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慧看了看景致身后那俩保镖,收回眼的时候瞥到了景致围巾底下锁骨上的一点吻痕,心里迅速分析形势,一边笑着说:“这是商少爷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嘛。”

“人身安全?”景致冷嗤一声,转身绕过木头桩子往门口走,结果被严丝合缝地堵住,齐齐低头,异口同声地说:“请大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现在你看到了,商逸担心的哪里是我的人身安全。”景致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俩孔武有力的保镖,很想把他们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过了一会儿冷冷地说,“徐天慧。”

徐天慧还在擦额角冷汗,听到景致叫她,心里一咯噔:“啊?”

“我饿了,晚上请我吃饭。”

“……啊?!”

可怜的徐天慧被迫接下这种苦差事,第一反应就是火速把小圈子里剩下几个人都骗了过来,独痛苦不如都痛苦,既然要死那就一块儿死好了,好歹还能有个照应。于是三十分钟内就有五六个本市名媛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给汇聚到了会所包厢。而当她们推开门看见景致的那一刹那,心里无一想的不是,天杀的徐天慧,我要跟你绝交!

“阿致你不在这两个月,A市发生的事一桩比一桩热闹。”徐天慧假装没看见她们仇恨的目光,指着一个名媛说,“美鸾跟她男朋友分手了,这两天受大刺激了,突发奇想要拍一部时尚偶像电视剧呢。为这个连私房钱和衣帽间都贡献出来了,现在正忙着找男女主角呢。”

景致喝着汤眼也不抬:“行啊。你们拍,我看。”

“阿致你不要这样嘛。”美鸾蹭过来,“我那些钱拍个乡土剧还成,拍个时尚剧就差得远了。你给赞助一点嘛。”

景致利落地回绝:“我没钱。”

“可是你有座固若金汤的靠山呀。”美鸾抱住景致的胳膊使劲晃,一边撅着嘴扮可爱状,“就请商少爷赞助一点给我嘛。只要你肯开口,他肯定什么都答应。”

景致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试试说服他来当男主角。”

“……算,算了。”

美鸾一想到商逸那张杀人不见血的笑脸,顿时挫了,默默松开了抱住景致的手。

“你跟你那凤凰男友怎么会分手,”景致说话一点没有亲和的意识,在一干黑道世家好姐妹的围绕中依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几个月前不是才订婚么。”

“就是订婚惹的祸。”徐天慧插话道,“订婚那天晚上美鸾跟男友搞初夜,结果发现她男朋友不……”

后面的话被美鸾整个捂住,徐天慧把手扒拉开,愣是一股脑说完:“发现她男友不举,后来就算灌了极品春^药还是不举,最后美鸾把这事儿跟她爸说了,她爸一怒之下把她男友打断两条腿赶出了家门。”

美鸾羞愤欲死,拿起包就要打过去。景致斜她一眼,那眼神里真是混杂了各种阴暗情感,美鸾给这么一看,手一下子吓软了,拿着的包包也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好好的聚会上把这么一个娇气柔弱的小美人给弄得泫然欲泣,景致心里那点残存的良心终于被从角落里发现,顿了一下,不甚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人渣。”

美鸾抹着红红的眼角说:“可是阿远他不是人渣……”

景致心说那个凤凰男不是人渣是什么,就算再穷起码也给你买个8G的U盘,我真想知道现在这世道他是从哪里搜罗到256M大的U盘送给你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根茼蒿,就你把他当成冬虫夏草。

“天下不举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景致从小就没怎么被安慰过,现在要安慰别人的时候真是极端不熟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商逸也经常不举。”

“……”

景致身后的保镖眉峰剧烈一跳,心中大喊不好。

“不但不举,还有受虐倾向。”景致擦擦嘴角,在众人越睁越大的眼睛中镇定自若地继续抹黑下去,“你越不给他好脸色,他就越开心,如果你能让他在人前出丑,那他一辈子都感激你。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众人:“……”

保镖:“…………”

保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说您快别说了大小姐!我口袋里的手机开着通话键呢!您现在的话都是即时广播给商少爷的您知道吗!您再说下去你完我完大家都得玩完!我还没娶老婆生孩子呢您就留我一条活路吧!求求您清醒一下啊大小姐!

