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王韫拿着衣服,看见荀桢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尖刀,尖刀上飞溅满了鲜血,有荀桢的也有矮个男人的, 王韫看着看着便想到刚刚高个大汉俯身去亲吻她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心,捂住了一阵翻涌的胃。

强忍着恶心看着荀桢裁好了布条,王韫给折芳草草包扎了一下。

他们中折芳年纪最小伤势也最轻,处理起来也最快,包扎完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沉沉地睡去。王韫轻轻地擦了擦她灰扑扑的脸蛋,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捡起一件衣服替她盖上了。

折芳刚刚扑上来救她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经超出了王韫的意料。

做完这些,王韫拿着布条转身去找荀桢。

荀桢知晓自己的伤势最为严重,故而也不多加推辞。

王韫长舒一口气,要是荀桢一直拗着不愿意自己先包扎,她会头疼死的,要是荀桢不愿,最后肯定是她强按着荀桢包扎,到头来又要耽误一段时间,幸好荀桢什么都知晓。

他顺从地脱下满是鲜血的苍青色袍衫,露出白色的里衣。

荀桢身上的血已经凝结了,暗红得有些发黑,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子,有的正汩汩地冒着血,有的皮肉伤口和衣服紧紧沾在一起,轻轻撕下一些就是钻心的疼痛。

王韫拿着布条,不争气地掉眼泪,手指碰上他身上横七竖八的可怖伤口时,指尖都在哆嗦,更是恨不得自己拿着簪子戳高个的时候戳得再重些。

荀桢接了王韫手中的布条,轻轻地拍着她的发顶,像安抚孩子一样安抚她。

“我无事的,小友不必但心,你伤得重,也须得快些处理下伤口。”荀桢说完,抬手撕下了粘在伤口上的衣服,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王韫不让自己哭出来,嗯了一声,咬着唇不再说话。

轮到自己时,她身上的血也和荀桢一样已经凝结了,王韫咬着牙,冷汗涔涔,狠狠心一扯布料,顿时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好似在拉扯着她的的肌肉神经骨骼一样,王韫痛得忍不住惊呼出声,根本无法想象刚刚荀桢是怎么忍受这种酷刑的。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荀桢从后面抬手抱住了她。

王韫想要扭头去看一看,然而身上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敢压着荀桢的伤口,虽然靠着荀桢,但依旧疼直哆嗦。

她被矮个子男人踩着的手背此刻开始发烫发红,抬一下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别提自己的动手包扎。

荀桢略一犹豫,“抱歉,冒犯小友了。”说着双手缓缓解开了她的衣衫,感受着衣服从身上滑落,王韫此时也不无暇顾及什么走不走光的问题了,只因荀桢望着她的一双眼温柔又包含关切,动作轻柔地像是春风拂过她的身躯。裸/露着的身躯曲线毕露,暴露在荀桢的视线下,毫无被冒犯的担忧,但王韫却忍不住揪着他的衣服轻声哭了出来。

荀桢越是温柔,王韫不由得越委屈,甚至有种想要放声嚎啕大哭的冲动。

明明就很丢人……

太矫情了……

王韫抽了抽鼻子。

包扎好了,王韫合拢了衣服,如释重负地便靠着墙歇下,和荀桢一同等着车夫回来。

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车夫要是回来会不会被他们吓一大跳,光鲜亮丽地去了,伤痕累累地等着急救。

王韫望向破庙里的罪魁祸首——两具尸体。他们狰狞着的面容,瞪大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神情在黑夜雨天的破庙中格外可怖,但王韫的内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杀人了,可是她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着淡淡的快慰,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早已冲淡了她心中的俱意。

她现在只担心荀桢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担心的对象正昂首看着破面外的雨丝,若忽略刚刚发生的事,瞧着倒是一副悠闲静雅的图画,但荀桢平日里本该是研墨握笔执书的双手此刻鲜血淋漓,时不时佝偻着腰,捂着唇,似乎是想要努力憋住溢出的咳嗽声。

