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傲,她这一生,一直在和王韫计较,到死她都不能释怀。

如果重活一生。

如果重活一生……

罢了……

王琳眼神一黯,今生已经如此落魄,又求什么来世。

死时,倒没她想象中的凄惨,该来的都来了,走得倒也体面,毕竟南阳王府未曾苛待于她。

她本以为自己这可笑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这一睁眼,让她又会到了幼时,当时,她还小,王韫还小,一切都还没发生。

而她也下定了决心,既然老天爷真的要她重活了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走上前世的路。

耳畔忽然传来了王韫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一抬眼,便对上了王韫诡异的目光。

王韫她是不知道刚刚王琳忽然陷入了回忆,她只看见王琳像呆了一样,站在那儿不说话也没表示,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答复。

“二姐,时间不早了,我先行离去了,去得时间太久,旁人怕是要生疑的。”胡乱找了个由头,王韫决定告辞。王琳刚刚看她的眼神,看的她身体发毛。也不是阴冷的眼神,就是一种和复杂很怀念,又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直觉告诉王韫,她要是继续在这儿带着,可能会接触到一些她不想接触的事。

王琳没有拦她,只是在她转身的同时,忽然沉声说了句话。

“四妹,你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韫步子一顿,继而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王琳的视线。

就在王琳看不到的地方,王韫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不原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写得我肾虚。

终于把王琳的事交代完了,后文也没她出场了。这一章写得我画风都不对了→_→

第106章 真相

回到花园里, 王韫找到岑零露和张希薇, 见她没有提和王琳的事, 张希薇和岑零露也没有问。

王韫特舒心, 和岑零露、张希薇交往的好处就是两个人心中有数, 大方知礼, 他人不提便不会轻易探究他人的事, 是真正的士大夫的女儿。

王韫也不喜欢探听他人的私事, 荀桢是个例外。

宴席一直到结束,王琳都没有再和王韫有什么多余的接触。

等马车真正驶离了王府,王韫才真正如释重负。

出乎意料的是, 因为王琳的生辰,她和岑零露、张希薇的关系亲密了不少,一趟下来, 竟然收获颇丰。

一回到荀桢府上, 王韫本打算立刻去找荀桢吐槽,却又得到了个荀桢和罗元亨今日一早便出去了的消息。

“去哪儿了?”王韫问被她叫来跟前的昭儿。

似乎看出了王韫内心疯狂的吐槽, 昭儿陪着笑了笑。

“先生忙着书院的事去了。”

看来就只有等了,荀桢忙起来, 王韫连他的人影都难见到。

这么一等, 就等到了傍晚,府里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天际也下起了小雨,打湿了府里铺着的青石。

王韫就坐在窗前,支棱着一角窗子, 看着窗外的雨丝。

荀桢太忙了,忙得她都有点生疑。好几次,她都看见了荀桢脸色苍白,却依然端坐在案前处理着种种事宜,书信、账本等等高高地在桌角堆叠出了一座小山。

就好像是……在赶着处理什么一样……

窗外飘来的雨丝打在人肌肤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王韫被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合起了窗子。

“哐当”一声,就如同打在了人心里。

到了晚上,王韫本来正临窗练字,忽然,府里好像炸开了锅,就那么点儿的下人好像突然聚集到了一起,纷纷往外跑,嘈杂的声音传到了王韫的耳朵里。

“发生什么事了?”王韫放下手里的毛笔,问跟前伺候着的雪晴。

雪晴面上也露出一抹不解,“我……也不知晓。”

联想到傍晚时分她一闪而过的想法,王韫顿时脸色一变,也没管外面下着雨,直接推开了门,跑向了门口。

“娘子!”雪晴忙拿着伞跟了出去,急得在身后大喊。

在大门前,王韫终于看见了一天未见的荀桢和罗元亨。

他脸色已经不能称作是苍白,而是惨白,罗元亨扶着他,两人身着蓑衣,也不抵事,衣袍湿漉漉地贴着肌肤,蓑衣上溅满了泥点,望上去异常狼狈。

王韫的大脑忽然“嗡”地一声炸开了,忙上前去扶荀桢。

“怎么回事?”

