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给你配把钥匙好不好?”

站在一边汇报工作的杜衡腮帮动了动,又默默扭脸。您把盒子一换,一个破钥匙顶什么用?您当景女王是您那智商被下水道抽走的堂妹么?

果然,景致的声音更冷了:“我宁愿你把这宅子里的佣人统统换一遍。”

商逸说:“理由呢?”

景致言简意赅:“我看不顺眼。”

商逸笑了,也言简意赅:“好。”

商逸挂了电话,继续一页页翻文件,抽出几本扔到一边,随口说:“下午你亲自去一趟保全公司,把祖宅里的佣人给换了。”

“……”

杜衡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真想大吼一声他妈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景致一回来我就麻烦不断!老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海归双学位金牌精英总助!总助不等于太监总管啊老板!老板您清醒一点啊老板!

可惜商逸对他这些腹诽完全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直接处理为没听见,直接把桌上一堆文件推给他:“让贺晚非明天来见我。另外告诉他,别老想着往H市找什么清纯女大学生,他要是敢为个美人儿把手底下的事给怠慢了,别怪我把他扔进南海里去喂鱼。”

杜衡心说您有什么资格数落您弟弟,您自己不就正为了祖宅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把我这个高级总助派出去挑什么破佣人吗!您让我去伺候景大小姐,好歹也给我加点薪水啊老板!迟早我会折寿的啊老板!老板您清醒一点啊老板!

杜衡对天凝望,心中默默泪流成河。

可惜河干了以后还得继续干活,下午他就郁闷地去了趟保全公司,嘴里叼根烟,二郎腿大喇喇翘起,大爷一样坐着,对面前站着的候选女佣一声命令:“把衣服全脱了!”

娇小柔弱的女佣浑身一抖,求救地看向保全公司负责人。负责人擦擦冷汗,小心翼翼地笑:“杜先生,这个……”

杜衡打断他:“别说了,没用。这是商少选人的惯例,脱光怎么啦,一会儿还得光着身子去X光室看她全身上下有没有私嵌金属携带物呢。没有当然是最好,要万一主宅混进去个带窃听器的,你担当得起吗?”

女佣抖抖索索,脱得磨磨蹭蹭,杜衡十分不耐烦:“快点快点,老子时间宝贵得很,你以为老子真想看你?再说看看怎么啦,想当年商少爷以教习射击的名义对景大小姐贴身调戏上下其手吃尽豆腐,大小姐照样平静大方得很,你这算得了什么啊?”

杜衡心想,嗯,平静大方得……反手给了老板一枪,也算是平静大方吧?

负责人嘴巴张成“O”型:“还有这种事?”

杜衡吐出一圈烟雾,笑着说:“那是,这种事多了去了。拿这回换佣人来说,那纯粹就是景致迁怒。老板不让她高兴,她也不会让其他人太痛快。景大小姐什么人,商少爷又是什么人,这俩人碰一起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劈死的全是站得近的。”

负责人瞧着他眼色,掂量着说:“商少行事手段独特,找女人的眼光也……也很独特啊,哈,哈哈……”

杜衡瞥他一眼,嗤嗤地笑:“你这话说对了。我这半年算看透了,对付其他任何女人,都比对付景致轻松一百倍。一个普通的冰山美人再冷,其实也就那点儿小九九,摸到她的死穴了想追也不难。至于其他什么富家小姐,清纯大学生,以商少的能力,那基本就是手到擒来。唯独一个景致,这个人除了脸蛋以外简直就不算个女人,男人想要的她也想要,女人想要的她都不感兴趣。你现在有的她以前都有,她现在想要的你又不能给。更何况老板以前还得罪过人家,把人家的身家都收走了还想收了人家的心,你以为就那么容易?我想想都替老板发愁。”

负责人赔笑两声:“要我说,恩威并施小火慢炖,再难化开的沉淀物也得有溶解的一天嘛。”

杜衡叹气,弹弹烟灰,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景致这个人你就不能拿正常逻辑去揣摩。要我看,老板之前得罪过她,往后再怎么施恩,她都铁定以怨报德。可你要真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我打赌她肯定一句废话不说,敢直接把脖子送上去给你抹。再说商少哪舍得逼她啊,除了不能随便外出不给权力以外,其他要什么给什么,纵容得都快没边儿了,否则我能放着美人不去泡,巴巴坐你这儿给她挑佣人?”

