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周来,自己和路云帆的相处,处处都透着诡异。明明两个人已经失去联系六年,初遇时还装作不认识对方,可是这两日来,两人之间的那种奇妙的契合度,似乎重新开始了运作,命运的齿轮滚滚转动,有一瞬间,安宏甚至相信,她和路云帆,说不定真是前世就修下的孽缘。

她看到他回望自己,咧开一个笑,终于问出了连日来的疑惑:

“我一直很好奇,路云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路云帆轻笑,他说:“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们遇见,只是一个巧合。”

“是么?”安宏眯起眼睛,“我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信。”

路云帆不再说话,安宏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顾自说下去:

“这两个星期,因为你的出现,我的生活完全乱了套。在你出现以前,我工作顺心,睡眠正常,和男朋友感情也不错,你出现以后呢,我和男友吵架,还被上司委派了这样的全陪工作,要是被公司的同事知道,我在丰源还怎么待得下去?还有,我每天都睡不好,你看,我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路云帆打量着她,发现她的脸色真的不太好,他说:“抱歉,我真不知道,原来我对你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安宏笑笑,继续说:“我一直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你之间,不会再产生任何联系了,我放下了过去,努力地过往后的生活,我只是不懂啊,路云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找我呢?这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路云帆寒了面孔,他听到她的语气,完全是一副苛责的意味。好像在质问他,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是啊,为什么呢?

路云帆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来到T市虽然只有两个星期,但是他却得出了许多个令自己抓狂的结论。

第一、安宏得到了一份稳定又有上升空间的工作,同事

们喜欢她,领导都很照顾她,在公司里,她过得如鱼得水;

第二、她买了房,买了车,早已过上了她一直想要的那种生活;

第三、她交了合适的男友,已经在考虑秋天时结婚;

第四、她结交了新的同性好友,周末时会一起逛街,一起喝咖啡聊天;

第五、她并没有和过去诀别,因为,她还和陈航联系着,他们甚至一起在酒吧喝酒,任由他送她回家。

第六,是最重要的一点,现在的安宏,真是要了命的美丽优雅,气质出众!

而自己呢?单单是走路的姿势,就让他心里再次升起了挫败的感觉。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厌恶自己了。

路云帆很无奈地在心里下了结论,没错,这六年来,安宏一直生活得很好。就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28岁的女人一样,过得很好。

只是他不明白,她过得好,为什么会令他那么痛苦,难道要看到她穷困潦倒失魂落魄,自己才会满意吗?

原来啊…这些年,沉浸在痛苦中,撕扯挣扎生不如死的人,从来只有他自己。

明白了这一切后,路云帆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安宏面前呢?

团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导游清点了人数,车子把他们带到了团队餐厅。

团队餐当然是粗糙简陋的,安宏问路云帆要不要单独去吃,路云帆说不用。他们和其他的6个陌生团友坐了一桌,餐桌上,大家友好地聊着天,互相交流着旅游见闻。

坐在安宏身边的是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看看安宏,又看看路云帆,悄悄对安宏耳语:“大妹子,你这个男朋友真是俊得很,不过我一直在看他,是不是腿脚不太好。”

安宏一愣,笑着低声回答:“是,他曾经受过伤。”

“大姐在北京有相熟的骨科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年纪轻轻的,若是能矫正一点儿也是好的。”

“大姐,谢谢你了,不过他一直都是在国外就医的。”

“哦,国外啊,那是很好的了。”

安宏不再言语,回转头来,才发现路云帆正在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她,她心里一惊,想着刚才的对话已经够压低声音了,不知有没有被他听到。

路云帆当然听到了。

他凑到安宏耳边,说:“原来你知道我去了国外,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打探我的事?”

安宏轻声地回答他:“大家有那么多共同的同学,他们都在说,难道我还能装作听不到吗?”

“哦,那么,你有没有听说我其他的一些事?”

“没有。”安宏抬眼看他,目光坦然,然后她就开始疑惑。

因为路云帆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始有库存告急的感觉了,因为没有太多时间写文!!

大家给点动力啊~~

最近工作实在忙,被几个标书压得喘不过气来。

文科生转行做工程类工作,真是桑不起啊~~~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下午的行程是逛Y县的特色集市,外加进一个寺庙。

路云帆的脸色差到极点。走了大半个小时,他说:“我累了,我要休息。”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虚啊?”安宏上下打量他,“我一直没问你,你的腿到底怎么了,那时候…伤得那么重么?怎么每次走一点路就会累?”

