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烈,放了他们。

求你…

被她楚楚动人的灵眸所怔住,定了定神思,黑眸闪过算计。

手指倏地松开,动作轻柔地抚过她的黑发,一屡一屡,带着阳光的金色,如雾如尘。

指尖带着危险的电流让她全身的每个毛孔忍不住都竖了起来。

他冷唇一勾:“所以…若要放了他们,你必须从此全部听从我的,成为我的——倪妃!”

最后两个字,他低头,吐在她的唇上,语气暧昧而轻佻,让人发抖。

她知道,如果自己点头,“倪妃”再也不会是以前的“倪妃”。

抬起头,苍白的唇颤抖了好久…

“谢谢王,谢谢倪妃,谢谢王,谢谢倪妃…”不等蓝倪回答,地上那群人一如获得免死牌一般惊喜,连连磕头。

这是王首次为自己的命令而抛出回旋的筹码,他们生存的希望全掌握在那名冷漠怪异的倪妃身上。

我可以救他们。

我不能害了他们。

我不想再多背负起一条条性命。

可是…殇烈,我不能成为你的倪妃,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因为…我也不想害了你…

修长的手指执起她尖俏的下巴,笑容如天神一般俊美,夕阳的余辉为他镶上一道金边。

挺直的鼻梁,冷薄的双唇,高贵而威严,任谁也不相信,他一直是位杀人如麻的暴君。

俊美的笑容没有触及到眼睛,眸底深幽,冰冷残酷映出她眼底的一道蓝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决定,也许,这个女人真的太特别,这是他还清债务掌控她的最好机会。

这个女人,他要留在身边,好好地看清楚!

平静灵秀的面容,苍白娇嫩的唇角,清秋潭水般的双眸,随风飞舞的衣裳洁白如雪。她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轻轻盈盈如一团动人的湖水。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惊喜的谢恩,跪倒在地的人纷纷发着毒誓,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在一声爆满杀气的怒吼声中仓惶地夺门而去。

挺拔的身躯透露着无比的霸气,殇烈没有转身,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射出慑人心魄的残酷。

“记住,今天起,你就是我殇烈的倪妃…”他的话语消失在她的唇边,连同残酷一同隐去。

蓝倪!

无论你是谁,今日你加诸于本王的侮辱,本王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霸道地探入她的口中,慢慢地,她的脸色变得透明般的苍白。

她张开眼睛,向殇烈望去,那个男人的嘴角有冷酷的线条;深黑色的瞳孔中有着残忍的冷光。

夕阳,斜照。

彻骨的寒意!

这一瞬间,她周身冰冷,淡淡的灰尘在斜阳下漫无目标地飘散、跳跃,跃上她如雾的发梢,最后一丝血色自脸颊上退去,她悄悄掐起了十指,指间戳进了柔嫩的掌心。

他离她很近,可以看见她瞳孔里的晶亮,明明晶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子,似乎又黯然地如滑落天际即将消失的流星。然而他发现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雪白绸衣镶着淡淡的蕾边衬着她晶莹的面庞,一向空洞的眸子突然沁出一抹俏杀,倔强得就象寒冬枝头的第一朵白梅。

他的脸色微微缓和,这个女人,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掌握她了!

[刖夙篇——暴君·邪妃:004 忧思]

夜空昏暗,无光,一弯新月被云彩挡住,露出朦胧的身影。

夜风中飘过荷的清香,塘中一片虫鸣,鸣声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蓝倪抱膝而坐,径自望着立出水面粉红的荷苞发呆。

这个盛夏的夜晚,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更紧一些,白色的衣角轻轻飘起,她的眼神苍茫而空洞。

今天…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他——那个霸道的君王的无礼要求。

当时,看到金殿之上跪了一地的侍从,她的心口真的好沉重,如压上了坚硬的石块,身子甚至有些僵直,难以呼吸…

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偏偏她又一次触怒了殇,甚至失去理智给了他一巴掌,这实在是罪该万死的大错…

但是,他实在不该轻薄她。

任何男人都不应该轻薄女人,无论是多么脆弱或坚强的女人。

炙烈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唇边,抹不去那霸气的味道。

她咬住了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吻她!

