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宁对上他的眼,拿一双如墨玉般的眸子里似乎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她心头一震,连忙垂下眼睑。

“走罢。”他依旧牵住她的手,她亦没有挣开。

现下虽是春天,但天气还是有些凉,她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内,但胳膊还是有些冷,她强制忍着,到最后手足都是冰凉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件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她望向他,他只微微一笑,“你权且先披着罢。”

她原本想拒绝,他的眼里却放出慑人的冷光,仿佛只要她说出口就会勃然大怒,她现下也不愿意惹事,干脆随了他。

车子停下来,他亲自替她打开车门,扶了她下来。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城,到了晚上街上居然这样热闹,一排排的小摊子都摆了出来。吃完了晚饭,携家带口地出来散散步,吃点小点心,买些小玩意儿回去,倒也自在休闲。

他说,“咱们去吃点抄手罢。”

很快,两完热腾腾的抄手就端了上来,她用勺子一个个舀了吃,抄手的皮很薄,肉馅鲜美,她吃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猛一抬头却见到他正看着她,目光灼灼,她低垂了目光,“你怎么不吃?”

他笑了笑,黑色的眸子里荡漾着快活的神色,“我看你吃就够了。”

她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难怪是花名在外的霍二少,这样的情话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

他并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等着她将一整碗抄手都吃完了,又问,“还要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很饱了。”

她和他手牵着手沿着苏河慢慢地散着步。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周遭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侧目看着她,几近痴迷。

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但是这沙沙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他的耳朵动了动,第一反应竟然是将她护在怀里,“小心!”

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将她护在身后用左手将德国进口的勃朗手□□,,眼睛迅速将地形观察了一遍,瞄准粗大的柳树后的几个埋伏点连开数枪!

砰!砰!砰!

他的枪法很准,那两颗子弹都正中心脏!侍从们很快赶来,又是一通扫射。

他焦急地问她,“你还好么?”

她低头,看见有红色的液体汩汩地冒出来,浸透他墨绿色的戎装。

“啊…”她叫了一声,慌忙地去捂住他肩头的那个伤口,奈何血还是透过她的指缝不断地往外冒。

他痛得几乎昏过去,仍只是问她,“你还好么?”

她慌乱地点点头,有液体从眼角流出来,“好,我没受伤!”

他似乎松了口气,软软地倒向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扶住他,心底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现在,真正的女配还没正式发威呢…

第七章

第七章

一辆崭新的林肯缓缓停在圣德医院的门口,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沁宁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圣德医院是英国人开的医院,出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否则也不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医疗费。

她一步步走着,恍然间,一缕幽香钻入她的鼻,她转过头,恰好与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擦肩而过。她穿着一件碧色的旗袍,样式简单,做工却精致无比,她那样缓缓走来,真真宛如六月天里盛开的一朵碧荷。

不得不承认,那是个美人,甚至拥有祸水的资本。

走廊最里面的特护病房外面围了一圈荷枪实弹的士兵,霍靖承的副官于秀才见着沁宁,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少夫人!”

沁宁心知肚明,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这特护病房足有十个普通病房大,脚下铺着俄罗斯进口的加厚毛毯,宽大的床边甚至还装了电话,四周也早已经摆满了各色的水果和鲜花。

“沁宁!”他见到她来,唇角就往上扬了好几个弧度,“你来了。”

沁宁坐在他边上,“母亲让我带了汤来。”

他肩头缠着纱布,有血迹渗透出来。沁宁鸽子汤盛出来,递到他面前,他微微欠起身,这样稍微一动作,就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我手不方便。”

他这样说岂不是让她喂他?

她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他笑着咽下去了,眼睛里尽是笑意,他将一整碗汤都喝下去后,笑道,“要是天天能受伤就好了。”

“胡说什么呢。”

“你担心我了?”

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依然一阵阵后怕,像他这般的人真是日日处在刀口上,也不知道夜晚会不会做恶梦?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那些人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出院之后,枪伤未愈,在家里看看书,浇浇花,反倒得了闲,他总爱跟着她,几乎时时刻刻地黏在她身边。她尽力想忽略他的存在,他却总是要找些话来跟她说,她被烦得不行,只得勉强敷衍几句。

室内的光线晕黄晕黄的,她在那边画设计图纸,他就坐在她身边捧着一本俄罗斯文的书慢慢地翻看。她微微一侧头就可以看见他的侧脸,粗浓的眉,英挺的鼻,薄薄的唇,生得倒是难得的清俊。

她看得仔细,他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骤然将厚厚的书移开,微微转过头,一双黑眸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她立刻将视线移开,内心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的心情却变得异样的好,像是插上了翅膀飞上了天。

他几乎是挨着她坐,她尽量地往另一边靠,渐渐地,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你再坐过去就要跌下去了。”他慢悠悠地道。

她低头,果然看见自己挤得半边身子都出去了,不由得皱了眉。

他笑了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使劲儿一拉将她拉回长椅上,他离他那么近,近得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他一点点地靠近,靠近…

就在他几乎吻到她的唇时,她猛地低下头,重新拿起画笔,“你难道不能去那边坐吗?”