可惜景致打定了主意要对商逸的形象进行人道主义毁灭,眼也不眨地继续往下编:“你们不是说商逸是有史以来最洁身自好的商家掌门么,现在你们总算知道他洁身自好的原因了。其实他之前并不是这样,相反在二十岁之前相当风流糜烂,但就是因为太风流糜烂,导致现在他留下了后遗症,再好的医生都治不好他的不举之症。”

保镖捏着汗湿的手机,黑黝黝的脸上已经完全麻木了。

“可是……”单纯可爱,对商逸抱有无原则崇拜的美鸾率先从震惊中回神,张张嘴,下意识开了口,“据说阿致你不在A市的那两个月,商少专宠了一个叫默蓝的三线小明星,前两天那小明星好像还怀孕了呀……”

话音一落,满座皆寂。两个保镖都巴不得自己成了真正的盆景,徐天慧顶着万伏高压拼命忍住想要捂眼的冲动,偷偷觑了觑景致的脸色。

景致面无表情地停了十秒钟。整个包厢都静得只剩下景致一下下敲击桌角的声音。自知闯了祸的美鸾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要说抬头看看,等到片刻后保镖的手机响起来,美鸾头皮一炸,差点跳了起来。

片刻后,手机被保镖双手恭恭敬敬托着摆在景致面前。景致瞥了一眼,眼梢微微一吊,没有接。

“大小姐,老板说,您如果不接,他会……”保镖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口,声音越来越低,恨不能顺着地缝钻进去,“会让您知道他就算有朝一日蒙您吉言真的不举了,也照样能让您感受到什么叫□。”

景致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墨,却偏偏还要微笑一下,咬着牙一字字念出来,那情状恨不得是要把商逸撕碎了去喂狗:“昨天我就该直接拿枪阉了他!”

话音落下的同时可怜的手机已经被掀到了地上,景致推开椅子就要走,两个保镖闪电般挡在前面,景致毫不犹豫一记横砍,踹向两人的命根子,结果这两人的速度实在灵活,当即绕过,然后就是一记熟练的手刀劈在景致后颈,再然后景致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

徐天慧率先回过神来,看着正小心抬着景致打算鞠躬退场的俩保镖,张张口,叫住:“……我听说上回景致给接回来的时候也是被一记手刀劈到了脖子后,还有上上回她打算从商家逃跑也是这么给弄回去的……合着你们商家就这一招必杀?”

保镖略停了脚步,极富优雅地欠身,说:“是的。商少爷有命,除了这个其他让人乖乖从命的方式都不很适合大小姐。我这回手劲不大,大小姐醒过来的时间比较短,就先行告退了。几位请尽兴,方才商少爷在电话中要我代他感谢各位对大小姐的陪同,这顿饭记在商少爷的帐上就可以了。”

“……”

第七章

 

商氏大楼。

“老板,这俩人醒了!”

景致这回不是自然醒过来的,是给杜衡天生的大嗓门吵醒的。一醒来她就察觉自己正倚在一个人的身上,此外还有只挺温柔的手在轻轻揉捏自己酸痛的后脖颈。环顾四下,周围的摆设有点陌生,只有手边纯白的沙发似乎眼熟。

她盯着那张沙发,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醒了?”商逸那种难以模仿的语调贴着耳朵响起来,带点暧昧,带点漫不经心,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居高临下,“头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景致不声不响地拂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后退,却给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导致之前的努力都白费,她又倒在了商逸的怀里。

商逸把她合身抱住,蹭了一下她的发顶,一边笑容满面地低声开口:“看来是不疼,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不举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问题,嗯?”

