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终于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商逸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温柔:“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让鄢玉在这么重要的地方动刀子?唔,我倒是希望他能一刀下偏了,直接让你半身不遂,如果这就能让你稍微安分那么一点儿的话。以前我就想过,不管是什么打断腿挑了筋,要是真能让你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死心,我都不介意尝试尝试。”

景致脸色发白,看向他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写着陌生两个字。商逸眉眼不动,顺着她的长发慢慢抚下去,手指深深插^在里面,继续淡淡地开了口:“以前只觉得我的话就是说着玩玩的,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不可能会这么对你,是不是?说起来其实我还有点儿后悔,要是早知道你压根不吃软,纵容你只会让你更加忘恩负义死不悔改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景致一向自认翻脸比翻书还快,但那一天她彻底见识到,商逸比她翻脸的速度还要快。一周前商逸对她还调^笑挑逗百般逗弄,一转眼就变成了不容商量铁血手腕。景致这些年看惯商逸各种纵容微笑表情,如今他突然姿态冷淡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又仿佛是真的要执行到底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承认,她头一遭感到隐隐心惊。

不过当天景致尚未完全接受这样的变化。晚饭时分管家端来甜粥,商逸接过来舀了一勺,晾凉了抵到景致唇边,景致只冷冷看他一眼,随手就给推了,她当时正在气头上,手劲也就不小,连带粥碗也没有保住,床单上顿时淋漓糊花了一大片。

景致对此的反应只是扫了一眼,就扭头去看窗外。倒是管家偷偷看了一眼商逸,当即后背一凛,立刻低头不敢再看。

“刘叔,”过了片刻商逸淡声开了口,“打电话给鄢玉,让他带营养针过来。”

景致终于转过头来,两粒乌黑眼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商逸正在抽过纸巾慢慢擦手,问:“再问一遍,吃不吃?”

“你想叫鄢玉来,那就尽管去叫。”景致冷冷地说,“想拿吃罚酒让我识时务,你做梦。”

鄢玉并不是第一次来商家祖宅。商家老爷子还在世那会儿,他每隔三两天就要承蒙召唤一次,回回过来商家都灯火通明人仰马翻。等到后来老爷子终于真正人仰马翻,鄢玉还没清闲两年,又三天两头承蒙商家大少爷的召唤,并且每回过来都能看到景致那张几乎永远化不开的冷脸。

他第一次应商逸召唤是在景致初来商家,大晚上突然被拎起来,说要他带点祛瘀的药过去。鄢玉无法理解一点儿破祛瘀药究竟有什么破魅力,才会让商逸脑子抽风劳师动众地要半夜十二点给送过去,于是一边爬起来认命配药一边恨恨地拿过旁边的砒霜,对着玻璃皿犹豫半晌,才勉强没有一起也倒进去。

半个小时后鄢玉终于赶来,拎着医药箱站在楼下,听管家讲完事情经过,本来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不假思索就从医药箱里拎出一瓶东西扔进管家怀里:“你去把这东西拿给商逸,让他俩一人一半喝下去。”

“少爷为什么要喝?”管家举起那个瓶子看了看,一脸狐疑,“这个就是营养针?”

“不。”鄢玉面无表情地说,“是汞,别名水银。”

“……”

鄢玉进去卧室时,里面安静得诡异,明显仍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鄢玉面色平静地走过去,把医药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在旁边小柜上,淡然开口:“营养针,镇静剂止疼剂,绷带伤药,温度计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胃药止泻药腹泻药,以及水银,安全^套,怀孕试纸,剪刀,我把我能想到的今晚你们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带来了,自己选。”

“……”商逸额角跳了一下,过了两秒钟又跳了一下,“你拿水银干什么用?”

鄢玉操着手,漫声回答:“也许你想不通要自杀呢,这也说不定。”

“……”商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继续问,“怀孕试纸呢?”

“也许今晚你突然要检查景致怀孕没怀孕呢?”

“你脑子抽风了吧,你当今天白天的体检是假的?”

“不,我脑子没抽风。”鄢玉淡淡地说,“我是怕你抽风。”

商逸额角一下接一下地跳,并且频率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剪刀呢?”

