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红枝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觉得不对劲,伸手抓了抓脸,一睁眼,看到拓跋焘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笑。

徐红枝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确定无误——对,这厮是拓跋焘没错!

“睡得可好?”拓跋焘唇角勾起浓浓笑意,“说梦话还磨牙……啊——幸好不梦游。”

红枝姑娘这张老脸已经彻底——挂不住了。

她翻身拿了被子蒙了头,心下转念一想,什么情况?!好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快要被这张被子闷死之前,徐红枝想起来,昨天在马车上睡着,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清楚啊。

徐红枝拉开被子,如释重负地大喘了口气。啊,差一点闷死了。

“起来吧,吃东西。”拓跋拿开她身上的薄被,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字不提。

徐红枝邪恶的、且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小脑瓜在拼命地高速地运转。

好吧,最后总结出来的结论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见得就有事发生啊摊手!

【某赵继续打坐慢悠悠道:施主,你和真真共处那么久才发现这个结论咩?】

徐红枝闷声吃了早饭,拔腿就走。才迈出去两步,就又被拖回来,拓跋焘手里提了一个包裹,笑问道:“走这么急作甚?昨天买的小物件都不要了?”

徐红枝一把拿过包裹包在怀里,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咳,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这样成了一桩悬而未决的无头案。

昙花一现的无耻分割线

徐红枝走在路上,就看到阿添捧了一堆书晃啊晃的走了过来。

“哎,师傅帮个忙。”

徐红枝见那一摞子书摇摇欲坠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把包裹挎在肩上,去帮她分着拿了些。

“大清早的你怎么弄这个?”

“还不是西平公主折腾——”阿添立刻抿了唇,“回去说,回去说。哎,对了,师傅你昨晚没回来……”

“咳,为师——”徐红枝清了清嗓子,“为师的事,你不要管。”

阿添,奸笑了一声。

徐红枝差点就把手里的书砸过去了。死丫头。

等帮她搬完书,徐红枝把包裹拿回屋,便出门去工地。

外头正热着,徐红枝瞧了一眼这明晃晃的太阳,用手遮了一下。

到了工地就找了大树坐下来,远远地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来。

徐红枝勾了嘴角,哎哟,死狐狸啊,终于送上门了。

长孙旃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一叠报纸,笑意盈盈地微微倾身,将报纸递给了徐红枝。

徐红枝接过那一叠《洛阳早报》,一眼扫过去,哼唧,那个《八一八南朝庐陵王刘义真与新皇帝刘义隆那些不可不说的故事》的作者竟然又开始更新了,而且如今竟然放到头版上去了!情何以堪……

她努力地翻遍了所有角落,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专栏。

要哭了好吗?连《八一八》那种文章都又恢复连载了,自己的文章竟然——竟然被枪毙了。

徐红枝欲哭无泪,一顿首,站起来就要走。长孙旃哈哈笑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她,道:“哎哟,红枝伤心的样子真是好看死了。”

徐红枝瞪他一眼,死狐狸啊你有病啊!你雪上加霜,你伤口撒盐,你你你……就是个混蛋啊彻彻底底的混蛋!

长孙旃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份报纸来,不急不忙地递给了徐红枝:“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哎,你自找的啊……本来我就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你还这样子。喏,最新一期的《洛阳早报》录你的稿子了,恭喜恭喜。”

徐红枝眼前一亮,仿若世界都开满了花……一把将报纸抢了过来,看着上面的《我的闺蜜是庐陵王刘义真》不禁老泪纵横。(好吧,老泪)

看到乌亮亮的“金木兰”三个字,红枝姑娘更是要高兴地死过去又活过来了好吗?

“有稿酬咩?”徐红枝眨了眨眼睛,甚为期待地看着狐狸旃。

“没有。”长孙旃一摊手,“据说要结文了才有稿酬,你还没写完,所以——暂时没有。”

徐红枝脸色瞬间一灰,《洛阳早报》真特么是黑户啊,好抠。然她立刻又恢复了常态,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咱还有俸禄,不靠写文为生。

长孙旃再次托住下巴,哼唧道:“哎呦,下巴又要笑掉了怎么办?”

徐红枝,狠狠地,一脚踩上了长孙旃的鞋面。

(就说让你不要得罪她的咩,摊手)

昙花一现的无耻分割线

这个夏天就这样以“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的形式轰轰烈烈过去了。

等到八月末,这平城已是有了萧瑟凉意。而使宋的队伍,也终于回朝了。

这天徐红枝早早地就等在了宫门口,好几个月不见真真了,啊,甚是想念。

红枝姑娘甚至想好了第一句台词,扑上去道:“哎哟,真真,想死我了,来,让老子亲一口。”

红枝就这样乐呵呵地想着,噢耶,等真真回来,老子就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她正开心着,就看到西平远远地走了过来。

这位公主殿下,如今越来越阴晴不定了。徐红枝努了努嘴,哼唧,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咩?

