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伤人自尊的。

但这点不快,很快被她丢在了脑后。

一个暑假过完,她升大三,开学没几天有个女生过生日,又请了些外校的男生来凑热闹,一帮人约着去KTV唱歌。去的路上,她被人拉住了,是上次烧烤聚会时一路八卦苏南的另一个女生,她吭哧吭哧半天,总算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竟然是要她再做一次红娘。

她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他们俩吹了啊?”这女生扭捏的点头,“上学期就吹了。”

“那今天苏南来不来?”许是这个名字好记,又许是她先前做的事太囧,苏南这个名字,她竟牢牢地记住了。

那女生用力地点一下头,“来!我打听过了。”

她又一次身负重任。

只是这次她心态变了,不再是恶搞,而是真心奔红娘而去的。

苏南那天来得很晚,进门的时候她才发觉他的个子很高,几乎要挨到KTV包厢的门楣了。

礼貌性地向在座的众人点了个头,他便在相熟的男生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身负重任,方圆一直观察着他。苏南只和男生说话,几乎就没向她这边瞧过。她有点不以为然,一个拽了吧唧的男生,也就是鼻梁高些,侧脸看起来有点立体,不知道怎么就让那么多女生犯了花痴。

母亲早就教育过她,男人长得帅,只会成为祸端。这是母亲用自己血与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她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父亲带着光明灿烂的前程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诱走了,而母亲,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不带着她改嫁。

继父对母亲也不能说不好,但是,母亲在家里,却是没有话语权的。

她知道母亲一直生活得很憋屈,也知道母亲始终在恨着父亲,更知道母亲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

所以她成年以后,就被灌输了这种思想,找男人不能找太帅的。要是真的不走运,碰上的都是帅男人,那么,起码也要挑个有钱的,母亲说,这样,至少你被抛弃的时候,往日的你不曾吃过太多的苦。

可倘若你贪图美色,跟了个一穷二白的帅男人,不要以为他会有良心,男人都是一样的,即使你陪着他吃糠咽菜,助他打下天下,他被别的女人抢走的时候,也绝不会因为你的一双纤手在每天的洗洗涮涮中变得再不能示人而心软,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弃你而去。哪怕你苦苦哀求。

总之,帅男人出轨的几率太强大了,而一个又穷又帅的男人,就更是要不得的。

所以母亲一直不喜欢苏南,看他的眼神总是冷冷的。

因为记着母亲的谆谆教导,第二次出马当红娘的她继续无视着苏南的帅。她在苏南起身走出包厢时跟了出去,在走廊里,她拦住了从洗手间出来的苏南。

她几乎是用蒙太奇手法出现在苏南面前的,在他转弯的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苏南吃了一惊,然后就站住了望着她。

她却有点窘住,那双眸子电力太足,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那个笨蛋点的这间KTV,档次还挺高,冷色调装修,走廊竟然是清冷的白光,那灯都隐在两旁雕花的磨砂玻璃后面,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见墙壁中若隐若现的大幅美女裸体油画。

她的脸意外地红了一红,故作镇定老练,说:“有人想和你交个朋友,托我传个话。”

“谁?”苏南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她。

她把脸转向一边,避开他的目光,“等会你就知道了,进去我示意给你看。”

第3章 玩火自焚

第二次出马,她又成功了。两周以后苏南陪着那女孩出现在校园里,从此方圆在设计学院成名了。她的社交活动一下丰富了起来,周末周日常有免费的吃吃喝喝,连高年级学姐都来巴结她,她一概来者不拒,不就是帮人传个话嘛,也就两种可能,成,或者不成。成了变成活雷锋,不成,臊得也不是她的脸。

最主要是有得吃。

一学期下来,她的收获是:体重增加四斤,和苏南变得比较熟悉,真的促成了一对恋人。她的红娘业务,偶尔也延伸一下,并不局限在苏南一人身上。

但重点还是苏南,她又给他牵了两回线,也都成功了,这已经变成了八卦佳话,常被人津津乐道。可同时也说明,苏南这人不太靠谱。每次他都爽快地答应和对方试着交往,可每次不出两个月,方圆就得到消息说他和某某又黄了。那些由她牵线搭桥的苏南前女友在食堂或是路上遇见她,都会主动告诉她,“方圆,你又可以做媒婆了。”

她的回答一律是,“啊,又没超过两个月啊?”

