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不需要我们作陪吗?”罗安泰神情犹豫,似是担忧。

王韫见罗安泰担心她,心里一阵熨帖,她忍不住笑了,“不必。”

有他们看着她更别扭,她不习惯全程有男生陪着一起去买什么东西,挑东西都不自然了起来。

她拒绝得干脆,罗安泰不再多言,只是末了对王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上楼了,含玉若是挑好了,不妨告知我们一声。”

罗安泰他们被店小二领着上了楼梯去了二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口,王韫因着对岑零露有好感,她不再关注罗安泰他们,低下头耐心地替岑零露挑选了起来。

眼前的鎏金凤纹银簪有些暮气,更像贵妇人戴的,小姑娘压不住,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看上去也有些俗了。蝴蝶啊花的不要,描龙绘凤的也不要,岑零露出生是书香士族,喜欢的大概是小清新一点的。

王韫缓缓看去,视线落到了一支白玉卷草仙鹤发簪上,鹤是白玉雕的,简单到甚至有些粗略,但却有一种意味无穷的**。仙鹤高昂着头,脖颈修长,似乎正引吭高歌,翅膀大张着,线条细腻圆润,富有力量的美感,鹤顶是红玉,就像是红豆,火一样的红和雪一样的白对照鲜明,一下子就使人别不了眼。

王韫看得怔住了。

太好看了,仙鹤的寓意好,性情高雅,常常象征品德高上之士,岑零露出生士族估计会喜欢松树仙鹤竹子等有君子寓意的事物。

“麻烦把它拿……”王韫毫不犹豫的就喊店小二。

却想不到的是一道清朗的男声捷足先登,把王韫想说的话说完了。

“麻烦帮我把它拿起来,我要了。”

王韫懵逼地一抬头,面色顿时如吞了翔一样难看。

日,是王观珏。

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她在琳琅台都能碰见他。

王观珏也惊呆了,呆得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他面色霎时间变得又青又白,就像山雨欲来的天空。

铺子里的店小二听了王观珏的话,恭恭敬敬地走来,招呼道,“郎君可是看上了霜翎?”

琳琅台的店小二颇会察言观色,见王观珏不答,店小二抬眼瞧了瞧王观珏,又瞧了瞧王韫,也闭口不提什么霜翎了,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

良久,王观珏才动了动唇,“四姐……”

王韫回门时就决定了不和他再纠缠,当下也不想废话,她长长叹了口气,越过了王观珏,直接同店小二道,“你方才所言的霜翎可是指这只鹤簪?”

店小二毫不含糊,爽快地答道,“正是霜翎,娘子好眼光。”

“给我包起来吧。”王韫当机立断。

不快点被王观珏抢了怎么办?王韫好不容易挑中了它,要是被王观珏包了,她得怄死。

“娘子稍待。”店小二笑容满面地应了,提步就要去给王韫包簪子。

“等等!”见自己挑中的簪子就要被王韫买下,王观珏回神,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店小二。

店小二有些意外,但脸上笑容依然不改,“不知……郎君拦住我是何意。”

王观珏懊悔地低下了头,转而又好像做足了心里准备似的抬头对店小二道,“你且等等再包,我有话要同这位娘子说。”

他转头对王韫拱手道,“四姐,看来你也看上了……”他略一停顿,又道,“霜翎。”

王韫深知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她要是和王观珏东拉西扯,她就是傻叉,王韫不理王观珏,对店小二嘱咐道,“你先包起来。”

“且慢!”王观珏拔高了声音,脸上显出焦急之色,“四姐听我一言!”

店小二顿时左右为难了起来,“这……”

得,现在不听他把话讲完,她也没办法好好买东西了。

王韫一脸冷淡,“你说,我听着,但是寒暄就免了。”

王观珏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道,“不知,四姐可否把这只鹤簪让给我?”

王韫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让给你?”

哪来这么大脸?同一时间看上的她凭什么让给他?

王韫深吸了一口气,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王观珏,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王观珏一时语塞,“四姐……我……”

王韫:“你对我可有愧意?你扪心自问纵使你不知晓铺路的事,你可对得起我?”

