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日光景,徐侍中要被册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北魏皇宫。不是传言,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为此,红枝有些茫然,她无所事事地在宫里乱溜达,无头苍蝇一样飞来撞去。手里的稿子被搁下了,她似是无心写这些没紧要的东西。

瞎转悠的后果便是撞上不该撞上的人,啊,贺夫人。她倏地往后一退,问了声安。贺夫人依旧笑意盈盈,道:“徐侍中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红枝抚下巴,迟疑了会儿便也答应了。她亟需有人为她指点迷津,虽然此人未必是贺夫人。但也实在无聊得发慌,聊聊天也无甚不好。

贺夫人的住所甚是简单,红枝一眼扫过去,都想为她哭穷了。贺夫人出身虽并没有公主那样尊贵,却也是名门世家千金,到宫里过得这番简朴,着实不易。

红枝坐在一张椅子里,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杯热茶,这才觉得暖和。

“这天冷得真快。”贺夫人慢慢道,“不消几日,怕是要下雪了。”

平城的秋天很短暂,红枝深有体会。下雪了也好,多一件玩乐之事。本来预备着过年了,可以回家的,现下看起来好像不大可能了。

“徐侍中是哪里人?”上次见面匆促,贺夫人还未来得及问她。

“南朝,建康。”徐红枝淡淡回。

“是么?我祖上在新安,倒也离得近。”

“新安?”红枝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次词了。当年离开新安往北朝一路逃亡,刘义真说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如今,似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叹口气,抿了抿茶水,听贺夫人道:“那是祖籍,我出生在北朝,也从未去过那里,只听闻有这样一个地方。徐侍中去过吗?”

“去过。”当年刘义真被贬黜新安,又遭权臣暗杀。这些事,能不要再提吗?红枝不愿意去回忆,遂道,“只是路过罢了,记得并不清楚。”

“进了这深宫,怕是更没机会瞧瞧故乡的模样了。”贺夫人似是有些感伤,呷了口茶,继续道,“徐侍中就要被册封了,不想先回家看看吗?”

“回家?”红枝有些惊讶。

贺夫人挑挑眉,道:“是啊,回家与父兄告个别。”

红枝无意识一般扫过窗外的枯枝桠,有些冷风吹进来。贺夫人的神色里却有一丝淡淡忧虑,伸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她多希望这肚子里是个女孩儿。

“兮珍。”她唤了下人,“去把窗子关上。”

【四一】再次出走,无处归

兮珍前去关了窗子,屋子里的气流似是静息了一般,纹丝不动,红枝只听得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以前我总想走得远一些。”贺夫人浅笑道,“总想着若没有入宫,又是过着怎番生活。徐侍中之前有过打算吗?”

“打算?”红枝想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她迷茫得很。

“喜欢陛下?”

红枝蹙了眉。

贺夫人浅笑笑:“情爱这样的事,都不可靠。今日宠你可以宠上天,明日也可以不留情面地将你丢进深渊。在这个宫里,从不会因少一个人而大乱。每个人都是棋子,危害不到大局,便可有可无。”

红枝甚是惊诧。贺夫人并非失意之人,如何将世事想得这般消极。

贺夫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诧异,无所谓般笑笑:“我不过随意说说,徐侍中不必往心里去。”停停,又道:“徐侍中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有所想念或迟疑?”

红枝低头拨弄着光秃秃的指甲,不答话,可这小小动作却显得焦躁与无措。

贺夫人见她总是这般,似是有些明了,便好心说了一句:“若是想回家,可去和陛下说一说。”停了停,缓缓道:“他会肯的。”

而此刻徐红枝心里有些不安,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有微妙的急促,她要走,走得远远的。离开这皇宫有舍不得的地方吗?她问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果真的留下来了,就真的被关进笼子里了。

册封之事就定在十天之后,红枝算了下,那天,刚好是她的生辰。

她,二十一岁了。想着那年去国离家,不过十七岁。

然就在册封礼的前两天,红枝忽地说想要回一趟家。拓跋焘无甚疑虑地应允了下来,让长孙旃送她回汝阴公府。

天空湛蓝高远,初冬的微冷倒让人清醒。红枝缩缩手,抓着包袱上了马车。狐狸旃朝她笑笑,拿了个小毯子给她裹起来。红枝低眉兀自想了会儿,忽道:“我想去太学。”

长孙旃神色些微一滞,复眯了眼笑道:“想念阿谨了?”

红枝也不答话。长孙旃道一声:“好,就送你去太学。”说罢看看她,这样的徐红枝真是让人觉得陌生。

感觉马车跑得很慢,红枝挑了车窗帘子看了看窗外,天蓝得虚假,孤雁掠过时漂亮的弧度令人心醉。她眯了眼,心想,真是美得凄凉。

“哎。”长孙旃忽地叹了口气,“这一个个都嫁了,境况与往日大不同了。”

红枝扭过头看着他,伸手抓了抓脸颊,有些痒,像是被虫子咬了一般。

她忽地浅笑笑,道:“几年了,你还是守着那个内廷散职混日子,就没有做过打算吗?”

