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歌的眼眶红了红,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道:“嗯,我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压下哽咽,静静的道,“我们的孩子,我们自然是要一起看着他长大。”

有了萧沉渊这仿若威胁的话,易雪歌的心不知不觉的定了下来。她不再为楚国的事坐立不安,或者说她暂时是把那些事给压了下去。日常也只是做些小孩子的衣裳和萧沉渊讨论孩子的名字。

萧沉渊暗地里翻了好久的字典,最后还是来和易雪歌商量:“要不然,叫他萧楚,无论男孩还是女孩,这名字都好。”

易雪歌咬着唇点了点头,压下眼中的酸涩,对着他笑一笑。

她明白萧沉渊那种隐晦的安慰,也知道他的心意。她想:能够嫁与这样的男人,是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是,哪怕萧沉渊小心翼翼,易雪歌想要珍惜,等到易雪歌生产的那一日,依旧是遇上了问题。

太医战战兢兢的立在萧沉渊的身前,斟字酌句的说着话:“陛下,娘娘郁结于心又受了旅途劳累之苦,怕是会有些艰难。”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问道,“臣不得不先问陛下,是要保皇嗣还是保......”

他话声还未落下,就已经被气急的萧沉渊踢了一脚。萧沉渊急匆匆的往殿内去,没空理他,只是头也不回的道,“朕要的是母子平安。倘若皇后有半点差池,你们太医院的一干人等便回去准备后事吧。”

萧沉渊的本就武艺高强,加上他冷怒之时甚是吓人,左右皆是拦他不住,竟真叫他闯进了产室。

易雪歌刚刚咽下一口参汤,见了他来,不觉伸出手去。

萧沉渊握住她的手,强自镇定的道:“我来陪你。”到了此时,他千言万语却也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易雪歌反应过来,推开他:“你出去等。”她每一字都说得很是吃力,一字一句的。

萧沉渊却只是看着她,眼神宁静,默不作声。

正好又是一次阵痛,易雪歌合了合眼,忍着阵痛过去了才轻轻道:“我,我才不要你陪着。倘若这是男孩,那便是秦国的太子,若是没有父母,谁来保护他长大。你说过的‘江山仍在,南楚血脉不绝’......你答应过我的......”

萧沉渊亲了亲她还带着汗水的额头,然后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绝不独活,雪歌。”正值深夜,窗外有寒露从叶尖滑落,湿漉漉冰凉凉的。他的声音就像是风一样的飘来,却如钢铁一样不可撼动,坚不可摧。

易雪歌忍住眼泪,心里却提了一口气。那是她最爱的人,流进血里,融入骨里,她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他死。

殿中灯火通明,所有的人也都如易雪歌一般提着一口气。过了一会儿,那接生的稳婆才惊喜的出声道:“看见孩子的头了......”

易雪歌憋着一口气使劲,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孩子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只能感觉到萧沉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前都是茫茫的白光,她恍惚的想起初见之时,萧沉曜对她伸出手。

他说:“是明华公主吗?在下是来接您和太子殿下回宫的。”

尸山血海,都淡不去他那一笑的容光,都忘不了她那一刻的心动。

那时,谁也不知道:到了头来,他们竟然会在一起。

第87章 番外2

萧某回到秦都的时候,已经是春日了,错过了秦国小太子的满月宴。因为误了进城的时间,他干脆就夜宿在了城外的静思寺。

寺中庭院里的桃花已经开满了枝头,犹如被火点着一般的灼人,那温软的香气层层叠叠的,犹如幽然的海潮,缓缓的、缓缓的迎面而来,依稀是要将人淹没的姿态。他立在树下,肩头洒着一点花瓣,迟疑许久才伸手折下一支簇满花朵儿的花枝,轻轻嗅了嗅。

萧某原先自然是不叫萧某的。只是如此静夜回想起前事却也不禁觉得人生如戏。

这世上大部分人的出生都是在父母期盼之下,而萧某则不是。他一出生,就打破了他父亲自欺欺人的美梦,母亲因此被父亲赐死,连他本人都差点要命绝于那一夜。若不是钦天监一念之仁,借着兄长的名头替他求情,他大约一出生就要面临死亡了。

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曾觉得如何庆幸,因为他从来不曾真的感觉到所谓生的喜悦。他的母亲因他而死,他的生辰则是母亲忌日。他的父亲厌恶他,将他远远送去云州,死生不复相见。他的身体从来不好,缠绵病榻,看不到一点的希望。

