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鱼被她逗笑,拿起蛋糕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就快去洗手我们吃饭啦。”

夏天的晚上总是带着些懒怠,天空呈现出即将黑下来的墨蓝色,老城区中,小小的花店里店门微敞,偶尔有风吹过带进一室花香,店内一个年轻女人带着漂亮的小女孩围在桌边吃着甜点,彼此笑意温暖。

周嘉鱼出神的望着角落里被扔掉的玫瑰花,好像嘴里甜蜜的奶油都变的苦了起来。

她还记得,就是这天晚上,她在音乐厅的门口捡到了小月亮,一晃,都过去好几年了呢。

小月亮吃的开心,虽然不会发声,但是她总是用一些很微小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周嘉鱼趴在桌边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话。

“月亮,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我是说如果哦,他想把你接回去给你一个新家,让你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你愿意吗?”

小月亮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蛋糕屑,她眨着眼睛,半天没有回应,神情一下子紧张恐惧起来。

周嘉鱼懊悔自己坏心情带来的后果,连连摆手跟小月亮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只是打个比方,没有不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啊!”她把小月亮抱起来低头一连亲了几口,说不清是为了向她道歉还是为刚才小孩子脸上那一瞬间似曾相识的落寞慌张。

话说出去总会对小孩子有一些影响,本来就被上天夺去说话这种本领的小姑娘这下子更沉默了,周嘉鱼整个晚上都处于浓重的歉疚之中,晚上带她去花店里间的卧室去睡觉的时候,小月亮忽然勾住了她的手指,用小孩子最容易表达情感的方式紧紧的抱住了周嘉鱼。

周嘉鱼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包里还装着从南方那边寄过来的信,外间的垃圾桶里的东西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今天是谁来过,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的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无从招架,永远挺直的脊背好像真的要被压垮了一样。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自己能在无助难过的时候像小月亮一样找个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难过,可是她是周嘉鱼,一个生龙活虎就算地球上只有自己也依然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人。

她不能,也坚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窘迫。

小月亮慢慢入睡,周嘉鱼肿着眼睛懒怠的打了个呵欠,心里悄悄想着,好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

与此同时相隔花店很远的一个高墙大院儿里,有个年轻男人正蹲在树下百无聊赖的拿石头画着圈圈。

等了好几分钟,才从对面的小二楼里走出一个穿着休闲随意的人。

纪珩东呸的一声扔了手里的烟,随手就把石头朝着王谨骞打了过去。“丫真孙子!把我撂在外头喂蚊子是吧?墨迹什么啊,拿自己当大姑娘出个门还得三脱三换呐!”

王谨骞不同于平日里一身严谨精致的西装打扮,从家里出来的他一件白色半袖衫,一条五分的黑色大短裤,脚上趿拉着拖鞋。好像是刚洗完澡,他精短利索的头发上还往下淌着水。

甚久没看见纪珩东这个货了,王谨骞笑着踢了他一脚,“出门三脱三换的那是你,别给爷戴歪帽子。再说了谁让你跟这儿等着了?您自己乐意出来喂蚊子不回家,怪的着谁。”

纪珩东是当年参与欺负王谨骞的一员猛将,以前那些找茬的阴损招数不少都是拜他所赐,他是威望甚高的纪家独子,老太爷的心肝儿,如今多年过去,俩人总是改不了小时候一见面就掐架的毛病。

纪珩东伸直了两条长腿,噗通一声开了桶啤酒给他。“我不爱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晚上要不是为了送小姑奶奶你还见不着我呢。”

王谨骞接过啤酒仰头灌了一口,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你这一天就为女人活着了吧,纪珩东打小你就没出息,没成想长大了还是这个德行。”

“呸!你找我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儿我可走了啊。”

“这不寻思找你解解闷吗,没什么事儿。”王谨骞挨着纪珩东坐,冲大杨树不远的那幢房子扬了扬下巴,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前儿个我碰见周嘉鱼了,她跟她爸还是老样子?”

那亮着灯的地方大家伙都熟,是周书记周景平的家。

纪珩东一乐,“怎么着,前脚刚骂完我为了女人活着,后脚就来跟我打听人家闺女的事儿?我记着你这刚回来也没几天啊,这么快就惦记上周嘉鱼了?”

