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孔灰从震惊中醒过来,“要不要去找他们?你不想动手就交给我,狗男女脸上一人来一下!”

方圆许久才惨笑一下,“算了吧,我没那个力气。走吧。”

孔灰还是愤愤不平,“你就这样绕过他们了?”

她又扯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是绕过我自己,当众撕破脸,你当我就好看吗?”

孔灰望着她,“你想不想哭?我把肩膀借给你。”

“我只想笑。”她说,“做人太失败了,两次恋爱遭遇一摸一样的结果。”

孔灰怔了一下,“苏南那时候也是这样?”

“是啊,”她嘴角挂出一个自嘲的笑,“也是个女的抱着他的胳膊在对他撒娇。”

“靠!”

“走吧。”她平静地说。

“去哪?”孔灰问,“要不找个地方咱们去喝一杯,你想喝多少都可以,姐们我守着你。”

她揉着额角,只觉得累,“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想我爬不起来吗?”

孔灰骂骂咧咧地去发动轿车,一边问她:“方圆,你准备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送我去许云谦那,我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你得收留我一段时间了,我不能回我妈那儿了。”

“靠!”孔灰又骂一句脏话,“你这婚看来是结不成了,我不知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男人他妈的怎么都这副德行!许云谦不是很喜欢你的吗?老娘这辈子不嫁人了!”

她依然语调平静,“你该恭喜我,在结婚前而不是结婚后发现了这件事情。”

在许云谦的住处,方圆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了出来,其实这些东西搬到这的时间也不长,还不到两个月。

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是许云谦一年前买的,花了他所有的积蓄,房主的名字写的是她。在此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朦朦胧胧的,他追了她两年,她从摇头拒绝到后来的不排斥,再到答应他一起吃个饭,偶尔看场电影,这个过程两个人都走得很辛苦。

许云谦是一直得不到回报。

而她是一直在努力忘掉过去。

直到那一天,他拿着购房合同给她看,对她说,方圆,我把我们俩未来的家定下来了,要不要哪天带你去看看。

她半天说不出话,听见许云谦又说:“方圆,做我女朋友吧。”

她喉咙一哽,终于答应了他。

在苏南以后,她第一次开始尝试着接受别的男人。

但依然忘不掉苏南,梦里经常在坐他的自行车,醒来后就觉得胸口很疼。那里破了一个无底大洞,无论她怎么填,她都不能把它填满。

就这样和许云谦交往了大半年,两人的关系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改变是出现在这个房子装修好以后。

五六个月前许云谦拿到了房子的钥匙,他一个人跑装饰材料市场,一个人找施工队,完工以后敞开窗户透了一个月的气,他先搬进来,然后有天对她说,方圆,你也搬来吧,嫁给我算了,反正这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

没有戒子鲜花,也没有刻意营造气氛,就这样随口求了婚,她却很感动,觉得比戒子鲜花更美丽。

她告诉母亲自己要搬去和许云谦一起住,母亲说,这样也好,你二十六了,还占着你继父的一间房,也实在说不过去。早点和许云谦把结婚证领了,婚礼简单点也行。

她嗯了一声。

她搬进来的那一天,她蹲在地上把衣服从包里一件件拿出来往衣柜里放,许云谦在边上望着她笑,然后又趁她不备偷吻她,在她耳边说:“方圆,我总算等到你了。”

她眼眶里一下聚满了泪,觉得从此以后能够忘掉苏南了。

可是短短的两个月不到,她又在把这些衣服一件件的装回包里。

生活真的是个充满了狗血的大舞台。

她闷着头整理,孔灰站起来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参观了一遍,回到卧室,对她说:“方圆,要不你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以后把许云谦看紧点,将就着过吧。”

她抬起头看了好友一眼,说:“要是你,你能做到吗?”孔灰摇了摇头,她说:“你都做不到,你还劝我。”

