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很好。姜珠很是满意,然后大摇大摆就回到了自己的三房。

三房内,夏氏正在刺绣,四周静谧,神态一片安详。姜珠本来是兴冲冲的回来,乍一看,倒是疑惑起来。

“娘,您没事么?”姜溪信上说二房大闹,那她娘亲不该是憋憋屈屈躲在家中么,怎么现在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夏氏没想到女儿突然回来,一阵惊喜,再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大好,更是开心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呢,怎么过来了?”

姜珠很是奇怪,“我听姜溪说咱们家提出要分家?”

夏氏一怔,转而又笑道:“倒还是让你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姜珠便知道这事没跑了,可是她娘怎么还是这么个态度呢?还有,刚才二房见着她是看得出的愤懑,大伯父见着她怎么只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又要分起家来?”想着,姜珠又问道。

夏氏也不再隐瞒,只拉着她坐下说道:“分家这事我早就想过了,其实你祖父祖母过世后我就这么想了,咱们永定侯府现在是貌合神离上下不齐心,混在一起不过是这家影响这家这家拖这家的后推,总奔不出一个好来。说我冷漠也好,说我自私也罢,这日子我真是过够了,之前也就是看在你爹的面上还忍着,可是去年中秋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真的是一点都忍不住了。

我总以为姜家的人自私,本性里都是好的,谁曾想不过一个小小年纪,为了一门亲事,竟能干出谋害自家姐妹的事,当时候得出是谁所为的时,我真的是胆寒啊!我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再跟这些人待下去了,不为了自己,我也要为了为了你考虑!有一必有二,你大伯父心存私心没杀了她,那万一她心存不甘,还有下一次呢!

那个时候我就想借此机会提出分家了,可是再一想,你婚期将近,如果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件事必然对你有影响,所以寻思了一下,还是作罢,更何况这个事并非小事,我也一定得先说服了你爹再说。我本来以为你爹一定会有疑虑的,可是没想到,当我把事情跟他说了后,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就说早晚要分家的,分了也好。你爹虽然不说,可八月中秋的事还是对他影响深大,他一直都是最疼爱你的。

我跟你爹商量好了,就一直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后来你成亲了,也不好立马分家,再到后来快过年了,也不想多生波折,不过等到过了元宵,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所以前天的时候,在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把这事提了…”

“啊?那结果呢?他们都是什么反应?”姜珠问道。

“什么反应?自然是不同意。你应该也猜得到的,现在姜家只靠着我们这一房,要是分了家,他们怎么过?长房不同意,二房不同意,四房也是不同意。可是不同意也没用,心意已决,这是他们没法阻止的事。他们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们就单独搬出去。”夏氏说着,脸上难得一见的淡漠和坚毅。

姜珠大为触动,这何尝是她心目中母亲的样子,在她印象里母亲从来是慈祥温顺的,对家中所有人都和和气气,什么时候这么干脆果决,这么强硬了!

“那他们怎么说?”她忍不住都想知道姜家三房都是什么反应了。

“之后他们不是怎么说了,而是怎么骂了。骂我们见利忘义不顾自家兄弟死活,骂我们攀了高枝忘恩负义要做白眼狼,骂我们三房尽是搅事精存心不想侯府安宁存心就想让姜家分崩离析,最后骂完了又说想要搬出去可以但不能拿走属于姜家的一针一线,说我们不是硬气么,那就没必要再靠着姜家的钱财过活…呵呵,从昨晚开始,我真是见识到了你伯父伯母们的嘴脸有多丑陋,甚至那些小辈,也尽是些不知礼义廉耻的。也难怪永定侯府一辈不如一辈,你老祖父老祖母要是看到他们现在是这副德行,一准要再被气死一次。”夏氏虽然嘴下不留情,可是语气中尽是哀叹。

姜珠知道,这是娘亲又在缅怀祖父祖母了。娘亲虽然只生一女,旁人闲话无数,可却从来没遭二老的冷眼,祖母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开口提过让父亲纳妾,不但如此,二老甚至还对母亲极为关照。那时候母亲就一直心生感慨,并让她将来长大一定要好好孝顺二老,而当他们相继死去时,阖府上下哭得最伤心的,也就是她了。

