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闻到一股烟味儿。”她鼻翼间似乎翕动着一股儿淡淡的烟火味儿,这烟味极淡,瞬间就被夜风绞碎吞吃了,“应该是我出现幻觉了吧。”王韫道。

她未在意,继续往前走去,循着哭声走,很快便赶到了哭声源头。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瘫坐在田埂上,衣衫凌乱,满面泥土和泪痕。

王韫无暇顾及女子,而是先警惕地环顾了一圈 ,见周围没其他人,才松了口气,缓过神来看女子。

女子本一个人哭得凄惨,抬起头见到他们愣了愣,片刻之后又仿若见到了什么救星似地扑倒他们脚下,抖得如同筛糠,啜泣道,“你们……救救……救救我……有鬼……”她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有鬼?!

王韫虎躯一震,连忙上前扶起她,“你怎么了?不要急慢慢来。”

女子借着王韫的手使劲儿想要站起来,但脚一沾地,很快便发出一声痛呼,又跌落在地上。

“我的脚……”女子哎呦了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楚楚可怜道,“我的脚好疼。”

王韫无奈得看着荀桢。

荀桢弯了弯唇,会意地俯身伸出一只手,从另一侧扶住了女子,轻声道,“你脚看来是崴了,先让我们扶你去客栈坐会儿吧,冒犯了。”

女子感激地看着荀桢,连连摇头道,“不冒犯不冒犯!麻烦老人家了!你们真是好心人!”

一天之中收下了两张好人卡的王韫:……

老人家荀桢:……

王韫松了口气但微妙地又有些扫兴,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王韫和荀桢扶着女子回来的时候,店小二正瞅着门外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们扶着个女人回来,小二忙回神,打台后匆匆绕出来,高高扬起眉,惊叫道,“哎呦这是发生何事了?”

王韫扶着女子慢慢捡了位子坐下,“小心些。”王韫抬头对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没有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店小二望着女子似乎是失了神,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道。

女子感激涕零,“多谢这位娘子和老人家。”

此时就着客栈的灯光,王韫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生得一副好样貌。她作农妇打扮,略施脂粉。瓜子脸,一双眼含着点点水光,泛着些媚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有些大。

“发生何事了?你怎么半夜出现在这里哭?”王韫问道。

女子神色变了一变,脸上的感激之意消失殆尽,结结巴巴道,“我……我……”

荀桢:“嗯?”

女子看着荀桢,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发慌,忙垂下头,轻声道“我……我走亲戚回来得晚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看着周围又没一个人影子,到处都是坟,心里怕得慌。就……就哭出来了。”

这话说得结结巴巴的,王韫都不信,更何况是荀桢。

王韫:“你方才说得有鬼是怎么回事?”

女子脸蛋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之色,“这……我刚刚吓糊涂了……乱喊的……”

第56章 勾引

女子惊慌不安, 时不时偷瞥一眼王韫和荀桢。

看来她真有意瞒他们什么事情, 王韫一时搞不清楚女子到底想做什么,只能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女子,板着张脸问道, “我刚刚闻到一阵烟味儿,你有闻到吗?”

女子摇摇头,眼神闪烁, 但依然僵硬着张苍白的俏脸, 答道,“什么烟味?我没有闻到。”

看起来是不打算如实回答他们了。

王韫正想着用什么手段才能使女人乖乖回答实情的时候, 客栈外又传来一阵幽幽咽咽的哭泣声,一声一声更加绝望,渐渐地由啜泣变成了断断续续地嚎啕大哭。

而此时女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也统统化作了骇然。

又是哭声?她不是已经在客栈了吗?

想到此处,王韫脸色蓦地一变, 她抬眼看向荀桢,“先生……”

看来哭得不只是她, 而是其他人!

只怕她是故意大哭来引诱她和荀桢离去,好掩盖哭声, 打消两人的疑虑的。那么她脚踝崴了说不定也是假的?