景致“啪”地打开他去捏她下巴的手指,眼神冷静地回视过去:“行啊,讨论就讨论。说都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您去趟医院开份健康检查报告大示天下?”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商逸不屈不挠地继续去捏她的下巴,眼神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力道是难以挣脱的力道,唇角还有一丝微笑,“你只要怀孕了,还不就是我的功劳么。”

景致大怒,一膝盖磕向他的小腹,商逸一个借力抓住她的大腿,按在自己的膝盖上两边一拉,把她强行从十字拽成了土字。景致再无耻也没想到他在人前敢这样对待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十只指甲全部下死手掐进商逸的衬衫里。

商逸皱了一下眉,把她牢牢压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介意就在这儿办了你。”

景致扬起脸,乌黑的眼珠里明明白白写着“办就办难道我还会怕了你昨晚我哪该阉了你我就该直接毙了你!”那种凌厉的眼神让旁观的杜衡都忍不住一抖,硬头皮哈着腰一溜小跑过来,结果刚要开口被景致一个手机甩在胳膊上:“你给我闭嘴!”

“大小姐您打也打了,就消消气?有话咱好好说,好好说!”杜衡胳膊那叫一个疼,心里头那叫一个苦,偏偏面上还得堆着一脸过了火的粉蒸肉式谄笑,“您要觉得不解气,就再打我两下?一百下都成!我这就给您去拿棍子!”

要搁杜衡以往泡过的那些小妞,杜衡这么恬着脸找挨揍一定能让对方的脸色缓和个七八成,再往下顺坡走驴那是一定的。但景致这个人的大脑就是用福尔马林泡出来的,对所有好话都不买账,听完抬起眼皮刷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那就去拿啊。”

“……”

杜衡那一瞬间真是一口血呕到了肺里,心里真他妈的想打开窗户跳下去!他在心里大声喊了一句我次奥!景致你狠!你够狠!

杜衡站着没动,求助地望了一眼商逸,结果他这位老板双手抱臂,也在轻飘飘地看着他,满眼都在怜悯地写着“你真蠢真的这招都是你老板我几年前就用剩下的景致早就不甩这个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

杜衡心里头顿时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杜衡还是没去拿棍子。开玩笑,他打赌他要真敢去拿来景致就真敢揍他一百下,这种涉及性命的时候节操这种东西就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了,于是杜衡完全无视刚才所说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堆笑下去:“哎呀老板让您来这儿没别的意思,就想让您看看默蓝是谁!这个默蓝绝对不跟蒋美鸾说的那样是什么包养的小明星!您看她就在那儿!”说着指了指两米远外绑得像粽子一样躺地上的俩人,又特别指了指东边那个,“您看就凭这腰粗腿短的姿色!这傻了吧唧的眼珠!还有这土得掉渣的打扮!那是没您一半好看一半有神啊!就这种不入流的小明星演电视剧估计也就是些丫鬟奴婢什么的龙套,老板怎么会看上她嘛您说是不是?外人之所以这么误会那纯粹是因为右边这男人是这女的骈头,这男的叫王渠,之前犯了事跑了,就靠着默蓝在这儿才把他钓上钩来!除了这么点儿事别的什么都没有!我跟您保证一百二十个心!”

说完景致的脸色却仍然半点没缓和的意思,上下打量了杜衡一通,缓缓地说:“没我一半好看?没我一半有神?”

杜衡第六感的预警开始莫名地轰鸣:“这绝对肯定啊,哈哈哈。”

景致的眼梢瞥上去,一个字一个字从漂亮的嘴唇缓缓地,清晰地吐出来:“可我怎么听说,你在背后说我除了脸蛋以外就不算个女人呢?”

杜衡心脏一抖,吓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大大大大小姐!”

景致冷静地说下去:“你还说,我又难缠脾气又大逻辑还不正常,其实在你心里我就不该呆在这里,我就该早早地送去精神病院去是不是?”

杜衡一蹦三尺高,心脏差点飞出胸口:“这这这绝对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我指天发誓!我拿我祖宗八辈发誓!大小姐您明鉴!明鉴啊!”

景致冷嗤一声,突然一个拐肘,撞在正饶有兴致倾听的商逸腰上,后者一时没防备,闷哼一声手下一松,景致就借机退离了两米远。

立时身后的保镖想要扑上来,结果被景致一个眼神逼得硬生生停了停:“你们敢再劈我一次试试?”