罗元亨看了她一眼,“回去再说。”

“先生?”王韫看向荀桢。

荀桢银色的发丝紧紧贴着脸颊,一滴滴雨水顺着苍白的面庞滑下,“听他的。”

王韫没办法,只好向跟来的雪晴招了招手,“去请李道长来。”荀桢的状态看上去不好,即使没受伤,淋了雨也可能染上风寒。

一路把荀桢扶回了房里安置,又吩咐其他人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干净衣物,给他俩倒了两杯热茶塞到手里,王韫才把视线重新转回了两人脸上。

“你们不是去书院了吗??”搞毛线啊?这么狼狈他们是去挖煤了吗?

荀桢端起茶杯,咳嗽了两声,才开了口,“雨天路滑,下山时不慎跌了一跤。”

下山时……不慎跌了一跤?!

这么一说,王韫顿时紧张了起来,视线飞快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着,“摔哪了?”

年轻人伤筋动骨都一百天,更何况荀桢是个老爷爷了,这么一摔,肯定承受不起。

“我没事。”见王韫如此,荀桢莞尔。

这样的荀桢是王韫最难对付的,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念及荀桢是个病患,王韫也没和他计较,而是把焦点对准了同样狼狈的罗元亨,气得直瞪眼。

按理说,如果她瞪了罗元亨,罗元亨同样会吹胡子瞪眼地瞪回去。

然而,罗元亨今天却没这么做,而是捧着茶杯垂眸不语。

王韫被这两人气得都要一噎。

恰巧就在同时,留春敲门,说是李道长来了。

在荀桢诧异的目光中,王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把他请来了给你瞧瞧。”

她本来是打算在荀桢回来的时候,好好和荀桢说说王琳的事,结果没想到,这么一打岔她愉悦的心情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李茂冲显然是冒雨赶来的,出现在王韫面前时,狼狈得和罗元亨荀桢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多啰嗦,李茂冲一来就直奔荀桢,看也没看罗元亨和王韫,“发生何事?”

“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想到又要劳烦好友了。”荀桢苦笑。

和荀桢短暂地交谈了两句,李茂冲的目光才落在了王韫和罗元亨身上,紧接着竟然不容分说地要把王韫和罗元亨赶出去。

“我不出去。”王韫干脆拒绝了李茂冲的要求。

她早就有疑惑,为什么在罗元亨乡村小院给荀桢看病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把她都赶出去才罢休。

“娘子若一直待在此地,会影响我。”李茂冲面无表情。

“我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让你道心不稳,我就在此地不说话。”王韫目光灼灼,丝毫没显露退让的意思。

就在她和李茂冲僵持不下时,荀桢忽然出声道,“阿韫,出去吧,别为难茂冲了。”

王韫转头,看了眼荀桢。

荀桢坦然自若地回望着她。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望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子。

王韫看不清他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看不清他究竟在想写什么。

最终,王韫屈服了,“好,我和罗先生先出去。”

抬手合上门,为两人留下一个封闭的空间,王韫并没有真正地离开,而是就待在长廊下,抱着手看着天际淅沥沥的小雨。

罗元亨陪王韫站了会儿,也没离开。王韫一看,罗元亨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马上就赶罗元亨回他自己房里换衣服。

“我已经吩咐雪晴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了,先生赶快回房吧。”

等把罗元亨也赶走了,廊下真正地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没有等上太长时间,李茂冲就出来了,见她站在门口,他似乎毫不意外,开口便道:“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次我不影响你了?”王韫显然还对李茂冲把她赶出来的事生气。

李茂冲置若罔闻,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王韫换了个问题,看了眼门内透露出的昏黄的灯光,问道,“他怎么样?”