对方就点头,一脸向往的神情,“嗯,不知谁能打破这个记录。”语气里只有怅然,情伤却甚少。她就感叹,果真是得来的太容易,失去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可惜。

感叹完之后,她就欢欣鼓舞,因为,按以往的规律,她马上又会有吃的了。

可连等几个星期,她期待的牙祭并没有到来,这不免让她有点失落,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她的馋虫已经蠢蠢欲动。

这天下课以后,她和几个女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彼时夕阳西下,余晖灿灿,映得满眼霞光。有人便大发感叹,怅时光荏苒,红颜飞逝,转眼之间二十有整,如此的大好年华,身边却没有男人。

方圆脑里就炸了一个雷,眼前金光一闪,猛然想起苏南,急忙问:“你们谁还想追苏南的?赶紧告诉我。”

她之所以敢这样放肆地问,是因为苏南这款稀有品种,在她们的圈子里,已经不仅仅是作为私人独享的男朋友那么简单了。

根据种种传说,苏南的男人品行还是不错的,据说他从不占女人便宜,反倒是那些与他交往过的女生,个个都想吃他的豆腐。但女人要吃男人豆腐,可想而知难度有多么的大。

方圆就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某间医院里,一个四十岁的女医生看上了一个前来实习的正太男医生,但那男医生觉得她很像母亲,就拒绝和她发生类似男女间的肌肤相亲。女医生盛怒之下,某天直接闯入男医生的单人宿舍依靠武力把他给办了。事情的结尾是两个人双双进了精神病院。

所以在方圆她们的这个圈子里,苏南是属于既安全,又拿的出手的名校名草,和他试交往,已经升华成为一种光荣的历练。

可是,这次却很怪异,没人接她的话茬,众女皆默。

她左右顾看,发出哀鸣,“我好久没搓一顿了,难道没人成全我?”

过了大约一分钟,终于有个声音犹犹豫豫地飘了出来,“要不。。我试试?”

所有的脑袋循着声音转向发声的人,然后,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被注视的人立即悲愤了,“你们歧视矮小人种,一米五的女人也能追星的。”于是大家集体九十度转头,目视前方。

娇小的女生蹬蹬上前两步,拦住了方圆的去路,“你是不是怕你在苏南手上的不败记录被破灭?”

一语惊醒众人,几个人纷纷停住脚步。见方圆不敢接话,便围到一旁叽叽咕咕地开了一个微型会议,然后一人转过身,说:“方圆,这次你要是还能介绍成功,我们集体请你搓一顿,地方你随便点,不管多少钱,我们都认了。”

她霎时精神抖擞,“此话当真?”她虽吃遍了周围大小小小的餐馆,但上档次的,却是微乎其微。

众燕齐鸣,“当真!”

她看一眼一米五,终究底气不足,眼中豪气顿时减了五分,“那。。要是不成呢?”

每个人脸上都刻着四个大字:不怀好意。领头的说:“要是不成,就把你自己介绍给苏南。要是还不成,你就请我们搓一顿,地方也由我们随便点!”

她连退三步,差点撞倒一个骑车的男生。那男生勉强撑住没有倒下,抬头想发飙的,不想看见一排美女,姹紫嫣红的,顿时锁住嘴,羞答答地骑车去了。

她还在抗议,“哪有这么不讲理的!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为什么要殃及我这条池鱼?”

口水大雨倾盆似地向她泼过来,“你吃别人多少顿了?”

“你不能光吃不吐吧!?”