“这,这怎么办?”

杜衡掐灭烟蒂,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他妈的哪知道怎么办!我现在就发愁这种炮灰日子什么时候算个头!景致都给关了半年了,除了更难缠之外我就没见她还有什么变化!倒是商少爷,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就算养个闺女都没像她这么宠的啊靠!”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轻松向不容易有留言,但写轻松向文的俺还是很想看留言!!!写文就指着留言维持下去了好吗……

第四章

商逸晚上十点回家,偌大的商家祖宅依然灯火通明。他一路从大门口到客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破坏痕迹,眉毛一挑,那神情里显然透着“景致昨天是回来了吧这么安静我实在有点不适应啊”的意思。

管家把他的风衣接过去,低声汇报:“景小姐已经在主卧睡着了。”

商逸“嗯”了一声,解开衬衫上面两颗纽扣,听管家接着汇报:“上午景小姐给您挂完电话,做了一小时的普拉提,下午她一直呆在您的书房里,除了毁了一张古画以外,您的一些书……”管家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您常看的书和一些文件被她用强力胶水粘在了一块儿,用剪刀裁也裁不开。”

管家到现在都不想回忆下午的噩梦。景致在字画和古玩商画了靶心和十个圆圈,坐在商逸那张□的宽大黑色皮椅内,拎着枪瞄准了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打。想打电话打小报告都没可能,电话线给她剪断了,手机给她没收加报废了——这位祖宗在五分钟内缴获了祖宅所有人所有手机后,下一刻就全给扔进了花园的喷水池里。

商逸把这么个主儿放在祖宅,简直比埋了吨TNT还要让人心惊胆战。管家说完后,无声地望着商逸,那眼睛里闪动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都到这种地步了,商少爷您就看着办吧。

商逸咳了一声,别眼避开管家充满祈求的眼神:“我知道了,我上楼看看。”

楼上格局宽敞,主卧室更是大得离谱。商逸去隔壁房间洗漱完,轻轻推开主卧室的门,里面一团黑黢黢,厚重窗帘挡住所有光亮,商逸也没开灯,熟门熟路走到床边,摸黑先把自己半边床上的剪刀大头针等等熟练扔到一边,才行云流水地躺下来,然后捞住景致的腰肢,顺手往自己怀里一揽。

景致这回奇迹般地没反抗,商逸眉毛一挑,结果刚一躺下,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就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商逸面色不动,连灯都没开,揽住她腰肢的手倒是往下滑了滑,滑到景致的小腹上,然后只摸了一下,就听到手枪咔嗒开了保险栓的声音。

商逸眼睛也没眨一下,不急不缓地把景致手里的枪从太阳穴上拿下来,顺手取了弹夹扔回抽屉里,然后拍拍景致的后背,手感挺好于是又多摸了两下,不以为意地说:“乖,别胡闹了,睡吧,啊。”

“……”景致在黑暗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而咬牙切齿地说,“放我出门!”

“你拿什么资格讲条件?乖乖地先在这儿休养两天,等月事完了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商逸说得漫不经心,一边却把她紧紧箍住,接着利落地翻身压住她,把双手押到床头,嘴唇不容拒绝地贴上去,隔着薄薄一层柔滑的睡衣叼住了景致胸前的突起。

他用的是极其刁钻的技巧,景致张张嘴,心里恼怒到极致,腰肢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他一向都知道怎么对付她,不管是她的权力还是她的身体。景致有时候总觉得,不管这两项她试图握得多么紧,商逸都能毫不费劲地让它们溜到他的手心里。对这两样,他娴熟地就仿佛在操控木偶一样。

景致在遇到商逸之前,自以为无往而不利。父亲宠爱她,就算给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可她是景家尚未出阁的大小姐,年轻,美丽,自信,坐拥万千欣羡目光;此外她的脑袋瓜里还储藏着取之不尽的点子,她背着景肃年暗中联络景家长老,楚楚可怜的同时舌灿莲花,在她眼里,能度过去的困难都不叫困难,按照这种想法,她没有遇到过大的困难,她把活过去的每一天都当做乐趣。

但自打遇到了商逸,她就踢到了数不清的一块块铁板。这个人让着她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是猫爪底下逗弄的那只老鼠,这个人不让着她的时候就让她更是不安,商逸看着她的目光里总是三分放肆三分强势一分懒洋洋,这种目光景致以前也并非没遇到过,但问题是,唯有这个人她对付不了。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商逸很喜欢她,但似乎很喜欢的同时更喜欢逗弄她,他就像是站在高处俯视她在海中挣扎,在她累了的时候偶尔抛根浮木下来不让她沉下去,可他明明可以轻易把她捞上岸。

