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便一起笑,餐桌上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暧昧的感觉一扫而空。

任何事,只要能以这样轻松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就代表事过境迁,当事人已不在意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神秘感了。

方圆僵硬着嘴角也扯一个笑,苏南的目光在她脸上略微一顿,又转向了林姐。

“突然见到老朋友,没有特意准备,我让厨师随便上了几个菜,当工作午餐吧。”

林姐忙说:“已经很丰盛了,苏总你太客气了。”

吴锡注意到方圆一直没说话,两人座位相邻,他便劝菜,“方圆,尝尝这个,豆腐圆子,里面有蟹黄。”

方圆搛一个,客气地答他:“我在吃。”

“方圆,”这个时候苏南才叫她,他声音平和,目光更是平静如水,“几年不见了,刚才吴锡说碰见你,我还不相信,这小子发誓说是真的,我就让他请你过来坐一坐。既然你在这里上班,那我们早晚会碰见,不如早点见一面,免得以后遇到了还要假装吃惊。”说到后来已是玩笑的口吻。

方圆就觉得手脚冰冷,原来不自在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扯一个笑,她也用无所谓的口吻说道:“你现在是苏总啦,我仰仗着你发工资呢,所以都怕的不敢见你了。”

苏南又爽朗地笑一声,“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方圆会怕我?”说着他看向林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是她甩掉我的,在她之前我交了四个女朋友,那四个都是我提出的分手,就到了她这儿,我栽了跟头,你不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失落。”

说完他又朗朗地笑出声,英俊的面庞灿烂得一塌糊涂。

林姐嘴张了半天,显然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隐私,接着她也笑起来,笑完拍着方圆的肩,说:“你真是没有眼光!连苏总都敢甩!”

方圆也笑,说:“那时候傻啊,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苏南继续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我现在补偿给你,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方圆望着他,语气有点不善,“我要这个大楼,你给吗?”

苏南楞一下,可随即眼中又充满笑意,说:“给啊,只要你开口。”

两人的目光就胶着在了一起,方圆看不透他的眼神,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地发冷。

林姐不明真相,把两人的话当玩笑听,在边上凑热闹,“方圆,你可真敢要。”

她笑笑,忍着颤抖的嘴唇,一直笑到了最后。

吃完她和林姐先从小包间里出来,餐厅里已没有几个人,两人穿过大厅去搭乘电梯。

林姐按了向上键,摇着头说:“这些公子哥,都这个样子,女人还是不要爱上他们的好。方圆,你当初做的是对的,不能当真。”

电梯“叮”一声,门缓缓打开,两人走进去,没有旁人,方圆看着电梯门合上,突然说:“林姐,要是现在提出辞职,公司不会追究我的违约责任吧?我才来了一天,还没有耗费公司的什么资源。”

林姐吃惊的看向她,“你在开玩笑吧?你的合同已经生效了,不管是一天还是一年,你提前终止合约,都要赔偿公司一百万违约金。你是说着玩得吧?”

她僵硬地笑一下,“当然是假的,我有那么傻吗?”

林姐还是看着她,“我当你是因为苏总。。”

电梯已停住,她一边迈出去,一边说:“怎么可能!我甩掉他都四五年了。”

林姐还在后面喃喃自语:“不是就好。。你吓了我一大跳!”

包间里,苏南和吴锡还在坐着,两人面对着面,苏南在摆弄一个打火机,大拇指一动,机盖“蹭”一声打开,又“啪”一声合上,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吴锡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别摆弄那玩意儿了。”

他抬起头。

吴锡望着他,“苏南,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他装傻。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方圆?”

“我用了哪种态度?”

“你自己清楚!”

他停了停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她?”

吴锡顿了几秒,“至少不是你刚才那种样子。”

“那种样子怎么了?”

“太轻浮,那不是你。”

他站起身,离开餐桌向包间外走去。吴锡在他身后叫一声:“苏南!”

他停住脚步,没有转身,过了片刻才说:“要是我对你说,我就想折磨她,就想看见她在我眼前脸色发白,睫毛颤抖,装笑装到脸都麻掉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病态?”