“自杀的第二种办法。”鄢玉云淡风轻地开口,“怕你不喜欢服毒的方式,两全其美嘛。”

“……”

商逸捏住手里的水杯,忍了很久才没有朝着鄢玉那张嘴扔过去。鄢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里被头发掩住半张侧脸的景致,沉吟了一下,还是回到正题:“客观来说,景小姐的身体其实健康得很,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大碍。再者,刚动完手术不想吃东西,这种情况也有。”

商逸的眼风淡淡地扫过来,鄢玉面不改色地迅速改口:“当然我这只是从医生角度给的建议,至于打不打营养针,还是要商少爷你说了算。”

商逸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两圈,才笑了一声,抬起眼皮柔声问:“那你再从鄢玉的角度说说看,今晚要不要打呢?”

“我怎么说了都是不算的。”鄢玉扶了扶眼镜,一张小白脸一样的面庞愈发斯文冷静,“如果你一定要我说,那我只能说句题外话,那就是我建议以后你们遇到这种事不要再来找我,直接去心理医生那儿更好。”

“我何必找别人,你的双学位不就辅修心理学么?”

“但很可惜我从不接熟人的活。”鄢玉的口气非常坦然,“而按照我跟你说过话的次数,以及我从你这里圈到的钱的数目,我觉得我们的交情虽然肯定不算朋友,熟人还是算得上的。”

商逸把脸上那点儿仅存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打针。”

鄢玉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刚才浪费的口舌感到十分可惜,颇为头疼地问:“你确定?”

商逸仍然面无表情:“你确定让我说第二遍?”

“打了这一针,以后下班时间再遇到麻烦,你能别来找我了么?”

“不能。”

鄢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医药箱放到一边,把药剂抽到针管里,挤出空气,然后偏头去看始终一声不吭的景致,开口:“景小姐,我要打针了。在此之前我想确定一遍,你待会儿会挣扎么?”

景致趴在枕头里,一言不发,也不曾动一动。

鄢玉默数到十,看到景致仍然这个状态,只能走过去,在她胳膊上消了毒。准确无误地找准位置后,不死心地停住悬腕,再一次默数到十,结果一直到最后一个数字也没听见卧室里发出什么人声,只好放弃,又用酒精棉擦了擦,接着便一针扎了下去。

第十八章

景致在当天被扎了针后,彻底跟商逸陷入冷战。

景致跟商逸平日里的相处模式非常诡异,陷入冷战后倒是和正常男女没什么不同。简单来说就是拒绝跟商逸对话拒绝跟商逸睡觉拒绝商逸提出的一切要求,这其中包括商逸吩咐厨子做出她最爱的饭菜,然后继续亲手喂给她时,景致的表现仍然是紧紧抿住唇,完全无动于衷。

景致其实已然一天一夜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对着商逸抵在唇边的勺子很久,就是不肯开口。商逸看她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说:“还不吃?”

“我不吃有什么,你大可以继续打营养针。”景致的手轻轻按在后背那个追踪器的位置上,摸了两下,感觉到一阵伤口未愈合的钝痛,忍住万千涌来的怒意,淡淡地说,“不过何必呢,直接饿死我不是更好。”

以前景致一直认为自己十分识时务。就算她心中再怎么咬牙切齿地想把对方拿迫击炮轰成碎碎渣渣,当表面上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她充其量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反抗一下,还没有等对方真正祭出皮肉之苦,她就会一面咬着牙一面低下头。

比如说,当初商逸在把景家弄垮,又把她弄进商家祖宅,紧接着又很快把她弄上床的时候,她就是这种表现。既不顺从,也不拼死反抗,既然对方爱她这张脸蛋,那她就勾着对方继续被她吸引,同时又保持自己头脑绝对清醒,所有甜言蜜语全部当做耳旁风,不动声色地蛰伏,然后在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出现时,闻风而动。

她那时候觉得这是下意识的明智之举。景致从不怀疑自己能屈能伸的能力,就如同她从不怀疑自己永远做不成君子,或者从不怀疑景家终有恢复原貌的那一天一样。因此,当她对商逸这一系列行径表示出极端的仇恨和敌对,并且连续冷战多日也不想有所和缓以后,连她自己都隐隐吃惊自己这一次如此坚决的态度。