“那您就由着他们骂吗?”不过听说自己父母受尽诋毁谩骂,她还是大为不爽。

夏氏闻言却是一笑,“怎么会,我有的是让他们闭嘴的办法。”

“哦?”姜珠很是意外。

夏氏冷笑道:“你大伯父可还欠着我们呢,当初他女儿想要害你,这笔账我可还记着呢。他当时虽然不说话,你大伯母却是发了言,而我只是丢了一句‘我可不想再有去年中秋节的事发生’,你大伯父就再也没吭声。按照家法,姜玉可是必死无疑,而他却只是从轻发落,传出去他能讨得了好?这件事情我可是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倒也是知道自己理亏的,也幸好他还知道些礼义廉耻,永定侯府才能延续到今日。”

姜珠听到这话,明白过来,怪不得大伯父看到他是那个反应呢,原来如此啊!不得不说,她娘亲这一回干得真是漂亮!打蛇打七寸,一招毙命!

夏氏则又继续说道:“至于二房呢,那也简单,姜丽的丈夫可是翎儿提拔的吧,我只让他们掂量着些,若不然以后可没那么好的机会!至于四房呢,也就不用多说了。现在他们就算心中暗恨,可也拿我没法子,我就等着他们商量好到底是分家,还是分了我这一部分让我们自己搬出去呢。”

姜珠不得不鼓起掌来,几日不见,她这娘亲可是脱胎换骨了啊,这些心计手段根本都不像她能使出来的。想到一个人,她便又问道:“娘,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不是永寿公主教你的?!”

如果不是有人从旁提点,她实在很难想象她这母亲会有这个本事。

夏氏见被女儿一下看穿,倒是有了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一时为难跟她说了声…哪知道她一下就跟我说了完整的应对法子。”

果然是永寿公主的手笔,这小丫头可真是不容小觑,不过等等!

“娘,你说‘说’?”以前娘提起时,要么说“告诉”,要么说“写”,可是很避讳说一个“说”字的啊。

夏氏闻言,脸色却是变了一变,半晌后才附过来低声说道:“这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要告诉,也只能告诉翎儿一个人。”

姜珠见她一脸正色,心头一跳,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果然,夏氏接着又道:“公主殿下已经能说话了。”

姜珠眼睛一亮,凑过去也小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宫翎说她应该是两年前就已经能开口了,可是一直隐瞒着,那她怎么又会在现在暴露?而且还是在她娘亲这里?

夏氏继续说道:“说来这事也奇怪,那天公主突然生病,胃口不适,什么都吃不下去。我见着着急,记得你生病时最爱我做的醋溜冷面,就提议下厨给她做去。公主允了,然后我做完端上来时她也吃了,吃完了突然就开口说了一声‘好吃’,当时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也是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后来消息就传到了皇上那,皇上询问缘由,公主说不知道,只是吃完我的面突然想开口了,为此皇上还赏了我一堆东西。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公主之后又开始不说话了。哦不是,她也说话的,但都是只有我跟她在的时候。”

姜珠听完整个过程,只觉匪夷所思,公主依然隐瞒她能开口讲话的事实是不难理解的,至于皇上配合,那应该也是公主说了什么,她只疑惑的是公主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开口,而且还是挑了一个吃了她娘做的面的理由。前者或有可能是公主想在这个时候让皇上开心一下,可是后者呢?公主有一千一万个方式可以选,却偏偏选了这个最离奇的,所以她只是突发奇想,还是做好了谋划故意要把这笔恩情加在她娘亲的头上呢?要知道到时候公主开口说话,追究起原因来,她的娘亲可是功不可没啊。如果哪一天公主真的位临天下,她的娘亲估计都能被奉上无与伦比的尊荣。

公主真的是对娘亲信任无比亲近无比了吗?还是她看中的是她背后的宫翎呢?