在商逸之前,景致觉得自己有朝一日总能磨练成诸葛亮;但在商逸之后,她在他面前就只有成为孟获的份。这让她非常恼怒,相当恼怒,恼怒得有时候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全世界。

商逸的两只手比九节鞭还要灵活,一只手压住她,另一只手早已把她只及腿根的真丝睡裙撩到了腰上。景致力道不足地踹过去,反而被他全身压住,他的两只手从胸脯摸到臀上,再原路返回,来回数遍,最后终于流连地放开她,然后在胸口不轻不重地一掐,很是惋惜地说:“还是这么小。”

“……”

这句话终于让景致散漫开的理智全数回笼。如果这时光线大盛,商逸一定能发现景致的眼睛霎时迸发出了幽幽冥火,可惜这时没有开灯,那么既然商逸已经火上浇油地去亲了景致的锁骨,接下来的事情瞬间发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在黑得掉渣的卧室里,景致分开磨得亮白锋利的两颗虎牙,在商逸俯身下来的那一刻,如定位仪一样极其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下颌,然后抬起上身,重重地咬了一大口。

商逸:“……”

景致:“……”

死寂般的五秒钟过去后,商逸淡淡地说:“松口。”

景致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在他的声音变得阴沉之前松了口。景致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虽然现在看不清楚,但她的咬合肌刚才发挥得不遗余力,非常自信明天早上商逸下颌处咬痕的颜色和轮廓一定会比今天她的吻痕还要高清。景致屏住呼吸,耐心地等着商逸报复回来,结果他磨了一会儿牙,居然就这么重新躺了回去。

景致一愣,顿时心情好极了,对刚才他的口头冒犯也不以为意了,嘴角一弯,爪子欠揍地拽了拽他的头发,假惺惺地说:“流血了吧?我去给您拿点药?”

“你来亲一亲止血更快。”商逸紧紧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过来,在景致的臀上重重地掐了一把。

景致脸上一青,顿了一下又缓和下来,幸灾乐祸的语气很像电视剧里那些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老鸨们:“哎呀,明天商公子还要出门的吧?顶着这么一圈东西怎么出去呢?要不要在家多休息两天?”

商逸一点也没动怒,连呼吸都是沉稳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微微的笑:“你不是想出门么,我给你出个主意。每天晚上在床上温顺一点,我可以承诺让你每个第二天都能出去,怎么样?”

景致脸上一沉:“你真当我是你包养的妓^女?”

五分钟后,管家按惯例端着一杯牛奶正要敲门,隔着门突然传来重物砸在门板上的声音。老管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紧接着隔音良好的卧室里突然一声清脆枪响,与此同时一颗子弹擦着老管家的耳垂呼啸而过。

饶是老管家再见惯云谲波诡处变不惊,端着托盘的手也禁不住抖了一大抖。

枪响后周围又落入沉寂,良久都没有任何声音。老管家把吓歪的嘴角扯回来,硬着头皮敲门:“少爷,您的牛奶?”

过了片刻,隔着门板传来商逸的声音:“不喝了。”

管家张张嘴:“少爷,大小姐,你们还好吧?”

“……没事。”

可怜的五十五岁的老管家端着盘子三步并作两步爬下了楼,回到一楼的时候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头发甚至还在微微拂动。两个佣人听到枪响声跑出来,看见一向面不改色的老管家都一脸的惊魂甫定,更加惶恐,指着楼上主卧的方向:“刘叔,上上上面……?”

“没事,震级没过五级,正常释放能量。”老管家勉强镇定说完,把牛奶递过去,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开,崩溃地说,“不行,我还是太害怕了,我需要晕过去一会儿。你们记得接住我。”说完就闭上眼往后一倒,不管不顾地晕了过去。

“……”

主卧里,主战场已经从床上转移到了地板上。壁灯大开,可以看到商逸睡袍的脖领已经被景致扯到了腰间,景致的睡裙早就给撕成两半扔到了角落,整个房间该碎的一样没完整的,凌乱得就像是飓风刚刚扫荡过。

景致被迫躺在地板上,商逸按住她双手双脚:“你再敢拍回来试试?”