只是,他十岁的时候还是见到了那个传说中‘救了自己一命’的兄长,萧沉曜。

日出有曜。萧沉曜人如其名,便如炽日,高悬于天,万里山河都要在他的目光之下俯首称臣。他生在皇家却依旧愿意真心待人,推心置腹,叫人不得不感念于心,向他低头。

萧沉曜来的那时正好是冬日。他独自浑身冰冷的躺在床上看着受惊的仆从寻医问药,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真要病死了。没想到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却看到床边握着自己的手的兄长。

“六弟,你醒了?”萧沉曜惊喜的看着他,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一如山川海流一般的开阔明朗。

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无视这个兄长。大约,他的生命里,也只有这个兄长是真心实意的期盼他活下去的。

萧沉曜的目光总是要落在那些遥远的地方,所以,他并不能常常的看见他。最多只能与他书信往来。

后来,萧沉曜救下了楚国公主和太子,专门绕路来了云州。

萧沉曜说:“若要攻魏,就必先安楚。秦国与楚国的和亲势在必行。”

他应下,俯首郑重的行了一礼,正式的君臣大礼:“臣弟知道了。”

萧沉曜那一刻的目光十分的复杂。或许,他是想起了弟弟孱弱的身体;或许,他是想起了那个被他被他救下的楚国公主。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时的萧某想法十分单纯。他只是想着:他的兄长生来就是要做天下的主人,生来便是为了一统三国和平定乱世。他虽无能却也愿意为这个真心待他的兄长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真心诚意的。

只是,等到容貌尽毁的苏长生带着奄奄一息的萧沉曜来到云州的时候,他才触摸到了命运的莫测。

当年的钦天监说:“太子乃是九龙命格,出生于阳年阳月阳时,真龙火气太旺需要有水镇着,若不然来年大劫难过。恰好六皇子生来带水,可替太子挡灾劫。”

哪怕是当初的父皇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是为了爱子安危而饶他一命,留个可能永远也用不到的后手。哪里会想到,萧沉曜真会有此一劫。

只是,当萧沉曜还犹豫着要如何将想要借他身份的事情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已经如同当初接下赐婚旨意时候一样,俯首行礼:“臣弟知道了。”

萧沉曜沉默良久。他这一次几乎送到一条性命,人瘦的便如皮包骨,瘦削的下颚弧线凌厉的就如出鞘的刀剑,差一点点就要见血。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轻轻的道:“是我对不住你。我本想着,等我登基之后便放你自由。如今,却教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用。”

萧某笑了笑:“臣弟最好山水,昔日观兄长书信,早期望着有一日能够看遍这大好江山。此乃天从人意,还望兄长莫要记挂于心。”

于是,他便成了萧某,四处奔走。也不知是钱神医的医术高明,还是山水养人,他的久病痼疾反倒忽然好了许多。一切前尘犹如昨夜露水,消逝得一干二净。

独自在静思寺的庭中站了许久,染了一身又甜又冷的花香和露水的萧某才磨蹭着回客房休息。等到第二日便跟着来接应他的暗卫去皇宫看望自己的小侄儿,秦国的小太子。

萧某随着侍卫漫步走在宫中的雕栏玉砌的走廊上,遥遥眺望,正好看见带着紫金冠穿着黄袍的萧沉曜正抱着孩子立在那里,他的面容已经和当初的他相差无二,却含了一丝当初未曾有过的温柔。粉雕玉砌的婴孩伸出手握成拳,欢喜的拍着自己父皇的肩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人。

还未养好身体的皇后躺在榻上,笑吟吟的看着这对父子,面上的笑容比昨夜见过的桃花还要温柔动人。

“六弟,你来了?”萧沉曜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匆忙的将孩子递给他,“我去换身衣服,你先抱一抱他。”

易雪歌不禁笑道:“还好六弟来了,他都抱了阿楚一整日里,就是不愿意放下。”

萧沉曜此时正好背对着易雪歌,闻言也不反驳只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对萧某使了个眼色才快步往内殿去。

萧某这才艰难的忍住笑意,接过孩子——萧沉曜大概也并不是不想要放下小太子,而是放下小太子后,胸前那一大滩水迹就没了遮挡物。

萧某这一刻才真切的感觉到了那种喜悦。万幸万幸,他的兄长未曾因为当初的背叛而沉溺于仇恨,未曾因为那样的挫折和折磨而消磨意志,他依旧是他,甚至还收获了当初的他不曾得到的幸福。

年轻的秦国皇后此时刚刚收回目送萧沉曜离去的目光,忽而惊讶道:“你瞧,他在笑。”她眉眼含笑,依稀是山清水秀的隽永秀丽,“他一定很喜欢六叔呢。”

