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宏吸着烟,继续看那些年轻人闹腾,徐沫沫打量着她,说:“你和路云帆,这一次,真的没事了吧?”

“恩。”安宏点头,“他刚才还说过几天到这儿来呢。”

这几年安宏来过厦门几次,徐沫沫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她心疼安宏,却也没有办法,几个月前安宏与路云帆重逢时,她曾经与安宏通过电话,听过她的抱怨,后来安宏与路云帆重新走到一起,她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担忧,果然,之后就发生了她不想看到的事。

这一次,安宏突然来厦门,徐沫沫本来还很担心,可是安宏看起来却好像卸去了一身包袱,显得很轻松。她告诉徐沫沫,她和路云帆已经没事了。

然后,她细细地给徐沫沫讲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

徐沫沫回想着这一切,对安宏说:“没事了就好,你瞧我家小莅都上幼儿园了,你也真的要抓紧了。”

安宏笑笑,没回答。

徐沫沫继续说:“说起来,真的要谢谢陈医生,要不是他把一切都告诉了路云帆,你俩就真的错过了。”

安宏扭头看她,说:“其实,路云帆还不知道一件事。”

“是什么?”

“秘密。”安宏的视线又转到院子里那些年轻人身上,她的眼神闪亮,嘴角弯弯:“等他过来,我要亲口告诉他。”

安宏留在鼓浪屿,每天悠闲自在,在海边踏浪,或是去岛上最热闹的街道随意乱逛。徐沫沫要照看小旅馆,安宏就自告奋勇,带着小莅去海边玩。

小莅在沙滩上玩沙子,捡贝壳,安宏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照看着小莅。

她戴着宽沿的大草帽,身穿湖蓝色的长裙,轻柔的裙摆垂在沙滩上,被海风吹得轻轻飘动。

远处走来两个人,安宏远远望去,发现是前一晚在小旅馆院子里玩游戏的那两个小杀手。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在沙滩上慢慢走着,女孩走在后面,她赤着脚,手里拎着一双鞋,身子摇摇

摆摆,显得很快乐。

走了一会儿后,女孩突然跑上去几步,拉了拉男孩的衬衫下摆。

男孩回头看她,女孩走到男孩面前,低着头,似乎在对男孩说话。

安宏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只看到男孩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一直低着头,两只脚丫子在沙滩上蹭来蹭去,一会儿后,男孩终于恢复了面色,也说了些话。

女孩的脸一下子就抬了起来,安宏看到那男孩摸了摸后脑勺,继而咧开了一个笑。

然后,他抱住了女孩,女孩垂着手臂,好像已经傻了。

男孩把女孩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着话,女孩还是没反应,男孩干脆一把把女孩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

安宏终于看到了女孩的脸,她已经哭了。

女孩扔掉手里的鞋,搂住了男孩的脖子,终于破涕为笑,两个年轻人爽朗的笑声被海风送进了安宏耳里。

看着他们手牵着手欢快跑远的身影,安宏唇边也浮起了笑。

似乎能体会到他们的幸福,因为这幸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耳机里适时地响起了一首歌,女孩子的歌声很清朗,是安宏没听过的一首歌。

她看了一眼小莅,她正玩得起劲,在用沙子造房子,安宏转过头,看着面前的海,还有头顶蔚蓝的天,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又来到这个港口,没有原因的拘留

我的心乘着斑剥的轻舟,寻找失落的沙洲

随时间的海浪漂流,我用力张开双手

拥抱那么多起起落落,想念的,还是你望着我的眼波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

回头才发现你不在,留下我迂回的徘徊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把回忆翻开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还有谁能来教我爱

又回到这个尽头,我也想再往前走

只是越看见海阔天空,越遗憾,没有你分享我的感动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

疲惫的身影不是我,不是你想看见的我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独自走入人海

除了你之外的依赖,还有谁能教我勇敢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还有谁能来教我爱…”

石毅的工作效率很高,他与路云帆详细地谈了两天,很快就进入合同拟定阶段。

石毅开始准备银行贷款的事,路云帆连着两天几乎通宵,这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东海集团并没有再来干涉,路建宇知道了这一切,心里的石头也微微落了地。路云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关注着东海集团的动向,他担心石毅的贷款会受影响,石毅也没有足够把握,但是那么大金额的贷款需要准备的资料很复杂,时限也不短,此时的他们只能持观望态度。

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但是路云帆稍微空了一点,把合同草稿交给宇华的律师后,他决定去见安宏,他很想她,此时此刻,只想放松心情,有她陪在自己身边。

临出发前,路云帆去了商场,仔细挑选了一枚钻戒。

望着盒子里闪闪发亮的小圈圈,他终于笑了起来。

给安宏打电话,他说:“安安,我现在过来见你。”

听他的语气,安宏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她说:“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十四章推歌,徐佳莹《失落沙洲》