“我管这个女的是谁,你当我是傻的么,会信你那套胡说八道?”景致冲着嘴上贴了封条的那个默蓝扬了扬下巴,嘴角冷峭,“你们伟大英明的商少爷把这俩人五花肉一样绑进来,不就是想给我看看不听话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么。我告诉你商逸,让我乖乖顺着你,你想都别想。有种你就直接杀了我,有种你就不懈怠地监视我一辈子,只要给我找到一丝机会,我保证会把我尝过的苦头,一份不落地全都还给你!”

景致这回离开得很快,临走前还抓走了商逸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其理直气壮,看得都让杜衡在一旁呛了一声。

商逸不示意,也没人敢拦着。杜衡眼睁睁看着景致撂完狠话转身就走,沿电梯一路向下又一路到了车旁,钻进去驶离在目光尽头,才回过头来结结巴巴:“老,老板,要不要追上去?”

商逸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闻言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答非所问:“你觉得景致这个人怎么样。”

杜衡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措辞:“这个,大小姐的美貌和手腕自然都是一流的。”

商逸眼眸里一片似笑非笑,又抛出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你平时泡妞都泡的什么样儿的?”

这问题就像是戳到了敏感点,杜衡一下子振奋起来,滔滔不绝:“哎呀老板,这个嘛说起来话就太长了。按理说呢,那种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大方明理的女人应该是最好的,这种人不管做女朋友还是做老婆都再省心不过。但问题是这种女人一般靠撑着的都是一股气质而不是长相,虽说气质很重要,但是吧,那个,还是不能不承认,每回看见那些特别漂亮窈窕的女人往酒吧里一坐,那细腰长腿白皮肤大红裙的,啧,还是最能勾起你挑战的欲望,虽然她们的个性往往都……”

商逸柔声搭话:“都特别不省心,就跟景致一样令人发指,让你有时觉得恨不能掐死她,是不是?”

杜衡眼皮重重一跳,顿时清醒过来:“老老老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我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绝对不是!景大小姐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么漂亮的几十年也见不着一个……”

话没恭维完就又被商逸心平气和地打断:“漂亮得几十年出不了一个,所以个性就算是旷世奇葩也能情有可原是吧?其实我觉得你刚才根本就不必那么多废话,简单点儿来说就是女人下得了厨房的大都上不了床,上得了床的又下不了厨房,娶老婆娶人品,玩女人玩姿色,至于景致么,只够玩姿色,不够……”

杜衡慌得顾不上打断不打断了,就差跪下来抱住商逸的大腿痛苦表忠心了:“老板!老板!我指天发誓我绝对没说过大小姐半句坏话啊老板!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这么干啊老板!我就那天在保全公司说了句看见大小姐和您现在这么僵着我觉得很着急其余我什么都没说!真的!哪知道大小姐手眼通天第二天就知道了!那保全公司里一定是有人偷偷给她瞎说!老板您明鉴啊老板!”

“我当然知道她跟那地方通过气。她换佣人不就是想弄个线人进去么,你还真觉得我跟你一样色迷了心窍就什么都忘了。不光这些,她回来这两天,你当真以为她把祖宅弄得鸡飞狗跳就为了发泄?她要真发泄怎么不顺便把花园里那些花喷水池那些水一块儿给糟蹋了?再说今天,把事都解释清楚了她还要莫名其妙拿你下涮锅,你还真以为她那就是每月暴躁期固定发作了?她就是想找个由头往外跑罢了。”商逸淡淡地说,“你以为她什么都没想,她心里算计的比你想象的多了去。景致这个人,你要指望她有朝一日能变成一朵白莲花,还不如指望你自己呢。”

杜衡张大口,半晌说:“那那那您就这么由着她一直乱来?”

“怎么会。”商逸抬起眼皮,脸上忽然出现的那点儿温柔笑容看得杜衡浑身一抖,“给她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把她给我带回来。”

“两天?这么长?”

