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三年级的时候,你和姚老师打架,闹得全年级皆知,当时,我们都围在办公室外看,我就觉得说,这个女孩胆子真大,都不
怕吃处分吗?”
“他猥亵我们班的女生,被我看见了,他不敢处分我的。”
“哦…怪不得。”秦月点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一天,我第一次注意到——晓君。”
安宏惊得瞪大了眼睛,秦月继续微笑:“吓着了吧?”
“怎,怎么会?”
“当时,他一直等在教导处外面,样子很焦急,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秦月望向窗外,沉浸在回忆里,“我不知道他在等谁,只是偷偷地看着他,后来你出来了,我看到他上去拉你的手,你却甩开了,一声不响地跟着晓君爸爸离开。晓君就跟在你们身后,与你们一起下了楼。”
秦月长叹一口气:“安宏,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比我惨的人,在见到晓君望着你的眼神时,我才知道,我还是比你惨。因为,你有韩晓君,而我,没有。”
安宏完全地傻了。
“那以后,我有打听过晓君的事,他读六年级,我心里还在想,不知他会考哪个初中,哪个高中,我能不能认识他,能不能与他念一个学校。我还打听到,他一直与你很要好,你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玩在一起,安宏,那时候我特别特别羡慕你,真的。
后来,在江妍儿的生日会上,我就与你认识了。其实也不算是刻意,至少后来你来找我借书,总是你主动的吧。”秦月幽幽地说,“那时候,我并不喜欢晓君,我才几岁啊,哪懂这些,我只是想像你一样,即使没有爸爸妈妈,身边照样有一个疼我、照顾我、保护我的小哥哥,而且,他还那么好看。”
秦月笑得羞涩:“不过,安宏,请你相信,与你做朋友,我是真心的。也许我存着一点儿想靠你认识晓君、接近晓君的心思,但是晓君他在外地啊,我根本也见不着他,与你一起玩,我一直都很开心。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你这人其实还满好相处的,就是稍微有些闷,尤其是初中时,你太自卑了,我想着法儿地想让你开朗一些都不行。”
安宏低着头,轻声说:“都过去了。”
“恩,都过去了。”秦月继续说,“上高中后,你就变了。”
安宏立刻抬起头来:“我没变。”
“你变了,变得漂亮,变得成绩好,变得受欢迎,怎么没变呢?”
“…”
“再次见到晓君,你也知道的,我喜欢他。我终于与他成了好朋友,我给他写信,给他打电话,我会对他说你的事,因为我知道他爱听。所以,我就对他说了许多,你与路云帆的事。”
“我,我和路云帆?”安宏皱眉,“我和他高中时什么都没有呀。”
“那是你自己这么认为,路云帆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秦月叹气,“安宏啊安宏,你怎么那么不
开窍,路云帆天天追着你跑,难道你都没感觉的吗?”
安宏语塞。
“我不知道晓君听了这些事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我听他语气,很不开心。”秦月耸耸肩,“他喜欢你,我知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安宏错开眼神,“那时候,谁去想这些事。”
“晓君已经20岁了,他会想这些事,很正常。”秦月说,“我也想着这些事,天天就在想怎么能让晓君做我男朋友,我估计路云帆也是天天抓破脑袋在想怎么才能追到你。”
“不会吧。”
“就你不开窍。”秦月突然“噗”一声笑出来,“后来,我真的把晓君追到了,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啊,你不晓得,那时候我都开心地飞到天上去了。家里爸爸妈妈整天吵架,我也不会觉得烦了,只要能与晓君写信,通电话,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安宏沉默。
秦月拉起她的手,幽幽地说:“很多年,很多年,我与他做了很多年的恋人,聚少离多,每一点点甜蜜的片段,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你的身边有了路云帆,我真心为你高兴,你有了归宿,晓君也会死心,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晓君对我并不反感,我相信他会爱上我,与我结婚,我会为他生孩子,即使他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我一直坚信我会与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安宏感觉到秦月的手在颤抖,两个女孩眼神交汇,竟都是平静如水。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不知道哪里做得…让他讨厌,会让他一次次与我说分手。考上大学后,爸爸妈妈终于离了婚,我心里竟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自由了,多好啊,现在,他们都再婚了,我看他俩明显开心了许多,有时来看我,两个人碰到,关系竟比以前在家里做夫妻时都要好,真是挺奇怪的。”
秦月松开手,又靠回椅背,她望着安宏:“其实,晓君、路云帆和我,我们三个人都挺像的。晓君一直喜欢你,路云帆也一直喜欢你,我一直喜欢晓君,只有你,你变了。变得我根本搞不清你喜欢谁,你一会儿和路云帆在一起,一会儿又和晓君在一起,一会儿又和路云帆在一起,最后呢?”