本节比较平淡,过度,为了下一节的一个小高潮铺垫。下一节就是十四章的结尾,也可以算是全文的结尾了。

再就是一个尾声,也就是说,漫长的《青春》只有两小章就能结束了。

下一节周六晚或周日凌晨更,希望你们会喜欢。

答案

吃过晚饭,安宏正与徐沫沫散着步,又接到了路云帆的电话。

他告诉她,大概是周五及暑假的缘故,J市到厦门的机票已经没有了,他上了到福州的动车,9点半到站后再打辆出租车到厦门。

安宏埋怨道:“那到了厦门不是要半夜啦,你这么急干吗,等到明天早上坐飞机也来得及呀。”

路云帆笑:“明早的飞机,折腾到你那儿都快中午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安宏抿着唇笑起来,小声说:“能差多少时间呀。”

“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安安,我想你了,只想快点见到你。”

他还挺一本正经的,安宏说:“那我今晚到厦门市里开个房间,明天我们再一起上岛。”

“好。”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挂下电话。

徐沫沫在一边叹气:“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安宏不理会她的取笑,抬腕看表,说:“小白,一会儿我得到市里去,路云帆大概要半夜才到,晚上我们就不回来了。”

“随你。”徐沫沫想了想,说,“你要不要用车?我的车还停在码头停车场,你拿去用吧,要去接他什么的也方便点儿。”

“行,谢谢你啊。”安宏心情很愉快,回到小旅馆简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就和徐沫沫告别,坐渡轮离了岛。

她找到徐沫沫停在停车场的车,依照徐沫沫的建议,开去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个豪华大床房。

安宏想着路云帆到了也许会肚子饿,就买了些点心、饮料、水果到房间。然后,她不打算出门,只想洗个澡,安安心心地在房间里等他。

安宏准备了一条浅紫色的连衣长裙,一双紫色的高跟凉鞋,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照着镜子看自己。

这段时间她的气色好了许多,面容已不再灰暗,安宏把化妆包拿到洗手间,寻思着路云帆到福州后自己就化个淡妆,然后漂漂亮亮地去接他。

准备好一切,安宏打开宾馆房间配备的电脑,随意地上起网,她发了条微博,只有两个字:等待。

看了会新闻后,安宏点起一支烟,烟雾袅袅中,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香烟燃尽,她起身去烧水泡咖啡,在洗手间洗杯子时,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安宏心一慌,手一滑,马克杯就不小心掉到了瓷砖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安宏有些发愣,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她也不管杯子,跑出去接起电话。

是路云帆打来的,他的语气听着不太好。

怎么了?”安宏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天下雨了,腿有点疼。”

安宏松了一口气,说:“现在都是雷阵雨,过了一个区域雨就停了,动车开很快的,一会儿我帮你查查福州的天气。”

“嗯,我现在才到温州,晚点了。”路云帆声音很轻,“刚才睡了会儿,结果腿越来越不舒服,醒过来才知道是下雨了。”

“忍一下吧,晚上我帮你按摩。”安宏很心疼,“你别再吃止疼片了呀,吃多了有依赖性。”

“知道,我不会吃的。”路云帆笑起来,“安安,你说多奇怪,和你打电话,腿似乎就不疼了,难道你是灵丹妙药么?”

“少贫嘴。”安宏也笑,心里甜丝丝的,“我已经在厦门宾馆里了,沫沫的车还借我开了,你差不多到了就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你把宾馆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来就行,挺晚的,你先睡。”

“你没来,我哪睡得着呀。”安宏嘟起嘴,“一会儿等你电话。”

路云帆没再拒绝:“好,我会打给你的。先挂了,晚上见。”

“晚上见。”

挂掉电话,不知怎么的,安宏觉得有些心慌,她突然想起洗手间里的碎杯子,就去收拾了一下。

捡碎片时,一个不小心,她的手指被瓷片割破了,流了血,安宏怪自己笨手笨脚,立刻冲水,找了创可贴贴上。

咖啡喝不成,她干脆又坐下来上网,说来奇怪,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颗心跳得很乱,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后,她拿起手机发呆,想着要不要再给路云帆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

路云帆坐得不踏实,小高替他买到的是2号车厢的二等座票,可是这节车厢是软卧改的硬座,六个人一个包厢。他上车时,包厢里还是满的,到了这时,只剩他与另一个三口之家了。

路云帆靠在包厢挡板上休息,动车开得很快,天已经黑了,根本看不清窗外景色,可是空中劈下的一道道闪电,还是突兀地映在了车窗玻璃上,宣告着外面正是雷雨交加。

包厢里的年轻爸爸在打盹,妈妈在看杂志,路云帆能听到隔壁包厢传来的聊天声,他再也睡不着,干脆拿着手机玩起切水果来,玩着玩着,他就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在看,一扭头,就看到那个5、6岁的小男孩站在他身边,正伸着脖子在看他玩游戏。

路云帆冲他一笑,小男孩也羞涩地笑起来,路云帆问他:“想玩吗?”