王韫心猛地一沉。

荀桢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想法,轻声附和道:“看来我们要再去一次了。”

“等等!”女子突然激动地从木椅子上站起来, 一把拉住了荀桢的手腕,扑倒荀桢身前,身子摇摇欲坠。

这一扑把荀桢和王韫都扑懵逼了。

女人的手如同藤蔓一样爬上了荀桢的手, 紧紧扣住。她的身段本就苗条婀娜,此时前倾着身子,恰如一树不胜风力的弱柳。女人眼眶泛红,一双眼泫然欲泣地看着荀桢,欲言又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副梨花带雨之貌。

荀桢被她这么一拉小手,也拉得愣了一愣。他企图抽出被女子柔荑紧紧覆盖着的手,却发现女子拉得太紧,一时间竟然抽不出来。他只得放弃了硬生生抽出来的想法,温言问道:“娘子,且松手。”

女子抽抽噎噎,委屈道,“你们别走!”

女人:“你们……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在这个地方,我实在害怕。”

此情此景看得王韫差点被口水呛住。

厉害了!我的妹子!这是在勾引荀桢的节奏?!她也能下得去手?

王韫内心疯狂吐槽:放过荀桢吧!他只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啊!老人家禁不起这么折腾的!

吐槽归吐槽,王韫此刻也清楚女子肯定想要瞒住些什么,否则不会刻意拖住荀桢。女性对女性总是了解的,女子可不就是在特意展现自己的美貌和弱小,企图勾引荀桢,引起荀桢的怜香惜玉之心吗?

王韫古怪地打量了荀桢一眼。

到底是什么会让女子把荀桢当作色令智昏的老头?荀桢长得也不像啊,他气质这么好。或者是女子对她自己的美貌太自信了,自以为荀桢会摆到在她的年轻貌美之下?

荀桢被女人抓着,接受着女人暧昧的视线,一时不得脱身。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一双眼转而静静地看着王韫,眼中传达的信息已是十分明显。

王韫接受到了信息,她眨了眨眼,轻轻摇头,笑嘻嘻地回看他。

荀桢:……

平日里总是镇定自若的荀桢此时的窘境又一次愉悦了王韫。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王韫真不会出手相助,她会高高兴兴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荀桢和女人的互动,荀桢是个君子,甩开女人手的事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

荀桢的眼神此时已含了两分无奈。

咳咳……毕竟是有正事要做,以后总归是有机会看到荀桢发窘的。

察觉到自己抛弃一个老人家不顾的行为有些不厚道,王韫调整了下情绪,大跨步上前拉起女子紧紧抓着的手,她毫不客气地扣着女子的纤细的手腕抬高,皱紧了眉头,喝道,“娘子自重!”

“啊……”女子被她这么一抓,吓了一跳,抬眼便对上王韫不善的眼神。

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出格了些,她惊呼一声,“刷”地便想要缩回了手。

王韫当然不乐意,依旧抓得紧紧的。

女人没法子,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王韫,“我……”她看上去似乎是又要哭出来了,“我……太害怕了……一时忘记了礼数……对不住……冒犯你们了……”

王韫眼神一凛,又厉声道,“你这么说的时候早干嘛去了?道歉有用的话,还叫警察……”

“还叫捕快干什么?”

说得太快一时串戏了!王韫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害怕就害怕,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又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

我夫君……

此话一出,杀伤力果然极大。

不仅荀桢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女子挂在眼眶上的泪珠也不再往下掉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王韫,又看了看荀桢,一双杏眼瞪得宛如铜铃,显得格外滑稽。“你们……”她指着荀桢,语无伦次道,“你们不是爷孙俩吗?”

爷孙俩……

王韫差点内心要憋不出笑出来了。

单看外貌她和荀桢真的挺像爷孙的,一个老一个小的,关系又不像寻常夫妻一样亲密。

“谁同你说我们是爷孙的?!”王韫强忍着笑意,摆出一副被人冒犯了极为火光的样子,甩开女人的手,转而一把拉住荀桢,挽住他的胳膊,冷笑道,“我看你脚好像也没什么事,刚刚站起来往人怀里扑,扑得不挺好的?倒是你眼睛有些问题吧?”

