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兰在电话中得知女儿丢掉工作的原因后,也和田蜜一起骂起了男人,骂起了日本鬼子,甚至连抗日战争,南京大屠杀都一并抖出来了。田蜜听妈妈越说越离谱,便主动承认自己也有错误,不该意气用事。张玉兰反倒安慰说,丢了就丢了,那种工作不要也罢,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田蜜开始后悔不该告诉妈妈失业了,她搪塞着说,同学又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她回不了家,要先过去看看。

两天后,田蜜发现她卡上多了一万五千块钱,在取款机前站了很久后,她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

妈,你真好,谢谢你。

张玉兰马上打来了电话,说你和你妈客气什么?我知道那边消费高,你一个人在那里,不能缺钱,钱你先拿着用,工作不用急。

挂断电话后,田蜜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还是高兴,不过她倒是真不急着找工作了。

她享受了一个多月的无业游民的工作,每天吃饭喝水看电影看电视剧看书,偶尔出去逛逛,日子也过的很如意。最后林欢看不下去了,她说,做人不能这么堕落,遂介绍田蜜去一家她暑假实习过的大公司面试。也许林欢事先打过招呼,对方看她各方面条件都符合职位要求,初试复试表现也不差就录用了。

从此之后,田蜜就在那个公司的市场部下设的翻译二部做了下来,一年过去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职位毫无升迁,但也算做的一帆风顺。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朱建文并没有放弃,这一年下来,还是经常找她。他不说穿,田蜜说什么也没用,不想应付时,她开始学会了装傻和无视。

在连续五天在公司门口看见朱建文后,田蜜终于决定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

其实,一进餐厅坐下点菜时,她就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今天霉运高照,或许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早上她起来迟了,跑到公交车站的路上还不小心把脚崴了,鞋跟当时就有点松动,她看还能支持就赶着上班了,顾不上回去换鞋。在公交车上站了半个小时,到了公司后,她的脚踝已经有点红肿了。忙了一天,下班走出公司,又看到了朱建文。

她想换了工作到现在都一年多了,总是躲避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一次性说清楚,这样以后也省事。进餐到一半时,她已经含糊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朱建文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开始笑,他问,是那个学校门口陪你过生日的男人吗?你到现在还记挂着他吗?我打听了,他现在是你的姐夫。田蜜从心底里厌烦了起来,厌烦他脸上的笑,厌烦他无关痛痒的口气,更加厌烦他说的话。

那是她一个人的宝盒,她拒绝和他分享。

田蜜的胃口顿时全无,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心思追究。从钱夹里面掏出两百块放在桌子上,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站起来离开。

那个女人低头摸着自己的脚踝,半天都没有吭声。乔楠不想再浪费时间等她说话,事故责任不在他,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他抬脚要离开时,一个男人匆匆忙忙的出来了,甩下两百块钱在她脚边。

“你别欺人太甚!一次又一次侮辱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乔楠瞟了一眼,停下了脚步。后来乔楠无数次想起那一天,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停下来,难道仅仅是因为那有点熟悉的声音和黑色的长发?其实就这样走开了,然后过完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然而,他站在那里看着那黑色的发髻和她后颈的曲线,没有转身更没有移动脚步。他也从来都没有后悔,哪怕是在被水沾湿再也爬不起来时,他还是庆幸他没有走开。

“你怎么哭了?”男人蹲了下来,刚刚的怒气已经成了担心。“是不是脚痛?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田蜜回头,找到“肇事者”。“喂,你刚刚撞人了,就想这么走开?”

“是吗?”乔楠绝佳的记忆力再一次发挥了用途,他开始发现这个水做的老榕树下的女人不仅有趣还喜欢睁眼说瞎话。

“我的鞋跟都掉了,脚也肿了,你没看见吗?不是你是谁?我又不是不会走路!”田蜜抹掉眼泪,大声嚷道。

几个经过的人朝乔楠看了几眼,他想他不是因为那张还挂着几滴泪水的脸,而是不想在餐厅门口让别人看笑话。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当然,还要去最好的。”