王谨骞微哂,“不是,公司办的任职会上她跟着乐团来商演,就聊了几句,没别的。”

纪珩东不着调,夸张的扬起眉毛。“她给你演出去了?王谨骞你厉害啊!我上回求着她给我新开的那个场子去壮脸儿可是放了不少血呢。”

王谨骞踢了他一脚,顺势挨着他坐下。“滚蛋,我是碰巧了。”

纪珩东手里反复摆弄着打火机,斟酌半天才开口。“小鱼儿这几年,过的不太顺当。”

小鱼儿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开始叫起来的,好像打周嘉鱼初中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叫响了。

“跟家里还是那样,逢年过节回来一趟,以前有她姥爷在周叔多少还能忌惮着点儿,最近这两年老爷子身体也不大好没什么精神头管了,她几个娘舅又都是忘恩负义的主儿,加上周致涵挺给他们老周家长脸,现在…”纪珩东停顿一下,略显嘲讽。“全家对她估计比来个生人都要客气。”

王谨骞不自觉的蹙起眉,“这些年就一直这样?爷俩就没和好?”

纪珩东冷笑,“爷俩要是那么容易和好,嘉鱼当年也不至于被送到她姥爷那里养活。”

关于父亲与孩子的关系,纪珩东深有体会。

“周叔现在就是后悔也没什么机会找补了,说难听点儿当年跟她妈根本就是闹着玩儿,拿小鱼儿当牺牲品,何况周致涵母女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早就根深蒂固了。有时候出席什么大场合,谁都知道周书记旁边那两位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女儿,可是根本没人注意是第几个老婆孩子。”纪珩东向来不管别人家的闲事,可是现在聊起来,多少还是带了些对周家的轻视。“说起来,小鱼儿明明是跟咱们一起长大的,可是就属她过的最要强。挺好一姑娘,可惜了。”

王谨骞轻轻摩挲着手里冒着冷气的易拉罐,面沉如水。“我记着她前些年处了个男朋友,怎么现在也单着?”

“那个王八蛋。”纪珩东冷笑两声,眉眼间满是不屑。“要不是那孙子周嘉鱼不至于像现在活的这么倔。是谈过,俩人掰了有两年了,哎对,就是你那年给她从上海接回来以后,她当时还拄着拐呢那男的就过来跟她提分手。听说是个画家,当初跟个家里开画廊的台湾人跑了,为了这事儿周嘉鱼休学半年连去英国进修的机会都没要,这才考的研。”

果然。

王谨骞波澜不惊的丢掉手里的啤酒罐,呈着一条精准优美的弧线投进垃圾桶里。

还真是烂透了的剧本,王谨骞以为在她周嘉鱼心里那个一说就跳脚的人至少应该有点资本来能使自己影响她这么长时间,以至于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一点儿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影子。如今听来,却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没一点英雄气概的东西。

像这院里大多数家庭长起来的孩子一样,身上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傲气的,尤其是像王谨骞这样靠着脑子能在国外那样独立的地方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活在世上,左不过为了情金二字,在王谨骞看来,一个男人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感情,已然是下下等,亦不配与他为敌。

纪珩东眯眼盯着王谨骞,若有所思。“王谨骞,你以前没这么八卦啊。”

王谨骞谦逊一笑,迅速回神。“嗨,我这是瞎打听。这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是怕哪天跟她说话一句不对了惹她不高兴吗,这样心里有个数。”

纪珩东慢慢哦了一声,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

“你真是家里催你催的紧才回来的?连我这外行人都听说了,你在那边风头可是正盛,就这么回来了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王谨骞毫不在意的扯开衣领子露出肩膀下一片结实干净的皮肤,上面赫然一道长长的紫色淤痕。瞧着模样,倒像是王妈妈以前用的十分趁手的那条裤腰带给打出来的。

王谨骞呲牙咧嘴的碰了碰伤口,“瞧见了吧?开眼了吧?我回家头一天,我妈看见我连句话都没说直接就往这招呼,张嘴闭嘴就是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卖国贼,说我给外国佬打工坑害祖国人民,结果还没等打两下抱着我脑袋就哭,哭的人心里头直不落忍,他俩到底老了,家里就我一个,我也是真怕俩人出了什么事儿没人照应。”