长孙旃被吓到。徐红枝竟然问得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开始考虑人生之路了。

“有什么好打算的,人生这样短,可以玩的时候呢,就好好玩。”他哼笑一声,“你以前不是没心没肺整天玩?这下要嫁人了,倒转了性子。”

“毛线。”红枝没好气地嗤了一声,“那叫少年不识愁滋味。”

“噗。”长孙旃摸摸下巴,“啊,下巴又要笑掉了怎么办?”

红枝一扭头,继续看窗外,干脆不理他。

她微微垂了眼帘,抓紧了手里的包袱,又蹙蹙眉,为何每次要逃走的最后关头,总是要见到这只死狐狸。真扫兴,真晦气。

她想起进宫前的某天清晨,真真说的那句“你若是不愿意待在宫里,我便带你走”,便想着立刻到太学拐走真真,去别的地方过日子。去北燕国也好,胡夏也罢,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通的问题就是,只要不被关进深宫,去哪儿做什么都无所谓。她给拓跋焘留了封信,就搁在住处的梳妆匣里。不论看到与否,也算是有个交代。

到了城东太学时,已是傍晚。长孙旃看了看太学门口停着的马车,意味深长道:“我便不送你进去了。”

红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临了,转过身鞠个躬说道:“再见。”然她心里想的却是——死狐狸,我们再也要不见了。

长孙旃笑笑,上了马车还打了帘子瞥了她一眼。那时她已转过身,进了大门。

太学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学舍安静得像一口枯井,走廊下落了一地的黄叶。红枝算算,这会儿恰好是旬假,正是太学最安静的日子。她四下寻不到人,最后走到伙房,一样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眼生的小仆靠着灶膛取暖。

“知道谨师傅去哪儿了吗?”红枝问他。

小仆摇摇头。

“那阿添姑娘呢?”

小仆再次摇了摇头。

红枝叹口气,自己这是遇到哑巴了吗?于是她抓着包袱便往外走。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吹着地上的萎叶,卷起来,翻滚几下,又落下去。她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学舍里,四围毫无人烟,转了个圈,依旧什么人都见不到。

可是门口明明有辆马车的,看着好似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家的。

天色愈发暗,红枝爬墙头,坐在围墙上晃着双脚。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太学全景,颇有一种满目山河空念远之感。她自以为是地文艺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远远看着大门口,等着真真回来。

自从上次爬过墙之后,这里又搭起了垫脚石。红枝觉得甚是奇怪,想想大概是太学的那帮死孩子重新搭的。此番坚持不懈、不畏强权的精神真是难能可贵啊。不错不错。

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只有微微弱弱的光线,她强打起精神坐着,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这次可没有真真当人肉垫子啦,红枝仰头看看天,一颗星星都没有,枉费白天好得出奇的天气。

就在她困顿地都想要爬下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有人推了大门进来。红枝微微怔忪,看到西平似醉非醉地倚着刘义真,西平似是在讲着醉话,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她又忽地蹲下身抱着膝盖哭起来,刘义真伸手去拉她起来,与她讲着什么。

红枝想,原来门口的马车是西平的。而西平这一身装束,看上去像是宫人的衣服。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吗?

红枝忽觉得难过,她可以弃拓跋焘远走高飞,可是刘义真——会因为挂念西平不肯走吗?

正想着,便看到西平站起来抱着刘义真哭了起来。刘义真似是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耳语了几句。

红枝的神色黯了黯,觉得有些冷,吸了口气,伸手抹了抹眼睛,便从墙上翻了下去。

她背对着太学的方向越走越远,夜里的路安静得很,没有集市,坊间也悄无人烟。几个小乞丐卷着破棉被窝在大户人家的房檐下睡觉,看到徐红枝揣着包袱路过,有些好奇地看看她。

红枝抹抹眼睛,肚子开始咕咕叫,她饿了。

然她继续往前走着,走啊走,一边走一边抹眼睛。她停了步子,看看陌生的街景,犬吠声传来,楼上有小婴孩哭泣的声音。她看到窗子亮起来,一盏微弱的灯映出模糊的身影,啼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咄咄咄”的声音传来,开始敲更鼓了。

夜愈深,刘义真坐在廊下喝酒。西平似是早就醉了,靠着一旁的廊柱看着地上成堆的枯叶发呆。

“公主还是早些回去罢。”刘义真蹙着眉有些无奈道。

西平侧过头看看他,又将头转回去,自言自语一般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带我走。”她笑了笑,伸手将滚下来的眼泪抹掉,“我早该走的,早该走的。”