乔楠开始怀疑是不是门口的灯光太暗了,识人不清,他再次仔细的看了看那张脸。

田蜜尝试着自己站了起来,可是赤脚才走了一步,就忍不住叫了一声。朱建文又要来扶她,田蜜现在连敷衍都懒得做了,一把推开他。“你不要靠近我,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乔楠不想多管闲事,可看她咬牙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动的样子,最终走上去打横抱起了她。

田蜜大吃一惊,“谁让你抱我的?放我下来。”

乔楠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不和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斤斤计较,继续往前走,把她丢进车子里,发动车子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回忆了,我真怕大家不耐烦,不过不写又不行呀。

于是他们两人就这样开始了…

第五十二章

后来,他带她去医院,刚开始两个人在车子上一句话也没有交谈。田蜜坐车一向有个习惯,那就是扭头看着车窗外——透过玻璃,闪烁的白色灯光打在人的脸上,人行道上模糊的路人,倒退着刷一下就过去的树木,不断涌着向前的车子…过桥的时候,有点赛车,车子在桥脚停了下来。

“喝水吗?”他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

接过来才发现瓶盖已经被扭开了,田蜜呆了一下,喝了几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

田蜜一怔,收回对着窗户的头,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的回道:“我叫田蜜,种田的田,田蜜的蜜。”

前面的车子已经以龟速缓缓前进,他们也挤在蜿蜒如长龙的车阵中到了桥上。底下那在夜色下依然透着点明亮的江水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魔力,她的那个宝盒也静了下来,又缩回去成了她一个人的。

心情平复下来后,田蜜才有闲情来理清这一刻的状况,也意识到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子里。上个月天涯论坛上最轰动的一张帖子的主标题是“女人,请切记不要随便上男人的车,小心被变态骚扰”,副标题很长也很…田蜜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就是很变态。她跟过帖,所以帖子的内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瑟瑟发抖。

田蜜把身体往车门那边移动,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开车的男人,左看右看也不像帖子里描述的那种猥琐男,可是有一句话是“人不可貌相”,越是相貌堂堂,表面上一派正经的男人,肚子里面的坏水越多。

田蜜这一下是坐立难安了。

“那个,先生,你在前面停车把我放下去就行了。”

“怎么了?”很显然,他跟不上她跳跃式的思维了。

“我的脚已经不痛了,不用看医生。”田蜜马上解释道。

这句话明摆着是胡扯,她的脚已经肿的更厉害了。他看了看她的脚,又看了看她快贴上车门的身体。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担心。”田蜜干笑着。

“既然不担心,那就去医院吧。”

田蜜就这样被人虚晃一枪给闲闲挡回去了。

她是被他抱进医院的,田蜜挣扎着要下来时才明白男女力量悬殊是多么的大,他只需要两只手轻轻的拖住她,她就没有办法脱离他的怀抱。

他告诉医生她的脚扭伤了,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检查和拍片。最后医生下结论,她的脚没有伤及骨头,并无大碍,但是肌肉损伤,暂时不方便行走,需要休息几天,然后给她开了外敷的药也嘱咐了她一些该注意的事项。

这一次他理所当然的遵从医生的话做起了搬运工,再次把她抱回车上,田蜜也认清了实际情况没有再扭捏着拒绝。

回程的路上,她很客气的向他道谢:“先生,谢谢你带我来医院。”

“不用客气。”

他是双眼皮,眼睛很黑很大,从侧面看过去有点像桃花眼,带上了一股邪气,现在心无旁骛的看着前方路况时又显得很认真,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

田蜜微微侧着身子,笑着说:“你看,你帮了我,我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开着车,扭头看了她一眼,“乔楠。”

“哪两个字?”

“乔木的乔,楠木的楠。”

“南有乔木?这个名字好。”田蜜夸赞道。

乔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田蜜从容的解释:“这是《诗经》上的一句话,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她忽然停住了,也笑了起来。“这句话绝对和你的名字没关系。”

乔楠也笑,“为什么?”