“钱在哪挣都一样,反正都是给人家打工,回来我倒是舒坦。”

纪珩东听完也赞同,兴致盎然的搓了搓手。“反正哥几个都在这边,回来正好。我听说北郊新开了个欢乐谷,在野蜂山上,愿愿老早就说想去玩,借这个机会周末一起出去聚聚?回来了不跟大家知会一声儿不合适。”

“行啊,”王谨骞答应的干脆,“周六晚上我得和纽约那边开会,太晚就不回来住了,早上我过来跟你们汇合。”

纪珩东又开了一桶啤酒递给他,“回头我让愿愿接着周嘉鱼一起去。这回人凑的齐,一起热闹热闹。”

纪珩东心照不宣的和王谨骞对视一眼,彼此笑的意味深长。

夜风中,王谨骞舔掉嘴角醇厚的啤酒泡沫,心里默默的念了刚才纪珩东说过的那个名字。

周嘉鱼。

小鱼儿。

第七章

欢乐谷是建在野蜂山山顶的,在园内能360度无死角通过多种娱乐设施看到山下的风景。把游乐园落成在这种谁都无法想象的地方自然是充满了刺激和新奇,早早的在开园第一天,就有大批的游客闻风驱车去凑热闹。

原本很长的盘山公路,硬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塞车了。

可是在这周围都是些带着孩子老人出来散心的私家车中,有一行队伍却是尤为显眼。

队伍中约么□□个年轻人,分别坐在了几辆跑车里带着墨镜彼此谈笑,车子价值不菲,颜色也是十分张扬的宝蓝红色一类,看上两眼听几耳朵,就能知道约么着是谁家的富贵祖宗这是集体出来寻乐子呢。

“老四,你瞧你挑的这破地方,我为赶早儿六点就起来了,瞅瞅,堵的满满当当的,中午能到就不错了!”

“可不是吗,二十多岁奔三张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还来欢乐谷,我儿子都不乐意来的地方全让你淘弄着了。”

“我媳妇防晒霜都擦三层了,你有谱没谱啊?一会儿晒化了嘿!”

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几辆跑车干脆把敞篷打开彼此逗闷子聊起了大天儿,一水儿的把矛头对准了头前那辆宝蓝色的车主。

纪珩东也被这大太阳晒的呲牙咧嘴,烦躁的胡撸了一把头发冲着外头嚷嚷。“堵车赖我?要是七点走不赶上高峰期咱说什么也不能憋这儿啊,你们一个个拖家带口的磨叽的要命,对江北辰我就是说你呢!还带着你儿子,光尿不湿就背了两包,你当送孩子去幼儿园呢?”

“还有小卫,你媳妇长的本来就黑,去趟阿拉伯那是黑上加黑,擦多少防晒霜都没用!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纪珩东你找死呢是吧!”隔壁车里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女人闻言一愣,抓起一旁的矿泉水就朝对面打过去。“就你白,一个大男人生的跟小白脸似的搁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纪珩东得意的冲着外头摇头晃脑,一脸得瑟相。“就是底子好,没办法。”

这话一出,一帮年轻人集体在车里起了哄。

“典型给脸不要脸。”

“不是,这叫蹬鼻子上脸。”

“底子好?纪珩东麻烦你拉下遮光板照照自己好吗?论颜值人家王谨骞超你三个来回都带拐弯的,气质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好吗?”

纪珩东脑子短路,下意识不服气反问人家。“他啥气质?”

和他同车的褚唯愿扳过他略显疑惑的脸,一本正经的解释。“谨骞哥哥是贵族气质,你是…”小姑娘滴溜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从他身上穿的t恤半袖衫到脚上穿的拖鞋,半天才摇头给出了定论。“三胡同烤羊肉串的大叔气质吧。”

纪珩东跟王谨骞这两张脸,曾经是院里这些女孩子争论过很久的话题。一个妖里妖气风骚的很,一个笔挺严谨精致的很。

平心而论,纪珩东从小长的就好看随了他母亲,皮肤白五官也精致。长大以后更是顶着一张桃花脸出去招猫逗狗,论那几个孩子王里,属他长的最出挑。所以只要一提脸,他纪珩东通常是谁也不服的。但是天不遂人愿,偏偏着这不大的院里又搬来了一个王谨骞,让纪珩东再没了一枝独秀的时候。为此,都不知道俩人怄气莫名其妙的打了多少架。如今一提这事儿,他都气的跳脚。