“苏南!”吴锡一脸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里渐渐像是透出一抹痛苦。

他低下头,语音低沉。

“你没有尝过那种滋味。幸福的时候整个心灵被一个宇宙填满;看到一本好书,你就想和她一起看;听到一首好歌,你就想和她一起听;吃到一点好吃的,你就想下次把她带来一起吃。可是后来她却背着你一次次去相亲,你在她家楼底下等了几个小时,却看到她从别的男人的车里下来。”

“你不得不放手,以为她会和你一样痛苦,以为就算分开了,你们也会在彼此的生命当中,你在这边想她,她肯定也在那边想你。”

“可是不是的,那全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听到的消息是她有男朋友了,她要结婚了,你慌慌张张地赶回来,却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同居了。你忍不住守在她的楼底下,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里,你看着楼上的那盏灯熄灭,那里有你最爱的女人,四年多来她第一次离你如此之近,可是她却睡在别的男人身边。”

“你能体会我的这种感觉吗?”他回过头,眼中尽是痛楚,“你一定不能,因为你不是我。”

第7章 狼和兔子

整个下午,方圆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来了两个老师给他们上课,她看着投影屏,什么都没听进去。

五点半下课,她跟着下班的人潮涌出电梯,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她不想再遇见那个人,但看来,以后经常偶遇,是不可避免的了。

出了泰合大厦,她给孔灰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晚上做点什么吃的。没想到孔灰接起电话就告诉她,晚上她要陪老板去应酬,大约十点之后才能回家。

她收起电话,站在暮色西沉的大街上,看着身边的车来人往,犹豫了片刻,最后掉了个头,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有三四年她没来这个地方了。这个城市太大,有些地方远离你的生活圈,不刻意去寻找,也许你始终没机会走到那里。

这个城市变化也太快,站在那条街上,方圆发觉周围的一切已是陌生的了。

都是些卖衣服和鞋子的店铺,她没找到那家馄饨店,它已不在了。

附近只有一家快餐店,大约专做周围商铺的盒饭生意,她拐进去随便点了一份快餐,吃完就去往不远处的母校。

毕业以后她几乎没有回过这。

母校没有变,一切还是老样子,梧桐很高,密密的叶子掩映着青瓦琉璃的民国风建筑,教学楼前一片静谧,不时有抱着书的学生安静的走进去,一间间教室灯火通亮,没有朗朗的读书声,她却仿佛听到了翻书的沙沙声音。

她和苏南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

那天她给自己做了红娘,从麦当劳店里出来,苏南似乎就开始履行起了他的男友职责。他把她送回到学校,在校门口和她告别,丢下一句“我给你打电话”,就转身离去了。

她硬着头皮回到寝室,刚推开门,就听见走廊里有人喊:“方圆回来了!”不到一分钟,她就被围了起来。

一米五挤到她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结果?快说!”

她期期艾艾半天,“那个,对不起。。苏南,答应了。。我。”然后就静候着。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围着的人哄地散了,空气中只飘来些片言只语。

“你看吧。。”

“我早就料到了。”

“傻子都猜得到!”

最后只剩了一米五悲愤地看着她,“我就知道我那五十块钱是肉包子打狗,收不到丁点利息的。罢了,就当我赞助了你!方圆,这次你要是不能打破两个月的纪录,你就太对不起我了!”说完含恨摔门出去了。

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门口消失的矮小背影喊:“我是被你株连的,你还要我破纪录!肯定要不了两个月,我就和他玩完!”喊完她回头看身后,室友A和室友B已经坐到了电脑跟前,只有孔灰还陪她站着。

她问孔灰:“这个结果你也猜到了?”

孔灰点头。

她有点急,“我是迫于无奈,我不想被狠宰一刀,我对苏南没想法,你是知道的吧?”

孔灰拍着她肩,“有没有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好自为之吧。”

她大喊:“冤枉啊!我真的对他没想法!”她只是想拯救自己的人民币,她真的没觉得自己对苏南有什么。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沦为了苏南的女朋友。

一周以后,她接到苏南的电话,问她今天干什么。她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他们的约会任务大约要正式启动了,于是便说,我想去上自习。苏南说,好吧,那我过来陪你一起去上自习。

两人约在教学楼前见面。

果真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是那种安全又积极上进的约会。

苏南是骑车来的,两人的学校离得并不远,她在教学楼前等他,他锁好车,和她一起走进了教室。

这是她这学期头一次来上自习,平时除了吃饭上课,她都宅在寝室。因为没有电脑和室友的干扰,这天她真的有好好学习,一本《中国染织史》,几乎看了一半。

午餐是在离教学楼不远的一家校内档口吃的,一人一钵盖浇饭,分量超大,苏南请的客。

吃完饭,她以为今天的约会任务大概就结束了,没想到苏南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喝着水,问她:“你书看完没有?”

