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

这样的病怎能让太医瞧?若是太医来了,只怕母妃那边也要惊动了。

他皱眉,不明白她的害怕。

她的语气开始多了份哀求:“如果太医来了,恐怕又要吃很多药了…”

原来是怕吃药,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奶娃娃。

楚弈挑挑唇,一股捉弄的心思浮了上来:“若不吃药,小病变大病,只怕你这身子熬不过去。”

顿时,白色的小脸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

见状,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如果你真有个什么意外,我正好可以改立国妃。”

这本来就是他主动找她的目的,随着年纪的长大,每次看到如花般娇艳美丽的女子,他对身边这丫头的厌恶就会多添加一分。

能配得上自己的,绝对不是她!

泪西怔怔地放开手,一时忘记了疼痛,低声问:“你怕是一直都这样想的吧?”

“呵呵,你已经十二岁了,不该还那么天真!”他的目光陡然转冷,“当年若非因那妖僧之言,我楚弈又怎会娶下你这样的丫头。如今此事只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你说——我是否该废掉你?”

瞳孔不断地缩小,缩成了如针间般大小。

她紧紧抓着丝被,忍住全身的疼痛。

亲耳听到他冷漠残酷的语言,她无法相信前一刻还温柔抱着自己的男子,说起话来竟会如此伤人。

他是她见过的最骄傲最无情的男人。

她怎么傻得忘记,当年是谁恶劣地扔了自己的小刀?

六年来,是谁冷酷地像座冰雕,看自己的眼睛却充满了鄙夷?

她怎么傻得才看到一点点温暖,就开始想象一团火焰…

她再也不会奢望和他的关系由冷变暖,更加不会奢望自己一直坐着这个国妃的位置。

她突然开口,微微颤抖的声音听来却肯定无比。

“你废了我吧!”再次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分淡定,仿佛这是她早就做好准备的事情一样。

楚弈注视着这张小脸,心口瞬间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要废了她,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而坚定地答应了?

她应该跟别的女人一样,以哀求的目光巴望着他,以脆弱动人的语气哀求着他…

女人?他竟然把她和其他可爱迷人的女子联想在一起?

看看丝被下娇小的身躯,他自嘲地扯开一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丫头都未发育完,哪有什么资格与女人相提并论!

“现在…”泪西咬着牙,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虚弱,“我想休息了,以后你也不用装出对我的关心,一点也不用。”

身体这样难受的时候,她竟然在跟他讨论这样的问题…

手脚失去了温度,她的身子更加抖得厉害。

好吧,他…就像以前一样,想表现厌恶就厌恶吧,想不搭理就不搭理吧!

她不在意,也根本不奢求什么。

像被蝎子猛然咬了一口,他的态度更加冷硬起来。

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讨厌的丫头了,想到以后回到寝房,不用再看到这个难看的身影,想到以后庆典宴会上,不用再搀扶着走路可笑的她,他就感觉心中舒了口气。

只是…似乎还有点什么。

酝酿在胸中。

像即将下雨的天空,有大片大片的乌云…

“母妃那边?”

“我会努力说服母妃的…”她的声音从牙缝里蹦了出来。

屋外,阳光斜射到雕花门窗上,亮亮的。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在说——“马上宣太医!”

年年月月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十七岁的泪西已经长高了,纤柔的身子也看不出幼年时的圆润。

阳光映在她淡绿的绸衣上,白皙的脸颊显得平静淡雅,额心的朱砂痣隐隐散发着朦胧的红光。

想到十二岁那年初次来月红,她不禁悄然羞红了脸。那次,她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快要死了。

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毕竟病得那般私密。

当太医跟随着楚弈走近床塌,无可拒绝地伸出小手任其把脉后,她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

忐忑,紧张甚至惊恐。

太医摸摸胡须缓缓说出把脉结果时,她分明看到了那个男子微红的俊脸。

而她,在母妃微笑着告诉自己关于女人成长的一切时,小脸红得如一个熟透的番茄。

母妃并没有答应允许他改立国妃,毫无商量的余地。

此事是先王钦定,若是楚弈敢决意更改,便是不孝!

她清楚地记得当母妃坚决地说出此话时,楚弈无可奈何却更加嫌恶自己的目光…

如今,五年过去了。

母妃在这段时间里,不幸病逝…

王宫正式成为了他的王宫。

北诏完全变成了他的天下。

不过,他却沉静了下来,并没有急着废掉她这个国妃,只是让她搬离了北诏宫属于君王的寝房而已。

如今,她的寝房就在他的隔壁,这样临近的距离仿佛也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清晨,她都可以听到那边开门的声音——他要早朝了!

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变成了真正的男人,一个智睿的君王。

俊美的五官或许完美地要让女人嫉妒,但举手投足散发的不仅是尊贵优雅,更有着属于王者的凌厉霸气。

大殿之上,他镇定自若地主持着各部的安排。

边关若有紧急战事,他也无所畏惧地亲身前往…

只是,他也更加漠视于她的存在,偶尔看到她时,眼中不仅有了嫌恶,更有一种急欲摆脱的鄙夷。

在其他女人面前,他笑得温柔,笑得邪魅,笑得像朵盛开的花。

他明明完全有了这个废妃的权力,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册封名分,为何还不实行?