冰凉的手指重重地抹过双唇,她看到了指尖上的殷红。

闭上双眸,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一对凌厉充满怒气的火瞳。

她见过的男人不多,但是,他却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男人。

她很少正眼看他,她的眼中不想有任何人,就如某一天起所有人选择忽视她的存在一样…可是,她偏偏记得他的样子,深邃的五官,浓眉修长似墨,不怒而威;黑色的双瞳看来很深幽,常常隐含着怒火似要将人吞噬;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嘴角看起来有几分残酷…

他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是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心间猛然闪过一种感觉,如闪电般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蓝倪低叹,她想到了目前自己的身不由己。

前几次的逃离,不到半个时辰,他竟然都能把她带了回来。

当他在半路找到她,总是怒目相向,黑色的瞳孔充满了火一般的狂怒,他会霸道地不容拒绝地拽她上马,以不要命地速度策马而弛,然后将她丢回他赐于她的院落…

那时候的蓝倪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他把自己当恩人,为何常常怒面而对?

若他把自己当妃子,似乎有着那么些不同…

有时她感觉殇烈好象很在乎自己,可是,每当她看清他眼底彻底的愤怒时,她又不禁在心底自嘲地笑起来。

她什么时候这么爱幻想了?

因为太孤独了吗?

都说他是个残暴的君王,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杀她,因为他若要她死,她恐怕早就死了。

也许,他并不是传言中那般残暴无情,也许,他一直在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蓝倪垂下眼,将小脸埋在自己的双膝间。

一阵轻冷的夜风吹来,细致的肌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小疙瘩,她有预感,今天晚上可能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纤细的手指悄悄屋紧,她一定得想办法逃,她要回到北诏,回到出生之地——落京,她必须弄明白一些事情。

最后,她会选择一个无人居住的山林,搭一座小木房,平静地过下半生…

所以,即使殇烈再怎么强留,她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逃离计划。

御书房。

烛光映着一个高大的剪影。

殇烈合上手中的奏折,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最近四诏之间的局势就如长久潜鸷在平静湖里的浪花,逐渐一一冒出水面,他不得不仔细处理每天发生的大小事务。

窗外隐隐传来虫鸣,夜已深。

今晚他的心特别不平静,空气里流动一股暗暗的噪热。

轻抚过胳膊上伤未痊愈的箭伤,英挺的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

那个女人…

蓝倪…两个字轻轻地在嘴里咀嚼,别有一番风味,听来就像情人的耳语。

他竟然会一返常态为她而改变自己已出口的命令。

而她,该死的!她几乎从不正眼看他,却为了几个不相关的奴才甘愿答应他的要求。

他见过各种女子,后宫的女人也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特别的。或者她根本就是该死的怪异!

不过——她终于是他的倪妃了,真正的“妃子”。

薄削的嘴角性感地扬起,记忆牵动,不禁回到遇到她的那天。

[刖夙篇——暴君·邪妃:005 初遇]

半个月前,星回节。

“星回节”是四诏共同的盛大节日。

据说汉代裨将郭世宗扫荡南疆时,攻入叶榆部落,杀死了曼阿那酋长,见到酋长的妻子美艳动人,就起了歹念,要收她为偏房。

曼阿那酋长的妻子借口必须先焚毁前夫的衣物,才不会被他的鬼魂纠缠,谁料她乘点然火烧物之际,纵身跳入熊熊烈焰中,追随酋长而去。

后人为了纪念她,把她殉难的日子定为“星回节”。

在这一天,人们纷纷举火焚香,来纪念这位贞烈的妇人,这是一个悲壮而严肃的节日,“四诏”人民都十分重视。

蒙舍国现任君王阁昱在“星回节”这日,盛情邀请其他三诏君王在松明楼一聚。

“松明楼”位处大和城(今云南大理),是当初曼阿那之妻投火自焚的地方,四诏之王在这日齐聚以示纪念,似乎合情合理。殇烈、楚弈、银冀三王个个乃人中之龙,他们简带侍从,就算怀着一丝担忧或期盼侥幸的心理来到大和城,仍表现得英勇无畏。

