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帆打开一辆车的车门,一把把安宏推进了后座,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他们满身的泥泞,立刻把出租车后座的白色座套/弄脏了。安宏还在挣扎,无奈出租车的另一边车门是锁着的,她逃不开,路云帆咬牙抓着她不停拍打的手,两个人在后座纠缠不停。司机吓了一跳,回头喊:“喂喂!你俩怎么回事?在泥里滚过啦?把我车子都弄脏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啊!要闹下去闹!”

路云帆掏出500块塞给司机:“不用找了,去现代宾馆!”

司机一愣,收好钱说声“好嘞”,就发动了车子。

出租车开了起来,雨刮器似乎不太好,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安宏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扭过脸看着车窗外,雨水在车窗上流淌,街景看不清晰,只余下闪烁的光影。

路云帆放松了精神,才感觉到腿上尖锐的痛,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疲倦地靠在车后座上,左手按着左膝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立时又沁出了冷汗。

他看着几乎是背对着他的安宏,心想,等她冷静一些后,一定要好好地和她谈一谈,如陈航所说,把话说开。这些事,梗在他们心中,已经太久太久了。

车子到了现代宾馆,路云帆拖着安宏下车,安宏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太痛苦,终于不再挣扎。

路云帆和安宏在宾馆保安惊愕的目光中走向前台,他丢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信用卡:“豪华套房,一间。”

办完入住手续,他又拽着安宏进了电梯,最后到了房间。

一进门,路云帆就看到了门边穿衣镜中的自己,真是有多久没有这么糟糕过了。他关上门,把安宏推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放下肘拐坐了下来。

“噢————”左膝盖的弯曲又带来一阵疼,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路云帆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他弯下腰抱着膝盖,肩背不停地抖动着。

安宏在边上看着他,这时候突然觉得有些无措,她迟疑着伸

出了手,搭在他的背上,问:“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不用…”路云帆咬着牙回答,“一会儿就好,没事。”

“会不会又摔坏了骨头?去医院看看吧。”

“你心疼了?”他扭过头来,表情都有些扭曲了,“刚才踩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没犹豫啊!”

“…”

“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我洗,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有话和你说。”

“我要回家。”

“不行。”

“我要回家!”

“不行!”

“我…”安宏瞪他,“我睡沙发。”

路云帆头疼,他指指沙发,沉声说:“我睡沙发,你放心,今晚我没力气碰你。”

“你腿不好,我睡沙发。”

“废什么话!赶紧洗澡去,小心感冒发烧!”他身体不舒服,脾气也躁了起来。

安宏撇撇嘴,知道这天晚上两人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起身就往卧室走去。

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个在泥里滚过的猴子,脸上的妆已经被雨冲得看不出了,只余下眼睛周围还有一圈黑晕。安宏心想,这眼影和睫毛膏的防水性真是不错,淋了这么久的雨都还没被洗掉。

她褪下耳环、手链,仔仔细细地洗了澡洗了头,披上浴袍走到客厅时,发现路云帆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左腿搁在沙发上,右腿假肢还是踩在地上,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睡得很沉。

他个子高,沙发不够长,左脚就伸出了沙发坐垫,脏兮兮的一个人,把白色的真皮沙发都弄脏了许多。

安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脸。

他真的是疼坏了,睡梦中都是拧着眉的,嘴唇抿得很紧,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

安宏拍了拍他的手臂:“醒醒,路云帆,洗了澡再睡。”

“唔…疼。”路云帆一把抓住了安宏的手,迷迷糊糊地说,“安安…我腿疼。”

“那去医院啊!”安宏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捏了下他的左腿。

“噢————”路云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别捏!很痛!”

安宏立刻收了手,路云帆慢慢地坐了起来,晃了晃自己的头,看着穿着浴袍的安宏,笑了笑,“洗好了?”

“恩,你赶紧去洗吧。”

路云帆想了想,说:“我去洗手间脱假肢,这儿脱了就走不过去了。”

“我扶你。”

“恩。”

洗手间很大,安宏把椅子搬了进去,路云帆坐下来脱下又脏又湿的衬衫,把左腿脱出裤筒,又把右腿残肢从假肢接受腔中脱了出来。

一切都糟透了!右腿残肢都磨得有些红肿,左脚踝更是肿得厉害。

安宏愣愣地看着他左脚踝上的纱布,问:“你左脚怎么了?”

“没事,白天扭了一下。”他闷闷地回答。

想着刚才自己狠狠踩下去的那一脚,

安安的心抽痛了一下。

“对不起。”

“没事。”路云帆抬起头来,“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用不用帮忙?”