后宫的妃子也已有了好几个,难道还没有确立最合适的人选?

[北诏篇——邪君·残妃:021 欲纵故擒]

后花园里。

两个卿卿我我的身影,紧密地靠在一起。

男子轻睨着眼,瞳眸暗沉,手指若有若无地挑过女子柔软的后背,最后在腰间固定。

“大王…”女子眉眼如画,面若芙蓉。

男子低低地笑着,勾起她的下巴:“让本王亲亲。”

“不要啦,大王…”女子呵呵地笑着,欲拒还迎。

“怎么不要?呵呵,乖…”

男子温柔调笑的话语消失在女子的唇间。

他们的身影紧密交缠,园中风光无限好,旖旎如春。

拱门后,柳枝轻摇。

踏进门口,拐过假山,泪西想去西诏宫看看楚颜,谁知一进门便看到这令人脸蛋发红的一幕。

那两个人就在假山的背后,离她不过几尺远。

都怪她刚刚心神不宁只顾着想事,没有及时听到这里怪异的动静…

该后退吗?

还是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前行?

正踌躇着,男子突然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眸子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满是冷意。

她抿抿唇,露出一个微笑:“见过大王。”

是的,这几年来,泪西已经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本领,面对他冷峻的容颜时,她却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仿佛微笑能表现出她最完美的一面。

可惜,在楚弈眼里,她越是笑得淡然,笑得无谓,他就越是冷漠。

他没有出声,怀中的女子也挑了挑眼角,慢条斯理地拢起胸口的衣裳,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泪西不以为意,坦然地看了他们两眼,再点点头。

走起路前,右腿总有点蹒跚。

她的腰杆挺得很直,笑容也一直保持地很优雅,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过他们身边。

一只大手,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她吃惊地回头,望进一对黑若幽潭的黑眸里。

看她如此淡定,他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国妃娘娘今天难得清闲,本王正好觉得热了,有劳娘娘帮本王拿个扇子来扇扇。”

说完,他又朝怀中的女子眨眨眼睛,对上那带笑的红唇就是一吻,道:“爱妃一定也热了吧?”

那女子立刻娇笑了起来,轻捶着楚弈的胸膛。

泪西的目光徘徊在他们身上,脸色微变。

他这是存心羞辱自己吗?

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亲热,还让自己来扇子来,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这种蓄意的刁难,她为什么要接受?

“我现在没有空,不过我可以找几个宫女一齐来帮大王扇风解热。”

语气不轻不重,不卑不亢,而且她在他面前说话,也从来不用“臣妾”二字,总是直接称呼“我”,这一切让楚弈眼中的笑意冻结。

风吹过园子,空气里弥漫着春日的花香。

柳絮轻扬,飘飘洒洒。

她定定地站着,无所畏惧地对上他没有温度的眼眸。

他——虽是王,但她并不欠他!

狭长的眼角,斜飞的浓眉,难以掩饰逐渐凌厉的怒意,这个可恶的丑女人,竟然挑衅他王的威严?

说不清,为何在看到她淡然离去时,他冲动地要拉住她。

或许,正是被她无所谓的微笑激怒了。

总之,今天他就是有一股冲动,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可以淡然到什么地步?

他放开怀中的女子,侧过身直面泪西平静的面容。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她望着他,并没有要挑怒他的意思,“大王若觉得热,大可以不在这园子里晒太阳,我也可以帮大王请几个宫女来…”

“可恶!”他低咒一声,修长的手指已揪上她的下巴。

丝丝柳絮,飞过半空,飞过假山。

柳絮轻柔地落在她的发上。

发丝乌黑,跟当年稚嫩的丫头相比,更添了种少女柔媚的气息。

黑白分明的眸子像这三月的湖水,碧幽清澈。

她无所畏惧,坦然而平静,只是他抓着她下巴的手指有点用力,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楚弈紧盯着她,注视着她额心那颗隐隐发红的朱砂痣,胸口抑郁难平。

平凡的面孔,只有打扮起来才勉强称得上清丽,有这样的国妃,是他的耻辱…

都是那颗痣,让父王更加确定她就是他命中的福星。

可笑,他的生活竟然就这样被人侵入十余年。

不过,在没有确定更好的“国妃”人选之前,他还是不会动摇她的身份。

国妃——为了这两个字,她得付出点偿还耻辱的代价才行!

“本王就只要让你摇扇。”血液里流淌着一股偏执,他的气息低低地吐在她的唇边。

“大王…”从未见过楚弈如此神色的妃子,略带不安地轻摇他的手臂,“臣妾不热,如果大王热,臣妾可以帮大王…”

他回头,换上一张笑脸,让人惊异于那张脸会变化地如此之快。

“爱妃真是体贴。”他拍拍她的小手安抚道。

泪西抿抿唇,陡升一股气愤。

从小到大,她和这个男人该是身份最亲密的人,其实距离比任何人都遥远。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仅仅因为自己容貌不够美,腿脚还有残缺吗?

小时候被人嘲笑的阴影常会浮上心头,而年龄一天天长大,才知道,以貌取人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楚弈,的确很多地方优秀而出色,但是现在,她也认为他只是个肤浅的家伙而已!

偏偏,自己摆脱不了这种可笑的审视,即使在王宫里足不出入,也会受到别人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