如果能从理智出发,她现在早就该假装屈服在商逸这些强硬手段之下,就算做不出温顺的样子哄得商逸心花怒放,也不再该做这些无谓的抵抗。但真正的实际情况是,她完全无法对商逸之前的行为有一丝一毫的原谅,就连假装她都做不到。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她都仍然觉得这些手段非常的无耻人渣不要脸王八蛋值得让人从祖宗十八代到子孙十八代统统问候个遍,是个人有点儿脑子就知道绝对不能原谅他,都这样了如果她还原谅他的话,她岂不就也成了无耻人渣不要脸王八蛋值得让人从祖宗十八代到子孙十八代统统问候个遍。

这些都是她拒绝饮食,因而被商逸吩咐连续打了十天营养针之后的想法。接着在冷战持续了又十天,并且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时,景致把她跟商逸的问题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这一次反复计较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之所以仍然与商逸保持冷战状态,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这一次商逸没有主动来跟她示好。非但没有示好,反而连平日里那些搂搂抱抱哄劝调^笑也一概不剩,两个人这些天来攀谈的次数居然是破天荒的零。

虽然商逸就算来示好也不见得景致就懂得投桃报李,但商逸不主动来示好,还摆出这种态度,就意味着这两个人永远没有和好的那一日。景致觉得这一回如果要她主动去求商逸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她看来二十天前发生的事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是商逸对不起她。她就算私自跑出去也跟商逸没关系,换句话说,她本就该是出去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商逸也没资格去说什么惩罚她的话,当时他在诊所里说出那一番话时摆出的那副如师如父又如君主的嘴脸简直让她作呕,她就该让商逸跪在她脚边哭求一万遍才算真正旗鼓相当的报复。

在做如此想,由此发觉商逸这一次比她更加矫情更加无理取闹以后,景致便愈发心安理得地矫情和无理取闹了下去。

这时候她已经肯每天定时下楼去餐厅吃饭。这其中转变的原因完全在于商逸突然忙碌起来,无暇继续每餐亲力亲为喂她,而按照鄢玉的医嘱,景致现在还不能随意走动,商逸便也不能苛求她每天三餐时间都去商氏大楼报道,商逸一停止逼迫她,景致立刻不再为难自己,第二天就下了楼,报了一堆的食谱,风卷残云一般一餐吃了两餐的量。

然而除此之外,商逸对她的管束依然是压制状态。除去喂饭和起初几天强制给她两瓣臀上涂消肿药膏以外,商逸跟她再无其余肢体接触。景致每天被盯得更紧,并且明知她不肯照做,商逸也要通过佣人传达一项项命令和嘱咐,由此便让景致脸色更冷,短短几天,整个商宅所有能被破坏的东西都被破坏了一遍,连被忠心耿耿的管家藏在自己卧室里试图保命的商逸最喜欢的一座晚清西洋钟也被翻了出来,景致直接拿另一座西洋钟一碰,里面的大小齿轮传送带时针表盘等等就全都可怜地散落到了地上。

商逸听说这件事以后顿了一下,淡声开口:“继续从景致的银行卡里往外扣就是。”

管家说:“……已经全扣光了怎么办?”

商逸轻描淡写:“不是还有一张瑞士银行的卡么,那才是她存钱的大头。”

管家在电话里听得颤抖:“少爷,您真打算这,这样……”

“我怎样,不留情面赶尽杀绝是么。”商逸慢悠悠把玩新到手的两只鼻烟壶,过了片刻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也算得上赶尽杀绝?”