“不用。有拐杖,我自己可以。”他单腿拄着肘拐站了起来。

安宏心里很担心,不知为何却不想再坚持,说了声“好,你自己小心”,就走出了洗手间。

她看着卧室的床发了会呆,走到衣柜边抱出备用枕头和被子就走去了客厅沙发,把自己丢到了沙发上。

酒精、大雨、厮打,尖叫…早已令她筋疲力尽,安宏缩在沙发上,没用多久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围一片漆黑。

宾馆的窗帘隔光效果真是好,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安宏动了动身子,猛然发现,她竟然睡在床上!

打开床头灯,她往身边一看,宽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上依旧穿着睡袍,盖着柔软的白色被子,她心里一惊,立刻下床往客厅奔去。

客厅里黑黝黝的。

安宏走到窗边,轻轻地拉开了窗帘,发现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停了。

安宏回过头去,就看到高大的男人蜷着身子窝在沙发上,房间里中央空调打得很足,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却有些冷。路云帆紧紧地裹着被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和被子另一头的一只左脚。

他的左脚踝上又重新裹上了干净的纱布,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瓶喷雾剂、一卷纱布、一盒药和一杯水。这些东西估计是在她睡着以后,路云帆找宾馆前台要的。

安宏走过去拿起药盒看,心里“通通”一跳,手上赫然是一盒止疼片。

看看那板药,路云帆竟然一下子就吃了四颗。

他显然睡得不舒服,呼吸有些粗重,嘴微微地撅着,眉间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他黑色的刘海盖着额头,此时看来,竟然还显出了几分稚气。

安宏觉得自己的心疼了起来,她弯下腰,手掌抚上了路云帆的脸颊,入手竟是滚烫。

她吃了一惊,急忙喊:“路云帆,路云帆,醒醒!你发烧了!”

“唔…”路云帆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安宏的脸,他一把就扣住了她的左手腕。

安宏立刻要抽手,却挣不脱。

路云帆眼神沉沉地看着安宏,他慢悠悠地说:“不闹了?”

“…”

“可以好好说话了?”

“…”安宏干脆贴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冷冷地问,“你要说什么?”

“说说你做过的事。”路云帆慢慢地坐了起来,右手仍旧扣着她的左手腕。

“…”安宏扭过头去,不看他。

“陈航都告诉我了。”

“…”

“安安,看着我!”他伸出左手,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

“哦,你知道了。”安宏耸肩,“不

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吗?!”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他一把拉过安宏的左手腕,让它出现在她自己面前,“都过去了?安安!你做过些什么?你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吗?!”

“我知道!”安宏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右手抚上了自己的左手腕。

“你竟然自杀?安安!你竟然自杀?!”路云帆再一次拉过她的左手腕,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安宏左腕上那两条浅浅的疤痕,不可置信地摇起头来,“我都没想过自杀,你居然自杀!你的命是我给的!你怎么可以自杀!你是疯了吗?!还是,他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重要到你愿意为了他去死?!”

他的心里一片绝望,眼眶都红了起来。安宏却是平静地看着他,她再一次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轻声说:“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路云帆,真的,一切都过去了。”

第十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于5月27日凌晨0点46分更新,比预告的晚了46分钟,在这里向大家说抱歉,并且在此公告:

因隔壁文6月要冲完结章,《那些青春,与爱有关》自即日起至隔壁文完结不再放预告,更新时间不定,请勿催文,保证不坑,请读者体谅并相互转告。谢谢。

为了全文节奏考虑,第十章结束。

第十一章、覆水难收,敬请期待。

第十一章和十二章是重点,基本写完了以后就能把全文的脉络理清了,这两章都会比较长,大家一直期待的车祸,会在下章出现(呃…这话很奇怪,啥叫一直期待的车祸…囧)

还有就是,说了26号更,现在,是27号了,可是对含含来说,因为还木睡觉…所以,还是勉强算周六更了的吧…

我比他高哎!

