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力气,她肯定是弱势,突发状况最能瓦解人的思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乘着有几个人,不能再拖!再走远点,陈康必定找她不到。

苏又清意有所指,“什么狗友,一圈货色,我呸!”

她骂骂咧咧,扶住许佑,他全身的重量都倒在她身上,苏又清带着他转身一步步走,骂声依然不消。

两个男人吐了口水,真背时!家里的臭婆娘找上门了,扫兴!于是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苏又清背上都出了薄汗,这一刻才觉得重,许佑靠在她身上,眼神有了一丝清醒,头疼让他痛苦的吭了一声。裤子的皮带、拉链都被扯的凌乱,露出了深灰的内裤,无论怎么看都是狼狈不堪。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苏又清放他在地上,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系在腰间。然后重新扶起,这一番动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许佑意识不清,但认出了她的脸,在灯光下对她虚虚的笑,“不好意思啊”沙哑着声音含糊不清的说出这几个字。

“恩!”苏又清微喘,认真的说:“今晚你欠我一次”

许佑没力气说话了,苏又清叹气,咬牙把他的手攀在肩上,抱住他的腰吃力地走。

腹上偶尔一阵细微的疼,让她皱眉。

“我靠!你这女人犯什么傻!”

陈康一个转弯,便看到姐姐脸上吃不消的表情,未披外套的单薄身子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格外孱弱,他好不容易安下来的心猛然悬空。

苏又清眼睛一亮,龇牙咧嘴:“快来帮我!重量级”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哽住,目光一跃,宋子休的身影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向上,是一张捉摸不透的脸。

陈康也有所察觉,疑惑的回头。

许佑,苏又清,扶在他腰上的手,依靠在她怀里的男人,还有,那件浅黄外套,早上他亲手帮她准备的外套,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互相依偎,多般配,苦情买醉,温柔安慰。多写实的画面。

宋子休慢慢勾起笑容,嘴角的弧度透漏着寡凉。

他优雅的抬起右手,举至太阳穴,用嘴型说了一个字,砰

这是个危险的夜,对于刚刚经历一场波折的爱情,实在经不起折腾。

两个人都在慢慢疗伤愈合,受不了一点动荡,无需责怪命运安排,只怪缘分至此,必经忐忑。

“姓宋的你疯了!”陈康大叫,眼里透着惊恐。

“疯了?”宋子休笑容越来越深,他踱步走到许佑面前,许佑软在地上已经恢复了神志,无力的样子只像一个酒醉的人。

他示了眼神,站立在一旁训练有素的手下随即把东西递过,精致的德了手控小枪,银色的枪身在朦胧的光里微闪,诡异至极。

“我草!你想干嘛,把我们抓到这个破仓库里干嘛”

陈康大吼,大步一迈,挡在了苏又清面前。他的外套早脱下,披在她身上。

宋子休利落的玩着手里的枪,收起笑容,周身透着薄凉。“干嘛?”他蹲下身子,手枪在掌心转了一个漂亮的圈,突然大力一扣,死死抵在许佑的额头上。

“我要你死!”

怒吼回荡在空气里,一室肃杀。

陈康吓着了,他不敢叫了!空气都凝固了!一旦打破平衡,便是血肉迸溅。

身后的苏又清推开陈康,一步步走到宋子休面前,她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自己”

“你信不信我”

最后五个字,是所有问题所在,其实苏又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从他的眼神,他把他们带到这里的举动,他此刻的表情,都透漏了这段感情的脆弱。

真诚二字,在他们之间分外敏感,错一步,便是永失我爱。时间不够,伤痕还来不及修复,硬生生扯出一道更大的口子。

苏又清的眼神过于平静,骨子里透出一股冷,“你信不信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宋子休慢慢开口,“信”

他的枪指向陈康:“两个人的命,你选一个”

苏又清惨白了脸色,料不到他如此,看向他的眼神不可置信,宋子休走到陈康面前,冰凉的枪口慢慢对准他的太阳穴。

苏又清惊恐的摇头,“不要,你别伤害他!”

她倒在地上,惨白着脸色,“不要,不要,宋宋我求你!”她一路跪向他,扯着他的裤脚哭着说:“我求你!我求你!别伤害他!”

“说!你要谁的命!”宋子休眼神一凛,看着她哭湿的脸庞,心里也是刀绞一般的疼,为了一个错,就要恕一辈子的罪吗!

他宋子休不吃这套,对错都他妈滚蛋!他不信命,既然谁都不肯安生度日,那便按照他的方式重新来过!

“我求你!我求你!宋子休!”

