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谦凝重得像冰一样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握住她一只手凝望着她,片刻之后,他似乎下了决心,站起身,把手里的烟丢进烟灰缸,他说:“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方圆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吃了饭再去吧,他们现在肯定也在吃饭。”

“没时间了,去了肯定还要等。”许云谦说着,就去向门。

“你不饿吗?”方圆在担心他的胃。

“刚才回来我下了一碗面的,我不饿。”话说完,他已出了门。

从这天起,许云谦就不见了人影,他每天东奔西走地在想办法,有两个晚上方圆在他那儿等他等到十点多,许云谦依然没回来,她最后还是回了孔灰那。

孔灰已开始有妊娠反应,每天半死不活的,看见吴锡就来气,把气出在他身上,吴锡却还是乐呵呵的。每次把吴锡骂走,孔灰还要拉着方圆作伴,说从此以后各为人妻,再想找这样日日相伴的机会就不容易了。

临到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方圆总算见到了许云谦。

一周多点的时间,许云谦又像瘦了一圈,他原本是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但现在,却像个单薄的衣架子了。

两人在孔灰家附近的一家饺子馆一起吃的晚餐,方圆点的牛肉饺子,看着许云谦的样子,她又帮他叫了一碗三鲜面,还特意嘱咐下面的师傅把面煮得烂点。

“你的胃最近怎么样?”她问许云谦。

“还行。”许云谦回答。

她望着许云谦等他说话,今天是他先来找得她,虽然她也准备去找他的,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无论如何,两人都该见一面吧。

许云谦看了她半天,才开了口,“方圆,明天的婚礼…”

她打断他,“婚礼照常举行,要是房子留不住了,我们就租一间,我们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再攒钱买房子。”

许云谦嘴唇抖了一下,良久,吐出一句话,“方圆,不管你有没有爱上我,这辈子,我想娶回家的,只有你。”

她笑了,唇角弯弯的,“明天就实现了。”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说:“你太忙了,搞得我们结婚证都没时间去拿,等婚礼过后,哪天抽空我们去补办一下。”

许云谦望着她笑,说:“好。”视线凝聚在她脸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从他们坐下来开始,许云谦的电话就一直在响,几乎每隔几分钟就唱一回。他接了几次,说的都是“知道了”,后来再响他就不接了,直接按掉。

方圆说:“你接吧,没关系的,是不是有急事找你?”

许云谦僵硬地笑了笑,“找我要钱的,我施工费还没付给他们。”

方圆心里明白,“是不是付不出来了?还差多少?”

“不多,我会解决的。”似乎怕她担心,许云谦回答得很快。

饺子没吃完许云谦就走了,电话一个接一个,他不得不去一趟,临上车前抱了她一下,方圆说:“明天婚礼上见。”许云谦用力收了一下胳膊,直到他上车,方圆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许云谦的大众汇入夜晚的车河,从后视镜,他看着方圆,她还在饺子馆门前站着,还在望着他的车,他有点不敢看了,怕自己会永远牢记这个画面。许多年以后,他是不是还会记得这一刻,他梦寐以求的女孩终于放下自己的执念,开始试着真正接受他,甚至不在乎他即将一贫如洗,仍然对他说:“婚礼照常举行,要是房子留不住了,我们就租一间。”在告别的时候,嘱咐他,“明天婚礼上见。”然后站在一片灯火里注视着他远去。

他怕记住这个画面,可这个画面已摄入了他心里。他知道,至死他都会因了想起这一刻而心痛。可他一定要去赴这个约,因为这是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把车开到一家宾馆门前,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引导着他停好车,他从车里下来,走向宾馆的旋转玻璃门。

穿过灯光璀璨、富丽堂皇的大厅,他去向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到十秒,他就离地几十米远。