女人忙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王韫抓痛了的手腕。

王韫骂得有些凶,吓得她裙摆下的鞋尖往后缩了一缩,上下动了动唇,想要反驳,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效果达到了。

看女人被惊吓得怔住了,王韫暗自松了口气,拉着荀桢的手,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乘着空隙跑出了客栈,把女子甩在了客栈里。

一出女子的视线范围,王韫长舒了口气,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被凉爽的夜风一吹,转而化为开怀的放声大笑。

太舒爽了!她从未如此舒爽过!装完逼就跑果然刺激!

直到荀桢善意地提醒道:“小友。”

王韫:忘记她还挽着荀桢的手了!

王韫触电似地甩开了荀桢的手,迅速站离荀桢两步远。

“刚刚冒犯先生了。”王韫看着荀桢的侧脸真挚道。

夜色太幽暗,即使借着月光她也看不清荀桢的神色。

她看到荀桢摇了摇头,轻声道,“事出有因,小友不必挂念在心上。”他的嗓音也渐渐地带上了些笑意,“刚才小友着实吓了我一跳。”

“嗯?哪里?”

“我不曾想过小友也有这么凶狠的时候,论起蛮横来,倒是不输玉烛了。”

“嗨呀!”王韫摆摆手,“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快怂死了。”

荀桢莞尔,“是,我知晓小友只是是色厉内荏罢了。”色厉内荏四个字他咬得极轻,好似从喉口中吐出,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出口的瞬间就被夜风打散了,但不知为何王韫听得有些面红耳热,竟然听出了丝丝宠溺和纵容的意味在其中。

王韫伸出手盖上了发烫的面颊,企图用冰凉的手指来缓解自己的一阵燥热,小声抱怨道,“我色厉内荏先生还不清楚吗?都叫先生看去了。”

荀桢眉眼平和,望着黑乎乎的田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叹道,“我看小友未必真的是色厉内荏,只怕是暴躁冲动才是真正的小友。”

王韫旖旎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诧异地看着荀桢。

她确实有些暴躁冲动,在家人面前像个炮仗一点就炸,当然也只是在她真正的家人面前这样,仗着家人的宠爱,所以才任性妄为,她妈就曾经戳着她脑门数落她。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她就收敛了自己乱发脾气的任性缺点,穿越后她更是基本不怎么生气了。

再看荀桢的神情,似乎含着怀念与不知名的温情,就像是在怀念自己往日的恋人一样温柔呵护,和平日里面对她的神情有些相像但又有哪里不同。

可惜荀桢未曾继续往下再提,而是收敛了神色,转头对着王韫正色道,“小友,你可看出刚刚那女子有些古怪。”

见荀桢提起正事,王韫暂且搁下满肚子的疑问,低声道,“是,怕是有什么想要隐瞒你我二人,故意引我们离去。”轻重缓急她分得清,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荀桢:“看来只有再回到我们初见那女子的地方看看了。”

女人果然骗了他们,当王韫和荀桢再回到见到她的小路上时。再一次听到了女人悲鸣似的哭声,好似隔着层木板似的含糊不清,女子啜泣着虚弱地喊道,“有人吗?来人啊!救救我!”

王韫扫视着田野,触目所及的田野间是无尽的黑,隐约能看到摇曳着的野草,但见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女人的哭泣声却不绝于耳。像是幽怨的女鬼一样紧紧缠着人。

怎么会没有人?那么这哭泣声从哪里传来的?

王韫皱眉,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到了田野上零星散布着的裸/露的棺木上,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头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哭声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第57章 棺材

好像是印证王韫的猜测似的, 哭声停歇了半刻又传来, 伴随着木板被砸的哐哐声,在幽静的夜中格外毛骨悚然。

王韫咽了口口水。

旷野上裸/露着的棺材有四五口,离得都有些远,一时间难以知晓到底是从哪一口棺材中传出来的。

要想找到哭声的来源,看来只有……一口一口地敲敲看了。

王韫怕吗?

