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不过吴居蓝说有,肯定就是有了。我皱了皱眉,抱怨地说:“这么大的一片海,竟然偏偏要从我们停泊的地方路过。”

吴居蓝平静地说:“也许不是路过。”

我愕然,不是路过,那是特意而来?我急忙说:“因为我的事,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你赶紧下海,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都会应付的。”

吴居蓝不理会我的提议,说:“你先上船,去舱底和巫靓靓待在一起。”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表明他不下海,也休想让我上船。

吴居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我看到挂在胸前的手机,念头一转,把手机塞到了高领羊毛衫里,藏得严严实实。

我和吴居蓝手拉手,站在气垫船上,静望着夜色深处。

渐渐地,我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两艘冲锋艇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我们飞驰过来。似乎怕我们逃跑,还用了左右包抄的阵势,明显不是善意而来,我心里的一丝侥幸也落空了。

我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焦急地对吴居蓝说:“你先跳下海去!不管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好好和他们谈。反正你不善于和人沟通,还常常把人激怒,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吴居蓝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我明白他的心情,他不愿意让我独自去面对危险,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他留下,只能利用他的弱点来逼迫他。我轻声央求:“如果让他们看见你,我才会真变得危险!人类的贪婪会驱使他们变得疯狂…”

吴居蓝突然低下头,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一下子蒙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性命,不管他们要求什么,你都配合。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包括我的秘密和我。”

他在说什么?是说我可以出卖他吗?我瞪着他,“你让我出卖你?”

吴居蓝说:“不是出卖,是交换!必要时,你可以用我来交换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在说什么?我郁闷地说:“用你来交换我的安全?那不就是出卖你吗?”

吴居蓝不耐烦和我纠缠字眼了,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能够安全,不管是用我做交换、还是出卖我,都无所谓!”

正在此时,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我不得不先放弃了“出卖他”的问题,眯着眼睛看向两艘冲锋艇。

冲锋艇上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大汉,两排黑压压的枪口对着我和吴居蓝。即使以吴居蓝的非人体质,若被这么两排枪扫中,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大学里军训打靶,我这辈子再没有见过真枪,总觉得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但是,美国是私人拥有枪械合法的国家,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都可以在手袋里装一把合法的枪,何况来的这群人明显不是普通人呢?

“沈螺,腿脚吓得发软的感觉如何?”

闻声看去,我才发现周不言和周不闻站在冲锋艇的正中间,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即使面对着两排能瞬间把我打成筛子的枪口,可因为知道了不是冲着吴居蓝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我竟然觉得轻松和欣喜,完全没有周不言想象中被吓得腿软的感觉。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我可犯不着激怒她。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周不言,“你们…想干什么?杀人可是犯法的!”

周不言嘻嘻一笑,“听说你喜欢看电视剧,肯定看过《CSI》这些美剧吧!应该知道那句著名的:No body,no case.没有尸体,就没有案件。这么辽阔的大海,想让你们尸骨无存不费吹灰之力,等太阳升起时,不会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猜不透周不言到底是想吓唬我,还是真的不在乎杀人。我试探地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周不言皮笑肉不笑地说:“想知道我们要什么,麻烦你到我们的船上来。”

我看了眼吴居蓝,迟疑着没有动。如果我动了,他还站立不动,肯定会引人怀疑,可是现在吴居蓝根本寸步难行。

“砰”一声,一发子弹打在了吴居蓝的面前,气垫船破了个洞,开始漏气。

我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抓着吴居蓝的手。

周不言娇笑着说:“你们最好配合点,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就打在吴居蓝身上了。”

我忙说:“我马上就过来!正好,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不放,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的。”我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吴居蓝放心离开,周不言他们对我有所求,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居蓝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凝视着我。深邃的双眸不再像夏夜星空下风平浪静的大海,而是像暴风雨前的大海,颜色越来越深。我知道他现在的愤怒和无奈,身为一个强者,在我最需要他保护的时候,他却无法行动,连自保都困难。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轻吻,而是法式深吻。他没有防备,轻易地被我的舌头撬开了双唇,舔舐过他冰凉的唇齿,只觉得像划过锋利的刀刃,舌头立即破了,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间。

这个大傻瓜,连内部器官都已经变得不像人了,竟然还在为了我苦苦支撑。

我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想加深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吻,吴居蓝用力地推开了我。

我笑看着他,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我等你来继续这个吻!”一边说话,一边借着他推开我的力,也用力地把他往后一推。

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从用力地搂抱变成了用力地往外推,他不想我掉进海里,只能自己立即收力,偏偏双腿已经僵硬无力,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挺挺地翻向海里。

随着他翻下海的动作,枪声响起。砰砰的声音,将平静的黑夜撕裂成无数晃动的碎块,我看不清楚吴居蓝究竟有没有被射中,只看到他被风吹起的白衬衣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掠过夜色,坠入了黑暗的大海。

枪声依旧响个不停,周不言脸色难看,猛地叫了一声:“够了!”