顺着走廊,他找着那个房间,2218,他唯一的希望也许就在这里。

哪怕背叛,他也想挽救他和自己心爱女孩未来的生活,如果能够挽救回来的话,哪怕是背叛,他也要试一下。

他敲门,门立即开了。

黄静静站在门内,看着他,嫣然一笑,仿佛牡丹绽放,又像霞光初射,他却觉得刺目,他眼前还是那张清水般秀丽的素净面孔。

黄静静伸手把他拉进门内,另一只手就关上了门。

随后她就扑到了他身上,搂着他脖子吻向他。

一股炽烈的异域香水气息萦满他鼻端,他伸手把身上的女人推开一点,“先谈事情。”

黄静静松开他,撩着耳侧还有点潮湿的头发,“真是无情,枉我在你开刀的时候那样照顾你。”她穿着雪白的宾馆浴袍。

“我没让你来,我赶你走的,是你自己不走。”

“我就是不走,我就是想要你,怎么样?”

他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说:“是不是就像说好的那样,我陪你一夜,你帮我把抵押的房子赎回来?”

黄静静转身向房里走去,坐在宾馆异常宽大的床边,她两手一撑,人微微后仰,看向他,“我说话算数的,上次你陪我去玩了一趟,我不是把那个工程给你了吗?”

许云谦走过来,把车钥匙往电视机旁边的桌子上一扔,提手把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就向卫生间走去。

黄静静在他身后追过来,往他脚边丢了双拖鞋,抬脸看着他笑。

他面无表情地换上拖鞋,没看她,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洗得有点久,水有点发烫,灼得他皮肤很疼,他紧抿着嘴。

走出浴室,黄静静已换了件性感的粉色吊带睡衣,只遮到臀,胸半敞着,滚圆的乳房大半地露在外面,薄薄的绸缎下面,两粒微微的凸起格外地引人眼目。

她迎上前来,手抚摸着他胸脯,把他推向床。

他一下坐在了床头。

黄静静在他腿前跪了下来,伸手扯着他身上浴衣的带子,许云谦一把抓住她手,“你要干什么?”

系带已被她拉开了,他里面是真空,黄静静看一眼他的身体,抬起脸对他说道:“她从来没对你做过这种事吧?我可以,因为我爱你。”

说完就把脸向他两腿间埋去。

他呼吸一滞,条件反射的向后挪了几寸,腿就被她拔开了,黄静静伸手捧住他,张嘴含住了。

他“咝”地吸一口气,感觉身体瞬间就起了变化,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他闭住了眼睛。

随着快感的加剧,他仰起脖子,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声呻吟,低头看着在他腿间吞含的那张脸,他双眼里像是充满了血丝,又像是罩了一层烟波。

早上六点他被手机闹钟叫醒了,脖子有点酸,胳膊也被一个脑袋枕得有点发麻,他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花了二十分钟时间,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洗干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只要是他能摸到的地方,他都打了香皂,用劲的撸一遍。

用力地刷牙,让泡沫填满他口腔的每一个地方,连喉咙,他都想洗一洗。

他是新郎,今天,他要去娶他的新娘,昨晚她对他说:“明天婚礼上见。”

九点,他应该赶到那里,做相应的准备工作,再接待来宾,十一点,婚礼就开始了。

他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去见她。

洗完澡,他才发觉衣服没拿进来,围着浴巾,他走出了卫生间。

黄静静在门口等他,她穿着浴袍,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圈椅里拿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和裤子。

刚拿起内裤,背对着黄静静他正想穿,黄静静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她手里,不知几时拿了条崭新的内裤,是个外国牌子,正前方印着品牌的LOGO,是个他一直不舍得给自己买的知名牌子。

“那条脏了,穿这条。”她说。

他推开她的手,继续穿自己的内裤。

黄静静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正在抬脚,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连退几步跌在了床上,黄静静随后扑了过来,他用力推开她,裹好身上的浴巾,站了起来。

黄静静在他身后喊着:“就算我帮你把房子赎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和她结婚吗?你欠了多少钱?违约金不说,光赊账的材料款就可以压死你,谁让你那么大意,仅凭人家一句口头承诺就敢大笔的赊账,你以为酒店给你做了担保材料商就会找酒店要钱吗?现在那些材料全部贴在了地上,贴在了墙上,再敲下来就都成了垃圾,你把自己卖了也不够还那些钱的!”