“我就喜欢坐你这儿。”他想,反正他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形象了,干脆做一回地痞流氓好了。

“那我走总行了罢?”沁宁当即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去了隔壁的书房,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霍靖承吃了个闭门羹,难免心头烦躁,踢了一下楼梯口的一盆墨兰才算稍微解了气。

过了十几日,霍靖承的伤到底是无碍了,他原本还想赖着,但终究是被他老子骂回去了。沁宁亦松了口气。天气越来越冷,眼见着就要入冬,淑仪便拉着沁宁一块儿去百货大楼买衣服。

这百货大楼里卖的大都是成衣,许多是外国的运过来的。淑仪异常兴奋,一件件地去试。她亦看中了一件红色的骑马装,看上去非常漂亮。淑仪吃了一惊,“二嫂,你还会骑马?”

“会一点,以前在外面留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的。”

“二嫂真厉害,父亲和二哥就从来不让我骑马。”淑仪转而又道,“刚才我试的那五件衣服全都给我包起来,记在账上就是了。”

“对了,咱们话剧社明天晚上在大礼堂要公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你一定要来的。”

沁宁笑了,“你演的什么?”

“我自然是女主角。”淑仪眉眼里尽骄傲之色。

“只是不知道咱们霍三小姐的罗密欧是谁呀?”沁宁忍不住打趣道,淑仪年轻脸皮薄,禁不住红了脸,娇嗔着道,“二嫂!”

沁宁但笑不语,淑仪这些日子越发喜欢打扮了,出门前都要照好几回镜子,肯定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了…

第二天晚上,她刚下课准备走出教室,有个学生喊了她一句,“凌老师。”

沁宁回头,却是林中正。林中是林家的三公子,年纪不比沁宁小几岁,在建筑方面很有才华,有些设计理念非常新颖,学校里是个女学生就有五个喜欢他。

“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可以吗?”林中正问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过是助理教师,自认为在建筑方便实在见识浅薄,但他既然这样讲,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好。”

两人一路讲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校门口,沁宁心底很高兴,在很多事情上,林中正和她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霍靖承一早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了,只是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她的脸上荡漾着笑容,眉眼都亮晶晶的,一点不像面对他的时候那般淡漠疏离的样子。

他将车门打开,冷冷唤了一句,“沁宁。”

沁宁猛一抬头,见到霍靖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你怎么来了?”

霍靖承扯了扯嘴角,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身,刻意放柔了语气,“今天是淑仪表演的日子,你难道忘了?”

他的手紧紧地贴着她的腰身,这样的众目睽睽睽之下,沁宁觉得非常尴尬,不由得挣脱了他的怀抱,对林中正歉意地一笑,“中正,今天我还有事,下次咱们再聊,也许可以一起做研究。”

霍靖承微微挑眉,中正?叫得倒是亲热。

“好,一言为定。”林中正一眼都没把他这位霍家二少放在眼底,对着沁宁绽放了个笑容,年轻的脸上仿佛盛满了阳光。

一路上,霍靖承自然都没好脸色,沁宁也懒得理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

“喂,凌沁宁。”

沁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

霍靖承想到她方才对着林中正那张笑脸,心底一下子不舒服了起来,“你现在是我们霍家的人了,总要注意点分寸,总跟男学生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坐在前座的余秀才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哎呀,这车里怎么这么大酸味儿啊…

沁宁不想跟他费口舌,淡淡道,“知道了。”

她这样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他,但又发作不得,他就像是一棒子打在了棉花上,不但没伤着她半分,反而震得自己手疼。

“哼。”霍靖承别别扭扭地从鼻孔里出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街头了。

余秀才难得见霍二少吃了瘪,忍笑忍得很辛苦,肩膀都在可疑地抖动。

霍靖承瞧见了,狠狠踹了一下前座,余秀才这才忍住了笑。

霍家的车子在英华女校的大礼堂停住,两人才走下车,就有一大群记者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就是在朝华日报的旧同事,他是专门的摄影记者,叫做周得生。霍靖承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她浑身一僵,他附在她的耳边道,“快点,笑一笑。”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让她的耳根燃起了一丝热意,看着镜头,绽放一个状似幸福的笑容。

霍夫人早已到了,见到他们两个,是现在霍靖承揽着她腰身的手上转了转,“难得今日你们一块儿来了。”

靖承拉着沁宁坐了下来,“淑仪可是我亲妹子,天大的事儿我也得搁下。”

淑仪演得很好,只是霍靖承听不懂英文,无聊得直打哈欠,“也不知道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无聊得很…”他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沁宁耳边,悄声道,“夫人,要不你给我翻译一下?”

沁宁看了他一看,又看了身边的霍夫人一眼,低低应了一声,“好。”

此刻正演到最后一场,朱丽叶自杀的一幕,“你去吧!我不愿意走。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住在我忠心的爱人的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吗?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

沁宁压低声音翻译到这一幕的时候,却见到台上的淑仪竟然真的吻了一下那个“罗密欧”!