刘义真不言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闷头喝了一口酒。

良久,他才道:“我不知你又遇上了何事。但人活着,就注定会有不如意。这无可避免,也无从拒绝。”叹叹声,又道,“起初我亦觉得命途捉弄人,徒以为上天不公。而后想想,这不过换一条路走,便不再是死途。西平,为师希望你过得好,不必将过去悉数装在心里不肯丢掉。你会有新的生活,但这其中,不包括为师。”

“新的生活。”西平近似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笑了笑,“是啊,新的生活。”她拿了一旁的酒杯,举起来对着空中一轮新月,苦笑笑,接着又道:“再喝一杯,就这一杯。喝完我就走。”

她握着酒杯一饮而尽,甚是悲凉地望了一眼院子里这棵大树。树上叶子悉数落尽,真是凄美又充满了希望。

她想,这棵树还能等到来年春天,重新发芽,枝繁叶茂。随着四季轮回,一年又一年地葳蕤下去。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些重心不稳。刘义真起身扶住她,无奈道:“为师让你少喝些,为何不肯呢?”

西平忍着又要落下来的眼泪,仰头笑了笑:“谨师傅,我睡书房。借宿一宿,求你了。”

刘义真每次都要被她折腾得近乎崩溃,刚刚答应下来,西平又央求道:“师傅,再替我挽一次发罢……”她看着刘义真的眼睛,“最后一次。”

【四二】初冬暖阳,好过头

刘义真未理睬她这般要求,扶她去了书房之后,又去拿了一床被子给她,一声不吭地生好暖炉,走到门口却又叹声道:“好好睡,别着了凉。”

西平坐在软榻上,卷着被子朝他笑了笑:“谨师傅也好好睡。”

刘义真合上门,屋外的凛冽夜风令人清醒。他蹙蹙眉,抬头望了望夜空中愈发明亮的新月,也不知道红枝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反反复复醒来,浑身出冷汗。

天色微亮时再次从梦中惊醒,他梦到红枝掉进了滚滚江水之中,瞬间就没了人影。伸手一抓,空的。他起身披了外衣,走到书架前翻到那本《我的闺蜜是庐陵王刘义真》,坐在灯下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到红枝写:“后来我说谎的本事日益高明。”

他合上书,看外面天色愈发亮,想着西平也快醒了,得早些喊她起来回宫。这丫头总是偷偷溜出来,这样不好。

他穿好外衣,去洗漱完,便去往书房。早晨的空气甚是清冽,初冬的太阳无甚暖意,慵懒地压在天际边厚厚彩霞之上,似是不肯升起一般。他浅笑了笑,也不知红枝在宫里是不是又懒床了。什么时候能把她接回来,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也好。

想着想着便到了书房门口。他敲敲门,无人应声。还没醒么?罢了,宿醉未醒,让她再睡会儿。刘义真便只身去往伙房,心想着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喊她也无甚不可。

这天色还早着,阿添坐在伙房的桌子前打瞌睡,看到刘义真过来,又看了看烧饭的小仆,意识不清地说道:“谨师傅你也来等早饭吃啊……”

“怎么起这么早?”阿添越发地像徐红枝,懒散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倒起得早了。刘义真似是猜到些什么,笑问道:“难道刚回来?”

阿添掩面咳了一声,干笑了笑:“没,我就是睡不着。”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昨天晚上滚出去彻夜赌钱了。

“去洗把脸,吃完饭回去接着睡罢。”

阿添讪笑一声,迅速溜了出去。洗完脸清醒了些,便在院子里瞎晃荡,她早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马车便想着西平公主肯定又来了,心里不免念叨了几句。她打打哈欠,从走廊这端踱到另一端,实在无所事事得慌。她坐下来,埋头揪着廊下的紫鸭跖草,这样子和徐红枝简直没什么分别。

半晌,刘义真从伙房探出身来唤她:“阿添,去书房喊公主吃早饭。”

阿添嘟嘟嘴,不太乐意地往书房的方向走了。

红枝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坐在一家面馆里努力地吃一碗牛肉面。她兜里没什么钱,决定吃完这一碗奢侈的牛肉面之后,就天天啃豆包子,不行就啃窝窝头。她喝干净碗里最后一口面汤,肉疼地从钱袋子里拎了铜钱出来摊在桌子上。

她瞥了一眼邻桌的人,满桌子小菜,咽咽口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出了门。

外面天气真好,好透了。她深吸一口这新鲜空气,却打了个喷嚏。哎,会有人想我么?她闷闷地想了想。

想着自己也没个去处,便四处瞎晃荡。叹叹气,走到一个小破庙门口,在廊下坐下来,扯开包袱看了看,摸出一叠没有写完的稿子出来,她蹙蹙眉,难道去《洛阳早报》的平城分社?去茉莉那儿蹭口饭吃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红枝叹口气,重新系好包袱,上路了。