她人怂她知晓,她对她所处的环境有种游离感也是事实,可是她一想到荀桢含笑的双眼,她顿时感到她是真正的存在着的。王观珏的要求实在有这无理到荒谬可笑的地步。

“我……”

王韫不想看王观珏,她别过视线,任由自己的目光随便落到铺子的哪一个角落。

蓦地,她的目光落到了铺子里的木楼梯上。王韫心下一动,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看了看王观珏,笑了笑。憋足了气,一字一顿地大声喊道,“方以默!!!你们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又碰到了王观珏,但王韫有大腿啦,1234,现在有四个,其实回门的时候我又想先生为阿韫撑腰,但先生性格不太会如此,只会借送王韫他爸画啊,不答应王观珏啊,来暗示他对王韫的重视。

但方以默他们就不一样了(doge脸)他们贼能扯。

第40章 不是冤不聚头(2)

王观珏瞧着王韫喊出声的样子, 满脸不可置信。

“四姐?”

听到王韫的声音,方以默急急忙忙从二楼走下来,他未注意到王韫和王观珏之间的气氛,步伐矫健, 嘴角带着笑就像在和王韫唠家常一样, 滔滔不绝“含玉?发生何事了?叫我来作甚么,我们方才瞧了一对镯子不错,你不妨同我们……”

见王韫脸色奇怪, 方以默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角, 她看了眼王观珏,走到王韫身旁,问王韫,“不知他是?”

王韫心情烦躁, “我二伯父家的嫡子,我弟弟, 名唤王观珏。”她简略道。丝毫不见为方以默和王观珏介绍的意思。

方以默见王韫和王观珏脸色都不太好, 一脸懵逼, 内心纳闷怎么两姐弟冷淡得就像陌生人。

他拱手正欲出声之际,突闻身后传来温温润润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王观珏?”

出声的是齐靖善, 方以默下楼未多久,齐靖善和卢恺之罗安泰都也相继下了楼。

齐靖善眉梢微挑, 却不上前,只静静站在一旁,笑道, “你怎么在此?”看他的样子,他和王观珏似乎是认识的。

王观珏显然也想不到王韫怎么突然就呼啦啦喊了四个人。他目光在四人间游移了一番,,最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齐靖善,道,“好久不见了。”

齐靖善听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你怎么未同齐尔寿一道?来琳琅台做什么?”

王观珏听到“齐尔寿”之名时,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不甘之色,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笑道,“王兄我近日未曾见着他,至于我为何在此,不日便是家姐诞辰,家姐向来待我极好,不同旁人,故来琳琅台为家姐挑选一件合心意的首饰。”

王观珏说罢,齐靖善只是淡笑不语。

“你瞧中了什么?”方以默围观了齐靖善和王观珏的对话,愈发好奇,笑道“既然你是含玉的弟弟,告诉我,我给你打个折扣。”

王韫默默瞥了方以默一眼。

打个鬼折扣啦?!死要钱!反正他有有钱的外公和有权的姐夫!

方以默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回望。

“实不相瞒,”王观珏苦笑一声,略微苦恼道,“我心中已挑好了一支簪子,不曾想今日碰到了四姐,更想不到同四姐看中了同一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为此发愁。”

王韫内心呵呵两声,先是言明要给王琳买生日礼物,王琳对他特别好不同旁人,加上手足友爱的印象分。接着又点明她和他看中了同一件,他不是不愿意让给她,而是亲姐诞辰之故。面色苦恼得好像是王韫不通情达理,不顾兄弟姐妹友睦,非要和族姐抢一件首饰。

王韫也不是非想要眼前的簪子不可,只是王观珏前不久才同她道歉,现在又叫王韫把簪子让给他,王韫内心憋得慌。

“既然如此,不知含玉想要怎么做?”静静旁观了良久的卢恺之未关注王观珏,转头低声问王韫的意见。

“我?”卢恺之问到王韫的意见,王韫揉了揉额角,“子慎是少东家,我本想找子慎看看到底该怎么处理。”

王韫放下手,双目平视王观珏,“既然是你为了二姐,我便不要了,免得落一个兄弟不睦的闲话。”

王韫现在是真的不想要了,因着王观珏和王琳的缘故,方才喜欢得不行的簪子此刻看着好像就能扯出不少事来。

王观珏抿了抿唇,兄弟不睦是事实,他们心底都清楚,只是当着方以默他们的面,却不好挑明了说,真要说,确实是他不占理。

王韫松动,王观珏也怕节外生枝,笑道,“那我在此便替姐姐谢过四姐了。”

王韫脸色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方以默眼珠一转,忙招呼守在一旁的店小二,嘱咐道,“快把王小郎君看中的包起来。”