纪珩东抓住他小竹马的手,夸张的晃来晃去。“褚唯愿我告没告儿你以后不能管王谨骞叫哥哥?小王子也不行!还三胡同烤羊肉串的气质?!烤羊肉串的要都长成我这样中国餐饮界就有救了知道吗?我问问你,谁啊上回求我给弄个模特签名一口一个东子哥哥,还夸我帅,合着你这一套不知道用了多少人身上呢吧?”

纪珩东梗着脖子明显被挫伤了自尊,看着前头没有一点松动的车流心里头更不爽快,干脆开门下去找茬。

“说起王谨骞他人呢,今儿个是给他办的场子,现在哥们儿几个都跟这憋的脸红脖子粗的,这孙子躲哪去了?”

这一提,大家才恍然大悟纷纷明白过来。

“对啊,咱这白话半天了,他人呢?”

同行的江家老二回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示意大家。“来的时候我瞧见他把车停在弘扬路街口了,最后是搭着周嘉鱼的车走的,在后头呢。”

众人顺着话一起往后瞅,只见几辆张扬的跑车后头,安安静静一辆憨厚霸道的白色越野正尾随他们停在原地。车里窗户紧闭,空调十足。

王谨骞坐在副驾驶上正偏着头说什么,坐在驾驶座的周嘉鱼却趴在方向盘上,好像郁闷的很。相比外面热闹气氛,这车里显得尤为诡异。

“周嘉鱼,打我上这车起有俩小时了,你除了给我瓶矿泉水儿扔了块饼干以外你跟我说过别的吗?别说你捎的是个人,就是个小动物还兴动手稀罕两下吧。”王谨骞叹了口气,身子往后头的靠背上重重一靠,似乎在发泄不满。

周嘉鱼目光呆滞的盯着前方,丝毫没注意一帮人往她这里看的视线,声音干巴巴的。

“王谨骞,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不会连台车都买不起吧。”

王谨骞镇静自若的编瞎话。“手里头这点零花钱还不够买辆新车的,回来孝敬完爹妈现在我连吃饱都成问题。”

“咱不胡扯行吗?”大抵是听不下去了,周嘉鱼转了个方向,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

“骗你干什么?”王谨骞信誓旦旦,“我在美国闯了祸,干不下去了才被发配回来,没跟你们说这不是不好意思吗。”说完好像觉得不够,他又气急败坏的补了一句。“你就非得问的这么白,一点面儿也不给我留?”

周嘉鱼将信将疑,一时语塞。

褚唯愿来找她说出去玩儿的事儿压根就没提有王谨骞,她只当是新开了个游乐场陪着她去逛逛。周六周日是小月亮学习文化课的日子,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怪只怪自己心眼儿太实诚,早上来跟褚唯愿汇合的时候周嘉鱼才知道这是一次小规模的集体出行。

更可怕的是,始作俑者竟然笑咪咪的对她说,嘉鱼姐,谨骞哥没车,你捎上他咱一起过去。

周嘉鱼为了轻装简行什么都没准备,连衣服都只穿着最普通宽松的运动短裤和防水外套,更别提人家带的餐布和料理便当了。她双手空空的站在车前,看着从众人中面带笑意朝自己走过来的王谨骞,觉着自己傻透了。

所以这一路,她都阴郁的不想说话。或者是,她更怕的,像之前一次那样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里。

前方有交警过来疏通,车流开始有了慢慢动起来的架势。本来想过来调侃周嘉鱼和王谨骞的众人见状高呼一声,兴冲冲的跑回去启动车子。

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硬是挨到了中午才到。

进入园区的时候,满耳都充斥着人们在危险恐怖的游乐设施上的尖叫和大笑。一帮年轻人折腾一上午早就跃跃欲试,虽然成年,可是心底里那些寻求刺激的新鲜感到底是和那些小孩一样。

拖儿带女不适合玩项目的就拿着野餐的东西找草坪给大家准备食品饮料,剩下单身的就两三个一帮自己找乐子去。

周嘉鱼仰头看着高高的过山车,有点失落的跟褚唯愿念叨。“有时候我想跟小月亮一起来玩,可是她害怕又不能出声儿和他们一样大喊大叫,算起来,我都好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王谨骞负手站在她身后,闲闲的应了一句。“那走吧,一起上去,陪你玩个痛快。”

周嘉鱼吓一跳,往后反射性的退了几步,神情戒备。“怎么是你啊?愿愿呢?”