然西平却朝她一笑,道了一声:“徐侍中。”

徐红枝亦笑着回道:“问公主安。”

红枝见她脸色上有淡淡喜色,心下想道,难不成等过会儿真真到了,她还要道一句“思卿成狂”不成?真真不在的这几个月,她倒的确是有点——成狂了。

徐红枝念至此,心里一阵不舒服。刘义真只能是她徐红枝一个人的刘义真,不论以怎样的形式分给其他人,都觉得别扭。

就好比自己手里有一件玩具,即便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但若是被人抢了,心里还是很不爽。

红枝蹙了眉,看着宫门想,怎么还不到啊。

然就在此时,宫门缓缓打开了。步堆将军,以及戴着面具的刘义真出现在视线中。

徐红枝瞧他似乎更瘦了,但却见不着他面容。步堆将军定是虐待我家真真了。徐红枝这样想着,也不顾身边站着的西平公主,径自扯了个笑脸跑过去,道:“啊,真真!”

刘义真却无回应。他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步堆扶住他,也不理会兴高采烈的徐红枝,对身旁宫人道:“长孙师傅伤还未痊愈,可能要走得慢一些。”

徐红枝瞬时发觉不对劲,一把扯下了刘义真的面具,只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

红枝神色一滞,还未说话,便看得刘义真微微动了嘴角,唤了她一声“红枝”。

恩,还能说话。红枝转瞬恢复了满脸笑容,正欲扑上去亲一口,哪料得刘义真眼睫微垂,一时没有站稳就晕了过去。

“长孙师傅!”步堆喊。

“谨师傅!”西平喊。

“真——真——”红枝喊。

但刘义真还是晕了过去,而且没被喊醒。

步堆将军脸色一滞,西平立刻对身边宫人吩咐道:“快!喊太医!立刻送谨师傅到崇华殿。”

徐红枝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这帮人把刘义真送走了,她再怎么赶也赶不上他们的马车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突然之间就隐进了一大片黑云之中。

风开始刮得猛烈起来,红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回走。这秋天,似是到了。

徐红枝站在崇华殿的小廊里吹着风,等里面的消息。

忽而之间,这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地上腾起一丝热气,但迅速又冷了下去。徐红枝在外面踱来踱去,可是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看着这雨下得越来越大,徐红枝也回不去,只好窝在廊下,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来等。

有些饿,还有些冷。徐红枝缩了缩手,看着这场夏末秋初的大雨,一筹莫展。

好难受好难受,到底哪里难受却说不出来。太闹心了……徐红枝蹙了眉,捡起身边一块小石头,随手丢了出去。

哪料这一丢,恰好砸到了闻讯而来的拓跋焘身上。

拓跋焘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徐红枝,走到廊下,示意打伞的小宫人止住了步子,径自走过去将徐红枝从地上拖起来,道:“这地上寒气重,别受了凉。”说罢拉着徐红枝往殿内走去。

刘义真总算是醒了过来,于软榻上继续睡觉。

步堆则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最后叹声:“若非当时发现得早,长孙师傅怕是死于刺客刀下了。”

拓跋焘眯了眼。南朝那群老匹夫果真还是不肯放过刘义真,本说使臣这个身份应当十分安全,却还是下了狠手。

他看了一眼躺于病榻上的刘义真,不着痕迹地淡淡笑道:“既有幸还活着,那便好好活罢。”

他这话像是讲给刘义真听,又似是自言自语,最后吩咐道:“红枝,即日起你搬去官舍罢,也好照看谨师傅。”

于是,徐红枝就这样被派到官舍——当刘义真的保姆去了。

当然拓跋焘知道这保姆不靠谱,还特意派了医官和小侍盯着。

次日的《平城日报》上,非常正经地讲了南朝刺客对我朝使臣行刺,然我朝使臣如何如何与刺客作斗争,最后英勇牺牲,哦不,是英勇负伤,最后为表嘉奖加封侍中的新闻。

当然,这件事传到了《洛阳早报》那里,立刻就变成了——“负伤使臣长孙谨,回朝后立即加封侍中。这品级变动虽然不大,但看得出,我朝陛下还是很看重这位长孙师傅的。侍中啊,这可是陛下的高级咨询官,是可以自由出入内廷的。咳,以下不便多说,此言论由评论员负全责,立场与本社无关。”