我含着泪,愤怒地瞪着周不言,此时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求:没有射中、没有射中…

周不言生气地对周围的人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过来!”

两个壮实的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了冲锋艇上。

周不言“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我脸上,“你再瞪我!是你们先企图逃跑,我们才开枪的!白痴,人掉进这么冷的海里,就算我们不开枪,他也会被活活冻死!”

周不言下令冲锋艇绕着游艇一圈圈行驶,明亮的探照灯将海面照得一清二楚,一直没有人浮出海面。

周不言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周不闻带着两个人搜查了一遍我们的游艇。

一个大汉站在游艇上,对周不言说:“小姐,船舱里还有两个人,不过都喝醉了,沉睡不醒。”

周不言身旁一个肤色黝黑、长得像东南亚人的精瘦男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什么,周不言似乎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吭声。

我隐约猜到他们的意思,祈求地看向游艇上的周不闻。

周不闻没理我,从游艇跳到冲锋艇上,漫不经心地对周不言说:“船舱里的人是江易盛和巫靓靓。江易盛无足轻重,可巫靓靓是Violet的孙女。对能干的下属而言,死了老板说不定是好事,但死了孙女,没有人会善罢甘休。”

周不言点点头,对身旁的男人凶巴巴地说了两句话,那个男人不敢再吭声。

我放下了悬起的心。

周不言下令说:“开船!”

马达轰鸣声中,冲锋艇带着我向黑黢黢的大海深处行驶去。

半个多小时后,冲锋艇靠近了一艘大船。

周不言率先带着人上了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闻,你带着沈螺去见爷爷吧!我回房间换件衣服洗个澡,晚点再过去陪爷爷。”

周不闻说:“好!”

我被押到了船上,起先说话的那个精瘦的东南亚裔男人过来,搜我的身。从我的口袋里陆陆续续搜出纸巾、唇膏、护手霜和几枚糖果,他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海里。我努力地收紧小腹,不想他发现我藏在衣服里的手机。

他检查完外面,不满地皱了皱眉,命令我解开大衣。

我一边不得不解开大衣,一边心里紧张地想: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发现了…

已经走到船舱里面的周不闻等得不耐烦了,回头问:“好了吗?”

男人说:“没有手机。”

我讥嘲地说:“在游艇上!你们突然就把我抓了过来,难道我还有时间去带手机?没看连钱包也留在游艇上了吗?”

男人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周不闻,接受了我的说法。他掀开我的大衣,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暗袋,又扫了一眼我绝不可能有衣袋的套头羊绒衫,让开一步,表示放行。

周不闻带着我,沉默地向前走着。

直到走到一个房间外面,他停住了脚步,轻声说:“我爷爷想见你,为了你自己好,说话态度好一点。”

他敲了敲门,有人说:“进来!”

我们走进了一个布置奢华的大房间。落地大窗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品尝红茶。他穿着三件套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副马上就要去参加盛宴的样子,可凹陷的脸颊、浑浊的双眼、泛白的嘴唇,让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爷爷,我们来了。”周不闻说完,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不言呢?”

“她说先回房间洗个澡,换件衣服。”

周老头嗤笑,“女大外向,她是想让你一人独领这份功劳。”

周不闻低着头说:“我明白。”

周老头盯了一眼周不闻,眯眼看向我,和蔼地说:“你就是沈螺吧?不闻可是经常提起你,我早就想请你过来见一面,但不闻总是坚持要用温和的方法,不想惊动你,没想到最终我们还是要按照我的方式来见面。”

我看到房间里有单独的卫生间,突然计上心头,做出尿急的样子,问:“能让我用一下卫生间吗?”

周老头好笑地问:“他们连卫生间都不让你用吗?”

我不悦地说:“之前在汽艇上,周围都是拿着枪的男人,没被打死就不错了,我还敢提要求上厕所?后来一上船,就被押到这里来了。”

周老头笑指了下卫生间,绅士地说:“请自便。”

我立即走向卫生间,进去后先反锁了门,抬头看看四周,这是周老头自己的卫生间,应该不可能安装监视器。

我一边真的用马桶,一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检查声音,果然不是静音,幸亏一路之上没有人联系我。

我赶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给吴居蓝发短信,没有时间打字,只发了一个:“5?”

我坐在马桶上,手上合掌,把手机夹在手掌中间,默默地祈求着:回我!回我!回我…

手机轻颤,回复到了。虽然还没看到他写了什么,但知道了他还活着,一直被挑在刀尖的心终于回到原处。我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含着泪花,吻了下中指上的蓝色钻石戒指。

我怕外面的人起疑,不敢多待,站起身,一边冲马桶,一边看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