“想。”小男孩也不怕生,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

路云帆把手机递给他,教他怎么玩,小男孩很聪明,一下子就学会了,坐在路云帆身边玩得津津有味。

路云帆和小男孩一起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小声地说着话,小男孩的妈妈一边翻杂志,一边抬头笑着看他们一眼,穿着漂亮套裙的列车员推着小车从他们身边走过,细心地询问着旅客们需不需要咖啡、爆米花…

一切都很平静,只是谁都不知道,在列车最前方的驾驶室里,动车司机潘一恒正在经受生死考验。

这一天是2011年7月23日,这一刻是晚上20点29分32秒。

司机潘一恒接到温州南站计调员呼叫:“动车301你注意运行,区间有车啊,区间有3115啊,你现在注意运行啊,好不好啊?现在设备…”

信号断了。

20点30分05秒。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D301次列车以99公里/小时的速度与以16公里/小时速度前行的D3115次列车发生猛烈追尾。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时,车厢大幅度地晃动起来,路云帆还没反应过来,列车里的灯已经全部熄灭。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一瞬间,只是一把把身边的小男孩搂在了怀里,接下去就是一阵猛烈的翻滚。路云帆感到天旋地转,几个人就在车厢里被撞击得滚来滚去,他们早已坐不住,却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只感到不停地有物体砸到身上、脸上,路云帆没有时间去细想,只是牢牢地搂着怀里的小男孩,他腾不出手去抓任何东西,何况在这样一个小包厢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抓。

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路云帆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被震得散了架,几声闷响,又打了几个滚后,一切终于平静下来。

漆黑一片中,路云帆睁开眼睛,喘了几口气,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动车出事故了。

四周响起了尖叫声、哭泣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起在哀嚎,有人在叫救命,有人在喊疼,有人已经爬起来走动,寻着出路。

路云帆动了动身子,感觉到怀里的小男孩也开始动,他急忙问:“你有没有事?”

“呜呜呜呜…”小男孩已经吓傻了,话都说不出来,开口就是哭。

路云帆发现自己是抱着他躺着,至于究竟躺在怎样一个位置,他完全不知道了,车厢都已经变了形,本来放在上铺的行李都掉了下来,压在他们身上。

路云帆大声地喊那对小夫妻:“你们怎么样?你们儿子没事,在我这儿!”

一个微弱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儿子…西西…”

“妈妈!妈妈!”小男孩听到妈妈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

路云帆大声地对那女人喊话,那女人也喊着她老公,其他方向也传来阵阵呼喊,路云帆想坐起来,却一点也动弹不得,两条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折过手去摸,才发现一堆行李下,是一个人的身子。

“你老公在这里!”他叫起来,去拉那男人,却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晕过去了。

路云帆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这时候不能乱动,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几个人就这样被卡在包厢里,很久很久,车厢里的呼叫声越来越少,有人已经爬出去了,有人拿着石头来砸车窗,路云帆静静地等待着,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还活着,左腿很痛,不过这时候,有痛觉反而是好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大碍。

他想给安宏报个平安,可是手机早就不知道摔哪里去了,他只能继续等待,偶尔喊几声“救命”。

他们的包厢玻璃终于被人砸开,有人朝他们喊话,女人只是吓得大喊“救命”,她的先生依旧昏迷,小男孩也是大哭不止,路云帆沉着地回答:“我们包厢一共4个人,3个大人,1个孩子,有个男的昏迷了,其他人都没事。”

手电筒的光终于照了进来,路云帆眯起眼睛,女人离车窗最近,她被拉出去了,一边爬还一边喊:“老公!西西!我老公还在里面!还有我儿子西西!”

灯光照到路云帆脸上时,他大喊:“孩子在我这儿!先把他救出去!”

施救者想爬进来,可是包厢里一堆行李,路云帆腿上还压着个人,他不敢走,说:“那个男的,你自己能不能爬起来?”

路云帆的右腿是假肢,这时候根本就动不了,他知道这样不行,孩子出不去是小事,那个昏迷的男人拖延得越久,就越危险,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了想,伸长手说:“我的腿被卡住了,给我一把剪刀或刀子!”

施救的人吓了一跳:“你要干吗?”

路云帆冷静回答:“我的右腿是假肢,被压着动不了,我要把它卸了。”

那人把灯光打在路云帆身上,丢进来一把瑞士军刀,路云帆单手接住。

他裁开了自己的右裤腿,手抓着假肢一拽,右腿残肢就从接受腔里脱离出来。

路云帆一下子就觉得行动方便了许多,他手撑着身下的平面,左腿用力蹬,往后退了一些,终于人坐了起来。

他挪动身体,把怀里一直

扒着他身子的小男孩抱给了施救的人,又与那人一起把压在地上的行李一件一件移开,施救的人终于把那个昏迷男人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