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音正满心算计,被这金光一晃,险些吓得厥了过去。

“佑然!”声音都变了调子。

王卫之笑得前仰后合:“小傻子,我这是在教你如何对付他!”

柳清音俏脸又红又白,怒道:“下次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嗯,下次,绝不,开玩笑。”王卫之意味深长。

柳清音沉吟片刻:“佑然,你是如何找到我命劫的?他的命劫,你有没有线索?”

王卫之半真半假地说道:“是先生推算出来的,我千求万求,才为你求来一卦。帮他?不可能不可能。你别骗我了,什么亲手杀了他,嘿,不过是想骗我帮你找到他的命劫然后与他携手登天罢了,我早已看透!”

柳清音顿时急了,一急便有些上头,忘了追究他话中一些明显不合理之处,只急赤白脸地赌咒发誓,说自己绝无半点要帮秦云奚解决命劫的意思。

王卫之摆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也没给她准话,只道要回去问过先生。

柳清音与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然后便返回主峰去寻秦云奚。

见了秦云奚的面,又是一通虚以委蛇,说自己好不容易才稳住了王卫之云云。

……

自秦、柳二人出关之后,天地之间便有异象频生。

这是天地之灵秀孕育出了绝世之人,即将破茧飞升的征兆。

这段日子,林啾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吸收混沌之上。

混沌是至阳的灵气与至阴的魔翳湮灭之后,得到的本源力量,林啾大肆吸取,仿佛脱胎换骨。

如今,她本身便已是一面强化版的虚实镜。

她可以随心遁入虚无混沌之中,让自己短暂地抽离这个世间,避开一切攻击。

魏凉的冰霜之心也恢复了七八成。

这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他恢复了,便意味着卓晋也恢复了。

林啾喜欢简单直白地解决问题——比如说,用武力碾压,把卓晋摁在身下,问他服不服,要不要听她讲讲前因后果,然后老老实实交出他的冰霜之心,助魏凉重归神位。

但如今卓晋已隐匿了数年,这条捷径显然不复存在。

再次出现的卓晋也许比从前还要更强!

如果被夺取冰霜之心的人是魏凉……林啾难以想象由卓晋占据主导的神龙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每每想到那个场景,林啾脑海中总会难以抑制地浮起这样一幕——

卓晋面无表情,抓着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一片一片把莲瓣往下揪。

“杀。”

“不杀。”

“杀。”

“不杀。”

最后,他捏着光秃秃的莲心,笑得像一个变态:“哦,不杀呀。来不及了呢。”

手一松,四分五裂的林啾慢慢飘向无尽尘世……

噫……

每脑补到这一处,林啾都会更加拼命地修炼,不分日夜。

……

万剑归宗的方向出现了天地异象。

魏凉捉住忙着修炼的林啾,将她带到了僻静处。

“嗯?怎么?”不想被分尸的林啾最近完全无心恋爱。

魏凉已忍了很久了。

“夫人,”他的眼底冒着丝丝黑气,“几日没和我说话了?”

林啾下意识地回道:“方才开始修炼之前,不是还……”

她猛地咬住唇。

这一次将浑身灵气彻底替换成了混沌虚空之力,少说也得心无旁骛地修炼小半月。

魏凉目光危险。

半晌,他狠狠地揉了下她的脑袋。

“为夫要修炼去了!”

他负起手,踱向他平日闭关入定的地方,留给她一个傲娇的背影。

林啾:“……”

既然没事,那就继续修炼吧。

魏凉背着身,等了半天没听到身后有动静,释放神识一探,发现那个心大如盆的女子居然真的就回去修炼了,完全没有半点过来哄他的意思。

魏凉:“……”

片刻后,他恹恹皱起眉,望着天边的晚霞。

等到霞光之中坠下一缕金色,如梦似幻般飘落时,他的唇角轻轻一勾,身影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站在千丈外的平原上。

他唇角讥笑更深,心道,秦云奚此人,当真是活得稀里糊涂。这辈子飞升劫殒,竟连自己命劫是何人也不知晓。

柳清音横死之时,秦云奚紧随其后劫殒了。

他只知柳清音是被卓晋和王卫之坑死的,便以为自己也同样着了他们的道。

其实,卓晋绝无可能算计秦云奚。

魏凉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再瞬移几次,等到夜幕彻底降临时,谪仙般的身影,竟是出现在了万剑归宗之内。