王韫莫名有些心慌。

她拿起包扎后剩下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抬手覆上了荀桢的手。

荀桢诧异地抬眼,乌黑的眸子沉沉的。

“先生,擦擦手吧,手上都是血。”王韫却强扯出抹笑,晃了晃手中的破布。

王韫擦得很仔细,再无客栈中的旖旎心思,她拿着布料包起荀桢的手指,耐心地擦着,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完了将布料揉成布团。

荀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友,是我……”

王韫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许再说了,刚刚先生不是叫我阿韫吗,怎么现在又叫回小友了。”

“先生以后都叫我阿韫成吗?”

对方难得陷入了沉默中,王韫不催促耐心地看着他,良久,她听见荀桢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他垂下眼睫,从唇间溢出一声似嘲非嘲的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破庙外的雨丝毫未显便小的趋势。

王韫靠着冰冷的墙面,呼吸间,夹在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草木泥土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的请香。

“先生。”

“嗯?”

“我想要水囊。”放松下来后的刚一出声,喉咙便干涩无比,疼得仿佛要出血。

荀桢温言:“你等等。”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再转身时,已是把水囊拿了过来。

刚刚包扎的时候用了不少水,晃了一晃,水囊里的水几乎已经见底了。

荀桢的手轻柔地扶住王韫,王韫抬起双臂刚想要接水囊,接着便出了痛苦的呻/吟

太疼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这么疼过,刚刚神经一直绷着还好,此刻一缓过来,疼得根本受不了了。王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被刮去了鱼鳞的鱼,扑腾得力气都没有了。

荀桢来到王韫身侧的位置坐下,刚好可以让王韫靠着他。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中的情绪不再像是对待小友,复杂得王韫根本看不懂。

王韫看得怔住了,好似忘记了疼痛

直到荀桢把水囊送到王韫唇边,“张嘴,阿韫。”

“等等……”

她忘不掉刚刚屈辱性的亲吻,太恶心了,她恨不得好好踹高个大汉的下半身两脚。虽然很渴,但王韫还是含着水来来回回地漱着口腔,最后哇地一声全吐在地上。

荀桢未出声,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发顶。

王韫知晓荀桢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她心里也不好受。毕竟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抄书时和荀桢乌龙似的轻吻她根本未放在心上。

漱完口,王韫才真正地喝到了水,清甜的水滋润了她干裂的唇瓣,滑过她干疼的喉口,清清浅浅的如蜿蜒的水流汇入她的心中。

“先生。”未等荀桢回答,王韫强支起疼痛的身子,抬起头,轻轻地覆上了荀桢的双唇。

她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荀桢吃惊的神色。

王韫刚刚喝水喝地有些急了,唇角还带着些水珠,冰冰凉凉地直接贴上了荀桢的双唇。保持着轻吻的姿势,王韫未深入,她现在恶心得慌,提什么深入。

只是个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王韫便收回了身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太累了,实在没法继续。

这样也算是讨回一点吧,洗洗嘴巴,虽然拿荀桢洗嘴巴王韫觉得自己挺坏的。

荀桢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他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王韫的唇角未咽下的水珠,保持着搂着王韫的姿势,轻声地哄道,“睡吧,梦中就不疼了。”

王韫嗯了一声,倚着荀桢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在这里提前祝大家七夕快乐,给大家拜个早年(滚)

第77章 无责任番外 大学(二)

王韫踩在荀桢家地板上的时候, 阳台上的日光偷偷溜入室内, 在地板上洒下满满的一地光晕。

荀桢安排王韫在沙发上坐下, 给她倒了杯茶。

王韫捧着茶杯, 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 就搁在茶几上了。

荀桢在她身侧坐下来。王韫双眼一瞥, 估摸着, 荀桢坐的位置看起来离她得有两把尺子这么远。

“说吧, 什么题,拿出来给我看看。”