商逸的眼底略微闪了那么一下。

他当然没法跟杜衡解释这是因为近两天景致一直在眼前晃悠又偏偏吃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妈难熬了,还是等她月事完了再见她比较好那时候也方便把这两天的帐一并汇总算了,这么想着的同时脸上仍然挂着高深莫测的浅笑:“她不是想出去么,就先让她去散散心。”

“那总得派人跟着吧?否则两天后景小姐不知又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杜衡顿了一下,知道下面要提出的问题大概对商逸来说很弱智,但对他这种确实无法摸清景致那种神奇大脑构造的人来说真的很重要,“那个,老,老板,您知道她今晚会去哪儿嘛?要是发生个什么事儿……”

果然商逸拿出了一种“打进人类内部的无知生物啊你们真愚蠢”的眼神望着他:“你现在派人去她手底下那家制药公司门口等着,不出三个钟头她必定会出来。这种问题你也来问我?这些天你长的只有腰围吧?你那智商比股票缩水还严重吧?”

“……”

杜衡今天过得简直郁卒无比,心想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是无知生物那你就是景致神经细胞先有丝分裂再孢子传播最后在体外分化的异星生物!我现在要是问你景致多少根头发你是不是都照样能准确到个位数报出来!老板我不是你啊老板!景致不是我未婚妻啊老板!老板您好歹公正一点啊老板!

杜衡心中咆哮完毕,又冷静地回归总助一职,指着面前仍被绑成麻花的两个人:“那这俩人……”

“先留着。”

“留着?”杜衡微微惊愕,“这女的留着还成,把王渠留下来不就是个祸害?这东西多活一天都是一分危险……”

商逸捻住泛着幽光的深蓝袖扣,瞥他一眼:“还用我说第二遍?”

杜衡顿时闭了嘴。

景致把车开到制药公司楼底下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这个时间点的成年人们大都该办事办事该睡觉睡觉,制药公司的总经理唐禹也不例外。他正把刚从夜店勾到手的年轻小姑娘衣服脱到最后一件,就听到裤袋里的手机开始不屈不挠地狂响起来。

□中烧的唐禹:“……”

就算此时打电话的是他亲妈,估计唐经理也能大骂一顿。他把手机掏出来狠狠挂断,然后在同一时间又呆住,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就像是见到了阴魂不散的恶鬼一样,手一松,手机就掉到了身下小姑娘雪白的胸口上。

小姑娘白他一眼,娇滴滴嘤咛一声,声音酥得都能化了骨头。可这会儿唐禹什么都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捞起来,忙不迭地就往回打,小妞也没心情泡了,边打电话边赤着上身爬下了床。

景致在唐禹打了第三遍的时候才肯接起来,声音非常不紧不慢:“唐经理。”

“……在,在。”唐禹刚才情动的热汗此刻已经全变成了冷汗,大把大把顺着后背往下淌,“大小姐,好久不见啊,哈哈,那个,您看,这么晚了……”

“我在公司,手里拿着的是你这几个月干的所有好事。”景致说,“你现在就给我滚过来。”

“……”

 

第八章

商逸当初把景家拆了以后,接手了所有盘口和货运线,但本着某种微妙心理,把景家当初用来洗钱的一家制药公司,一家博彩公司和一家娱乐公司都归给了景致。

既然是用来洗钱,也就没想过要认真运营,景肃年还活着那会儿,把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关系户全都弄进了这三家公司。等后来景家倒了,肥滚滚的黑钱来源没有了,这几家公司里的蛀虫早就把整个架子啃得千疮百孔,就算景致再尽力维持,能勉强自负盈亏就算不错了。再后来景致甩脱商逸的监视跑到江城,这几家公司的负责人没了牵绳的顶头上司,就更成了一群无所适从的草包加蠢货,尽管只过去短短三个月,公司的报账也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唐禹连滚带爬地回了公司,从车子里出来,一抬头就望见顶楼左边的那扇窗户正亮着灯。

一阵小西风打着旋儿飘过,唐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半个多小时前在旖旎舒爽的酒店房间唐禹满脑子都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现在他站在孤零零的昏暗路灯底下,满脑子也都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唐禹纠结着是把自己弄得落魄一点还是挺括一点好,然而又一想不管弄成什么样儿都能给以景致无穷无尽的把柄,她那张舌头半点不比商逸温柔,甚至更毒,简直能化成一把钢刃戳死你,索性就什么都不顾了。