萧某这才低头去看怀中的孩子。

那孩子把手掌握成拳头捂在嘴边,笑嘻嘻的看着萧某,笑容灿烂一如天边的耀日。

他有一双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眼睫纤长,瞳孔漆黑。看人的时候,若是带了点笑,便叫人也由衷的从心里便感动欢喜。

这样的春日,见到他真是叫人欢喜。

第88章 番外3

萧楚一直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妹妹,他觉得妹妹简直是自己的大克星。

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父皇和母后就为了这件事吵了许多架,谁也不愿意让步。母后虽然嘴上说不过父皇、手上打不过父皇但是却有个大绝招——不和你说话了,不和你睡了。

每次母后气冲冲的和父皇吵完架就会让人收拾东西,然后抱着萧楚一起睡。

然后,被单独撇下、睡在乾元殿的父皇就会非常小心眼的暗地里欺负萧楚,比如给他加功课,比如在教他练武的时候故意绊一脚,心狠手辣的简直不像是亲爹。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亲爹到底比不上亲娘。反正他六岁的时候,动不动就被赶去一个人睡的父皇终于松了口,然后妹妹就出生了。

刚刚出生的妹妹红通通、皱巴巴的,简直丑的像猴子。结果他家父皇和母后却凑在一起,看得傻笑,乐呵呵的说:“和阿楚很像呢......”

我也像猴子?萧楚简直这两个人眼睛都要瞎掉了。他气冲冲的扭头就走,结果后面那两人还一前一后,十分没有危机感的在后面说:

“阿楚以后要做哥哥了。”

“阿楚以后好好照顾妹妹啊。”

萧楚非常郁闷,转头去御花园闲逛,简直是太阳不亮,花也不香了。

比起萧楚取名时候的简单粗暴,妹妹取名经过简直麻烦的可以写一本厚厚的话本。父皇母后一起翻字典翻得日月无光,后来取了个土的掉渣的名字“明珠”。

母后还专门抱了妹妹过来,给他看:“你瞧,妹妹长得和你很像哦。”

萧楚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妹妹比起刚出生的时候白胖了许多。他非常有骨气的扬着下巴说:“才不像呢。”

因为父皇母后每天围着妹妹转,萧楚郁郁不乐了好多天。然后,他就翘课了。

他做了这么久的乖孩子,翘课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绕着御花园转一圈之后就偷偷跑去母后宫里了。反正,父皇不是经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结果他一进寝殿就看见殿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妹妹躺在榻上睡得流口水。

萧楚犹豫了一下下,然后就轻手轻脚的跑过去戳了一戳妹妹软绵绵的面颊。

他不敢太用力,这样一戳反而更像是逗小孩的。结果“狡猾装睡”的妹妹一下子就睁开眼,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那黑溜溜的眼睛就和他一模一样。

萧楚就像是做坏事被吓到,连忙心虚的收回手。结果妹妹瘪瘪嘴,眼睛染上了水雾,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萧楚只好从袖子里拿出从御花园那里折来的花枝逗她:“你看,是桃花哦。”

妹妹的眼珠子跟着那长着桃花的花枝转了转,果然不哭了。

萧楚松了一口气,准备哄她睡觉然后趁早溜走。他认真想了想,像是母后哄他睡觉一样拍着妹妹的身子,结结巴巴的唱着儿歌。

结果妹妹反而更加精神了,一边听他唱儿歌一边手舞足蹈的“咯咯”笑着。

萧楚更加跑不了了,他沮丧的想:妹妹果然是我的克星。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拍着妹妹的身子,小小声的和她商量:“你要喝水吗?还是吃点心?要不然先睡吧?”

妹妹好像笑得更高兴了,嘴边的梨涡浅浅的,看上去可爱的不得了。

萧楚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我居然觉得她可爱......他瞪大眼睛,和一脸无辜的妹妹对视着。

萧楚并不知道的是,他的父皇和母后此时正站在窗外,看着他像个称职的好哥哥一样哄着妹妹。

萧沉渊看上去十分轻松惬意的样子:“我就说吧,他只是有些别扭罢了。越是喜欢就越是不想要承认。”

“这样一说,还真和你有些像。”易雪歌瞪了他一眼,“都是一样的坏脾气,专门折腾人。”

萧沉渊从背后环抱住她,把头靠在她的肩头,轻声细语的道:“可我只折腾夫人一个人啊。”

易雪歌红了红脸,急忙转开话题道:“那个,就放他们两个在这里没事吗?”

“难得阿楚要做个好哥哥,就多让他们两个呆一会儿。再说还有暗卫看着呢。难得少了两个小麻烦,我们单独呆会儿。”萧沉渊往殿内扫了一眼,毫无心理负担的拉着易雪歌的手往外走,“我让人做了一艘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时候吗?也是在船上呢。”

易雪歌的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