“等等啊……老师……我放包里了,我找找看。”王韫平复了会儿紧张的心情, 低头去翻自己的包。

“哎呀……怎么……怎么找不到呢……”王韫苦恼地在包里翻来翻去,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愿去碰夹层里对折成一小块豆腐块的试卷。

荀桢静静地看着她。

王韫满脸着急:“老师,你等等啊。”

荀桢不动声色地伸手指了指夹层中冒出来的白色小尖儿。“这儿。”

眼睛怎么这么尖?王韫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拎着小尖儿把试卷抽了出来, 铺在茶几上,“老师, 你眼神怎么这么好?我上课玩手机你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荀桢平静地看着王韫,“看见了, 平常不太过分就没讲你。”

被荀桢这么一看, 王韫有点心慌,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学数学,她又不真是要考会计证。

她双眼来回飘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能看到荀桢的卧室, 可惜门是掩着的,就可怜巴巴地露了点儿缝,她瞪圆了两只眼也啥都看不见。

等等?

她怎么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

王韫转头看看荀桢,指了指他卧室,“老师……你房间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荀桢很给面子地问。

“不知道。要不去看看?”

听了王韫的建议,荀桢却没动静,他看了一眼卧室门,就收回了视线,“是我养的猫。”

“老师你养猫了?!”王韫面上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全身心的注意也不再关注荀桢,对于每天云养猫的王韫而言,能上去撸一把猫简直就是飞升似地快感。“我能去看看吗?!”

王韫飞扬的神色引得荀桢多看了一眼,但想到她们小姑娘好像都喜欢猫狗什么的,也没拒绝,他自己也挺喜欢猫啊狗啊什么的,当下就笑了,“去吧”

荀桢家养的猫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中华田园猫,也就是土猫,橘色的,正窝在门口晒太阳。见到王韫也不害怕,慵懒地甩了甩尾巴,瞥了王韫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了头。

好肥……

都快肥成一滩猫了。

十只橘猫九只胖,果然诚不欺我。

它脸长得圆,看着很讨喜,晒着太阳时,毛尖尖上好像都浮动着一圈淡淡的光圈。

王韫小心翼翼地蹲下,伸出一只手,抬头看着荀桢,“我能摸它吗?”

荀桢:“摸吧,待会儿记得去洗手。”

王韫挠了挠橘猫的脑门儿,橘猫没有反抗,她顿时笑嘻嘻地从脑门儿摸到了下巴,挠了恼它胸前的软毛,接着是肉球。抬起猫的爪子瞧了瞧,肉球是粉色的啊!可爱的粉色!

王韫:呜呜呜妈妈我看到了天使。

“老师它叫什么名字啊?”王韫转头问荀桢,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就见荀桢也跟着她蹲下来,宠溺地看着橘猫,一双眼温柔地就像是微风乍起的湖面,“松花。”

人不如猫。

人不如猫!

荀桢看松花的眼神看得王韫都嫉妒了,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跟着停了,“我上次来老师家里怎么没看见它?”

“上次它出去玩了。”

荀桢:“怎么了?”

“没啥,”王韫又跟着撸了一把,“老师起的名字果然好听,要我给它起名肯定就叫不了这么好听。”

荀桢温和地问,“要是你给它取名,会叫什么?”

“大黄什么的吧,听上去多接地气。”

荀桢微笑,“确实挺接地气的。”

可能是王韫技术不错,把松花伺候得爽了,松花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突然起身,踏着小猫步,一跃身子灵活地扑倒了王韫的怀里。

被猫扑了个满怀的王韫呆了。

愣了半秒钟,王韫迅速反应过来,看着松花的眼神柔情似水,惊喜地直叫,“它是不是喜欢我?!”

“嗯。”

轻轻地一个嗯字使王韫欣喜若狂,愈加卖力地伺候起松花来,时不时挠挠下巴,摸摸背上的毛,把松花伺候地直发出舒舒服服的呼噜声。

“松花太好看了。”王韫感叹,“单身久了看个猫都眉清目秀的。”

荀桢没接王韫的话茬。

王韫心里叹了口气,直接问荀桢,“你怎么不问我为啥是单身啊?”