唐禹在不停暗示自己是块无痛感的木头之下上了楼,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又站了足足五分钟,才空洞麻木死心地敲了敲门。

这次景致的应答快多了:“进来。”

唐禹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景致正斜斜半躺在他那张宽大舒适足以当做单人沙发的真皮转椅内,腿相互交叠着搭在一边扶手上,高腰的连体裤只到腿根,露出修长雪白的两条长腿,以及堪堪勾住脚尖的淡金色红底高跟鞋。浑然一个撩人又勾魂的玲珑美人。

这个美人把手里厚厚一本报账往桌上一扔,眼神冰冷有如刀锥:“说吧,亏空了多少。”

认真来说,唐禹其实算是景致一个早就没了血缘关系的远房表舅。景致的母亲当年风华绝艳,可惜红颜薄命,景致不到五岁她就过世了。景肃年对爱妻情深意重,后半生不曾续弦,一个人把景舟景致抚养大,对景致母亲的娘家也多有照拂。唐禹这个人长得人模狗样,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唯独事业上做什么赔什么,在哪个公司哪个公司就倒闭,这简直就成了一条定律。但唐禹唯一的一个优点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明白自己的斤两,也很明白景肃年当初是碍着面子才让他当了制药公司的二把手,那时候他的确是过得史无前例的滋润没错,但现在景肃年死了景致掌权,再加上景致又看他很不顺眼,于是他在景致面前一向乖巧地夹着尾巴做人,只跟别人一样恭恭敬敬喊她大小姐,从不敢跟景致套近乎叫她外甥女。

“这资产表上写着亏空五十万,”景致看他半晌不敢说话,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敲了敲桌子,“假账做得不错嘛。”

唐禹弓着腰,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亏空了三,三百万。”

景致卷着双臂坐在转椅里,斜眼看着他没说话。

“……五,五百万。”

景致抿着唇沉着脸,还是没说话。

“……八,八百万。”

这回景致当头一个镇纸扔了过去:“你再给我扯淡试试!”

唐禹给青铜做的镇纸正中脑门,血一下子流下来,张张嘴,终于吐了出来:“两,两千三百万。”

“……两千三百万,”景致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气极反笑,“你当真以为我死在外头了,就敢这么胡来?!”

唐禹给小他二十岁的外甥女教训得狗血淋头,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景致缓缓吸了一口气,拎着报账踱过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垂眼盯着他慢慢地说:“两千三百万,把你不吃不喝卖鸭卖到死都赚不回百分之一来。对了,听说你还有对双胞胎女儿,长得挺漂亮,要不现在就把她俩从英国叫回来,介绍到夜总会去坐台怎么样?”

唐禹的冷汗跟山涧小溪流一样哗哗往外淌:“大,大小姐,您饶命……”

“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景致轻轻柔柔地问话,拿报账拍拍他的脸,“泡妞呢吧?我刚看了看,你这办公室电脑桌面上除了A|V文件夹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分门别类还挺全,什么骑兵步兵,重口味乱^伦N|P比比皆是,我算了算,好像一共是六百六十六部,数目挺吉利的么,亲爱的唐表舅,你其实就在找死呢吧?”

唐禹瞪大了眼:“这,这,你,我……”

“想问我怎么搞到开机密码的?我刚才昧着良心敲出来‘唐禹高富帅’这几个字的首字母,没想到还真成了。就你这种从垃圾堆里沤出来的德性,真好意思拿这几个字当密码。哦对了,我还找到了这个,给你看看。”景致又走回去,刷刷抽了好多张纸巾攥在手里,然后俯身拉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隔着纸巾一股脑地扔到了桌面上。

满桌子都是红红绿绿的情^趣用品,其中一条带着毛的软鞭还咕噜噜顺着桌沿滚到了地上,唐禹才战战兢兢抬起头,下一刻就羞耻得想要晕过去。

“你要是想问我怎么弄到抽屉钥匙的,我也可以告诉你。”景致把一支钢笔扔到他面前的地上,上面的18K包金笔尖已经给撬烂了,“我拿它弄开的,然后就发现唐表舅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

唐禹“咚”地一声跪下,流着血的头重重磕下去,膝盖正好压在钢笔笔尖上,那一刻他光忙着浑身筛子一样地抖,都没感觉到痛意:“大小姐!大小姐!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以死谢罪!您要是觉得死太便宜那随您怎么折腾我都行!大小姐你宽宏大量饶了我全家!求求您!求求您!”