景致冷嗤一声:“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商逸停了一下,思索着要不要把那句“出去一趟惯得你还真无法无天了过几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说出来,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捏着景致的下巴不让她动,就这么看了半晌,最后拍了拍她的脸蛋,松开了她:“明天让人带着你去买衣服。”

“……”

要不是气氛不太对,景致一定会问他脑子抽风了吧买衣服和敢不敢拍回去有个几毛钱的关系啊!他的脑子是怎么绕过房间里乌烟瘴气的火药味说出这么一句完全不靠谱的话来的!转移话题转移得这么嚣张,这是当老大当久了手下人惯出来的烂毛病吧!

景致拿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商逸已经整理完睡袍,脸上云淡风轻完全无视周围碎了一地的东西,只垂眼看了看她近乎全^裸的样子,而后伸脚勾住她的小腿抬了抬,一个微笑勾出来:“不想起来,那今晚你睡地板我睡床?”

“……”

景致有赖床的毛病,每天或许不会睡到中午十二点,但早晨八点半之前肯定也不会起床。商逸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两人还没订婚,那天上午九点他特地等景肃年离开景家后才上门“拜访长辈”,拿两个笑容迷晕了两个小佣人以后就径直上了二楼景致的卧室,推开门的时候景致趴着睡得正熟,眼皮都没有动一动,粉色蕾丝边的睡裙被不老实的睡姿折磨得皱巴巴,无知无识地露出大片瘦削雪白的背,千针织作的被子早就踢到了地上。

商逸单手抱臂抚着下巴,对着这一幕只考虑了两秒钟就坐到了闺床上,又过了半分钟就脱下鞋子上床捞起被子顺手把景致抱到了怀里,刚好那天景致睡得太晚头脑不清醒,窗帘又遮掩得太厚实,看到深色妥帖的衣袖还以为是夜里来给她盖被的景肃年,迷糊不清地呢喃一声,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的胳膊抱住,脑袋枕上去,亲昵无比地继续熟睡。

那天景致在对方的怀里睡得太过舒适,以至于到中午十二点才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紧紧巴住商逸的腰趴在他的胸膛上,嘴唇还不慎吻在了他的衣扣上,而一抬起头,就看到商逸单手撑额假寐,一张好看又温柔的脸。

再后来景家没落,景致住的地方从景宅换到商宅,她对商逸忍耐妥协了数个方面,唯独赖床一点,不管商逸如何威逼利诱,始终誓死抵抗。

第二天商逸再一次试图把景致从被窝里挖出来,尝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还险些给扇了一巴掌,只好再度自己去吃早餐。他穿着简简单单一件白衬衫下楼,径直穿过一溜面相呆滞的佣人坐到餐桌前,顺手拿起一块烤饼,吃完了眼皮也不抬,泰然自若地说:“再看就把眼睛统统挖出来。”

佣人齐刷刷一颤,立即训练有素地低头收眼。

一个小时后商逸到了商氏大楼顶层,路过张大了嘴的杜衡坐到办公椅前,顺手捡起一份文件,批完了眼皮也不抬,又把之前的话泰然自若地说了一遍:“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杜衡身子一抖,立即训练有素地闭嘴收眼。

中午的时候C城地头蛇孝敬请客,商逸大摇大摆路过毕恭毕敬的地头蛇坐到首位上,把高领黑色风衣一脱,顺手捞过菜单,点完了眼皮也不抬,第三次把之前的话泰然自若地说了一遍:“再看就把眼睛统统挖出来。”

一众手下齐齐一抖,立即训练有素地低眉顺眼。

到了下午,前一天得令的贺晚非奉命到了大楼,路过两个窃窃私语的前台小姐,再路过三个窃窃私语的助理,再路过一个正打算加入窃窃私语队伍的杜总助,推开商逸的办公室门,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往前一放,眼睛不经意瞟过去,瞬间定住,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自己的亲哥足足十秒钟。

商逸拎过来看完,眼皮也不抬,第四次把之前的话泰然自若地说了一遍:“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贺晚非自己捡了张椅子坐下来,抿唇忍耐地笑了笑:“哥,我有很不错的祛瘀药膏,现在就让人给你拿来?”

商逸绷着脸道:“不用。”

“咬得这么狠,那就一定不只是情趣了。”贺晚非忍了半天没忍住,眼角一弯,“景致这么,嗯,你想把肉吃到嘴里也不容易吧?她咬了你你怎么对付她的?打算又在床上绑一星期?”