松明楼上,四位年轻诏王一起畅谈治国安邦、联络友谊的话题,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却字字珠玑笑里藏刀。

酒酣耳热,夜幕也悄悄降临,殇烈与三诏之王辞别后便策马回都。

天空一轮明月,清辉映在林间。

急促的马蹄声,惊醒枝头沉睡的鸟儿。

杀气,弥漫在藤蔓之间,不知从哪窜出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剑。

寒光点点在月下若隐若现,侍卫立刻就近护驾。

刀光。

剑影。

夜间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殇烈本技艺精湛,样样兵器精通英勇无匹,无奈这日酒酣未定,尤其是黑衣人有备而来,以致一阵混战之后,他的侍卫先后倒下。

见势头不对,殇烈翻身策马疾驰,朝自己的领土狂奔而逃。

“嗖——”

一枝冷箭从背后刺入,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火热,发麻…糟糕!他暗叫一声,箭上有毒!

该死的,想致他于死地?

使劲一夹马腹,他用足了全身的气力抓紧缰绳,一路朝刖夙国疾驰而去。

轻柔的指尖,芬芳的女子香,空气中也飘溢着淡淡的花香。

殇烈在疼痛中悠然醒转,眼皮很重,费力地睁开一条线,看到一抹朦胧的纤细白影,颈子细长而优雅,乌黑的发丝垂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好一副动人的仕女图。

“呃…”

听到动静,女子突然转过身,白衣灵动,似乎沾染了林间的凉气,看起来有种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一扫夏日的闷热。

那一瞬间,殇烈的黑眸完全睁开,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的小脸,很快,他深幽的瞳眸不禁掠过失望之光。

她的脸蛋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感觉有些动人,而身子柔美则柔美,却少了点女人的味道…

很快,他又吃惊地发现这小女子明眸大眼中的漠然。她无视于他审视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端起一个木盆,径直走了过来。

步子很轻,让人感觉她踩在如棉絮般轻盈的云彩之上,她来到床前,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很轻:“毒已经清出来了。”

他抬起眼,这才注意到正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那里似乎才刚刚被人清理过,尚未来得及包扎。

此时,宽厚的肩头展露着结实有力的肌肉,肩胛骨下侧一个正不断冒出血水的窟窿,殷红的血迹随之流下,看来触目惊心。

“你别动。”她的声音也很轻,说话时面容很平静,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拿起小布,轻轻沾湿,她看了他一眼,其实心中不由地佩服这男子的坚毅,那么深的伤口又染上剧毒,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醒了…

再看他衣着打扮,应该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总之,她应该快点送他走。

“嗤…”伤口被白布压下后的声音,殇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该死的,还真有点痛。

“这是什么鬼东西?”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是止血消毒水。”她的目光落在那冒着白气的伤口,语气依然平淡如水,“是兽医用来给动物清理伤口的。”

墨黑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这个女子所说的话,他堂堂殇都之王,竟然被人当做动物医治,真是该死!

“说了别动!”

这次,她的口气多了点强迫的意味,乌黑的睫毛扬了扬,晶莹的汗珠滚落到她的眉毛上。

晶亮的瞳眸清澈透明,毫不掩饰地映出他怒火上升的样子。

白色的衣袖挥动,她熟练地为他包扎,几滴鲜血如梅,印在她的袖口。

“可以了,你可以走了!”她端起盆子,立刻下了逐客令。

从来无人会无视于他的存在,也从来无人敢如此对他无礼!

大手一伸,他拽住了她的手臂,讶异于掌中的纤细柔软,薄薄的衣料传来她温热的体温,他微微一怔,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这就赶我走了?”

被人赶!

这滋味真不好受!

虽然他原本一睁开眼就打算不耽搁时间,会马上就走。

可是,被这个小女子如此淡漠地下逐客令,那滋味还真是寒冬里的一盆凉水,不好受!

“你的马在外面。”她欲挣开他巨掌的钳制,岂料殇烈即使受伤力气仍大得很,几番挣扎之后,胳膊真牢牢地被他掌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