安宏突然知道秦月要说什么了。
秦月还是说了出来:“在晓君临走的时候,你居然说,你爱他。”
安宏咬着嘴唇不吭声。
“安宏,看着我。”
秦月扣着安宏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爱他吗?”
安宏答不上来。
“告诉我,晓君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语调很柔,安宏大声地喘着气,想到那个场景,她一下子就捂住了嘴,眼泪流了下来。
“不要哭,你哭什么呀?”秦月望着她,“我很认真
地问你,晓君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没受严重的外伤,但是…内脏伤得厉害,救不过来了。当时,他的气管被切开了,不能说话,我和叔叔阿姨都在他边上,陪着他走完最后一段,他…没受太多苦。”
安宏泣不成声:“秦月,秦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车祸都是我的错!我…”
“我没怪你,也没怪路云帆。”秦月淡淡地说,“你不用道歉。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我知道我的手术费是你给我的,还有后期的疗养费用,一共40万,那么多钱,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不用还的。”安宏低声说。
“安宏,这么多年了,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一个竞争对手,不管是学习,还是晓君,你都是我的假想敌,即使高中后我们渐渐疏远,我每次都会关注你的成绩,有哪些男孩喜欢你,我也都知道。到了后来,我开始比不过你,但是,我一直觉得我是赢家,因为,我有晓君。”
“…”安宏抖动着嘴唇看她。
秦月微微一笑:“可是,最后,我发现,我还是输了。”
“不…”安宏胡乱地摇头。
“好啦,说完啦。心里爽多了。”秦月站起来,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回头朝安宏笑,“你走吧,我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安宏默默地站起来,她抹一抹眼睛,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恩。”
安宏走到病房门口,秦月突然叫住了她,安宏回头,秦月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说:“没事,叫你一声。安宏,祝你幸福。”
“你也要幸福。”安宏长出一口气,秦月叫她过来,原来真的只是聊聊,她原以为她会怪自己和路云帆,若不是他们,韩晓君也不会死,现在看来,秦月真的没事了。
安宏觉得这样很好。
陈航一直守在门外,安宏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陈航说:“我送你下楼吧。”
“好。”
走出住院大楼,陈航的手机响,他看了一眼,奇怪地接起来。
“秦月?哦…”
他把手机交给安宏,“她有话对你说。”
安宏接过手机,听到秦月说:“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赢的,还是我。”
“咔哒”一声,电话挂断,安宏觉得莫名其妙,突然,身边出现了一阵骚动,有女人大声地尖叫起来,还有人快速地捂住身边人的眼睛。
安宏和陈航随着他们的视线,一起抬头。
一个白色的物体正迅疾地降落。
“砰“地一声巨响,落在地上,距离安宏的脚尖,只有两米远。
秦月扭着头,眼睛瞪得很大,身子呈一种古怪的姿势伏在地上,她身上的病号服迅速地被鲜血浸透,身下也慢慢地晕出一大滩血
来。
近乎黑色的血漫延着,漫延着,就像开出一朵残酷的花。
安宏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撑在身后,脚蹬着地,快速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看到秦月的脸。
她的唇边似乎带着笑,眼睛就像是望着安宏,一眨不眨,她的头发凌乱地覆在头上,被风一吹,发丝就飘扬起来,她的身体还有轻微的抽搐,一抖,一抖,渐渐的,就没了动静。
医生们迅速地从各处冲过来,就地对她进行抢救。
陈航却是蹲下/身,死死地抱紧了安宏,怀里的女孩抓着自己的头发,已近崩溃边缘。
医生们把秦月抬上担架,从安宏身边经过,她看看担架上的秦月,再看看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突然就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啊————————————”
陈航追悔莫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抱着安宏,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年轻的女孩脸色惨白,目光惊恐,她抓着头发蹬着脚,身体扭动,不停地嘶声尖叫,陈航知道,这一下,真的是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很多人都猜到了。
怀疑
洛杉矶,医院。
许洛枫走进病房的时候,路云帆正在午睡。
许洛枫没有叫醒他,只是坐在一边玩起了手机游戏。过了一个小时,护工来帮路云帆上厕所,他才悠悠地醒过来。
看到床边的许洛枫,路云帆面上并没有多大反应,他的语气很淡:“你怎么在这儿?”
许洛枫看着他,说:“我现在是签的旅游签,不过,下个学期我就来这边读书了。”
路云帆愣愣地看着他,许洛枫身边放着一个背包,衬衫领口插着一副墨镜,神情有些疲惫,路云帆知道,他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到医院来了。
路云帆问:“待多久?”