路云帆抿着嘴唇,看来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安宏叹口气:“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集市上并不热闹,也没有什么茶铺酒吧,安宏只在一个卖二胡的店铺门口找到了一张长条状的石凳子。

两个人坐下来以后,她闷闷不乐,他面色阴沉。

坐了一会儿,安宏就不乐意了。她站起来说:“你坐会儿吧,我去前面逛一下,顺便买点特产回去,马上就回来。”

路云帆抬头看她,轻轻点头,在她转身离开后,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得沉郁。

安宏精力充沛,心中又有点郁闷,这一逛就忘记了时间。

从集市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还拐进了边上几条穿插着的小弄堂。

这古朴典雅的小镇,居住着淳朴善良的乡民,一条条的弄堂纵横交错,竟然让她想起了童年时在幸福村的美好时光。

有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她身边跑过,是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子带着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他们嬉戏笑闹,纯真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成人世界里的荒诞和是故。

这个场景,多么像她的梦啊…

有水打上了安宏的脸,她一惊,摸上脸颊,才发现不是泪水,而是下雨了。

南方的县城,在清明前后,总是春雨阵阵。

孩子们慌乱地往弄堂尽头跑去。

安宏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她站在一个窄窄的十字路口,入眼的都是一样的景色。

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打路云帆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

她微微镇静,循着记忆往回走。

雨势来得有点猛,只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瓢泼之势。

安宏躲进巷边人家的屋檐底下,不禁担心起路云帆来。这么大的雨,他没有带伞,不知有没有地方躲,不知道…他的腿会不会有事,还能不能走。

突然记起自己手机里还存着导游的电话,连忙打去,得知其他的团友都已经上了车,只余下了她和路云帆。

安宏很快地做了决定,请导游等他们二十分钟,如果二十分钟内他们没有赶到集合点,就请他们自行离开。她相信,她一定找得到路云帆。

狠了狠心,安宏冲进了雨中,不用1分钟,她全身已经湿透。雨下得大,还夹着雷鸣闪电,安宏心里有了一丝慌乱,陌生的街巷里半个行人都没有,连问路都不行。

又奔跑了几分钟,她才看到一间开张着的杂货铺。

刻觉得狂喜,安宏冲进去就问明了集市主干道的走法,还买了两把伞。

等她回到和路云帆分开的二胡店门口时,已经是她离开后的两个小时了。路云帆不在二胡店,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导游和其他旅客们没有等到他们,导游打来电话询问了情况,安宏就让他们先离开了。

她整个人如同水人一般站在二胡店门口四处张望,额前的发丝贴着脸,雨大得令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大口喘着气,眯着眼睛四下寻找。

她心里只是想着:路云帆,路云帆,你在哪里?你千万不要有事!

“安安!”

安宏听到路云帆的声音,就在不远处,转过身来,才看到他撑着一把伞,狼狈地站在雨中。

他浅色的衣服弄得很脏,沾染了许多泥泞,原本质地精良的鞋子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牛仔裤的左边裤筒也是大片的泥迹。

他的头发早已湿透,撑着的伞在风雨中完全没有用,他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此时已是一片煞白。在看到安宏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路云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放下心来。

安宏匆匆跑到他面前,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路云帆身子一软,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安宏身上。

自从开始下雨,他就硬撑着站起来去寻找她。

沿着集市的主干道来回走了一遍,也没见到她的影子,他开始担心,望着街道两边密布的支路,他不敢往里面走。自己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如果再离开主干道,两人只会离得越来越远。

于是就在集市上来来回回地走,然后,一点也不意外的,摔了一跤。

有多少年,自己没有摔过跤了?

忍着左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路云帆咬着牙站起来,继续寻找。

最后,跌跌撞撞地,终于见到了那个在雨中左顾右盼的身影。

在失去意识前,他轻轻地说:

“我终于找到你了,安安。”

“路云帆!路云帆!喂!你不要吓我!”