这个地方他熟悉得很。

路遇几个弟子,也未看出半分异常,个个垂首行礼,道一声剑君。

魏凉径直去了九阳塔。

广袖一拂,拂开了塔门。

当初带林啾探九阳塔时,他因黄银月枉死而受了誓约反噬,无法发挥出真正实力,如今冰霜之心已愈,再上十八层,犹如探囊取物。

九阳塔十八层,锁着老剑君,秦无川。

这个秘密连秦云奚也不知晓,那个‘魏凉’身死道消时,把这个秘密也带走了。

九十年后,被先蒙剑髓和伏魔法链镇压的秦无川,已处于死亡边缘。魔翳被那至纯至烈的法器迫出体外,就像一个人只有呼气,没有进气一般,秦无川撑了数千年,终于油尽灯枯。

魏凉在这个双眸通红的魔人面前站定,见他的腕部浮着三道金色细线。

“命劫,果然大多是身边之人。”

世间规则本是引人向善。无论问心劫还是命劫,考校的都是修真者的心。这其中因果,极为玄妙。

魏凉并不理会秦无川的诧异和咆哮。他的额心浮起冰霜印记,轻轻抬手,便见那缕缕金线从秦无川身上抽离,聚在魏凉指尖,团成一小团金灿灿的小毛线。

命劫离体,秦无川赤眸一瞪,竟是当场化成了一小滩黑烬。

原来,此人早已经死去多时,只是因为命劫入体,所以强行被延续了性命。其中因果,极为玄妙。

魏凉随手取了先蒙剑髓,放进乾坤袋。

他盯着那团金线看了片刻,手掌一合,带着它离开了九阳塔,径直来到主峰洞府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将金线渡入叶片中,往秦、柳二人闭关的禁制上一抛,然后转身便走,一眼也没有回望。

此刻秦柳二人都在凝神入定。数日前,秦云奚便感应到了命劫降临。有了柳清音的经验在前,他已知道该如何防范。

秦云奚选择闭关不出,尽力提升修为,以期直接跨越壁障,在飞升时,将一切靠近过来的东西都绞个粉碎就是了。

他的选择,让柳清音心中更加冷笑不止——好哇,她命劫来临时,他将她往外推,说什么逃避不是办法,其实,不过是想让她做那探路的卒子罢了!这枚卒子可真是好用,若是死了,还能发光发热,助他一步登天。

她心中的怨毒几乎压抑不住。陪他在这里闭关,她的心仿佛不断被尖牙啃噬。这个时候,她分外想念王卫之,期待他能成功找出秦云奚的命劫,然后……

一片金灿灿的悠飘过禁制,落在秦云奚身旁。

柳清音的思绪蓦地被打断。

觉知禁制有异动,秦云奚便像那种夜间无需理会孩儿夜啼的父亲一般,眼皮不动,交由柳清音处理。

柳清音唇角闪过讥诮,睁开眼睛。

看清眼前之物,她险些在秦云奚面前倒抽了一口大凉气。

她按捺住那颗差点儿跳出喉咙的心脏,指尖捏了个诀,将那片金灿灿的叶子移到了玉榻底下。

怦怦的心跳声响彻耳际,她的神色僵硬得仿若一具尸首,梗着脖子,紧紧盯住他。

幸好,秦云奚在入定的时候总是那么专注,由她去处理杂七杂八的事情。

见他没有察觉,她自语一般低低道:“无甚异动,天地灵气乱了片刻而已。”

她用上了全部的力量,才维持声音不颤。

她阖上眼,继续吐纳,以平复乱透了的心绪。

半晌,她幽幽睁开眼,缓缓下了玉榻,躬身整理裙摆。

指尖颤抖得厉害,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她一边将手探入榻底,一边回眸望向秦云奚。

便见他忽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柳清音险些吓得跌坐在地上,一瞬间,热血上涌,紧张得手足无措。

他是不是发现了?!

“清音,去哪?”他咧唇一笑。

柳清音做贼心虚,只觉他的笑容不怀好意。

她死死盯住他,指尖继续探向那枚被她藏到榻底的金叶子。

摸到了!