“十几天吧。”
“哦。”
“你的腿怎么样?”许洛枫皱起眉来,从进了病房看到路云帆开始,他就感到疑惑,路云帆出车祸已经两个月,许洛枫原本以为二十多天没见他,再次见到,他的情况会好许多,可实际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路云帆的面容似乎比车祸后刚苏醒时都要来得憔悴,他剃着板寸头,整个人苍白得吓人,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再也没了神采飞扬的表情,一双眼睛凹陷着,眼神空洞、疲乏,哪里像一个刚满20岁的男孩,他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就像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老人。
路云帆听到许洛枫的问题,压低下巴看了看自己的腿,他摇头回答:“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复健?”
“不知道。”
许洛枫觉得奇怪:“骨折而已,应该差不多要开始练习走路了吧?”
“不知道。”路云帆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神情漠然。
护工请许洛枫回避片刻,许洛枫知道路云帆要方便,拍了拍他的肩,就走出了病房。
在走廊上等待时,江蓓刚好过来,看到许洛枫,显得很惊讶:“小许?”
“蓓姨。”许洛枫走去她身边,“我过来看阿路。”
“你费心了。”江蓓微笑,为路云帆有这样的好朋友而感到欣慰。
“阿路现在情况怎样?”
除了家人,没有人知道路云帆的伤情,江蓓看许洛枫都已经赶来了美国,也不打算瞒他了,她叹了口气,说:“很严重,医生建议…截肢。”
“截——肢?”许洛枫震惊了,“为什么?他不是只是骨折吗?”
“神经损伤。我也不太懂,但是请很多医生看过了,都说即使保住,他的右腿也废了,而且小帆每天都觉得腿疼,两条腿都疼,有时我看他疼得都快撑不住,咬着牙在那里死命抓床单,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帆爸爸说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保住他这条腿,但是这里的医生又说保不住,我每次和小帆爸爸打电话,他都还要怪我。”
江蓓揉着太阳穴靠在墙上,似乎是找到了倾诉对象
,“小帆还不知道这些事,我们请医生护士都不要和他讲,我怕他会受不了。小许,你也知道的,小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爱跑爱跳的孩子,他年纪还那么轻,这要是截肢了,他怎么接受得了啊!”
许洛枫没说话,路云帆的性格他当然知道,截肢,对于他来说,也许会比死都难以接受。
江蓓吸了吸鼻子,说:“医生昨天还和我说,不能再拖了,小帆的右腿已经坏死了,脚背上的动脉搏动都已经消失,整条腿几乎没有感觉,皮肤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医生说,再保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而且他的左腿骨折伤也痊愈得差不多,却不能进行复健,现在两条腿肌肉都萎缩了,如果再拖下去,说不定连左腿也会变得很糟。”
许洛枫呆呆地听着,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那您打算…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江蓓抹抹眼角的泪,“医生说,截肢手术没有那么严重,现在的假肢很先进,小帆穿了假肢很快就能重新走路,可是,可是,我…我根本不敢和他说啊!”
许洛枫也很为难,他完全能明白江蓓的困扰,路建宇在国内,江蓓一个人在这里陪伴着路云帆,即使有路云帆叔叔家的帮助,她的压力还是很大。
许洛枫想了想,问:“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了吗?”
江蓓缓缓摇头:“保住了,也不能走路,美国的医生对于我们的坚持觉得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命是最重要的,正常的生活是其次,穿假肢走路要比保下这条腿有利得多,可是,他们…他们不了解小帆啊!小许,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今天早上还和小帆爸爸通了电话,他明天会赶过来,小帆前几天还问过我他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蓓姨,不如,我去和他说吧。”许洛枫看着江蓓,“我了解阿路,他没有那么弱的,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一切。”
江蓓抬头望着许洛枫,她有些犹豫,又觉得这些事由许洛枫告诉路云帆,也许效果会比她来说要好一些。
“小许…”
“放心,有我在他身边,不会有事的。”许洛枫知道江蓓已经同意,心里也做起了准备。
护工离开病房后,许洛枫独自走了进去。
路云帆依旧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许洛枫坐到他身边,叫他:“阿路。”
路云帆没有扭头看他,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我前几天给徐沫沫打电话了。”
听到这一句,路云帆立刻扭过头来看他。
“你还在惦记她?”许洛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路云帆,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你和徐沫沫说什么了?”
路云帆完全不理会许洛枫的态度,只是追着他问。
许洛枫深吸一
口气,说:“我告诉你几件事。”
“说。”
“安宏去了T市工作。”
“我知道。”
“她把房子卖了。”
路云帆瞪大了眼睛。
“萧琳下个学期会转学去T市,我看,她们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
“还有…”许洛枫盯着路云帆的眼睛,“秦月死了。”
“什么?”路云帆的眼睛瞬间瞪大,“她手术失败了?”
“不是。”许洛枫平静地说,“她的手术很成功,徐沫沫没有多说,但是我去那医院打听了。秦月是自杀的,她从8楼跳了下来,当场死亡,新闻里也报道了。”
“为什么?”路云帆摇着头,抖动着嘴唇问,“是因为…韩晓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