瓢泼大雨中,不管安宏怎么呼喊,路云帆都没有再醒来。她根本撑不住路云帆整个人的重量,又不够力气把他拖去路边屋檐下,此时只能任由他躺在泥泞遍地污水横流的街上,自己跪在他身边,脱□上湿透的外套遮盖在他头上挡雨水。

看着他苍白死寂的面容,安宏是真的慌了,朝着四周开始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这场景,勾起了那惨痛的记忆,痛苦呈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已经那么多年了,这感觉依旧寒彻心扉。安宏紧紧地怀抱着路云帆,让他靠在自己大腿上,眼泪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她颤抖着身体,不停地在他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的,不会的…”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正快速向自己奔来,等影像渐渐清晰,安宏才发现是当地的几个男性村民。

抬起脸,她朝他们喊:“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吧!!”

路云帆是被农用车送去县医院的。

小医院很少见到这样的阵仗,碰到急救病人,医生护士都有点儿慌乱。

急救床移到门口,路云帆被几个男人一起用力抬上了床,然后就被迅速地推了进去。

安宏狼狈地跟在旁边,一路小跑。

有护士来问患者资料。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安宏冲到她面前。

“病人姓名?”

“路云帆。”

“年龄?”

“26周岁。”

“哪里人?”

“J市人。”

“怎么昏过去的?”

“他,他腿不太好,今天走了不少路,后来又淋了雨,我看他可能摔了一跤,因为衣服都脏了。”其实安宏自己也没弄明白,看起来还算健康的路云帆怎么会突然晕倒。

“过往病史?”

“病史,病史…”安宏仔细回想,“6年前,他出过一次车祸,腿受了伤,骨折。还有脑震荡,颅内出血,现在,现在走路有些跛,右腿很严重!”好像…就是这些了。

护士抬眼瞟了她一眼,说:“那要先拍片看看,你去挂号缴费吧。”说着就转身离开。

帮忙送路云帆过来的村民们过来向安宏告别,安宏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抽了500元递给他们,并不停地说着感谢。他们推脱了一下,也就接下了,陆续地离开了医院。

办完手续,安宏疲惫地坐在简陋的休息椅上,一坐下,才发现难受,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突然想到临走时小高对自己说的话,这绝对要算特殊情况了吧!她翻了翻自己的包,才记起小高的名片留在了宾馆房间里,路云帆的手机虽然还在她包里,但早就没电关机了。安宏想,等路云帆醒过来,再去宾馆房间打电话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宏呆呆地坐着,已经忘记了时间。一直到之前的护士又过来找她。安宏奇怪地发现,小护士脸颊红彤彤的,竟然带着种娇羞的神情。

她说:“病人已经转去109病房了,暂时没什么问题,住院观察一夜,明天醒了就能出院了,他的片子王医生还在看。”

安宏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说:“谢谢你们,那我去看看他。”

正要抬腿,护士叫住她,问:“请问你是安小姐吗?”

“我是。”安宏疑惑。

“是这样的,安小姐,在诊治的过程中,病人清醒了一下,他特别关照了,在他治疗住院期间,要谢绝一位安小姐的探视,所以,抱歉,你不

能去看他。”

安宏傻了,心里的火“噌噌”地就烧了起来。她此时披头散发,浑身又湿又冷又脏,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就换来一句“谢绝探视”?

她冷下面孔,说:“如果我一定要去看呢?”

小护士看着她凌厉的眼神,也有点怕,嚅嗫着说:“病人说了,如果你探视了他,他就要控告我们医院,侵犯他的隐私。”

“哈!”安宏难以置信,“他以为他在美国啊!还侵犯隐私?他的钱都在我这里,你不怕我不付医疗费吗!”说着就往住院区走去。

小护士紧紧追着她,边追边喊:“安小姐,你就别为难我啦,求你了。”

安宏没理她,只顾在住院区的病房房号上看。

103,105,107,有了!109号!

正要推门,小护士直接挡在了她面前,红扑扑的脸蛋表情坚定:“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和你说了病人不让你看!”

“他让不让我看管你什么事了?”安宏真的生气了,开始口不择言,“我是他女朋友!”

“你才不是!”小护士扬着脖子喊道。

“呦!我不是,难道你是吗?”说完安宏就拉住小护士把她往边上推,小护士咬着牙紧紧地扒着门框不动,嘴里喊着:

“你怎么能是他女朋友呢?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过往病史,你也不可能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