“。。。。。”

“。。。。。”

所以千百年来有句古语,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绝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于是几天之后,她拿着一米五不情不愿交出来的五十块钱,当着众人的面,给苏南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在一家麦当劳店里见面。

她在一片殷切的目光中出发了。走之前,孔灰和两个室友强拉着给她瞄了眉,画了眼线,本来还要打底涂粉的,可室友A端详着她的脸,想了几秒,说不用涂了,像刷墙似的,反倒掩盖了本色,她还是原色最好。室友B和孔灰一致赞同。

她拿起镜子看着里面仅眉眼黛了三分的自己,问为什么不给她涂口红。孔灰举起两管口红,说一支是梅超风型的,一支是杨贵妃型的,问她要哪款。她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孔灰表扬她,说乖,你也知道节约是美德,涂了也是被你舔光,又说那是化工产品,最后和麦当劳一起进肚,岂不是毒上加毒。

她默默地认同了。

到店里时是下午四点多,接近用餐的时间,又因为是周末,所以很多的人。她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座位,自己和包一边占了一个,刚坐下,就看见苏南走了进来。

麦当劳是那种很装X的肉夹馍店,大白天还开着骚包的菊花状包子吊灯,一点橘色的微光撒下来,他站在那里,一件酷酷的带帽军绿外套,搭一条膝盖快磨破的窄腿牛仔裤,破衣烂衫的,不知为什么看着就青春盎然的。她忍不住诽腹,像班尼路这种把学生大众当消费者的品牌,怎么能找刘德华那么老的明星做代言呢?

这么着一转念,就耽搁了举手示意,等她想起来的时候,苏南已在向她走过来了。

她赶紧把搁在对面座位上的包拎过来,然后站起身,“我去买吃的,你要什么?”

苏南也不客气,径直坐下,“随便,你看着办。”

她便揣着钱包去排队了。

她买了两份套餐,两份鸡翅,刚好五十块钱活动经费用完。两人没说话,她也决定先吃饱再说。

汉堡下肚,鸡翅薯条也消灭光,她捧着可乐,润完喉刚想发言,却被苏南抢了先,“这次是谁?”他拿着纸巾优雅的揩着手指。

她嘴里含着吸管,语音略带含混,“某某某,就那个矮个子女生。”

苏南低着头想了一下,抬眼问:“到底哪个?”

她只好强调一遍,“就那个最矮的。”

就见苏南的眉蹙了一蹙,她知道他想起来了,就忙着推销,“她是矮了点,可是五官长的很精致,我们设计学院的女生,个个都漂亮,你最清楚了,是不是?”一语双关,既夸了一米五,又说了句潜台词,要不你苏南为什么每次都愿意呢?

苏南一笑,笑完却说:“这次不行。”

她一下坐直了,开始紧张,“你嫌她矮?”

苏南点一下头,“海拔相差太远,我不想带一个小学生上街。”

她想了下那个画面,垂头丧气地还想努力一把,“一米五是有点矮,但贵在成熟。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你们不合适呢?要不你试一下再说。”她的算盘是,只要苏南答应一次,哪怕是陪着一米五在学校的操场上溜一圈呢,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这次她失算了,苏南一点都不卖她面子,口气干脆地拒绝,“不行!”

眼看劝说不成,她只好换个策略,“要不你就当帮我一个忙,随便陪她在我们学校出现一次。只要一次!然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大家也都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苏南看着她,问:“我是怎么样的人?”

她直话直说,“你反正不当真,每次都是玩玩走走过场,这次你就当帮我一把,权当演个戏,行不行?”语气里带了恳求。

苏南眼眯了一下,“你拿我答应了人家什么条件?”

她嘴动了下,终究还是不能把“你等于大餐”这几个字说出口,只能继续恳求,“你只要见她一次,这个忙,没多难吧?”

“不行!”没想到苏南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她。

“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吧!”她也翻脸了。

“你到底拿我和别人讲了什么条件?”

她默了三秒,只能如实招来。

“你要不答应,我就做不成红娘,做不成红娘,我就会被她们狠宰一顿。”她试图唤起他的同情心,“真的,我不骗你,会被宰得很凄惨!我最近每天少吃一顿饭,就是想把我的电脑升级一下,你要是不帮这个忙,这事就泡汤了,你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吧。”

可苏南根本不为所动,语气冷淡,“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她抓着可乐杯在桌上重重一咚,“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是不帮?!”