他面色冰冷,“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只想赎回那个房子,和她有个家,可就算我帮你把房子赎了回来,你能保得住它吗?”

他紧抿着唇,又想去穿自己的衣服。

黄静静又说:“你连自己的命都会保不住,那些材料商,还有那些施工队,他们会把你往死里逼得!”

他一下站住,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有违约金,几百万的工程,你自己算算,你要赔多少违约金,就凭你那个小门店,你要到哪一年才能还清?”

他始终一动不动,背对着说话的女人。

黄静静从身后搂住他,“我帮你还那些债,酒店行业我有不少熟人,我出面去求人,让他们再宽限你两个月,然后我帮你垫钱,把这个工程做完,亏是肯定亏大了,但总比欠一身的债让人追杀好吧。”

他久久地不动,黄静静环住他的腰,又说:“你别去结婚了,你只要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放在许云谦腹部的手上落了一滴东西,然后又是一滴,一道水痕在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滑。她也站着不动,只是把头轻轻地贴在许云谦的背上,这个男人,终于是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许哥哥,我要改错字的。热乎乎的出炉,发了再修…

30风云突变

举行婚礼的酒店里,方圆一直在等许云谦。

这是A市一家有名的连锁餐厅,价格不贵,偏向于大众。它的周围,还有好几家知名餐厅,孔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另一家餐厅举行婚礼。当初两人曾想过要把婚礼办在一起的,但后来考虑到双方来宾的不同,特别是吴锡那边的来宾肯定会有很多苏泰的高层,所以最终决定婚礼还是分开了举行。

她和许云谦原本说好九点就在酒店碰头的,可九点过了,许云谦还没有来。时间还早,方圆也就不着急。

母亲一早就来了,继父的女儿陪着她来的。方圆在二楼包厢里化妆的时候,继父的女儿就以姐姐的身份在楼下帮她张罗着。母亲的心脏不太好,就陪她在包厢里坐着。化妆师是孔灰专门在一家美容院请来的,和她一人一个,母亲看着化妆师帮她上妆,方圆和母亲说着话,“煌煌给谁带着呢?”煌煌是姐姐的儿子,那个小家伙。姐姐的婆婆过世得很早,所以这个孩子一直是母亲帮着带大的。

母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你姐夫带着他呢,他们等会儿和你继父一起来。”

“哦。”她点一下头,化妆师正在给她描眉,手一下就停住了,她马上意识到,歉意地笑笑。

“脸别动。”化妆师对她说。

结婚真的是个浩大的工程,在化妆师给她贴假睫毛的时候她在想。

“妈,现在几点了?”她脸不能动,只能动嘴。

母亲看看时间,回答她,“十点了。”又接一句,“云谦怎么还没来?”

她闭着眼睛,任粉刷在脸颊上扫着,“他可能有点事,最近他很忙,马上就会来的,你不用着急。”

娶她,是许云谦盼了又盼的梦想,况且他一向是个守信用的人,所以她从没想过他会不来。

但她想着该给许云谦打个电话了,只是化妆师还在她脸上忙碌,她从来不知道,化个妆,盘个头是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的。

总算搞完了,化妆师抱着一面很大的方镜左左右右照给她看,她几乎不认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像时尚杂志里的某张脸。

化妆师看着她有点错愕的表情,笑着说:“你的底子很好,化起妆来比那些明星还好看。”转头又对母亲说,“你女儿很漂亮,等会儿那些来宾都会认不出她的。”

话虽然带着奉承的味道,但母亲却很受用,看着她,只是笑。

“再穿上婚纱就可以了。”化妆师走向挂在一旁的洁白婚纱。

“我打个电话。”她对化妆师说。

母亲已帮她把手机拿了出来,她接过来,按了绿键,末次呼出就是许云谦,再按一下,电话就拨了出去。

却是忙音。

她皱一下眉,再按,还是忙音。

“怎么了?打不通吗?”母亲在问。

“他可能在和别人通话,等会儿再打。”怕母亲担心,她赶紧说道。化妆师已提着婚纱站在了她身边。

包厢的门这时候突然被人推开了,是继父的女儿。她走进来,“已经开始来人了,小许的父母也到了,阿姨你要不要去见一下。”母亲和这个姐姐的关系不错,但她一直叫母亲阿姨,没改过口,母亲也觉得这样自然,所以就一直这样称呼着。