从头至尾看了全程的店小二如梦初醒,忙点头,手脚伶俐地去给王观珏包簪子去了。趁着店小二包簪子的功夫,方以默又对王韫笑道,“我们刚刚看中了一对镯子,看起来和岑小娘子颇为般配,含玉不妨和我们上楼一同瞧瞧。”

王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小二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包“霜翎”放到了一方长长的黑漆盒子里包好,交给了王观珏。

王观珏接了盒子,却不收下,而是打开了盒子,取出了簪子,凝视着簪上展翅欲飞的仙鹤,口中低声叹道,“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堪配姊姊。”他把小心地把簪子重新放入盒中,对王韫道,“多谢二姐割爱。”言毕,又问店小二,“不知多少银两?”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王韫听了,联想到王琳,犹如吞了粪。本是赞美仙鹤的句子,王观珏借此来赞美王琳,言外之意就是他姐姐怎么高洁,怎么冰清玉洁,出于泥而不染,才华横溢。

店小二笑了笑,正欲回答王观珏的问题,方以默突然抬了抬手示意店小二闭嘴,因着是少东家,店小二虽然莫名,但乖乖地闭上了嘴,好奇地看着。

方以默阻止了店小二,斥道,“眼前可是我好友的弟弟,不同旁人,自然是要行个方便。”

王观珏上前一步,道,“不必如此我……”

方以默好像未听到王观珏的话,他略一沉吟,拍案道“便收王小郎君你一百两银子好了。”

此话一出,王观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店小二也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方以默。

听到方以默的报价,王韫很不厚道地直接笑出了声,晋朝一两银子约莫等于六百元人民币,方以默想当于要了王观珏六万,王韫本以为买簪子大概也就花到五十两银子,却不曾想方以默心这么脏,多了一倍。

王观珏外公姐夫虽然有钱,但他自己的月例到底是固定的,现在又只是靠着家里生活,无官职也无俸禄。毕竟不是早期穿越文和电视剧,不论主人公或是配角动辄就能花上多少万两黄金白银,红楼中的小姐们也只有两三两罢了,王观珏此番花了一百两的银,够他拮据一段时日了。

方以默故作惊诧道,“怎么了?可是有些贵了?”他满脸关切之意,“既然如此,我便再减……”

“不必了,”王观珏颇为失礼地打断了方以默的话,他性子傲,方以默一再降价对于他而言无异于高高在上的施舍,他重新挂起看似游刃有余的笑容,把盒子重新交给了方以默道,“我瞧‘霜翎’值得我花上一百两,只是我今日思虑不周,未带够银钱,不知可否为我暂且留着,等我明日带足了银两再来取它?”

方以默把盒子又塞给了王观珏,笑道,“不必了,我信含玉的弟弟,‘霜翎’你先带走,明日再吩咐人交付银两也不迟,何必累得你多跑一趟。”

王观珏要推回去,方以默手下却暗暗使力,王观珏推了半天都纹丝不动,方以默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好像打定了注意非要王观珏收下。

王观珏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闪过一抹阴郁之色,暗自咬紧了后槽牙,“如此我就多谢方郎君美意了。”

方以默微笑“王小郎君对令姐之情谊着实令我钦佩,希望万万不要耽搁了令姐诞辰,不要耽搁了王郎君的美意才是”紧接着,方以默又装作无意道,“若是因为我琳琅台不近人情,耽搁了王郎君赠簪子的美事,致使好好的喜事搞砸了,我也担不起。”

王韫眼神:方以默你好毒。

方以默眼神:哪里哪里。

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结束,方以默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大笑道,“再者,我也有意同王郎君结交,此番只是我一点心意罢了,望王郎君莫要嫌弃。”

王观珏微笑,“方郎君言重了。”他把盒子收入衣袖,行了个礼,“我各位似乎有事在身,我也不耽误诸位,先行辞过了。”他看了一眼方以默,“明日我便会吩咐下人将银钱送来。”

说罢,一撩衣袖转眼身便要走。

王观珏走得很快,面色不善,足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了琳琅台门外。

等王观珏走得见不到人影了,方以默才笑吟吟地转头对王韫道,“含玉可解气了?”

解气虽然解气,王韫内心却有点疑惑,她不答方以默的问题,只是问道,“你怎么知晓我方才心情不善的?”

“你的脸色黑得就像张廷溪,”方以默一点儿都不愿放过吐槽张廷溪的机会,“不止是我,嘉仪、安康、长庚可都瞧出来了,你方才便未曾注意到嘉仪也同我一样?”