“开着奔驰的人怎么会是樵夫。”田蜜敲了敲座椅,闪着顽皮促狭笑看着他。

外面好像有一束光闪了进来,她的脸颊淡淡的晕上了色彩,本来就白的干净清透如婴儿般的面容,越发纯净,就像开在暗夜中的白莲,兀自散发出淡淡的清甜来。

乔楠怔了怔,收回目光,笑道:“那今天就让樵夫开着奔驰送你回家吧。”

到了她居住的公寓楼下,他极其顺手的抱着她走进了电梯。这时候再来羞涩难免会有点矫情,可是电梯里面好几张相熟的脸孔还是让田蜜低下了头。

到了她住的1202室门口,乔楠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田蜜咳嗽了一声。

“我到了。”

“开门。”

“哦。”

她打开门后,乔楠便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把她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田蜜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走进了自己的浴室。

乔楠再次出来已经拿着一块湿毛巾,按住她的头,给她擦脸。田蜜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震傻了一会儿,她今天早上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化个淡妆,脸上毫无修饰,所以不可能是哭花了妆容,那就只能是已经干了的泪痕。

还不容她说点什么,乔楠已经收回了手,把毛巾放在了茶几上。

“你怎么那么多眼泪?”

他好像很迷惑的样子,田蜜顿了顿,有点尴尬,低下头小声的说:“那个…我今天心情不好…”她忽然心里发酸,觉得有点委屈,像小女孩那样抬起头看他,怯怯的接着说。“然后那时候我的脚也很痛。”

“现在还痛吗?”他蹲下来,轻轻的把她的左脚搁在腿上,仔细查看。

他的手已经抚摸上了她的脚踝,这样的动作太亲密。田蜜怔了一下,赶紧出声,“不痛了。”她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痛了。”

乔楠或许也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她的腿,从容的说:“我把电话号码给你,你的脚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他报给了她一串数字,看着她输进手机电话薄里,然后也要了她的电话。

临走的时候,他又说:“你下个星期请假吧,医生说你的脚需要休息。”

田蜜说:“好,我到时候给公司打电话看看。”

乔楠离开之后,房子里面又只剩下田蜜一个人了。她洗漱完毕,单脚一蹦一跳的从浴室出来,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也宣告了她这倒霉的一天即将终结。很久后,她在半睡半醒间,仿佛又闻到了指甲花和太阳花的香味,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生抓住了她的袖子,她回头就看见了她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哭。黑洞洞的天空,四周没有一个人,在路灯的照射下,树影婆娑,一个人的脚忽然出现在那片黑色的影子中。

她终于又见到了韩林,他牵着她的手说,不要哭,我陪着你,我来带你回家。

田蜜没有再哭泣,有梦就是好,她终于还是等来了韩林。

星期一的早上,田蜜打电话给他们翻译二部的主管,她刚刚说脚扭伤了,对方马上说:“那你就在家休息吧,一个星期够不够?”他仿佛很担心,又热心的说:“不够的话你再休息一个星期。”

田蜜受宠若惊,很快的回答:“够了,够了,一个星期足够了。”

田蜜请了假,开始安心的过起了宅女生活。她脚伤期间乔楠每隔一天就来看她一次,每次还给她带来不少吃的食物,她有点小小的感动,同时良心又很过意不去。他第一次来看她时,她就对他解释了她的脚早上就扭了一下,不怪他。他却说他也有责任,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再次伤了脚,造成现在行动不便。他还是来看她,每次停留一会儿,闲谈几句,就会离开。

一个星期后,田蜜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星期天的下午,她在脚伤过后第一次走出居住的公寓,到超市进行了一次大采购。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外卖,她现在极其怀念自己那马马虎虎的厨艺。

她提着满满两个购物袋走出电梯时,却被面前的人吓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他昨天才来过,她没有预料到今天会见到他。

“来看看你的脚。”乔楠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已经全好了吗?”田蜜特意蹬了一下脚。“你以后不用过来了。”

“开门。”

乔楠再次轻易的登堂入室,这一次田蜜不仅忙着端茶倒水伺候,为了答谢他的照顾,还要请他吃晚餐。

乔楠见购物袋里有不少食材,便说:“我看你打算自己做饭,那就不出去了,就在这里吃吧。”

田蜜很客观的告诉了他自己的厨艺很一般,末了又说:“那你坐一会儿,我去准备。”

乔楠毫不客气的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半躺了下来,一个多小时后,晚餐还没上桌,他才起身站到了小厨房门口。