“咔嚓”是枪上膛的声音,苏又清尖叫,小腹一阵剧痛,“宋子休!别逼我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他突然无力的笑,“好,既然能让你记住我一辈子,恨就恨吧”

苏又清踉跄着站起,伸手就去夺他的枪,使了全身力气,尖锐的疼越来越集中。宋子休巧劲一闪,另只手试图扶住她扑倒的身体。

苏又清却被脚上散了的鞋带绊倒,没有落入他的臂弯,反而是侧身摔在了地上。

她痛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不停抽气,下身一热,撑着身子往后缩,地上却拖出了血印。

陈康爬到苏又清身边,哭着说:“小小苏,小小苏,你别吓我啊”

苏又清的表情越来越虚,眉头拧成一个结,陈康回头对着一脸呆滞的宋子休咆哮:“送她去医院!!”

他哭着说:“孩子,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死吧!!”

宋子休扔了手里的枪,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苏又清,一脸茫然无措。

医生手忙脚乱,妇产科的所有专家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手术门外的灯骤然亮起,一扇门,生死之隔,将他置于死地。

23:59分,手术灯灭,门被重重拉开,七十五岁高龄的主刀教授李林生走了出来。

宋子休疾步上前,白着脸,却不敢问。

老人一脸沉重,轻拍了他的肩,三十三年前,宋子休也是他接生的,

“孩子没保住,你们还年轻”

苏又清睡在病床上,除了她的头发,好像什么都是白色的。

“你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陈康跪在她身边,小声说:“怎么这么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闭着的眼睛,都可以看到上面细小的血管,睫毛乖巧的弯着,被子把身子盖的严实,这个房间安静的让陈康惧怕。

“姐”他哽咽的叫了一声,她好像死了一样。

“你快点好起来啊”陈康伸出手,却不敢碰她身上任何地方,男儿泪夺眶,他胡乱的擦,压抑着哭声说:“昨晚还答应我,要一起回家看杨柳的”

“你这个小骗子”他的衣袖被眼泪沁湿一小块,毛衣扎着脸上的皮肤疼,“浣河边的柳树都长开了,你怎么就不等等呢”

朝气的脸庞,浓浓的哀伤,陈康像丢了珍宝的男孩,指甲掐进皮肤里,眼泪从腮帮落下,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圈湿润。

他的目光定在苏又清的腹部,沙哑着声音说:“小小苏,你不乖噢,舅舅都没握到你的手”

已是凌晨两点,陈康站起来时,腿都跪麻了,他帮苏又清整了整被子,轻脚走去门边。

“咔”门关上,走廊里的强光挤进眼里,门口坐在地上的男人还未缓过神,陈康经过身边时,宋子休一点一点抬起头,颓败不堪。

陈康向前走了几步,胆怯的眼神只扫了宋子休一眼,他肩膀抖了一下,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心跟刀绞一般,事到如今,他终于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狠劲,也终于明白他和苏又清的世界,终不能与宋子休抗衡。

他要谁死,一句话的事。

太阳穴仿佛还残留了枪口抵在上面的冰凉感觉,清晰在目的,还有苏又清身下的血一点点渗出的画面。

陈康恨不起他,也不敢恨他,怕一不合他眼,自己又如蝼蚁般任人宰割。

经历一场手术的苏又清,该有多疼,陈康想都不敢想。

“你知道吗?”陈康说,“她在我那每天要吃四顿,真的很难伺候,我巴不得她回你身边”

他笑了笑,望着宋子休,“因为我看的出来,她放不下你,她太喜欢你了”

“你刚刚怎么舍得逼她呢”陈康低着头声音很小,“她后天就要去做第一次产检,才那么点大”

他撇过头说不下去了,想到苏又清不久前盘坐在沙发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对他比划着食指,声音软软的,“就这么一丁点大噢”

她呵呵笑,手一下下的抚摸着小腹,脸上是幸福,眼里是安然和向往。

陈康吸了口气,鼻子堵塞的难受,“宋总,我姐姐不会讨好人,她喜欢你就会一直喜欢,我从来就没看你顺眼过原来你真的配不上她”

陈康离开好久,宋子休还呆站在原地,这狭窄的走廊就像被无限拉长的镜头,只有黑白两色充斥其中,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所有气场,他望着旁边的门,命如流沙,正一点点消散。

他抖着手把门推开,“吱”声格外突兀,床上的人,只一眼,就把宋子休拉入浓密的网,挣扎不脱。

苏又清已经醒来,张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几小时而已,她憔悴的就像从死亡里走过一遭。

宋子休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她的眼睛这一刻格外亮,他不敢多看里面的内容。

苏又清突然动了动,她把手慢慢从被子里抽出,向下摩挲着,十指蜷曲,最后定在小腹上,用力一抓,被单皱成一团。

宋子休心酸,张了张嘴喊不出她的名字。高大的身体笼罩在暗色灯光里,遗世孤立。

“你过来”

苏又清看着宋子休,声音很虚弱,脸上没了半点血色。

他走近,这么几步,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艰难。

“我想喝水”