姜珠想着,只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不过她毫不怀疑的是,有永寿公主在,她的娘亲这辈子只怕这辈子都不需要她了。

“娘,你有事怎么光跟公主殿下说,也不跟我说啊?”论对付家中这几个,她的智谋也是绰绰有余的啊。姜珠真是想想都受伤。

夏氏看着女儿一脸委屈,倒是不忍了,“娘也是不想打扰你们嘛。上次看到你跟翎儿一起回来恩恩爱爱的,娘别提有多高兴了。娘知道你总想撑着这个家,可是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也已经嫁了人,娘总要先自己强大起来。而我现在之所以这么坚持的分家,也就是怕他们到时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麻烦你。你四堂姐已经是第一回了,谁知道往后还会有几回。翎儿的职务不比你爹,容不得半点差池。要是人好还能帮上一帮,可是你也知道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到时候你帮了人家,拖累了你们不算,万一他们嫌这嫌那还不领情,还给你们拆台怎么办?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姜珠听着,眼泪下来了,所以她娘顶着所有压力忍着所有谩骂,其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娘,您不用担心,您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后所有的事都会由我来做,我会侍奉你们到老,给你们养老送终。我虽然不是男儿身,可是我却有颗男儿心,娘,这您是知道的。”

“娘知道,娘都知道。”可是…夏氏不愿再想,只是抱着姜珠,热泪盈眶。

而姜珠在缓和过后,却是想到了一件事还没有说,所以她擤了擤鼻涕后,就又笑道:“娘,我忘了告诉您一件事了,我有孩子了,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啊?”夏氏听完,当场怔住,很快却又反应过来,然后又是让她做好又是给她抹泪,“你怎么不早说!别哭了别哭了,哭对身体不好。哎呀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这傻孩子,你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

姜珠虽然点头答应不哭,可是看着娘突然变得忙碌又慌乱的样子,眼泪却又一下子流了下来。

养儿才知父母恩,这话,一点都不假。

当夜,姜珠是留下过夜的,跟母亲夏氏同床而眠。母女俩说了许久的话,而等姜珠睡了,夏氏依然睡不着,然后一心盘算着明天开始该给孩子做什么样的衣服,到底绣五毒好呢,还是绣福禄安康好呢?

不过时间真是一晃而过,还记得刚生下姜珠时她还是那么小的一点,可转眼,她也为人妻为人母了。

第二天一早,姜珠就早早起来了,没了宫翎在,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昨夜他睡得如何。不过现在也只能等晚上再见。

哎,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

整日见着时觉得烦,可哪天不见了,却是觉得空落落的,好似心上缺了一块。

不过母亲做的菜依然可口,这是哪家的大厨都做不出的口味,姜珠心中感怀,早饭时不免又多吃了些,惹得宝纹一阵提醒,可别吃太多到时候又积食难受。

姜珠以前还觉得这些整天的唠叨格外烦腻,可是现在心情大好,倒也觉得宝纹又变得可爱了。

“没事,吃完了就去院子里转转,很快就消食了。”说着,她又拿了块糕点吃了起来。

只是她本以为这将是个悠闲的一天,可哪知道,她刚放下碗筷,长房就派了人过来,说邀大家一起到正房有事商谈。

姜珠眉头一皱,难道是见她这个煞星回来,忙不迭的就商量出分家大事了?她转过头,却见夏氏的眼中也闪过相同的疑惑。

不过去是自然要去的,今日父亲母亲都在家,她也回来了,身后还有无数护卫侍从,不管是出什么幺蛾子,她都不怕了。

而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三房一众人等果然都往正房走去。

正房内几乎姜家所有的人都到了,老的少的,坐着的站着的甚至还有抱着的。姜珠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回只怕是不简单了。不过她不动声色,只是跟着夏氏坐在了相邻的位置,然后等着大伯父开呛。