其实两报所表达的有效信息就是,这个公主的老师,竟然被加封侍中了。

前者的重点是——只要你好好为国表现,此乃应得的赏赐。

后者的重点是——加封侍中看起来,貌似是个幌子啊,自由出入内廷,才是……咳。

但刘义真的确伤势严重,且一路颠簸都未得好好休养。当日刘义隆劝他在南朝养一段时间伤再走,却被断然拒绝。

如今医官诊治下来,结论却是,肯定会落下病根了。

徐红枝想到以前那些疯疯癫癫的日子,又想起医官那番话,有些闷闷地走到后面厨房去弄晚饭。

【一七】无敌煞星,克活物

红枝姑娘自然是生了一双巧手的,她迅速地淘米洗菜,然后吩咐小侍烧火,可谓有条不紊。恩,是个贤妻良母的好苗子。

然而很快,厨房里就传出了一股子焦味。

恩,粥——烧糊了。

红枝姑娘手忙脚乱地处理烧糊了的粥,结果旁边的菜锅里,也焦了。

最后的结局便是,徐红枝端着带着一股子焦味的粥和菜摆到桌子上,喊刘义真起床吃饭。

刘义真坐在桌前,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低声道:“不吃成么……”

徐红枝一咬牙,把碗碟重新放上托盘,端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饿死你!

此事由小侍报告给了拓跋焘之后,拓跋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让御膳房去个厨子吧。”

因祸得福,红枝姑娘不必再做饭了。

但是,要求自我进步的徐红枝姑娘,怎么会无所事事呢?面对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徐红枝姑娘决定,要向大厨子学习做饭。

当然大厨子叔叔觉得,红枝姑娘好歹是个二品的女侍中,拜自己为师实在太造次了,故而总是敷衍她。

也就偶尔让红枝姑娘剥个蒜头啊,洗个青菜啊,杀只鸡啊……

刘义真听到她在努力学习做饭的消息之后,笑得伤口都痛了。

这天,徐红枝姑娘正在努力帮大厨子叔叔打下手,刘义真有些懒怠地倚在门口看着她忙活,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许是站久了有些受累,刘义真轻咳了几声。

徐红枝一扭头,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刘义真一看她竟然哭了,动了动苍白的唇角,浅声道:“红枝啊,不想学做菜就算了……没事的,不要为难自己,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

徐红枝一急,伸手一抹,哭得更厉害了。

旁边的大厨子叔叔一看,道:“红枝啊,剥洋葱要隔着水剥的呀!你这样——哎,不哭了不哭了,下回注意就是了。”

徐红枝淌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刘义真哭笑不得,又咳了几声。

“你竟然还笑!”徐红枝摆了一张哭脸,泄恨般地拿菜刀剁了几下那只破洋葱,然后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刘义真笑出了声。

徐红枝一脸委屈,抽泣了两声。

刘义真慢慢走过去,拉着她去把手洗干净了,然后从一旁拿了块干手巾把红枝的手擦干。

又取了块帕子,浸湿绞干了把红枝脸上的眼泪给擦了。

红枝姑娘内心既愤懑又委屈,如此勤勉的姑娘啊……竟然,竟然因为一颗死洋葱被嘲笑得体无完肤。

红枝决定——以后遇到一颗洋葱就宰杀一颗!蒙面宰杀!绝不手下留情!

刘义真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似乎没力气给出更多的表情了。

徐红枝的眼泪又下来了,遂抱着刘义真,把眼泪全蹭到他胸前衣服上去了。

刘义真猛咳了咳,脸色愈差。

徐红枝见有些许血色从那白衫中透出来,蹙起眉来:“这伤口怎么迟迟好不了?”

说罢便扶刘义真回房,去唤医官过来。

待医官来了,仔细检查之后,又换了药。他收起脉枕,整理了下药箱,一脸忧色道:“长孙师傅还是少走动为好,当日那刀剑上怕是抹了毒,加之这一路颠簸,当下还是要静卧休养。至于吃食——”他似是闻到了后面伙房传来的饭菜味,蹙了眉道,“宜清淡。”

徐红枝站在一旁若有所思,一本正经问道:“那能不能喝鸡汤?”

“可以适当喝。”

“洋葱呢?”

“青菜?鱼汤?豆腐?包子?粥?……”

医官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医官先生兀自站起来,走到后面伙房,和厨子吩咐了几句,然后拎了药箱就要走。临了,又扭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徐红枝道:“记得给长孙师傅换药。”

徐红枝拨浪鼓一样点了点头,表示一定谨记。然后立刻坐下来,把刘义真散开的领口合起来,哼唧了一声:“死医官,吃我家真真豆腐。”

医官在门外,还没走远。听得这话,嘴角再次抽了抽。

似是不放心一般,徐红枝又把刘义真的衣领拉开,露出左肩来,伸手摸了摸心脏斜上方被纱布覆住的伤口。

只见刘义真微微蹙了下眉,拿开了她有些发烫的小手,又将衣领合起来,扯了被子盖好。

徐红枝哼唧一声,然后又到厨房去了。

到了傍晚,徐红枝实在无所事事,闷得都快要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