杜衡是在这两人冷战了足足一周后才得知这两人情况不妙的。商逸此前答应过他,一旦找到景致,就放他一周的年假。于是杜衡在得知景致回到祖宅的当日就快速离开了A市,飞去江城五少那里蹭了七个晚上,期间一共与八个女子度过了这些和谐美满的夜晚。然后刚回来到了商氏大楼顶层,正要去向商逸报道,就有个水灵剔透的小姑娘抹着眼角跌跌撞撞从办公室跑出来,一个不慎跌在了他怀里。

杜衡听完小姑娘的哭诉,脑仁儿像小锤子敲打一样的疼。尤其是听到后面说商逸这些天一脸微笑地把整个商氏大楼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折腾个遍之后,杜衡只觉得不光头疼,他的牙都恨不能跟着太阳穴一起震动。

“你来得正好,”杜衡在门外徘徊了仿佛蜗牛从一颗树顶爬到另一棵树顶那么久的时间,终于鼓足勇气敲开门,还没说话就听到商逸先开了口,头也不抬指着一边沙发上的连衣裙,“带着那个去趟祖宅,告诉景致,晚上要去一场晚宴,让她在家换好了衣服等着。”

杜衡:“……”

杜衡难以想象到他的老板究竟是拿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按照他的基本经验,他觉着去祖宅那纯粹就等于找骂,他从景致那里得到的答案从来就没变过,简洁精粹的一个字就可以概括:滚;要是她肯再赏脸点儿,那就是四个字:你叫他滚。而且杜衡完全觉得商逸肯定是知道这答案的,他现在就是摆明了要故意拿他当枪使。

“老板……”

杜衡话没说一半,就看见商逸单手支颐,眼皮抬起来,淡淡地看着他。

于是杜衡剩下的话又默默地原数吞了回去。

再接着半小时后,他果然从景致那里听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四个字,居高临下得简直和商逸一个口吻:“你叫他滚。”

杜衡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原封不动滚回大楼,颤颤巍巍如实汇报后就看见商逸扔了手里的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杜衡被他瞧得心尖都在打颤,才听到商逸缓缓开口:“衣服呢?”

“在,在车里。”

商逸又看他一眼,随即离开办公室,一路开车回到商宅,拿起一边衣服,抬脚去了二楼。他步履沉稳却又奇快,杜衡一路小跑紧跟,到最后也没追上,只眼睁睁看着两米以外的卧室门被拉开,随即又被关上。

商逸手劲不大,但轻轻的“咔哒”一声还是听得杜衡后背一凉。他跟闻声而来的管家一人扒住半边门板贴住耳朵往里面听,但商逸声音实在低,一个字也听不分明,只能勉强听到景致略略嘲讽的回答:“就算纹上追踪器,我也不是你的一条狗。你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种事我可办不到。或者这么说,不光是今天,还有以后的每一天,凡是你所有需要用到我一起去的场合,我如今索性一并回答你,我统统不愿意。”

过了片刻,景致又凉凉地开口:“是么?那除非我死。”

后面又过了良久,景致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愈发冷然:“你看上的也就我这张脸。你以为我当真没办法?”

接着只过了几秒钟,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商逸握住把手站在门口,脸色冷得犹如一块光滑的大理石:“去把鄢玉叫来。”

尴尬的管家应了声是,不怕死的杜衡偷偷往里看了眼,便发现景致漫无所谓地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左边脸颊上赫然一条长长伤口,鲜红的血映着白皙皮肤,正触目惊心地淌下来。

鄢玉来得很快,端详伤口也迅速,并且从始至终眼波都不曾动一动,淡然开口:“缝合还是包扎?”

景致问:“哪个会留疤痕?”

“缝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景致依然面色不动:“那就缝合。”

鄢玉哦了一声,也不问她这么说的原因,只说:“但我没带麻醉针,你只能忍一忍。”

鄢玉转身就去医药箱里拿针线,商逸歪倚着沙发扶手,闻言眉间一挑,手里正攥着把玩的一只鼻烟壶立时扔出去,直接击中了鄢医生那双万分金贵的手。

“包扎。”商逸沉着脸开口,“把那捆线扔了。”

鄢玉看他一眼,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把线重新放了回去。景致瞥见,冷嗤一声:“鄢医生,现在你包扎了,转眼我就又把绷带扯了,这样反复两次的话,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留疤还是不留疤?”

