茶以及一壶饭后可用的花酿。

胡悦放下手中的蜡烛,随后又坐了回去。颔首致歉道:“冒犯姑娘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那就有劳姑娘。”

一声俏笑,而后箫声随花香而起,春江花月夜,一曲夜风追月来。

他看着棋盘若有所思,这局棋局似乎还有什么寓意,胡悦的心思便入了这棋局。忽而胡悦闻到一丝清香,似乎还有人特地还为他点了熏香,合着夏日特有的夜风清香。这一切无不周到用心。

棋下半局,萧瑟相合,添灯盏茶,花月相邀。虽然没有一个人来,但是胡悦却被伺候的极其舒坦,如果不是还记得子午生死符之约,这安乐雅致的确让人忘时忘忧,此时雾气之中吹来一阵风,风似乎伴着熟悉的气息,但是却又不那么熟悉。胡悦第一感觉只有冷。冷得仿佛隔绝了一切的情感。

这份冷冽,让胡悦暗暗攥紧了拳头。也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雾气被风微微吹开,边上那些纸扎的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气一般,箫声恰巧停在了最后一音,柔声道:“恭迎楚君。”话毕,也倒在了地上。随后化作了香灰,灰烬像是有感知一般,形成了一股烟雾,引像了月华。四周弥漫着一股似花香又胜似花香的气息,而来着却依然信步而行,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任何的变化。这样的的气氛让胡悦捏紧手中的棋子,紧紧地盯着浓雾之中的变化。浓雾之中缓缓走来一人,熟悉的脚步声却没有让胡悦放松警惕。

“哎,贤弟啊,你这步棋下得太险了。”

浓雾散离,空中的明月也终于破云而露,一丝清霜落入人间,只照在一人身上,远处,那熟悉的身影踱步而来,单手持尺,似乎犹如往常信步观情斋无异。虽无笑意,但看向胡悦的眼眸却是温润似水,哪怕到了如此生死时刻,他依然如此,何曾改变?

胡悦说:“楚兄不是告知我‘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是一步死棋,却可开生局。难却不得不为之,只是这步需要牺牲楚兄你啊。”楚珏拱手说:“所以我送上门来了,贤弟的下一步棋,该落子了。”

胡悦说:“嗯,是该落子了。” 说完手上的棋子,落下踌躇已久的位置。随后似笑非笑,但却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地神色抬头看着楚珏,楚珏也走进了他的身边。

胡悦与他对视,最后低下头看着棋盘说:“你没有去观情斋吧。”

楚珏微微欠身道:“这要多谢贤弟的神机妙算,回去了,也许就不能来赴约了呢。愚妹让你受苦了。”

胡悦咧了咧嘴,似乎想要回答,但还是没有开口。楚珏看着胡悦的眼睛,说:“贤弟这几日,清瘦许多,疲态尽显。为何不在此处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呢?”

胡悦回头看了看香茗熏香棋盘,除了那些纸扎的‘佳人’有些惊悚外,其他的一切的确符合世外桃源的清雅之境。楚珏自顾自地坐到石凳之上,自己给自己倒茶,顺便又给胡悦的茶杯中添上新茗。

胡悦也跟着入座,说:“我要是在这里待久了,有很多人会坐不住。”

楚珏捏着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地说:“你猜到了多少?”

胡悦说:“不多,但现在猜到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个局晚了十年。”

楚珏手中茶盏的汤面微微一皱,随后一笑,说:“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胡悦捏了捏手,他没有回答,但是却没有看着楚珏。楚珏冷峻地眉眼之间有了些许忧思,他道:“现在有太多的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贤弟,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条命可是你最后的砝码,不是吗?”

胡悦被他这句话刺中心口,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在隐隐作疼,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说:“没错,楚兄的介入让原本众矢之的的我,成了他们每个人都不敢轻易除去的存在,如果不是贤兄,我过不了这十年的太平日子。在此,楚兄受我一拜。”说完便要起身而拜,楚珏迅速玉尺上手,一尺抬住了胡悦的手臂,随后说:“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拜我才助你,别忘了,我助你,护你,救你,只为一个情字。”

胡悦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楚珏身旁,低着头,楚珏把胡悦拉到自己的身边,他抬首看着胡悦,伸手摸了摸熟悉之人的脸,这个人一直都不属于他,为何会如此执着,他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是却一直都不肯放手,他能解开世上任何的谜团,但是却解不开这道谜。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即使解开了谜团,他依然不会放手。自古痴情误尽人。

胡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楚珏的手,随后说:“还有一个关键,楚兄你却一直不肯告诉我。”

楚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接下去说:“生死符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保命符。此番苦心,贤弟不可不明啊。”

胡悦有些失笑,问道:“所以你想要把矛头都指向自己,嗯,成了一半,现在他们的确是那你当祭品用了。现在细细想来从遇到玄冥子那刻开始,你便开始留意这其中的动态了。许多引我入局的‘怪事’也都是你有意的牵扯和安排。这一切你都只是想要试探我身边‘有心’之人。楚兄的心思实在太沉了吧。”

楚珏顿了顿,他喝了一口茶,说:“有茶无酒,实在不适合我俩啊。”

胡悦不理睬楚珏的岔话,直入主题地说:“开启生死符,便会开启‘九元天问局’。需要有能够往返黄泉之魂,所以当初你让我引梦进入黄泉河道,就是为了告诉在虹翘身边的小英,你就能够开启生死符对吧。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你的身上。”

楚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泽,他说:“贤弟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