孔灰叹了口气,“这个房子,太可惜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把整理好的包递给孔灰,两个人上楼下楼跑了两趟,东西基本就搬完了。孔灰坐进驾驶位,她却没上车,对她说:“我再上去一趟,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遗漏的东西,你在车里等我一下。”

孔灰点点头,她转身上楼。

打开铁门,她进到屋里,把钥匙搁在餐桌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她转身去卧室看了看,又去厨房看了看,然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上,许云谦的电脑旁,摆着她的一张照片。是她大学时候照的,她对着镜头在笑,眉眼弯弯,那笑像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她都不知道许云谦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她的这张相片,她问过他,他但笑不语。

她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却看见背面有一行字。

小楷黑体,碳素墨水写的,字迹清隽工整,写在素白的相纸上。

她想起成年以后她和许云谦的第一次相见,是在相亲的咖啡店里,她对他说:“对不起,我是被我妈逼着来的,我有男朋友。”

许云谦丝毫也不吃惊,微微一笑,对她说:“我也是被家里逼着来的。方圆,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们是初中同学。”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次相亲是他刻意制造的。

她看着相片背面的那几个字,那么醒目,那么牢固,仿佛透着写字人的心情,又仿佛再也揩拭不掉,会永远铭刻住一样。

他写着:我最喜欢的方圆。

一字一字,一笔一划,从他的笔下流出,就像他顽固的追求,渐渐落在她的心上。她以为她会慢慢爱上他,却想不到是这种结局。

她蹲下身,抱着胳膊哭了出来。

第5章 狭路相逢

方圆站在泰合大厦的楼前,仰望着这座除了节假日她将每天要出入的高楼。楼是真的高,衬在一片湛蓝里。现在是春天,空气中浮动着万物复苏的暖意,她的生活,也许翻开了新的一页。

随着上班的人潮,她走进大厦。

这几年她混得很灾,毕业的时候本来是进了一家不错的成衣进出口公司的,但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四个月试用期结束的时候,她竟被通知不能正式被聘用。

那是她方圆二十几年人生里最低谷的时期,男友劈腿,又面临失业。

那时候只要听见王菲的《天空》,她就忍不住想落泪。

“但愿天空,不再挂满湿的泪,但愿天空,不再涂上灰的脸。。。”她一遍遍在心里唱。

这次她又遭遇劈腿,但好在,她寻到了一个好工作聊以自慰。对任何一个渴望自立的女人来说,好工作也许比好男人更靠得住,因为好工作会给你足够的面包,而好男人,存在太大的变数,或许有一天,他就不好了。

所以她整理了心情来上第一天的班,想给同事和领导留一个好印象。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为什么这家公司姓苏呢!

她跟着人流站在电梯前。

打卡上班前的高峰一刻钟,再多的电梯似乎都不够用。人满了,她又不想转身去挤旁边或是身后的电梯,于是,站着等下一趟。

不断地有人在堆过来,不一会儿,身边就站满了人,两个男人在谈论昨天的股票,她漠不关心的听着。

身后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在叫“苏总”,方圆无故的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没敢回头,只盯着眼面锃亮的钢板。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她抬脚走进去,站在了最里面,缓缓地转过身,她才看向外面。

正对面的一部电梯也到了,却没有人抢着往里面挤,似乎都在谦让着某人,那个人走进去之后,才有少数几个人跟进去。

在那人转身面对她之前,方圆迅速地挪了一下,电梯里已装满了人,她眼前只剩肩膀和脑袋。

被孔灰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她和苏南遇见的机会真的是百分之百。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但是他,只能是他,哪怕隔了四年,哪怕他穿的再不是廉价的班尼路,她也认得,那个人,是苏南,绝不会是别人。

上班第一天,她却有点恍神,常常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幸好一上来是新进员工的见面会,她只要和其他几个与她同期被招进来的人坐在会议室里听主管介绍情况就行了。

零零碎碎地,她大致也听明白了。

他们这八个人,六个女的两个男的,是公司打算着力培养的职业形象顾问。现在有很多顾客,愿意出大价钱改变或提升个人的整体形象,公司正是看中了这一块的市场,才招聘了他们。

主管他们的科长是个女的,姓林,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绾着一个漂亮的发髻,对他们说:“你们是未来最顶端的形象设计师,公司会大力培养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跟上潮流,努力充实自己,现在你们明白公司为什么要和你们签定十年的死约了吗?”