可谁知道等了半天,大伯父未曾开口,二伯父倒是先说话了。

姜存孝清了清嗓子,说道:“三弟三弟妹想要分家,我们几个兄弟商量至今,倒也有了答案。其实咱们四房都已经成家立业,子女也各有嫁娶,确实是应该分家了。只是我们三房底下都有儿子,以后有的是继承香火养老送终的人,可是三弟你却该如何?六侄女虽然攀得个好夫婿,却到底是女儿,到底是别家人,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的。所以三弟三妹,分家可以,但总不能让你三房断了血脉。咱们姜家没有纳妾的规矩,娘在世时是如此,去世后咱们做儿子的也应该秉持,你们三房再添子息只怕已是不可能,那么子嗣问题又该如何?我看要不这样,自古以来底下无子养老送终便由侄儿代劳,那么你们现在干脆就先从这几个侄子里面挑选一个过继在底下,这样你们也就免了后顾之忧,而六侄女呢也就能安心嫁做人妇了。六侄女,你看这样好不好,多一个亲兄弟,你以后也有人可以相互扶持?”

好你个屁!姜珠听完,当即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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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珠如何能不知道他们的用心,这是眼看分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又想着法子占便宜了!

过继?呵,三房不见山不见水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说过继?现在不过是看他们三房不一样了,就想来分一笔了!现在父亲升官发财母亲恩宠不断,她又嫁给宫翎为妻,只要不出意外,他们以后有的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这些又能留给谁?三房只有她一个女儿,以后自然是要留给她的,可是他们岂能甘心!

过继子侄?养老送终?呵,不过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做着卑鄙无耻的勾当!

姜珠快要气疯了,这些个人,真真是无赖!姜家子侄六个人,最小的都十岁了,过继过来,能贴心?能无外心?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给父母双亲养老送终,可是父母双亲又能怎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再怎么样也到底是个女儿!出嫁为妇,她到底没法给三房延续血脉!再者,老祖母虽然立下姜家子孙不纳妾的规矩,可是如果她还在世,眼下也一定会赞同过继这个事吧!

不纳妾!之前为着自己的私利撺掇着人纳妾,现在为了自己的私利,又拿不纳妾这个规矩做幌子了!怪不得大伯父不说话,怪不得全由二伯父做了主呢!

姜珠觉得这家人真的是恶心透顶,可是她又能怎么阻止!

姜珠郁堵满心,就在这时,一旁的夏氏开了口,“多谢大哥二哥四弟费心了,只是这么多年我就一个女儿,再多出来一个儿子难免不习惯。而六位侄儿想必也是会不习惯的,若不然不妨就现在试试改口唤我作娘亲,再试试改口唤自己的娘亲叫伯母?”

这话一说,姜珠怔住了,她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她虽然云淡风轻,却是绵里藏针,既维护了她,又寸步不让!

而六位一直静立旁观的侄儿果然都变了色。或许他们其中有谁有过小心思,可是又有谁敢现在站出来急吼吼的叫一声“娘亲”?这不是明显的卖身投靠不孝之子么!至于那些年幼的,之前还没有深想过的,现在听着只觉满心别扭,自己那房再不好,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爹娘啊!

其余心怀鬼胎的大人见状,也是一个个脸上风云变幻。

夏氏浑然不管他们的反应,只是继续淡笑着说道:“至于养老送终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愁吃不愁穿,女儿孝顺就什么事都没了。至于死后扶棺捧灵也不是没有人。”

姜珠动容了,母亲维护她已经维护的浑然不管世俗事了,可是这有用吗?

果然,姜存孝早已经怒不可遏的站了出来,“一派胡言!就算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可又有谁给你延续香火!真是无知蠢妇!”

说着又一转头,把怒火朝向一直默不吭声的姜存仁,抬着手指骂道:“三弟你就不管一管!你好歹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当了家!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三房断了香火!女儿给你养老送终!可是她已经是别家妇生的孩子也是别家人!别忘了,你们三房姓姜!你骨子里流的是我们老姜家的血液!你得为你三房延续姜家的血脉!”

姜存孝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义愤填膺,俨然一派凛然正义。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姜存仁从来不善与人纷争,如今被自家兄弟骂着,头是越垂越低。姜珠看着,不免心灰意冷。

姜存孝见自家三弟这样,冷冷一笑,又道:“三弟,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可再不能受人蒙蔽,不然的话你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他日你若死了,又有何面目见他们!”