怕死了,她人怂胆小生平最怕鬼怪之类的超自然现象。一路而来她就发现此地有着二次下葬的习俗, 王韫曾经听室友提起她们家乡之前有类似的习俗, 二次下葬就是棺材不入土,要等上三年时间, 才打开棺木,由儿孙抱着棉花捂在怀中,把棉花捂暖和了塞满骨缝,把棺材中的白骨整理整理再下葬。

当时就把王韫惊呆了。她室友告诉她随着国家提倡火葬, 二次下葬的习俗也渐渐消失了,王韫当时只当是听一桩怪谈啧啧称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会有面对这种情况的一天。

一想到棺材中都是些累累白骨,王韫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是她不能跑, 显然有人女人被关在了棺材中,她要是跑了,女人会窒息而死, 她再怂也得想法子打开棺材把被关在棺材里的女人拉出来。

王韫做好了心理准备,下定决心侧头对荀桢连珠炮似地道,“先生, 我看棺材里有人,而之前的女人有些太古怪了,此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我想着我去瞧瞧人到底被藏到了哪口棺材里,先生你回客栈去拖住她,再找些人来此地帮忙撬开棺材。”

荀桢闻言吃惊地看着王韫,他好像从未认识过王韫一样凝视着王韫,温言道,“小友所言极是,只是找棺材这件事不妨交给我,你回客栈吧。”

王韫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来。”

“再者,”王韫道,“我要是去喊人来此,人不一定会信我。”

她看上去年纪有点小,她要是叫人和她一起去撬棺材板,人家只会把她当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去撬棺材。换成她自己大晚上被小姑娘叫醒去撬棺材她也不信,但荀桢不同,荀桢年纪大,人们对年纪大的人总会敬重一些,对他的话也会多信上两三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不是找虐,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却硬要作。

可是她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超自然现象都不怕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吓到她了。她不想再叫荀桢挡在她面前,替她拦下一切了。

王韫看着荀桢,看着他丝丝缕缕的白发。

荀桢年纪大了,此事是她主动揽下的,王韫不想荀桢和她一起遭罪。荀桢早晚会离开她,王韫不是瞎子,她能感知周遭的事,荀桢教她练字带她去拜访罗安泰的叔叔,就像是老师一样谆谆教导着她,为的就是教导她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她突然很想表现给荀桢看,告诉他她可以的,她可以自己独立处理后宅的事,鬼什么的她也不怕。

吧……

大概……

在这种事方面表现自己细想起来挺中二的。

王韫表述了自己的想法后便不再理荀桢,她向着荀桢点了点头示意,便朝着棺木的方向跑去。

之前耽误了一段时间现在要快些了。

王韫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遥遥传来荀桢的声音。

王韫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转头冲着漆黑的夜幕大声喊道,“我无事的!先生不必担心我!先生快些回去吧!我担心她趁机逃跑!”

喊完王韫就像牛似得一头扎到一口棺材前。

看着漆黑的棺材板,王韫默默捏紧了拳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心脏扑通直跳。

“出息点啊王韫!”王韫絮絮叨叨地念道。

可是谁知道漆黑的木板下是不是一堆尚未化完的白骨?

王韫想象力很丰富,以前她挺自豪的,此刻她真的很恨自己的想象力的。

她已经脑补出了棺材里的尸骨。挂着破烂的布条,覆着腐肉的森森白骨,头颅上覆着些稀稀落落的发丝,眼眶处只有两个巨大的黑洞,隔着木板死死地盯着她。

王韫一个哆嗦,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飙泪。

卧槽先生救命!我不要这么中二了!

可是她跑得太快了,荀桢已经被她甩在了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喊再大声荀桢也不会脚踩七彩祥云来救她。

得了,硬着头皮上吧,王韫。

“别想别想,越想越怕。”王韫绿着张脸安慰自己。实在怕得慌,就做点啥转移注意力,佛经不行,王韫也不知道有什么佛经,况且一念佛经就像是承认了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似的。

这个时候就有点想点马克思之类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众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于是王韫唱起了红/歌。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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