李茂冲这回才好像又恢复了听力,“桢干已经歇下了,娘子请和我去书房一趟吧。”

李茂冲是个不爱啰嗦的人,既然要她去书房,一定会重要的事交代。

荀桢的书房平日里并不上锁,丫鬟小厮也不常去,毕竟打扫的事基本都是荀桢一手揽了一下来,唯一常去伺候的就是昭儿了。

此时,书房里昏暗一片,王韫上前绕开插满了画卷的画缸,俯身点了桌上那只铜雁鱼灯。

灯光跃起的瞬间,王韫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不久前,她好像还和荀桢对坐在几案前相谈,是荀桢告诉她不要画地为牢。

“道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王韫示意李茂冲请坐。

李茂冲并没有坐,而是特意回到了王韫绕开的画缸前,望着画缸一言不发。

“道长?”

“左起第二卷。”李茂冲忽然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什么?”

李茂冲又重复了一遍,“画缸里左起第二卷画,拿起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左起……第二卷?

王韫走上前,看着插在画缸里的画卷,没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问道:“先生知晓吗?”

“他不知晓。”李茂冲又道,“上次你问我的事,我如今将尽数告知于你。望你。”他顿了顿,复又开了口,“望你,知晓了不要恨他。”

此话一出,王韫心中一紧,“我恨他什么?”

“拿吧。”李茂冲没有回答。

王韫垂在身侧的手虚握了握。

李茂冲为什么现在又忽然要告诉她了?还有他说的不要恨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想知道都可能都藏在这了幅画里。

在李茂冲的注视下,王韫还是弯下了腰,依言抽出了左起第二卷的画。

铺展开,王韫发现自己的喉口再也说不出话来,满眼都只剩下了画卷上的内容。

落款是少艾居士,画上的内容却不是他常画的美人。

画上的是一个年轻少女,面容清秀,技法更是和当今世上的技法有天壤之别。

“那是什么?”王韫的喉口好似哽住了。

那是……她啊……

第107章 真相(二)

见王韫愣在原地, 李茂冲快不及眼的伸出两指合拢, 在她额头猛地按了一下。

“先生如此大方, 我只是好奇, 先生有没有什么珍藏, 好好收着, 也不会送人的那种。”

“有。”

“也是画?”

“是画。”

“我能看看吗?”

“抱歉, 小友, 现在不能给你看,等日后,若有机会, 莫说是看看,便是送你也无妨。”

荀桢的话语就好像依然在耳畔。

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画上的人,看上去绝不是现在的她。

纵使是水墨, 把她美化了两倍, 也能瞧得清楚,不论衣着打扮, 都和她高中几乎一模一样。穿着以前总被她嫌弃的校服,梳着个简单的马尾。

王韫的浑身哆嗦着, 脸色苍白, 想要开口,喉咙却发不出零碎的音节。

“那你为什么娶我?”

“现在不能说,你以后可能会知晓,也可能不会,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王韫痉挛地喘着气, 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泪水泅湿了画卷,晕染开斑驳的墨色。

“你……是?”

“同学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道此处是你家中。”

“帮我拿一下,你先进来再说吧。”

“多谢。”

“荀桢?”

“王……王韫?”

“你要回家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想说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我不甘心,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觉得可能以后都碰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嗯,我知晓。”

“我……也喜欢你……”

“阿韫……”

记忆就像是拉开闸门的洪水,带着吞没万物的气势四处奔腾。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王韫呜咽了一声,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水。

“无妨?”头顶响起李茂冲犹疑的声响。

“没事。”口中费力地挤出两个字,王韫慢慢蜷缩着身子,滑坐在了地上,撞翻了地上堆叠的书册,书册散落了一地。

“荀桢他以前认识我对吗?”

“是。”

“画上的……也是我?”

“是你。”

“那……书院……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