姜存仁沉默。

姜存孝冷哼一声,等着他做出决断。

而在半晌之后,姜存仁终于抬起了头来。他看了看姜存忠,又看了看姜存义,最后又看向面前的姜存孝,说道:“多谢大哥二哥跟四弟了,只是过继之事还是罢了吧,我姜存仁命中无子,却有一女,已然足矣。至于延续香火,那也是顺其自然。更何况姜家子息繁盛,少了我三房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胡说八道!三弟你被灌了什么*药!”姜存孝本等着得到满意答复,谁知道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又惊又怒。他是知道三弟从老老实好拿捏才盯准了他的,谁知道他现在竟然胆大如斯。

其他人也是暗吸了一口气,刚才夏氏也就罢了,可谁想到他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珠眼眶有些红了,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可是现在为了她,却也不惜与自家兄弟作对,他心里所承受的压力是多么大啊!

“你们夫妻俩全是疯了!”本来以为自己的算盘都打好了,谁知道竟然全部落空,姜存孝恼羞成怒,不由破口大骂道,“姜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你以为我们是想把儿子过继给你,不过是怕你百年后无人侍奉!你女儿是可以给你扶棺捧灵,可是你外孙外孙女也能么!别忘了他们可都是姓宫!你们可是埋在姜家的祖坟里!万一到时候你女儿又只生了个女儿,我看到时候清明十五还有谁来给你上香!别到时候你们坟上长草都没人来看上一看!”

姜存孝火冒三丈,骂得刻薄又阴损,一时间全堂俱寂。

姜存仁双目通红,夏氏怒气沸然,姜珠却已忍不住站了起来。可是还未待她开口,却听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宫某生儿生女生多生少就不劳您费心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门口,一人一身黑衣款款走了进来。面如白玉,眉飞入鬓,一副眸子却如寒潭一般又深邃又冷冽。他身量修长高挺,只在那一出现,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逼人气势。不是宫翎又是何人。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要么站起要么后退,唯有姜珠一笑,却是下意识的迎了上来,“宫翎!”

宫翎看着她时,目光一柔,可是看着她眼角微红时,眼底的寒意又迸了出来,他拍了拍姜珠抓着他胳膊的手以示安抚,转而又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姜家三个兄弟。

姜存孝虽然有些尴尬,可很快却又涎着脸上来招呼,“侄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刚才不过是二伯我一时嘴误,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来来来,先入座。”说着就要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只是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宫翎站在外边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宫翎却视而不见,只是往旁边走了几步,择了一个姜珠旁边的位置坐下,随后又抬头冷冷一笑道:“刚才我听到你们是想要在我丈人底下过继一个儿子?”

姜存孝一凛,很快却又笑道:“正是。三弟跟三弟妹要分家,我们怕他三房底下并无男丁断了香火,便提议从几个侄儿中过继一个给他,这样也算是为了你们好…”他突然想到,三弟三弟妹他们冥顽不灵,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突破,他虽然是朝廷重臣,可毕竟也是姜家女婿,既然是人家女婿么,自然是不好意思回绝的。

“我看不必了!”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宫翎却已经毫不留情的打断。

姜存孝心上咯噔一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宫翎却又冷笑道:“儿子有一百个,不孝顺,那宁愿一个都没有。与其养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倒不如只过好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有人被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激怒,忍不住斥道。然而宫翎只一个眼神扫来,长房长孙就已经避开了视线又闭上了嘴。

姜存孝忍着怒气道:“话也不是这样讲的,就算你们孝顺,可毕竟是女儿女婿,是外姓人,生下来的孩子也只是姓宫不姓姜,咱们姜家三房便要断子绝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岳丈因此断了血脉,如何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

他就不信他还能拗不过来!

宫翎听他说完,却是笑了,“所以你们担心的不过是延续香火的事情?”

“正是!”这可是重中之重,他就不信他还有什么应对之词!

哪知宫翎抿唇一笑,说道:“那也好办…既然你们担心三房因此断绝血脉,那以后权当我是入赘的如何?姜珠腹中的胎儿也姓姜如何?”