她记着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一直跟别人走在后头啊!

王谨骞伸出右手系着的手环在排队入口磁铁处虚晃一下,左手自然平静的牵起周嘉鱼往里走。“早跟纪珩东跑了,今天你跟我混。”

大家是一起出来玩儿的,周嘉鱼不是扭捏的性子,见王谨骞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推辞,反而回握住他的手快步的往前走,语气半带挑衅。“一会儿谁害怕谁小狗,你别认怂。”

等过山车真正开始运作起来的时候,周嘉鱼才知道王谨骞那句你跟我混有多让人热泪盈眶。

那种毫无防备的忽上忽下总是给人一种极度不安全感,两个人卡在安全座椅上身长腿长十分不舒服。王谨骞皱着眉,一只手被周嘉鱼恶狠狠的攥出了红印子,耳边伴随着强烈的风声不够,还要忍受着她高分贝的尖叫。

这是他头一回,听见周嘉鱼这么大的声音。

这也是她头一回,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住。

俩人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王谨骞感觉自己耳朵被她喊得嗡嗡直响,以至于他看着周嘉鱼嘴一开一合的,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周嘉鱼好像也不在意他没回应,刚才那一圈过山车让她整个人放松开朗了很多,她开心的拍着王谨骞的肩膀大笑,头发被高高的抓成一捧梳了马尾,和之前永远散着一头长发安静拉琴的周嘉鱼大相径庭。

她兴致高,在欢乐谷里穿梭不停,嘴也说个不停。

“小伙子不错嘛,三圈下来声儿都不吭一下的。”

“王谨骞听说那边的天际滑板也挺好玩儿的,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先去激流勇进吧,滑道是木头做的呢!”

她拉着他咱人群中恣意穿梭,白净细长的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肤色分明,像最寻常不过的情侣。

欢乐谷是外资引进的项目,告示板以及一些提醒事项都是用全英文写的,激流勇进在山谷的里侧,进入时程序繁琐,需要在外面排队购买必须的安全防护措施。周嘉鱼站在告示板下头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扭头问了他一句。

“王谨骞,这写的…都是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尴尬的咬着嘴唇,手指不自觉的攥着衣角,声音也小了下来。

周嘉鱼自上幼儿园的时候修习的就是音乐,重心全在乐器的专业课上,当王谨骞在全国的物理竞赛上只用三个公式就推导出计算结果的时候,她可能还在老师的排练房里因为音符不准而挨手板。虽然周大小姐大提琴能拉的出神入化,可是文化课那几科也就将将是个及格水平,更别提看懂这些难懂晦涩的英文名词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们大抵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或多或少的都有出国留学的经历,最不济也是念个国内十分出名的学校能讲得一口流利外文说得一嘴专业术语,而这一切对从几岁就接触乐器和五线谱的周嘉鱼来说,是一个遗憾,或者说,是她骄傲的人生中一直不可言说的自卑。

“没说什么。”他平静的注视着她,不着痕迹的挡在周嘉鱼看着的那块板子上,脸上懒懒的。“那木房子就是入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买雨衣。”

周嘉鱼一反之前的话唠模式,安静的站在原地。“好。”

王谨骞往前走了两步,好似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了一句。

“你可别走啊。”

第八章

王谨骞和周嘉鱼返回大本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伙该是玩儿累了,都不顾形象的懒散躺在地上休息,三三两两的看着手机吃东西。

老远的瞧见王谨骞扛着周嘉鱼回来一帮子人倒是都吃了一惊。彼此吆喝着起哄给他俩团团围住,炸开了庙。

只见周嘉鱼大头朝下的栽在王谨骞肩上,头发乱七八糟的粘在脸上早就没了形象,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像是刚从水池子里出来,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