“你们两个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别牵扯到我头上。”鄢玉“啪”地一声把医药箱合上,皱着眉非常不耐烦,冷冷开口,“再吵下去我就把这道口子一半缝合一半包扎,让你俩谁看都心乱。”

鄢玉最后还是给景致密密包扎了一番。完毕后提着医药箱要走,手搭在扶手上又停下,转过身来,无视房间中另外一个一直歪在沙发里的人,径自冲着景致开口:“景小姐,我记得你一向自私自利无恶不作唯利是图,从来不做不划算的买卖。不过你如今为了置气就把脸给划了,却犯了世上最蠢的病人才会犯的事。念你是初犯,我暂且帮你一把。下次你再这样,我直接帮你划得更深。你真是愚蠢,与其去划自己的脸,还不如下手去划商逸那张小白脸。哪个更痛快,难道你还不知道?”

商逸嘴角抽了抽,手里另外一只鼻烟壶迅疾狠厉地扔了出去:“你再给我说一遍!”

鄢玉拎着药箱完好无损地下楼,路过待客厅时碰见正苦着脸等待一旁的杜衡,想了想,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沉静开口:“问你几件事。”

“什么?”

鄢玉认真地问:“我看你家老板肝火旺盛得非常反常,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他多久没进行过房事了?”

“……”

鄢玉继续认真地问:“而且你家老板娘也跟得了癔症一样,她多久没进行过房事了?”

“……”杜衡一顿猛咳,半晌喘了口气说,“这难道不是一件事吗!”

“……这竟然是一件事吗?”鄢玉认真地反问完,又想了想,扶了扶眼镜,再次踢了杜衡一脚,唇角一本正经地抿起来,“交代你件事。”

过了一些天,晚饭时候,商逸没在,餐厅里又是只有景致一人。其实她并不怎么饿,但今晚厨子做的一道中药药粥尝起来味道十分不错,景致尝了两口,把其他的都舍了,单单把那道粥端到眼前,喝得半滴不剩。喝完以后就去了卧室睡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迷迷糊糊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莫名其妙地浑身燥热,脸如火烧,分外口渴,此外还有某个地方隐隐地非常不对劲。

景致起初只当自己着了凉在发烧,摸索着开了灯,正打算去喝点水,没想到翻身坐起时居然摸到了一张纸条,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放到床头,拿着凑到灯前一看,上面一行颤抖的字体:大小姐,我是被迫的!鄢玉他不是东西!您要杀杀他,不要杀我!而且我这也是为了您和老板好!真的!我指天发誓!您忍耐点儿,我保证十点之前把老板送您床边来!

后面附了更加颤抖的“杜衡”两个字。

景致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口渴的真实缘由,脸色顿时阴下来,死死盯着那张纸条,恨不能立即拿迫击炮把杜衡轰成碎碎渣渣。

 

第十九章

景致把纸条揉成一团,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鄢玉跟杜衡一起绑了宰掉喂狗。但这个想法还没具体成形,她就给体内汩汩涌上来的强烈渴求感给烧得不知所措。

景致在心里骂了一声,就不得不去了浴室,把花洒的凉水开到最大,睡衣也没来得及脱就跌坐在了浴缸里。她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到最后还是热,至此才终于深切体会到了杜衡那句“鄢玉不是东西”是指鄢玉究竟有多不是东西。

景致下意识揪住胸口,指甲抠进皮肉里,却仍然难受得想要呻^吟。而最难受的自然不只胸口那么简单,她淡金色的真丝睡裙早就被水打湿,湿哒哒地粘在身上,柔滑衣料微微一动就会带来十分微妙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居然失神想到了商逸那双修长柔韧的手。

再回神过来以后景致更是咬牙切齿,恨恨地一掼水面,却软绵绵得没什么力气,只激起了一小朵可怜的水花。她手软脚也软,脑子也越来越空,先前还想着要自己把这股难受的感觉给消下去,此刻寻欢作乐的念头却越来越占据上风,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出现商逸那张微笑的脸,心中直恼怒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景致勉力定睛去看墙上挂钟,她已经被欲^望烧得干涸了时间却只转到九点。一波一波的异样感涌上来,终于让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闭上眼慢慢滑下去,从头到脚都泡进了水面之下。