荀桢:“没什么好问的,你们这些学生不总是叫自己单身狗吗?”

荀桢给王韫的感觉一直是安心做学术研究的,冷不防听他冒出个网络上的词,王韫都有点出戏的诡异感,她笑眯眯地摸着怀里的松花,“我们就算了,我们年轻,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我们经常猜你名字都没猜出来。”

“你们猜我多大?”

“很多,但都是猜你三十多,也有人猜你其实已经四十多了,你能告诉我吗?”

荀桢无奈地摇头,“这有什么好猜的,我今年三十六了。”

三十六啊……

王韫在自己心里默默做了个减法题,十几岁的年龄差是有点儿大了。不过总比六十好,学校里老教授挺多的,要是荀桢真六十,自己喜欢上他就得哭了,不被她爸妈把腿都打瘸都是好的。

三十五刚好,男人四十一枝花,三十六的熟男贼美味,比小鲜肉好。

王韫不大喜欢学校里的小鲜肉,总觉得他们很让人无语,以为自个多帅,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其实一个个幼稚的不行。方以默几个好基友倒是都挺不错的,可惜一个个好像都没谈恋爱的意思,gay里gay气的,王韫都有点怀疑他们的性取向。听说有个学生一直跟着荀桢,荀桢很喜欢他,好像叫什么罗安泰,都说罗安泰脾气好长相好,出生也是书香门第。

王韫有时候真怕他们搞到一起去了!虽然师生什么的想想也挺萌的?

就这么东拉西扯地撸了会儿猫,荀桢就不让王韫撸猫了,他被王韫问了这么多,竟然都没被她带偏忘记正事,拎着王韫去洗手,待会儿去做题。

王韫留意了一下荀桢浴室里的摆设,嗯,干净无异味,王韫心里关于荀桢搞基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这么整齐干净王韫真有点怕。

洗了手拿着毛巾擦干,王韫跟着荀桢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荀桢声音很好听,不是王韫听到的某些矫揉造作的男神音,有时候听到说着口播音腔的男神音,王韫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想想生活中有个男的故意用着播音腔说着些什么,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荀桢的声音温醇甚至偏厚重,讲起题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王韫其实什么也没听懂,只是装作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正襟危坐,见荀桢望着她,就特别严肃地点点头,“嗯嗯!”再不就是时不时发出好像听懂了似的感叹声。

都是装的,上了这么多年学,这点技能还是能掌握的。

讲了两三道题,荀桢突然住口不讲了。

“老师?”

荀桢叹了口气,搁下笔,“王韫同学,你真的听懂了吗?”

“呃……”王韫有些心虚,“一半一半吧。”

荀桢点点头,“快期末了,你准备好专业课了吗,就来准备考会计证的事?”

王韫看着被日光笼罩着的荀桢的面容,“我其实准备得不太充分,书也没怎么背好,老师,试卷难吗?”

荀桢:“试卷不难,补考难。”

王韫:“……”

她就知道,荀桢就是这样,正常考试比补考要容易点,简直就是掐死了他们大不了补考的心态。虽然人行为处事温和得没话说,但是在学业上蔫坏蔫坏的。

“我要是不及格怎么办?”

荀桢看着王韫,眉梢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柔的笑,“补考吧。”

王韫突然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笑话,眼睛一转,往荀桢的位置凑了凑,“我们商量个事儿吧,老师。”

“我求求你,这回考试就让我及格吧,为了及格。”王韫压低了声音,“我什么都肯做。”

荀桢面色不改,眉梢的笑意都未消失,“你真的什么都肯做?”

“对。”

“好,”荀桢把手中的笔塞到了王韫的手里,“去熬夜吧。熬夜学习指不定就能过了。”

王韫:“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干脆把上次的番外接上,日常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