商逸选择把这个问题直接跳了过去:“你这半个月往H市跑了几次?”

“五次。”

“上个月几次?”

贺晚非想了想:“八次吧。”

商逸微笑:“泡到妞了?”

“如果你指的是这种,”贺晚非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自己的下颌,说,“那还没有。”

“可我至少泡到妞了。而你就算上个月往H市去八次,这半个月去五次,”商逸双腿^交叠,淡淡地说,“我可以打赌,你还是连对方嘴唇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你如果非要这么说,也没错。”贺晚非丝毫不以为意,双手一摊,镇定地说,“但我又记得,你泡妞也泡了七年了,再一年就赶上八年抗战了,似乎那时候你俩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

 

第五章

景家在没落前,可以称得上黑道世家。而一般来说,这种黑道世家能历经风雨沧桑绵延百余年,依靠的除了武器和权势,还有不能渗透不可动摇的家族规矩。

景家的规矩多如牛毛,其中有一条在景肃年还活着的时候很重要,并且被严格执行,那就是景家的女儿生来就只有联姻这一个作用,无论多有头脑有心计,也不能主掌景家大局。

因此虽然景致从小就很有野心也很懂谋划,但她还是不敢跟自己的父亲硬碰硬。从小到大景肃年对这个漂亮女儿的确很宠爱,但宠爱的地方显然都不是景致最感兴趣的,她的确不排斥一天换一套衣服的新鲜感,也享受拥有一匹冠军马的虚荣感,然而其实她更喜欢握住机关枪时那种沉甸甸的手感,玩弄三十六计得逞后的成就感,以及掌握权势笑看他人俯首称臣的主宰感。可惜她从十几岁就开始借着撒娇的机会不下五次套过景肃年的话,没一次听到过她想要的半分结果。

不过景致比史书上那位毒死自己亲爸的安乐公主要厚道许多,也聪明许多。安乐公主直截了当地跑到父皇面前要求当皇太女,景致则在景肃年面前乖乖巧巧地继续装她的贴心小棉袄。景肃年想把景致打造成高贵典雅既有脸蛋又有头脑的名媛淑女,景致就忍着极为不适的呕吐感主动去读那些她简直想撕掉一万遍啊一万遍的诗经礼记女四书;景致想把景致名媛淑女的名号响彻整个黑道于是经常带她出去参加宴会,景致就微笑着穿上那些她最讨厌的珍珠蝴蝶结白纱裙去参加那些她简直想唾弃一万遍啊一万遍的慈善晚宴。

总之景肃年还活着的时候,他让景致做什么景致就做什么,不但做,还做得相当完美,让景肃年简直深深觉得,他在黑道里累死累活混到现在,他的小女儿阿致就是上天对他的补偿啊补偿,馈赠啊馈赠,他的小天使啊小天使!

景肃年有段时间最爱的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来的客人拖到小女儿景致专用书房的门口,指着书柜上那排整整齐齐的诗经礼记女四书等等,非常骄傲地同客人说:“这是我家阿致的书柜,你看很整齐很干净是不是?其实每本书里面都记满了笔记,而且我家阿致把这些书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这些书都买了好些年了,可现在你看外皮还是这么新是不是?这是因为我家阿致从小就是个细心体贴的孩子啊哈哈哈!”

天可怜见,景肃年这些话其实没一句是对的。

只有景致的贴身女佣才知道,只有景肃年在家的时候景致才会坐在这间书房,并且每坐一次这排书柜就会像狂躁的飓风刮过一样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一次;

至于里面的每张书皮都还崭新的原因完全是它们本来就是崭新的——景致早就秘密让女佣一次性买了几十本完全一样的书放在女佣的居室里,这间书房每洗劫一次女佣那间本来不大的屋子就会宽敞一分;

至于每本书的笔记,除了第一次真的是景致忍着头皮发麻从其他地方抄过来的以外,以后都是景致暗地里付给女佣补贴,让女佣模仿着她的小学字迹抄完的;

再至于景致将这些书背得滚瓜烂熟,那纯粹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之后景致对这些东西就开始按照记忆曲线一点点遗忘,而自从景致长到认为景肃年不会再让她当众背诵的年纪以后,她就自动自发把这块记忆彻底清空,腾出来用来安放三国演义韩非子和君王论了。