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景致已经焦躁地想要杀人。她刚才还希望商逸能尽快赶回来,如果他能及时解决问题她就既往不咎,但现在她满脑子想的已经是既往不咎什么的都去见鬼去死好了,他回来得这么晚,让她备受煎熬,她不在享乐完了以后杀了他已经是够给他面子了。

景致口渴得要命,想要喝水却浑身拾不起力气,好不容易撑起身体要爬出浴缸,手脚一软,又跌了回去。这让她更加恼怒,所剩不多的理智正全部用来考虑是否该打电话给娱乐公司叫个小男明星过来,突然听到浴室的门被人推开。

商逸一身休闲黑色晚礼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把浴室环顾一遍,最后定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遍景致全身,停驻了足足十秒钟,而后一挑眉,突然笑意盈盈:“需要帮忙么?”

景致终于稍稍清醒,无所遁形的结果就是恼羞成怒,挤出来的话因为干渴而沙哑:“滚!”

“别这么客气。”商逸含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走过去,把她从水里湿淋淋地捞出来抱住,然后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把嘴里的水全部哺了过去。

如果景致还存着一丝理智,她肯定会再扇商逸一个耳光。但她在被他抱紧的那一刹那理智就“腾”地一下被全数烧光,她所能感知的就只有他微凉的手指抚上面颊上那种舒适的感觉,以及他将水灵活而刁钻地渡过来时那种甘美的感觉,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也不愿想,她下意识便搂住了他的脖子,很快腿也随之攀了上去。

两个人唇舌勾缠了很久才分开,景致想要继续追逐上去,商逸却把她凑过来的嘴唇轻轻按住,然后把她树袋熊一样抱出浴室,压在墙上,又拿过杯子含了一口水,再度哺了上去。

两人以这种方式把水喝光,再次分开时景致已经十分难耐,无意识地蹭着他胸口的衣扣,低低呜咽了一声。

“润完嗓子果然叫得好听多了。”商逸轻笑了一声,手指点住景致下唇,“想要是不是?先帮我脱衣服。”

景致的手腕软得像面条,解起扣子来比蜗牛还慢。商逸不急,她解了没两个却已经没耐心,将他的手指一口叼住,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滚开!”

商逸捞起她的一条大腿,手指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在那里或轻或重地勾弹剔套,微微一笑:“我真的走了你会后悔的。”

景致蹙着眉,忍不住溢出一声呻^吟,呻^吟完却还是嘴硬:“你觉得会么?这世上又不只有你一个男人!”

商逸仍然一脸慢吞吞的微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给我说一遍。”

景致不怕死地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商逸立即把她从身上扒下来,转身就往门口走。景致在他身后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刚才她明明就能感受到他抵过来的欲望,现在居然还能说走就走。

商逸握住门把手的同时景致从身后抱住他,商逸的动作停下来,头也不回,嘴角露出一点笑容:“说点儿好听的。”

景致在心里把他早已骂了千万遍,小腿却不由自主蹭着他的裤脚,软软地开口:“逸哥哥,求求你。”

商逸转过身来,笑着把她整个抱住,按到一旁的墙边,手指抚弄下去,一面说:“我还没听够。”

景致呻^吟一声,捂住眼一口气说出三四句淫^靡至极的话,接着便感觉被握住腰肢,衣服也被剥下来,有东西终于冲撞进来。

景致被这突如其来的快^感冲击得一下子仰起头,闭上眼闷闷哼了一声,接着很快就得寸进尺,软绵绵的手掌拍在商逸脸上:“快一点!”

“我养你就是为了伺候你么?”商逸笑着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变着花样地从各个角度揉捏她,手臂上挂着的睡裙顺着动作滑进去,又被他刻意缓慢地抽^出来,景致呜咽一声,不由自主地跟随摆动,一面忍不住紧紧地贴住了他。

两个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地点遍及卧室的每个位置,体^位是商逸能想到的各种姿势。商逸熟悉她的每一处敏感,景致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软软一团,紧紧吸附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摸到哪里,哪里就要微微战栗。景致早就被连绵不绝的快^感刺激得低低哭泣,商逸突然提出要去阳台上试一试。

景致立即抬头,黑润润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央求望着他。商逸顿了一下,改口:“好了,不去就不去。”

说话的时候他的速度突然加快,景致低咽一声,无意识地乱抓东西,不防拨开了手边的花洒,冷水一下子冲了她一身。冷热分明的刺激加速了快^感堆叠,景致在一瞬间大脑被抽空,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余下茫茫的一片雪白。

景致第二天一转醒,就察觉商逸躺在她身侧,把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正在跟杜衡通电话:“老板,您这次一定要保我!我拼死得罪大小姐就是为了您的幸福,您要是不保我我肯定就看不到今晚的夕阳了!”