安宏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窗边,她背对着路云帆,抱着手臂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飘动的薄纱窗帘照在她的身上,她蓬松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身上穿着宾馆的白色浴袍,赤脚站在地毯上。

路云帆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安宏露在浴袍下的两条长腿,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虽然早已习惯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是每一次看到,心里依旧会漫起一种痛,夹着一点点的心酸和委屈。截肢以后,路云帆的心态已经调整到很好,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自己,再看着安宏,他还是会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只在受伤后的一、两年内侵蚀过他的心,后来,他重新学会了走路,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学习、毕业、工作,一次次的成功慢慢将他带出了痛苦的回忆。

路云帆知道自己并没有与别人有太多不同,虽然以前喜欢的很多东西后来都不能再做到,但他依旧自信,依旧洒脱,相比起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他知道自己得到的已经太多。只是,日复一日,他的心底深处总是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和孔岚交往了半年后,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使他付诸行动。

路云帆突然有些头晕,他抬手抚上额头,很烫,知道自己的确是发烧了。他想到了前一天陈航对他说的事,安宏的这几年,他终于知道——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记忆里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那也是一个清晨,他从甜美的梦里醒来,发现身边的被子散乱地摊着,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18岁的路云帆心里有些慌,他急急地翻身坐起,四下一看,才发现她安静地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

那时的安宏,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路云帆能看到她裸/露的肩,在浴巾包裹下窈窕的身段,她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现出健康的光泽,细长的手臂垂在身侧,偶尔抬起撩一下自己的发,姿势说不出的性感。

安宏的头发刚刚过肩,又黑又亮,有些凌乱,她一直背对着路云帆,他猜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就下了床,走去她身边。

他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身子,把下巴埋进她的肩窝,轻声说:“早。”

“早。”安宏闷闷地回答。

“还疼吗?”

“…”

“安安。”路云帆笑起来,他紧了紧手臂,声音很温柔,“对不起,昨天弄痛你了。”

“…”

“不过…”他自顾自地笑出了声,想到前一晚发生的事,脸也红了起来,“安安,真的好舒服。”

“讨厌!”对安宏来说,真是没有丝毫舒服可言。她几乎一夜难眠,睡睡醒醒,天不亮就睁着眼睛等太阳升起。

“干吗呀,真的嘛。”路云帆抬起头和她一起看向窗

外,原来从他的房间可以看到海,“安安,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了,只是你一个人的。”

“我才不要!”

“哎!你始乱终弃啊!”路云帆使坏地咬她的耳垂,“人家把第一次都给你了,你要负责。”

安宏无语,手往后想拧他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碰到了他裸/露的身体,她吓得缩回了手,惊叫起来:“路云帆你大清早耍什么流氓!赶紧穿衣服啦!”

路云帆大声地笑了起来,他一把抱起安宏,不顾她的尖叫和挣扎就把她丢回了床上。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难为情啊?这有什么,哪对夫妻不是这样的呀?”

“谁和你夫妻了!神经病!快穿衣服!”安宏手捂着眼睛,扭开头不看他。

路云帆吃吃一笑,终于站了起来,到自己的旅行包里翻出了衣裤穿上。

安宏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指缝里看到男孩子已经套上了T恤沙滩裤,才放心地把手放了下来。

“喂。”她叫他。

“恩?”

“我的衣服怎么办啊?都在厕所里,弄湿了…”

路云帆一笑,说:“我去帮你拿。”

路云帆真的去了安宏房里,迎着萧琳促狭的目光帮她拿回干净的内裤、文胸和连衣裙,两人穿戴完毕下楼吃早餐,发现其他人都在悄悄地打量他俩,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安宏尴尬到极点,低头捧着白粥猛喝,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路云帆却是心情很好,他坐在安宏身边,把酱菜和肉松舀到她碗里,提醒她小心烫。

萧琳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瞪着一双大眼睛朝安宏看,忍不住问:“安宏,你脖子上是什么?被蚊子咬了那么大一块?”

“噗——”安宏一口粥差点喷出来,路云帆扭头一看,原来是一颗小草莓,他伸手过去揉了揉,说:“这蚊子挺大个儿的呀。”

安宏扭头瞪了他一眼,掸开他的手,自己摸摸脖子,说:“恩…昨晚上有只蚊子,一直都拍不死。”

程旭、徐沫沫在边上憋不住了,耸着肩膀笑个不停,萧琳还不太懂,说:“房间里不是有电热蚊香片么。”

“那蚊子抗药性高,意志坚定,熏不倒。”路云帆给萧琳倒了杯牛奶,“小鬼,喝牛奶。”

“谁是小鬼啦!你才是小鬼!”萧琳撅起嘴来。

“你哥哥我已经成年了!这里的未成年只有你一个!”

“哼!你还不是除我以外,最小的一个!我要是不来,你就是小鬼!”

“哎哎哎!我好歹是你老姐的男朋友,你怎么的也要叫我一声姐夫吧!”路云帆搂着安宏的肩,得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