方圆记得,关于十年合约这一条,合同里明确写着,中途无故跳槽或离职,必须赔付公司一百万违约金。当时她还在想,将来的自己,会这么值钱吗?

会议一直开到十点,而后他们被带到一个大教室,那里有个投影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接受两个月的封闭培训,内容很多,包括形体,色彩,美发,化妆,到服饰搭配等等。

科长说,这是一个速成班,学成之后,他们有可能会被派去服务于任何一个公司的VIP客户,这些人有可能是普通人,也有可能是一些特殊人群,比如明星或企业家,甚至有可能是政要,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客户的需要,为他们打造最适合他们的个人形象。

当然,科长又补充说,两个月的培训时间是有点短,但这是个需要直接面对客户的工作,而公司相信,他们这八个人都是学设计的半个行内人,本身已具备一定的审美素质了,只需强化一下,就能走上岗位。

而一流的形象设计师,都是从实践中锻炼出来的。

方圆和身边的两个女孩简单交谈了几句,果然,一个是在国内的服装设计赛中得了三等奖的,一个是给某明星做过私人助理的。做过助理的女孩说:“丫的不把我当人,我在这拿钱虽然少些,但至少有个保证,走出去也是大品牌大公司的人,再伺候人,不至于再受那么多鸟气了。”

方圆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她觉得,受不受气,主要还在于碰见的是什么样的顾客,而不是大品牌大公司就一定能庇佑的。

科长亲自替他们上了第一课,讲的是如何以平常心来对待大客户,或许,这才是置关重要的。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科长终于停了下来,说:“大家都饿了吧,公司有员工餐厅,在三楼,我带你们去。”

方圆喘了一口气,她肚子呻吟半天了。昨晚的烧烤没吃好,回到孔灰的公寓,那丫头忙着给她铺床,又怕她因为许云谦想不开,一直在安慰她,搞得两人都睡得很晚,早上就起的有点迟。幸好孔灰送了她一程,但早饭却没来的及吃,这会儿,她早饥肠辘辘了。

根藤服饰在十楼,一排人跟着科长去搭电梯,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人人都喊科长叫林姐了,林姐也大方地接受了这个增加亲密度的称谓。

员工餐厅里已有很多人在进餐。

方圆放眼望去,宽敞的大厅里,一色的白桌子黄椅子,看着舒适雅洁,餐厅各处,摆着许多绿色观赏植物,中间的几个大柱子上,还挂着些字画。到底是大集团,追求一种企业文化。

几个人跟着林姐去一个小窗口办了餐厅磁卡,然后各人拿着卡去一排窗口找吃的。

方圆这会儿是专挑肉多的买,打了一份红烧肉圆和一份土豆丝,她端着盘子去找林姐,正边走边看,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方圆!”声音像是很惊喜。

她扭头望去,不觉呆了一呆。

是吴锡,苏南的同学兼好友。她立刻有不祥的预感。

吴锡望着她笑,他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个子不高,大约刚刚一米七,一张长不老的娃娃脸,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看着书生气十足,又孩子气十足。

她醒过来,也含笑打招呼,“吴锡,你也在这个楼里上班吗?”

吴锡做一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给资本家打工,我在最上面那一层。”说着举起手指向上点了点。

方圆又愣了一下,刚才一路来餐厅的时候,她已听人说起,集团总部在最上面几层,当时说的人就那么随口一提,她却牢牢地听在了耳朵里。

“哦。”她应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在几楼上班?”吴锡问她。

“十楼。”停了一下,她又补充,“根藤服饰。”

吴锡笑着说:“你还是原先的摸样,一点都没变。”

她也笑,“你也是。”

不知为什么,她开不出玩笑来,其实按常理她应该取笑吴锡的,对他说,二十七八岁的小老头了,看着还跟十八岁似的。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眼角一扫,她看见了林姐,于是向那边指了指,“我同事在那边,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坐。”

吴锡向那边看了一眼,向身后示意了一下,“苏南在那边的小包间里吃饭,你要不要见见他?”