商逸轻描淡写开口:“放心,你肯定能看到。景致这两天都没力气出门,你还能再多活几天。”

“……老板!我还没娶妻生孩子啊老板!老板您不能这样啊老板!”

商逸的手在景致的小腹上轻轻摸来摸去,一边闲适地低声反问:“难道娶妻了你就能生孩子了?”

“……”

杜衡被这个无良的老板彻底伤透了心,悲愤地挂了电话。

商逸把电话扔一边,把景致抱进怀里,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笑着说:“醒了就不要装睡。”

“……”

景致没法不装睡。她现在身上每一处酸痛的骨头都在提醒着她昨晚两人过得是有多荒唐,她现在不由自主就能想起来昨晚她亲口说过的那些脸红耳热的话。那些话她以前再被商逸折磨得生死不能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说过,如今她就算脸皮再厚,想要一头撞死的心也有了。

景致脸颊生热,闭着眼,翻个身拿被单整个裹住头。商逸把她从里面扒拉出来,揉了揉她的脸,正要调侃两句,又顿住,拿手背贴住她的额头,看看她,半晌说:“……发烧了?”

景致今天很悲催。她现在一闭眼就能看到昨晚自己主动攀在商逸身上求^欢的场景,这种羞耻感让她连平日里的暴躁脾气都被泯灭得无影无踪;而一睁眼则能看到商逸玉立的身影微笑的脸庞端着牙膏水杯米粥等等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商逸说这是对她体弱无力的一种关怀,可她只觉得眼晕。

而在看到体温计上显示自己发烧三十八度以上时,景致就更晕了。

不过商逸今天显然心情很不错,喂完药后还坐在床头摸着她的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过了一会儿见她懒懒地没什么精神,给她掖好被角,想了想,出去了。景致睡醒一觉再睁开眼,发现床头正躬身等着一个人,居然是她那个被陈清回告知已经被剁掉五根手指头的线人。

景致看看她完好无损的十个手指头,顿了一下,对方先开了口:“大小姐。”

景致嗯了一声,把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问道:“商逸怎么折磨你了?”

“他没有怎么样我。只不过一直把我关着,今天又突然把我放了出来,说让我继续在这里做佣人。”对方说完迟疑地望着她,“大小姐,您看……”

景致温声问:“你想继续做下去吗?”

“这个全看大小姐您的意思。”

景致脑海里又浮现出商逸那张笑得高深莫测的脸,皱了皱眉:“那你就继续在这里做着吧。”

景致在当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有点心烦意乱。之前她始终觉得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并且从来不需要改变,但今天她因为发烧而头脑昏沉,在线人走后,想到的却全都是跟商逸相处时的一些乱七八糟事。这些事明明跟她前些天与陈清回商定的那些计划完全相左,可她如今浑身无力地靠在商逸怀里,想到商逸对她有时候算是不错,感觉他一边细细抚摸她的后背,一边逗着她说笑话的时候,在那么一瞬间里,又突然觉得这些温存的事要是偶尔发生一次其实也未尝不可。

景致对今天自己的心慈手软感到非常烦躁。她觉得她就不该产生这样的依恋情感,但事实是她真的产生了,并且仿佛癌细胞一般迅速粘附感染了她其余的对立想法,这让她非常惶恐不安,但她又不知该怎么办。

于是她在接下来都没对商逸摆出什么好脸色。商逸一抱住她,她就要他走开;商逸恍若不闻地继续抱着她,她就开始推他;商逸根本纹丝不动,她就开始咬他;咬到中途觉得自己发烧中的力气实在小,与其说是抵抗倒不如说是调^情,她就只能恨恨地收回了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