田蜜已经做好了四个菜,就差最后的汤。煎好了鱼头,加水以后,她才留意到背后的乔楠。

“你饿了吗?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她对他笑笑,回头又切起了豆腐。

乔楠一直靠在门口,等到她手忙脚乱的盛起汤之后,才动手帮她放到餐桌上。

晚餐后,他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回家路过那棵老榕树时,乔楠停了下来。

他今天在郊区的一家度假山庄陪人打了几个小时的高尔夫,晚上那里还有一场宴会,他本来应该出席的,主办方连他留宿的地方都准备好了。那栋山间湖景维多利亚式小别墅掩映在苍翠的树林里,白色的廊柱,很是赏心悦目。他站在廊檐下,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了湖边高耸的榕树群。一棵一棵围着湖泊斜着身子,像要伸进水里,那绿叶迎着阳光倒映在水中,一阵风吹来,显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他就这样回来了,让司机把车开到她的公寓楼下。她不在家,他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期间电梯在这个楼层停了几次,每一次他都盯着慢慢滑向两边的门,第五次看见了她。

她问他怎么在这里,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脚都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摔倒,他还跑来做什么?可他已经来了,只是因为榕树,那棵绮梦中遗落在他心底长久不散的老榕树的影子,或许还有树下的白色身影。

乔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好像又闻到了一股鱼的腥味。她做的菜很糟糕,不过也在预料之内,其中有两道菜还没有放盐,她显然很不好意思,一直道歉,拼命往他碗里加汤,让他多喝汤。

乔楠看了眼路边依然挺立在那里的老榕树,她说她叫田蜜,种田的田,甜蜜的蜜。他对她一只都不陌生,可是他们两个人真正互相认识是从这里开始的,只是因为一只扭伤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先传上来吧,觉得这章写的和某人的厨艺一样很糟糕

第五十三章

田蜜回去上班后,他们没有再见面,只是偶尔会通电话。有一次,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听到那边他的声音,“是我,乔楠。”

她懒懒的喊了声:“乔楠。”

他说:“我刚刚开完会,你在做什么?”

田蜜说:“我在睡觉。”

乔楠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笑道:“我忘了时差,那你睡吧。”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田蜜抱紧枕头也沉入了酣甜的梦乡中。

第二天上班时,她想起晚上那个电话还以为是做梦,后来查了通话记录才知道是真的,心里不由得有点好笑。

她很快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在一本同事午休时争相谈论的财经杂志上。她去茶水间倒水时,好奇他们围在一起看的是什么,便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楞了一下,封面上就是他,一身黑色的西装,深邃的眼睛,没有笑。

和她同期进公司的洁洁看她发呆,推了她一下,“我们乔总很有魅力吧?”

她反应了过来,点头如捣碎,“对。”

“可惜啊,本来一年就见不到几次,现在搞不好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她很配合的八卦了一下,“为什么?”

一群女人马上像看异物一样一脸惊呆的打量着她。

亚亚说:“你傻了吧?他已经正式接管了整个亚太区,杂志上说他有可能常驻香港。”

洁洁说:“就算还是在这里办公,以后也是空中飞人。”

她们还在讨论着,她笑了笑,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她有点粗心大意,前几个月公司尾牙上,她还见过他,居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乔楠再次给她打电话时,她有点不自然,毕恭毕敬的喊:“乔总。”他停了一下,很快就笑道:“你知道了。”

田蜜马上认错,“对不起,乔总,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您来。”

“你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他好像不高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田蜜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本来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是现在碍于他的身份她很难和他自然相处。

他也不再为难她,“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们没有再通过电话,一个星期后,田蜜下班回家时,却在公寓楼下看见了他。她愣了一下,走过去,笑了笑,“乔总。”

乔楠笑了,“现在是下班时间。”

田蜜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觉得有股压迫力,已经喊熟了的名字再也不能轻易的叫出来,只能笑一笑作罢。

“走吧,我们去吃饭。”乔楠满不在乎的道。

她跟着他来到了世贸七楼一家粤菜餐厅,整个用餐时间当然是安静的。田蜜很拘束,也有点紧张,再也不敢随意攀谈,乔楠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