母亲站起来,姐姐这时看向方圆,惊愕了一下就夸她,“方圆,我认不出你了。”说完又问她,“小许怎么还没来?他爸妈都来了。”

她楞一下,“大概在路上吧,就会到的。”

“噢。”姐姐把脸转向母亲,“阿姨,你跟我一起下去一趟。”

方圆看着母亲和姐姐向门走去,心里起了一点担心。十点半了,许云谦怎么还不来?

包厢的门一打开,所有的人却都吃了一惊。化妆师吃惊只是因为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而剩下的三人吃惊,却是因为看见出现的是这个人。

方圆的父亲,郑利民站在门口。

方圆清楚的看见母亲一下停住了脚步,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她立即走上前去,把母亲拉开了一点,“你来干什么?”

她当然知道父亲是来参加她婚礼的,这种日子,似乎她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不请自来,还没忘记女儿的父亲。可她不希望父亲出现,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她都不希望父亲出现。

只有她知道,父亲对母亲的伤害有多大,也只有她知道,母亲到现在还是不能看见父亲。

郑利民尴尬地看看她和母亲,“我听以前的邻居说你今天结婚,爸爸还是想来参加一下你的婚礼。”

知道再不能赶走父亲,她只能快点把父亲打发走,“那你去楼下坐着吧。姐,你给他安排个位子。”她望着姐姐,姐姐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她笑着对郑利民说:“叔叔你跟我来。”

郑利民应一声,却并没有转身,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他递向方圆,“爸爸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

方圆伸手接了过来。母亲和父亲离婚以后,就拒绝要父亲的钱,以前她觉得母亲傻,生活那么艰辛,为什么不要呢?二十多岁以后她懂得了母亲,那是因为恨,切切的恨,永远也不原谅的恨,所以再不要这个男人的任何一分施舍,让他永远想起她们就只有愧疚。

母亲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报复着父亲。

看她接了红包,郑利民似乎松了一口气,看一眼母亲,他欲言又止,方圆赶紧向姐姐示意,姐姐立即又说:“叔叔,你跟我来。”

方圆拉着母亲,没让母亲跟着去。对姐姐她又说:“等下我再去见许云谦的爸爸妈妈,你先安排他们坐在上席。”

姐姐点着头就离去了,包厢门关上的那一刻,郑利民还在望着前妻和女儿。

方圆去拉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冰凉,有点僵硬,她叫母亲,“妈,你去坐着。”

母亲转身,摇晃了一下,她伸手扶着母亲,让她在椅子里坐下。她手里还捏着父亲给的红包,她打开看了一下,大约二千块钱,手摸到一个硬的卡片,她抽出来,是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她望着母亲,母亲脸上毫无表情,甚至看着有点麻木。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说:“把卡还给他,那些钱就拿着吧。”她点点头,母亲又说,“云谦怎么还不来?”

她又拿起电话,手机却在手上响了起来,她一喜,低头看去,却是孔灰。笑意在唇边一闪而逝,她接起电话,孔灰问她化好妆没有,她说化好了,两人聊了几句。结束通话,化妆师拎着婚纱已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了,她只能搁下电话,先穿婚纱。

都收拾妥当,已快十一点,化妆师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这时也来问她:“新郎怎么还不来?”

她正在打电话,电话还是不通,忍不住就一怔。

化妆师一看她的神情,又忙说:“肯定就快到了,也许就在门口了。”

“圆圆,”母亲叫她,她看向母亲。母亲的面容有点奇怪,仿佛是着急,所以脸上的肌肉像在抖动,“云谦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扯一个笑安慰母亲,“他肯定在路上。”

俗话说的母女连心,她已经不安起来,母亲怎么会感觉不到。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化妆师找了个借口去了走廊,她和母亲在包厢里坐着,母亲又催她给许云谦打电话,她打了,电话依然不通。

她发起怔来,再装不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