她抿着嘴角的一滴水,说:“没有。”

苏南拧上矿泉水瓶盖,说:“我也没看完,再回去看吧。”

她囧囧地跟着他回了教室。

扛到三点多,终于支撑不住。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苏南还在旁边的座位上看书。四周一片寂静,他那边有太阳,太阳在树梢后面,澄色的光穿过树叶,透过玻璃,漏在课桌上,和他的身上。

而他安静地低着头,双手捧着书,脸拢在逆光里,虚虚的仿佛像是电影镜头。她觉得眼花,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觉得不能承受这种光芒,就抬手去揩拭眼睛,苏南转头看向她。

“醒了?”他问。

她讪讪的,尴尬极了,生怕自己淌了口水,赶紧去摸嘴角,还好,没有,又去揉眼睛,嘴里“嗯”了一声。

苏南看着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和上书,说了声“走吧”,就站了起来。

她慌忙跟着起身,这时才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了他们。

步出教学楼,苏南去车棚取车,她站着等他,寻思着从早到晚上了一天的自习了,这约会真的该结束了吧。

她正琢磨着怎么和他说再见,苏南的车已到了她跟着,单脚点地,就对她说:“上来!”

她一愣,下意识问:“去哪?”

苏南说:“要吃晚饭了,你不饿吗?”

她没觉着饿,中午吃的太饱,所以就诚实地回答:“还不饿。”

“那也不能不吃,带你去吃点好消化的东西。上来!”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她只好踮着脚上了他的车,苏南腿一蹬,自行车就向校外驶去。

那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也是第一次去那家馄饨店。店名也很有趣,叫“南园”,取了他们俩名字的各一个字,苏南的南,方圆的园,连在一起,仿佛是个地名,又仿佛再也不能分开似的,那是后来她才联想到的。

那是一家苏州人开的小吃店,有点吴越风气,门口悬着一盏大灯笼,里面点着红灯,灯纸是雪白的细绢做的,上面用隶书写着“南园”两个大字,漆黑的字体,横长竖短,讲究的是蚕头燕尾,一波三折。

他们去的时间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店里很多的顾客,馄饨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空气中都带了一丝温暖。那时候是早春三月,屋外还有点寒气,苏南给她碗里点了几滴醋,说:“趁热吃,有醋好消化。”

她喝着微酸的馄饨汤,暖融融的热流顺着喉咙滑进肺腑,全身都像热了起来。

吃完从店里出来,天已黑了下去,苏南带着她,链条“哐啷哐啷”地轻响,渐渐地离店远去,回头张望,一片静止的灯火中,唯见一盏红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飘摇,格外地醒目,让人忍不住的留恋。

这就是她和苏南的第一次约会。

从那开始,苏南每个礼拜给她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问她,“这个礼拜干什么?”

她囧囧地每次都说:“要不还是上自习?”

苏南就说:“好。”

两人就又上一天的自习。

直到她习惯了坐他的自行车。

两个月一晃而过,终于有一天有人问她:“方圆,你和苏南还在约会啊?快到两个月了,他还没对你说分手?”她这才意识到两个月的最后期限已经到来了。

于是在那个周日的早上,她向孔灰和另外两个室友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和苏南的约会了。

寝室里三双眼睛顿时都望住她。

她一一瞪回去,说:“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们还以为我真的能打破记录啊?要能打破,那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连我手都没碰一下,再说我本来就对他没意思。”

孔灰问她:“那今天是你对他摊牌?”

她嗯一声,“从他原来的规律来看,大概他也要向我提分手了,不过我可不想这么被动。咱们服装学院的女生也不能太脓包了,每次都让人家甩,说的过去吗?这次我要抢在他前面说。”

话音落地,寝室里三人都对她满怀敬意,孔灰向她握了下拳,“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她使劲点了下头,说:“看我的好了!”

第8章 弄假成真

怀着这种决心,方圆去了自习教室,现在她已不在教学楼外等苏南,他来了,自会进来找她。

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之后,她就在演练分手宣言,她琢磨着用解除关系比用分手贴切些,因为压根,他们就没牵过手,又哪来的分手。

没想到苏南来了个电话,说打工的电脑维修店人手不够用,老板临时找他出一个单子,他要去跑一趟。

她噢了一声,说我在教室。苏南说好,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之所以坦然的接受了他迟到的理由,是因为她知道他在打工,以前有过两次,他也是这样临时被老板找了去,但都是晚个一两个小时就赶来了。

她无所谓,反正苏南早点来还是晚点来,她都是看书。

可是等到中午,苏南还没有来,她就起了点疑心。因为前两次苏南都是在中午吃饭之前就赶来了的。她开始频频的看时间,连午饭也没出去吃,生怕苏南来了找不到她。

中午空荡荡的的教室里,只剩了她一人,她发了会呆,干脆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她被固定折叠椅放下来的声音吵醒了,并不是苏南,而是下午来上自习的人。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终于按捺不住想给苏南打个电话。可是掉链子的事情就那么赶巧的发生了,她刚按出他的号码,手机就“哔哔”响了两声,然后屏幕一闪,自动关机了。

忘了充电,手机罢工了。

似乎倒霉的事情总是赶在一起凑热闹。

她看着变成一块废铁的手机愣了会神,想着是不是该回寝室去换一块电池,可又想倘若回去了,那还有来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