不过尽管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景肃年只要还活着一天,景致就还是装着听话一天。在学校里成绩中上,在宴会上笑不露齿,在景宅中洛可可闺房,穿万年不变的蕾丝公主裙,拍万年不变的剪刀腿照片,以及,在十六岁得知自己就要按照景肃年的意愿去和商逸相亲时,尽管心中极度不耐,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纯洁无辜,说话依然温柔低缓细声细气。

基本上来说,那时候的商逸在黑道上已经很有名。首先,这个人背景不小,亚洲军火生意这块大蛋糕,其他四个家族分五成,商家独得五成;其次,这个人前途不小,商逸是商家掌门商天的长子,而且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的商天还会有更多的时间在那张病床上继续躺下去;最后,这个人的手段已经初现端倪,从前些天商家一个长老想要趁机篡权,商逸不但眼睛没眨,甚至还是一脸温柔地,给这个长老的心口喂了一大把枪子儿这件事上可见一斑。

按照一般逻辑,既然不是在古代,那么十六岁无论如何都不是相亲的年纪。但按照景肃年的想法,他的宝贝女儿就算将来要联姻,也不能贸贸然地嫁出去,必须在结婚前先培养几年感情才行。本着这样的打算,景肃年从景致五岁起都开始动心思替她选女婿,选到景致十六岁,在已经挑花了眼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商逸,不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个人的能力家世容貌都非常靠谱,人品看起来也很靠谱,总之统统靠谱到之前那些挑花眼的备选女婿们一下子都看不入眼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没有抓住商逸,景肃年觉得自己会后悔终生的。

更何况,景致虽然才十六,可商逸已经二十三了,二十三已经意味着可以考虑选择相亲对象培养感情了。景肃年可不希望等到商逸有了意中人以后再把景致介绍给他,那时候麻烦就要多了去了。

于是本着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景致早早地就经历了一次相亲。

景致十六岁那年,跟商逸第一次见面,见面的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眼前那个一脸笑盈盈的人就是商逸。

这也不能怪她。首先那会儿景肃年还活得好好的,被乖乖女形象束缚的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结识除去景家之外的黑道权势人物;其次商逸跟她的见面实在很不正式,而不正式的原因完全是商逸应邀来景家做客的时候不按常理出牌,在景肃年准备把景致叫下楼之前就趁着景肃年接电话自己慢悠悠转去了景宅二楼。

那时候景致正按照景肃年叮嘱的一般在书房捏着本史记待命,结果待命到一半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商逸绕到书房时她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甜,后背微有起伏,凸起两片漂亮的蝴蝶骨,珍珠发箍淑女十足,睫毛弯而长皮肤白而亮,只凭手臂间露出来的半张脸就被商逸鉴定是美人完毕。

商逸搬来张椅子,对着这个美人看了二十分钟,期间景肃年上来一趟,被他简单几句话打发了回去。等到景致迷迷蒙蒙醒过来,一抬头对上的就是商逸那张伪善惯了的脸,还有他手里那张有关她睡相的速绘像。

“……”景致面无表情地对着眼前的陌生人上下打量了两遍,然后蓦地挂起一张笑脸,“您是商逸叔叔?”

商逸:“……”

景致对商逸的第一印象很差劲。没人会对偷窥自己睡觉的异性保持好感,就算商逸长相再英俊举止再矜贵也不例外。每回商逸打来电话景致都会接,然后一口一个“商逸叔叔”叫得分外甜蜜又欢快,商逸不止一次被这四个字膈应到,有天晚上他做梦都梦见景致穿着碎花吊带裙赤脚跑到他床边,双手捧着花儿一样的脸蛋天真无邪地喊着他“商逸叔叔”,后来这个梦被他直接扫进了噩梦的行列。

但是在拒绝了几次邀约后,景致很快就从商逸那里发现了一个她不能拒绝的好处。

“上回你父亲告诉我,你还不会使枪。”商逸手里掂着一本有关景致的详尽调查报告,在电话里睁眼说瞎话,“黑道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居然会对射击不感兴趣,这可能吗?”