红枝按图索骥,日落之前便找到了《洛阳早报》的分社,幸好不像洛阳的总社那般神秘,红枝看了看牌匾,“洛阳早报”四个字异常高调,比起洛阳那个,不知气派了多少。正纳闷着,一瞧旁边就是“平城日报”,红枝瞬间了然。

传闻《洛阳早报》在平城开分社的目的就是击垮财大气粗的《平城日报》,如此,面子工程自然要做足。

会客厅也比洛阳那个总社敞亮多了,红枝坐在椅子里握着茶杯慢慢等茉莉主编。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茉莉回来了,弯下唇角朝她淡淡笑了笑:“徐三小姐。”

她拿掉身上披着的一件斗篷,走过去看了看暖炉,旁边一个小姑娘递了杯热水给她。

“刚来?”她接着问道,“吃晚饭了没?”

红枝搁下茶杯,竟有些不好意思:“没。”

“那一起吃吧,我也刚忙完回来,都快饿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叠纸出去了。

红枝咋舌,茉莉主编不仅自来熟,而且看上去简直忙疯了。她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茉莉又走了进来:“去我办公室谈吧。”

红枝有些晕乎地提好包袱跟着她走,茉莉带她进了一间屋子,随手指了张椅子让她坐。还是那个小姑娘,很迅速地端着一些小食进来了。红枝已经饿得不行了,也不顾及脸面,伸手就拿了一块牡丹糕,结果吃得太急,被噎到了。

茉莉看她一脸疲惫,又有些潦倒,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徐三小姐上次是家门变故,这次看起来倒有些像情场失意。”

红枝刚喝了口水顺顺气,这一下又被呛到了。等这一阵猛咳过去,她有些愣怔地抬头看了茉莉一眼,微微咋舌。

“很惊讶吗?猜到这种事有难度吗?”茉莉慢悠悠吃着点心,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一叠稿子,“你若在这行干久了,也这样。”

红枝不说话,慢慢啃着一块小糕。

茉莉似是忙完了手头的事,神色寡淡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情场失意,要来工作了?”

红枝点了点头。

茉莉见她的包袱就搁在一旁,又眯眼笑道:“可我这里不提供住宿。”

红枝顿时有片刻气馁,但随即又道:“我住在这报社里也无妨的,只要有地方能躺会儿……”

“也好,反正也要加班,你就暂时住后头休息室。”茉莉此次似是大方得很,红枝甚是感激。

然她挑了眉忽地笑道:“你是逃婚没处去了?”停停,又自语一般道:“上下五千年,这种戏码天天演,真是够了。”

“哈?”红枝摸不着头脑。

茉莉抽掉了挽发的簪子,头发全披下来,又伸手去揉了揉:“算了,我解释了你们也不明白。”说罢又站起来,去换了一双样式奇怪的鞋子。

红枝看看那双鞋子,心想,赤脚穿着应当很舒服。

“现在报社刚好缺人手,你思路不错,帮着筛稿子吧。”停停又道,“工资的话按实习生的标准给。对了,上次单行本的稿酬还没有结给你,等明天会计室的人上班了再说吧。”

徐红枝一头雾水。但她隐约明白,这大概谈的是钱的事。她要求很低,只求每天能吃得起一碗牛肉面就够了。所以她觉得不论怎样,茉莉至少还是能满足她这个小小愿望的。

“今天你就先休息,明天具体要做什么事,阿莲会同你说。”她说罢走到门口,对刚才送小食进来的小姑娘说道,“带徐三小姐去休息室,给她拿一床新被子,生个暖炉。”

红枝提了包袱同阿莲姑娘往后头走,不自觉回头看了一下,这封闭走廊里的昏黄灯光,泛着微微的倦意。

“茉莉主编还不回去么?”红枝好奇问了一句。

阿莲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我们主编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加班?”

“就是——”阿莲蹙蹙眉,似是组织不好语言,无奈道:“都是主编鼓捣出来的新鲜词,有些……只可意会,言传的话,困难了些……你若是在这儿待久了,会明白的。”

红枝抓抓头发,倒是将之前不开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新环境和新生活来得似乎有些快,她有些反应迟滞。

在休息室过了一晚之后,清早刚起来,就听得外面吵得很。她有些睡眼朦胧地开了门,看着走廊里突然多出来的人被吓了一跳。《洛阳早报》的人怎么都如此勤劳?她揉揉眼睛,茉莉站在她斜前方,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痛不痒道:“睡饱了?”

“唔。”红枝颇有些不好意思。

“去后院洗把脸,一刻钟后过来开会。”茉莉手里拎了一叠稿子,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