丝丝金线渡向柳清音,她睁大眼睛,努力向着秦云奚挤出一个怪笑。

“我去……找王佑然。他不是传信说,将有更大的机缘降临么?”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快了,快了,她感觉到它们冰冰凉凉,沁入了她的身体。不过一两息的功夫,指尖微微一热,她已全盘接收了他的命劫!

心头一空,然后又是一实。这一瞬间,柳清音心中的怨恨几乎凝成了实质。

秦云奚下意识地蹙眉:“你我距离突破壁障已只差一线,没必要再去见他了吧?”

他并未撤去围在周身的护法禁制。柳清音知道,自他发现命劫降临开始,便已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她快速倒退了几步,双目通红,狠狠地笑着说道:“我与王佑然清清白白,又不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林秋做的那些好事!”

秦云奚瞠目结舌:“什么林秋?清音,你……”

柳清音心中翻腾的怨气根本压抑不下,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到王卫之,与他联手,杀了面前这个负心薄幸的狗男人,然后取他的不灭印痕飞升。

她不再迟疑,反手一掌轰碎了洞府大门,一掠而出。

秦云奚震惊无措,半晌,迷茫地张开了口——

“林秋,怎会成了清音的心魔?!”

第99章 巨偶

王卫之此刻正恭恭敬敬地跟随卓晋,穿过桃木偶人城的城门。

卓晋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细心的人便能发现,他的双眉之间,多了一个细小的川字。

这一日,对于王卫之来说,可谓重生之日。

城门之下,空气仿佛特别潮湿厚重,阴影沉沉地罩在两个人的身上,王卫之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摆脱缠在身上的无尽黑暗梦魇。

他的额角渐渐迸出了青筋,白皙英俊的面孔涨红,拼尽全力挣脱桎梏,仿佛破茧。

一步一步,踏过了城门中线。

阳光近在咫尺。

“啪。”

一只黑靴,踏上了遍地艳阳。

“呼。”咒印,消散。

王卫之缓缓吐出一口极长的浊气,这口气憋在胸中,已有整整九十九年!

终于,解脱了。

卓晋偏头看他。

本以为,王卫之会沉不住气,露出些狰狞或者兴奋之类的异样神色,却不料,这个始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男人,此刻竟是收敛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只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佑然再次谢过先生。”

卓晋淡淡点了点头,负手向城内走去。

王卫之回首看看厚重的城楼,又抬头看了看天,似笑非笑地说道:“学生目光短浅,上次竟是错过了真正的机缘。”

卓晋脚步一顿,“今日再取便是了。”

上一次王卫之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追着不灭印痕就出了城,错过了真正的机缘。

卓晋回来知晓此事后,告诉他边界破碎之处,从天之极降到世界的福泽,比那不灭印痕宝贵千万倍。

现在回想,只觉庆幸。

那时先生不在,万一柳清音取了那大机缘直接飞升,自己可真是要活活沤死了。

王卫之曾问过卓晋,失踪的那段日子去了何处,卓晋抿唇不语,眼神虽然如往日一般平淡,却让王卫之心头战栗,再不敢多问第二句。

今日……

卓晋说,边界裂痕虽已愈合,但必定薄弱,王传恩已筹备了数年,时机即将到来。

王卫之及时压住上翘的唇角,唯眼底有精芒一闪而逝。

‘清音啊……你可知,我等待今日,等待多久了?’

仿佛听到了王卫之的心声一般,只见一道纤影急速掠来。

柳清音神色明显有些异常,眼底发红,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看起来很有几分走火入魔的样子。

王卫之挑了挑眉:“清音?怎么比约定的时辰早了这么久,莫非是想我了?”

语气似乎和往日一样,轻佻风流。

深藏的冷意唯有站在他身旁的卓晋能够察觉。

柳清音疾走两步,见到王卫之身旁站着个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嗯?你是?”

她分明从来也没有见过这张脸,但此人的神态气质,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不禁蹙起眉,凝神看着卓晋。

王卫之干咳了两声:“清音,这位是卓先生。”

卓晋不愿沾染师徒因果,从来不许王卫之唤他师傅,王卫之只好像凡俗的学子一样唤他先生,自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