宋子休兑了温水,手上动作很轻,唯恐一点声响会惊动沉默的空气,他用勺子喂她,滋润了干涸的唇,一滴水滑落嘴边,宋子休本能的帮她擦,肌肤相碰,“轰”的一声引爆他心里的压抑。

“清清”宋子休扔了水杯,握住她的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苏又清看着他,眼里再无半点情绪,眼角都是泪淌过的红印。

宋子休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暖气,眼里的难过和失败再无隐藏,他看着苏又清的肚子,嘴唇都咬出青色的印子。

孩子,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什么都没了。

他来不及知道,就已经失去,他世界里最温暖的存在,只是一秒,就已变成存在过。

宋子休看到苏又清的眼神,心一分一分变凉。

他趴在她身上压抑的哭,肩膀不停抖动,再也坚强不起来,眼泪落满她的手心。

苏又清无动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半晌,呢喃了两个字:“宝宝”

肖小佳陪婆婆在了外游玩,得到消息后当夜赶了飞机回R市,陆炎在机场接她,肖小佳扑在丈夫怀里眼泪不停掉。

“你们把清清怎么了,清清现在好不好”肖小佳又气又急,陆炎沉默以答。

好不好?肖小佳看到病床上的人时,捂住嘴抽泣。

“呐!吃这个”肖小佳坐在床边,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眼睛弯弯,“你以前啊,总是说我不会削皮,说我笨”

肖小佳举着苹果,在她面前晃了晃头,笑嘻嘻的说:“怎么样,现在有进步了吧!”

苏又清“嗯”了一声,没有伸手去接,她淡淡的笑,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

肖小佳把苹果放在盘子里,低下头鼻子很酸。

她最好的小姐妹,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朝气善良偶尔欺负她的女孩,现在就像一朵渐渐凋零的花,眼里再无生气,平静的泛不起任何波澜。

一下午,肖小佳不停聊起话题,小时候、高中、大学,这些时光只属于她们两个人,没有陆炎,没有宋子休,没有任何一个外人。

美好如过往,只够收藏,不能停留。

苏又清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肖小佳甚至在猜,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知不知道她在聊些什么。

“清清,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话”她握着苏又清的衣袖轻轻摇,苦涩的撒娇,“好不好嘛”

“呵呵”苏又清笑了,扣起食指轻敲她的头,“难看死了,要哭就好好哭”

肖小佳举着拳头在空气里挥动,舍不得打在她身上,她哽咽:“你快点好起来,我不准你想不开!我不准你离开!”

苏又清“唔”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那好像,有点困难噢”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弧度浅浅的。

肖小佳在她面前像个孩子,突然放声大哭,脸都皱成一团,“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这辈子总会遇到一个人,你非他不可,再多的坎都会跨过去的”

“清清!清清!我听了你的话!你现在也听我的话,好不好,好不好!”

“嗯”她反握住肖小佳的手,“你啊,是傻人有傻福”

“小佳你知不知道”苏又清低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好喜欢他啊”

肖小佳一愣,苏又清的笑,一点点上扬,是极致的沉醉。

“我爱这个男人”

“到现在,我也不能否认我的感情,我想到他对我的好,我就受不了”

苏又清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个女人,我只有女人的出息”

她抚上自己的肚子,眼里浓郁的哀伤,眼泪一点一点滑落,遇见和角逐,到最后的选择,哪有动情是意外。

缘分已至,从她愿意执君之手的那刻起,便再没回头路。

她或许分不清爱恨,但骗谁都行,骗不了自己的心。

宋宋,我和你一开始就不逢时,也不够干净纯粹,无尽贪欢之后,时光揭露了秘密,丑陋的疤痕横在两人之间,不怪你,也恨你不起,谁让我爱你。

肖小佳走的时候,在门口对着苏又清笑,她哑着声音说:“清清,你乖一点啊你不要把我们丢下太久”

转身,泪狰狞。

“黄体酮再开六天的剂量,绒促打三针,每天的体温都量了吗”

李林生帮她号了脉,苍老的手倒是温暖十足,身上有一种沉淀的药香味。

苏又清点了点头,“护士帮我测了体温”

“李伯伯”她突然叫他,不如往常的称呼,一声伯伯,让李林生侧目,脸上皱纹横生,一双眼睛却有看穿人心的了然。

苏又清说:“谢谢您”

他咳了声,收起了针灸盘,把银针一根根归位,“啪”的一声,绒盒落锁。

李林生说:“你很像我女儿”

苏又清抬起头,疑惑待答。

“我女儿”眼前的老人声音突然变的恍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女儿动了手术,也是为了肚里的孩子”

“孩子没了,她也死在了手术台上”

说到死字,老人动容,他转目看向苏又清,年轻的脸依然苍白,那晚宋子休抱着身下一片嫣红的女孩,赤红双目,恨不得拆了这座医院。

李林生赶来的时候,宋子休才收敛了怒气,对于李林生,宋子休一向尊重,不止是世交渊源,他初生于世,也是李林生全程主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