景致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是在道上出了名的,别人伤她一寸她能还回去一丈。从这一点上说,她跟商逸简直就是绝配。商逸尤其擅长等人以为安全了的时候在人背后微笑着对准心口开枪,但他好歹还仁慈地一击致命不让人太痛苦。景致就不一样了,她特别擅长的是拿着一把钝刀子,不光是当事人自己,连同当事人最在乎的人一块儿把身上的皮肉骨头顺次地,慢慢地,一点点儿地割下来,不管这过程有多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她都能全程看完,并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严格来说,商逸并不是第一个打景致主意的人,但他肯定是第一个打了她主意至今还能完整无缺的人。在景致十六岁生日宴上,城西林家喝大了的二公子曾经醉醺醺地凑过来,趁着景致周围没人调笑说让她陪睡一晚,景致当时什么都没说,连景肃年都没告诉,结果这个林家二公子不到三天就出车祸死了。人人都说死得蹊跷,林家有人查到景致身上,偏偏她还不承认。

“现在知道后悔了?你那点儿后悔值得了两千三百万?”景致走到沙发旁交叠着腿坐下,脸冷得像覆了一层霜,“你要是这三个月老老实实就当你的草包,也用不着现在跪在地上求我。或者说,你要是这三个月吃喝嫖赌玩过火玩死了,我顶多帮你卖了你那栋罗水湾的别墅,肯定不会打你那对女儿的主意。偏偏你把公司搞成了一坨屎,你人又好死不死地站在这儿,还妄想让我饶了你?”

唐禹什么废话都不说了,只咚咚咚地把头往地上磕。

“唐表舅,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景致眼波半动没动,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说,“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景家有难的时候你只会拖后腿,我刚把公司弄出点儿起色转眼你就能把它弄回苟延残喘,拿着别人赚的钱挥霍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等被发现了就知道装可怜往地上咚咚磕。要是人人都磕几个头就能算了,那我可真就成了圣母了。你今天就是把这地板磕穿了也别想我改主意,一会儿就给你那俩女儿打电话,让她们订明天的机票回来,后天我要是看不见她们,那我不介意大后天的时候让你看见她俩被强^奸后的尸体。”

唐禹抬起头来,脸上一把血一把泪,模糊得像是雨天泥水里的橄榄球,景致瞥他一眼,说:“这样吧,快速点儿,你那对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不要去坐什么台了,我联系一家公司让她们去拍A|V怎么样?就按照你那电脑里六百六十六部片子挨个拍过去,什么时候拍完了,什么时候就解脱了,你觉得如何?”

唐禹瞪大了眼,下一刻就要破口大骂,景致微微一笑,按住胸口的衣服微微俯身:“恨死我了是不是?想咒我报应不爽是不是?没关系,随便骂,反正我也恨死你们这些不中用的蠢货了,也巴不得你们能一样报应不爽呢。我这人不信什么牛鬼蛇神,要是你们这些诅咒能管用,那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暗中跟随景致的俩保镖这两天过得苦不堪言。

景致那天从制药公司出来已经凌晨两点,结果她没去休息反而直奔下一个博彩公司,在里面呆了三个小时又去了娱乐公司,等她从娱乐公司出来回到制药公司的时候,正好迎上冉冉朝阳之下的上班高峰期。

紧接着景致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摄影棚,银行,高级会所,又轮流去了三个公司,然后又是高级会所,银行,公司,会所,公司……总之基本上每两三个小时景致的地点就会换一次,但都是在绕着这三个地方转,压根没去过酒店。

保镖甲在连续盯了三十个小时后终于撑不住了,趴在驾驶盘上有气无力地去拍保镖乙:“哎,你困吗?”

“你这不废话吗?”

保镖甲指着一个楼层的窗户:“那那个祖宗怎么还不去睡觉!他妈的我这辈子要成为因困而死的第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