王韫看了看镇定自若的齐靖善,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以默的意思是齐靖善也为她出气了?

“嘉仪?”她面色犹豫。

“王观珏此人同我旁支一脉的齐尔寿交好,齐尔寿颇有才学,只是为人处世有些偏颇了些,”齐靖善莞尔,说得很含蓄,“含玉,既然他是你族弟,我希望你能同他点明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嘴炮的,但是想想不合适。

王观珏性格高傲,方以默和齐靖善做的事是最让他憋屈的。

齐靖善做的事大概就是王之蔑视吧= =

王观珏的戏份还没结束,他要被新人物再悲剧一次,新人物对王韫和先生的关系发展挺重要的。

第41章 道人

齐靖善是在吐槽王观珏的交友圈子?

王观珏有些真才实学, 交友圈子在王家人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而面对齐靖善,王韫微妙地感受到了齐靖善无意中对王观珏的轻视。

王韫只是笑笑未答。

本以为他为人疏淡到以至于冷漠,现在再一看也是和方以默一样的少年心性,反正大家都一样, 她也是, 半斤对八两。

卢恺之嘴角露出极浅的笑意,“你们简直胡闹。”

“且不提此事,”罗安泰轻轻看了一眼王韫, 欲言又止, 最后干脆提议,“含玉同我们一起去看看镯子吧。”

王韫大概知晓罗安泰想问些什么,他小白兔的性格,一看便知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兄弟和睦,王韫不太想告知罗安泰她的事, 摧毁他的三观。

王韫点了点头同意了罗安泰的提议, 和方以默等人一起上了楼。

他们看中的是楼上摆着的一对白玉镯子, 水色极好,光华内敛。

幸好方以默他们不是什么直男审美, 挑中的手镯简单大方。虽不及鹤簪的惊艳,但要是带在岑零露的洁白的手腕上一定映衬得美人如玉, 王韫望着镯子有些浮想联翩。

“怎么样?”方以默对他们的眼光很是自傲。

王韫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想岑小娘子会喜欢。”

方以默顿时欢欢喜喜地吩咐店小二去包镯子。

包好了镯子,众人踏出琳琅台时, 王韫抬头望了眼天空。

浅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日光和煦,街上熙熙攘攘,小商贩带着笑容吆喝着生意,叫卖声宛转悠长。

王韫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时不时能出来看看,活得有滋有味的。

荀桢对她很好,方以默他们也能称得上好友,一个个都三观正直,积极向上,即便方以默和张廷溪关系再差,方以默也会为了张廷溪的感情方面尽心尽力。

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她感叹的同时,方以默站在她身侧,好似解脱了一般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好了,现在总可以带我去见你们昨日见到的道士了吧?”

王韫内心的心灵鸡汤刚刚煲好,瞬间就被方以默打翻在地。

王韫满头问号:“你什么意思??”

方以默是什么意思???终于好了??道士??

方以默继续大大咧咧道,“嘉仪你也知晓,我今日出来可不是单单是为了给张廷溪挑什么镯子,见你们口中的道士才是我的本意,要不是小花儿有事不能来,我何至于此?”

王韫默默捂住了自己刚刚被打肿的脸。

以为方以默真的是为了张廷溪着想,她真的能再甜一点吗?他只是想刷下齐靖善的好感度,叫唯物主义的齐靖善心甘情愿地带他去见道士而已。

齐靖善不慌不忙地笑道,“你真想见他,我这就带你去,只是我却不信他有什么真本事,怕你见到了却是要失望。”

他说得坚定而毋庸置疑,但他想不到的是,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和王韫一样默默地捂住自己被打肿的脸。

方以默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据导游齐靖善所言,昨天他和林飞花见到道士的时候,是在另外一条街,由前方直走左转再直走,会看到一座桥,而道士就在桥上摆了个摊。

“我昨日见到他,但他今日在不在,却不好妄下定论,只能看子慎你之运气了。”

显然方以默的人品不错,桥上确实有个道士盘腿坐在人来人往的桥面上,他面前扯了块粗制滥造的布,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灵百验”,粗布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格外引人注目。

等王韫走近,她才知晓林飞花所言非虚。

眼前的道人正在闭目养神,他约莫二十上下,下巴处生着点淡青色的胡渣,穿着粗布素衣,未戴布巾,满头发丝随意地束着插着一根打磨得光净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