听他这样说,方圆才仔细查看他示意的方向。原来大厅一侧是一排玻璃围起来的小包间,那玻璃只磨砂了一半,上面还是透明的,只是因为包间外竖着一盆盆绿色阔叶植物,她刚才还以为那一排是落地窗户。

这会儿仔细再瞧,她就从哪些碧绿的叶子后面看见了人影。

她又怔一下,随即笑着说:“用不着了吧,现在他是大老板,以后大家见着面打个招呼就完了。”说着她点一下头,“我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吴锡看着她走开,扭头向一个包间走去。

推开玻璃门,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不愿意来。”他说道。

对面的人望着他半天没说话,隔了许久,才说:“你去对她说,我请她过来坐一坐,没有其他意思。要是她还不愿意,你就请那个林科长一起来。”他嘴角一扬,“这样,她肯定会来的。”

吴锡望着他,“苏南,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他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抬头,说:“我再慢点,她就嫁人了。”

吴锡很不能理解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你不如告诉她,你爱她,再把当年的一切说给她听。”

他长久不说话,再开口,却说道:“我要她自己回到我身边来,所有的真相,我要她自己去发觉,我不会去找她,也不会去告诉她我爱她。”

吴锡忍不住骂他:“你真是冥顽不化!”

他嘴角又上扬,“是啊,所以才这么固执,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吴锡无奈地叹气,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扭头看向外面。

那个苗条的身影背朝着这面坐着,就像早晨在电梯间一样。有人叫他“苏总”,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他,惟独她一动不动,粉颈低垂。电梯在她面前打开,她逃也似地闪进去,他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她把自己隐在别人身后。隔着那么远,他似乎都能闻到她的香气,淡淡的果香,掺一点杏仁的味道,萦绕在他的记忆里。

他无法忘怀,想丢也丢不掉。

他只能回来了。

第6章 你不是我

方圆跟在林姐和吴锡的身后走进了小包间。就像苏南算到的那样,林姐受宠若惊的要来,她又怎么能不陪着?

苏南站起来和她们打招呼,两人目光一触,天地宇宙定格了两秒,他的视线便转向了林姐。

方圆有一刹那的不能呼吸,当记忆中的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让自己表现得很冷静,也很从容。为了这一刻,她已经准备了两年,或是三年。就像遇见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只需淡淡地点头,淡淡地问候,再投以淡淡的没有感情的目光,最后再淡淡地说再见。

在心里,她已经排练了无数次,此刻,她觉得运用得很好。

林姐很激动,一脸面圣的表情,抑制着兴奋恭恭敬敬的喊:“苏总。”

苏南点一下头,嘴角含笑对着椅子摆了下手,“不用客气,请坐,很冒昧就这样把你们请了过来。”

林姐急忙说道:“哪里哪里,我们荣幸之至。”

苏南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又说一遍:“请坐。”几个人这才坐下来。

林姐到底也算见过世面的。刚才吴秘书先来请方圆,方圆不愿意来,吴秘书无奈之下才请了自己,她自然猜得到这里面有些猫腻。有些话藏着不说反倒不礼貌,不如直接说开了落得坦荡,所以她上来就问:“苏总和我们方圆。。。”后面几个字便省略了。

苏南果然不介意,微微一笑,春暖花开的样子,答道:“我们原先认识,她做过我女朋友,还给我介绍过很多女朋友。”说着爽朗地笑,“真怀念年轻的时候。”

林姐一脸地讶然,但很快收住,也笑着说:“苏总你还不到三十吧,你这样说,让我这个老人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