“!!!”这话一说,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夏氏跟姜存义一下站了起来,夏氏刚才一直忍着,可是现在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姜存义也是激动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婿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是谁,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翎啊!就算他只是说说,这份心意也是重的不能再重啊!

姜存孝早已是被震的说不出话来,他准备了无数的说辞,可谁想到宫翎只一句就能把他堵得哑口无言。是啊,他可以入赘啊,入赘了,就是姜家的女婿,子孙后代也都姓姜了,自然不用担心血脉的问题了,可是他怎么能入赘呢!寻常小民入赘还觉羞耻,更何况他堂堂一品大员呢!

姜珠也是落下泪来,她知道宫翎愿意为她做许多,却从来没想过愿意为她做到这等地步…

有宫翎在,分家的事再没了阻碍,当天下午,姜家四房便开始商议起了分家的大小事宜。其余三房没占到便宜,都心生怨愤,姜存仁却依然毫不在乎。今天他已是看透了自家兄长的面目,以后也不过是门亲戚了。他有女儿,有女婿,真的已经足够了。

姜家三房原本同仇敌忾,可是真到分家割产的时候,却又开始争论不休起来。姜存义也不参与,由着他们算计,自己只一人回到了三房。

三房内,姜珠与宫翎将要离开,夏氏恋恋不舍叮嘱万分,姜存仁却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等他们上车的时候,他却突然喊住了他们。

姜存仁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将它放到姜珠的手里说道:“这块玉爹从小戴在身上,是保平安的,现在交给你,等我的外孙或者外孙女出生了,你再交给他。”

玉养了几十年,白润透泽,带着温度,透着灵性。本是小小的一块,放在手上却格外的沉甸甸。

姜珠看着一向老实少言的父亲,眼眶又泛了红。这玉很宝贵,可是什么时候都能给,而他现在拿出来,其意不在保平安,而在那个“外孙”“外孙女”的“外”字上。

当时他没有发话,可是现在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态度。

我心存感激,却不会让你为难。

回去的路上,姜珠久久无言。父爱如山,母爱似水,都让她感触万分,久久不能释怀。

宫翎抱着她,也是跟着沉默。上下两辈子,他都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父亲温和母亲慈爱,都对他极好。他独来独往惯了,可的是在这个夜里,他却突然渴望着一些亲情。而现在,姜珠已经是他唯一一个至亲至近的人了吧。

那么她的父母,他也愿意当作自己的父母一起照养。伴之终老,奉之终老,他责无旁贷,又心甘情愿。

马车滚动,好半晌,姜珠终于缓过神来,她抬头一看,见宫翎好似在出神,便唤道:“宫翎,你在想什么?”

宫翎低下头,眸色闪亮,“我再想要不要在宫府附近置办个宅子,让岳父岳母搬过来。”

姜珠没想到他在思考这个,一时愣住,转而想到什么,又问道:“之前你是真的愿意入赘姜家?让我们的孩子以后姓姜?”

宫翎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一个姓氏而已。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些早已经不在乎了。”

姜珠听他这么说着,心里一阵悸动,看了他一会儿后,她又俯身趴在他的膝盖上,嘴角轻轻上扬着。过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今天他应该当值。

宫翎抚着她的乌发,回道:“昨晚边上没人,一整晚睡不着,一大早去监察司点了卯,实在坐不住,想想还是过来找你了。”说着低下头,眼角弯着,眸若星辰。

姜珠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脸就红了,然后搂紧他的腰,便又靠在了他的身上。

马蹄还在踢踏作响,宫府很近,岁月很长。

半个月后,永定侯府彻底分家,各自生活。

两个月后,永定侯府四房八小姐姜溪被选入宫;三个月后,首次侍寝,封为贵人。

六个月后,姜珠产下一女,第三年春又生下一子。再过五年之后,又添一子一女。

第八年,裴基驾崩。二皇子殁,大皇子德行有失,三皇子继位,公主监国。

第九年,三皇子禅位,永寿公主登基为帝。

转眼,便是第十年。

第十年,万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