霍靖承皱了皱眉头,“这死丫头太大胆了罢?”

沁宁笑了笑,“不过是演戏而已。”

霍夫人倒是没说什么,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鸟…

第八章

军中的事务一向繁忙,他渐渐地忙了起来,甚少回家。霍震云又派了他去邕州驻防,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眼见得酷暑已至,霍震云和霍夫人循例回了北山官邸避暑,尹楚乔跟着学校里的同学去巡回游学了,因此家里冷清清地只剩了沁宁一人。加之学校亦放了暑假,沁宁实在是要闷出病来。

最后,倒是尹楚乔约了她一起去学古典芭蕾。

“我不行了…”沁宁摆了摆手,身上的热汗几乎浸湿了芭蕾舞衣,“累死了…”

尹楚乔做完一个滑行之后,笑着走了过来,“不行,今天才练了这么会儿。”

沁宁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可不比你,原先就有舞蹈基础,我可是门外汉,学这个实在是吃力。”

两人换了衣裳,手挽手走出门去,楚乔道,“时间还早,咱们不如去吃冰淇淋罢?”

“好,我正想去。”

两人点了单,便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沁宁一向怕热,一到夏天便没精神,随意嗯了几句。楚乔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瞧。”

沁宁抬头,正见一位美人走进来,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大卷,身上是一件针织细花短旗袍,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正是那日在医院门口遇见的那人。

“柳扶君哎,你认得吧?”

她笑了笑,“自然。”如何能不认得?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霍靖承的新宠。

柳扶君见着沁宁,居然笑着走了过来,“霍少夫人,你好啊。”

沁宁点点头,却并不去与她握手。

那柳扶君倒也不觉得尴尬,将手收回来,又道,“二少过些日子就该回来了罢?他也真是,才刚新婚不久,就出去出差了。”

沁宁冷冷一笑,“柳小姐倒是很闲?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这一句话说得柳扶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咬咬银牙转身走了。

尹楚乔哼了一声,“这人实在是粗浅得可以,光有个漂亮的壳子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沁宁倒是不介意的样子,一勺一勺地将冰淇淋送入口中,草莓的清香扩散在唇齿间,“男人不就爱那个调调?”

霍靖承回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凉快了下来,玉柒官邸内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的,大盏的金菊、白菊、紫菊盛开在花园里,甚为艳丽。

小汽车刚刚停稳,大丫鬟云杏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二少。”

霍靖承没应她,只是问,“少夫人呢?”

云杏收了脸上的笑,“在楼上呢。”

他几步走上去,却见她躺在竹席上午睡。她只穿了件白色的真丝短睡裙,修长雪白的大腿露出来,看得他一阵火气上升,忍不住将她搂在了怀里,含住了她的唇。

沁宁没几下就醒了,扬手就拍在了他的脸上,待冷静下来,见到是他,难免有些后悔,“我,我不知道是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吗?”

霍靖承笑了笑,“夫人,你这是第三次打我了罢?”

说罢又凑了上来。

因她刚打了他,反倒弄得她不好推拒。

他的呼吸一点点地加重,舌尖追寻着她的舌,在一起缠绕。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没几下子,沁宁就觉得呼吸异常困难,两颊都涨红了,忙推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霍靖承见她这样子,忍不住又缠吻了上去,沿着唇角一路下滑,轻轻地啃噬着她脖颈处细嫩的肌肤。

眼见得就要成燎原之势,沁宁用力将他推开。

霍靖承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开始,他见她推拒还以为是她欲拒还迎,惹得他□□更胜,手也不规矩地顺着她的腰线往上钻。谁知道沁宁推拒得越发厉害,他这才知道,她还是不愿意。

枉他没日没夜地处理公事,只为了能早些回来。

沁宁眼见得他的眸子里积聚着喷发的怒火,将身上的衣裳整好,淡淡地道,“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许久许久,久到沁宁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爆发的时候,他扯了扯嘴角,将丢在一边的军装外套重新穿上,转身道,“我是答应过你会等你,但是这是有限度的,我不会永远等你一个人。”

门重重地关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绿色的窗纱斜斜地照射进来,洒了一室的冷意。沁宁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良久才起身去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静静地想,你当然不会等我一个人。外面的女人那么多,即使我这朵家花偶然入了你的眼,用不了多久,外面的野花终究是更吸引人的。

第二日,沁宁走下楼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也在,正闲闲地翻着报纸,面前搁着热腾腾的早餐。

她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一块土司就着牛奶慢慢地吃了起来。她偶然一抬头看到他正在看的报纸竟然是《朝华日报》,她有些疑惑,他不是从来不看《朝华日报》的么?

他看了她一眼,将报纸递给她,“我想,这上面的一则消息,你会很感兴趣的。”

头版讲的是霍震云在邕州巡查的事情,还附了一张照片在上面,他跟在霍震云的后面检阅军队,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英武不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