“不帮!”苏南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她怒目而视,苏南迎着她的目光,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期间他们旁边有人站起,又有人坐下,服务生来收拾桌子,他们还是一个瞪着,一个无所谓地看着,谁也不撤开视线。

最后方圆认输了,比起被宰一刀,不如出卖自己来得便宜。她好歹一米六三,不会被看成是小学生。心头千回百转,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已做了无数的挣扎,末了把心一横,端起可乐“呼呼”抽了两口,说:“要不还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说来听听。”苏南的语气一贯地无表情。

“我当你的女朋友,你看行不行?”

说完她就觉得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弱了下去,眼前只剩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眼睛浮出点笑意,似笑非笑的,仿佛在看她演戏。空气中氤氲着洋快餐的馥郁香味,她胸口骤然像揣了头小鹿,“扑通,扑通”地凌空乱蹦,就感觉血在往头上涌,她心中不由得大窘,默念着不要红,不要红,千万不要红,可脸却像被炉火烤着似的,只觉着滚烫了起来。

她强自镇定,低下头,作势去喝可乐。一片嘈杂声中,听到苏南的声音,像徐徐的微风一样灌进她耳朵。

“行吧,我帮你一次,做你的男朋友吧。”

后来她一直觉得,她这个女朋友对苏南来说也许太便宜了,因为她是上赶着送上门,迫着他勉为其难接受的。

第4章 滴水穿石

孔灰是个美女,但吃起烧烤来却一点形象也不讲,不过方圆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嚼着烤脆骨,“嘎嘣嘎嘣”地响,幸好这楼上没有几个人。

正吃着,方圆的手机在桌上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接起了电话。

是许云谦,“你在烧烤店?”他问。

“嗯,”她应一声,“和孔灰在一起。”

“我马上出门,和你说一声,两天后回来。”

“哦。”方圆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我下午给你说的话,你不要不当真,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民政局吧,好不好?”

“你回来再说吧。”她还是这一句。

许云谦在那边无奈地笑,“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别的女人都巴不得自己的男朋友求婚,就你心不在焉的。”

方圆不吭气。

许云谦在那端轻叹了一声,隔着话筒,方圆听见了,“那我走了。”他低声说。

“路上当心。”她回了一句。

放下电话,她没了胃口。孔灰看着她,“怎么,接了个电话,就不吃了?”

她把手机装进包里,“别吃了,陪我去个地方。”

孔灰举着手里的烤鱼,瞪大了眼睛,“我还没吃饱呢。”

她招手叫服务员,嘴里说:“打包带走,回家再吃。”

孔灰无奈只能住了手。两人走出烧烤店,街上已亮起了灯,坐进孔灰的车里,孔灰还是不明白她究竟要去哪里。

“火车站。”她简单地回答。

就像当年去偷看苏南一样,她重演着那一幕。那时候她心如刀割,现在却冷静地像个医生。

孔灰一边点火,一边问她:“你去接人?”

她扭头看着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有点心灰意冷,说:“到那你就知道了。”

烧烤店离火车站只七八站路,晚上七点多,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的,孔灰把车开进广场中间的停车处,问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接?”

她坐着不动,只把车窗按下来,回答她:“不用,在这等着就好了。”

孔灰四周看着,最后望着不远处灯火通亮的候车室,售票处,不解的问她:“你不下车?你接的人找得到你吗?”看她不说话,又问:“你是不是来接人的?”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终于发觉她的异常。

“方圆!”孔灰拍了她一下。

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侧脸看着前方,孔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眼里。

许云谦提着一个小旅行包正在走向候车室,迎面有个女人在迎向他,脸上挂着笑,两人交谈了几句,那女人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许云谦甩了一下挣脱了,那女人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候车室。

孔灰扭头看向方圆,方圆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候车室的玻璃大门,许云谦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后,只有提着行李箱的旅客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