景致顿了一下,声音还是很冷淡:“已经不早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商叔叔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商逸再次被叔叔两个字狠狠哽了一下:“要叫逸哥哥。你的作业不是在学校都写完了?撒谎要撒得有水平才会显得可爱。”

景致很不给面子地砰地挂了电话,但很快商逸又通过景肃年的手机号码拨了过来,递到景致手上后他的口气非常惋惜:“我确实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我这里刚到了一批适合女孩子上手的短枪,本来想请你星期天来我这里玩玩,但如果你还有事情要做,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

“你如果想学射击的话,我可以教你,并且保证不会让你父亲知道。”商逸打蛇随棍上,拿出怪叔叔在拐卖女童时常用的那种似乎很可靠的语气说,“而且还是包教包会无效退款的哦。”

“……”

后来景致再回想,对自己当初十秒钟就答应商逸的莽撞行为分外后悔。事实证明她就算学会了射击,也没什么机会用到过。她握过的枪支有限,而且基本上都用来瞄准手把手教会她射击的商逸。并且在景致看来,她为此付出的代价与之完全不成正比——虽然她学会了射击,甚至还额外学了两手格斗,但不得不以之交换成了商逸的未婚妻。

商逸的女朋友。商逸的未婚妻。商逸的妻子。这几个词对于许多女人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诱惑力。

可惜景致从来不感兴趣。

就如同她在许多领域都独占鳌头。比如说,她比一些有脸蛋的女人有头脑,比一些有头脑的人有脸蛋,比一些富裕的女人有权势,比一些权势的女人有未婚夫。

在别人的眼里,女人想有的她都有了,而且有的完美。她的生活理应是令人欣羡的。可在景致自己眼里,以上这些都是垃圾。

她只想在自己的手里迅速聚拢起权势,追逐那些不论清白抑或肮脏却都是自己赚来的金钱,踩在一个足够睥睨可以自由施舍慈悲的高度,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换句话说,她只想做自己的女王,压根没想过要成为别人的王后。

 

第六章

 

商逸顶着一口牙印旁若无人满世界乱转的时候,景致正在保镖寸步不离的跟随下气势磅礴地买衣服。

景致若是花自己的钱买衣服,属于商店里最头痛的那类客人。眼光挑剔得堪比针尖,牙口尖酸得能逼人跳楼,再加上这个人一身不动声色的华贵,头顶上简简单单一根发带就够普通人不吃不喝打工三个月,连打发都不敢打发走,这就造成了每回这个漂亮小妞姿态闲适地摘下墨镜,双腿修长笔直地站在店门口的时候,店长在匆匆赶来满脸堆笑的同时心里都会泪流满面地吼一句“我次奥这祖宗的衣服怎么又穿完了?”

但如果景致花的是商逸的钱,那就完全相反了。尽管她在这个时候往往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一般来说景致心情好的时候别人的心情别想好,景致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的心情也别想好,但这种情况在她买衣服的时候可以除外。景致刷着商逸的卡时非常的干脆利落,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这个不要其他都XX码子包起来”,一般进店十分钟就可以把店里半个月的业绩给挣出来,这就造成了有时候店长虽然是小心翼翼地接客,但最后会眉开眼笑地送客,并且在景致走出店门时还依依不舍真诚殷勤地附赠一句“欢迎景小姐再次光临!”

今天店长的狗屎运明显来了,景致眼睛也不眨地把店里XX码子的衣服席卷了九成以上,正把商逸那张卡递给店员,有个茶色卷发的女子推开试衣间的门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下子变得热火朝天的场面愣了愣,目光再一转,转到景致身上,又愣了愣,失声喊出来:“景致!?”

景致应声回头。

基本上来说,虽然景致这个人无利不欢又睚眦必报,但她在A市还是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的。这个小圈子在她装乖乖女的时期慢慢形成,等到后来景肃年病死景致迅速黑化以及再后来景家倒了,这个小圈子里的名媛们也还在绕着她转,或者说,不得不绕着她转。

这些外表优雅内心世故的名媛们心里都透亮得很,景肃年死了不要紧,景家倒了也不要紧,只要景致还是商逸的未婚妻,只要他们还需要仰商家鼻息,那就不管心中多头痛景致那种比她们都还要极品的大小姐脾气,她们还是得像供着菩萨一样把景致供在最中心。

现在的徐天慧就是这样。一边在心里想着我靠我怎么遇见她了一边挎着小包包疾步走了过来,很亲热地拉住景致的手,打量着转了一个圈,脸上表情带着惊喜:“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你!前些天我听说你出了点事,现在都好了吧?”

景致抽^回手,捋了眼身后木头桩子一样的保镖:“你看我现在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