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过去,他闭紧了双眼。

他年少离家,从未象此次这般,盼着早些回家,也从未象此刻这般后悔。

若是晚些回来,他就不会看到肖赞抱着灵犀,他的心就不会遭了凌迟一般,被割成一块块的碎片,却不觉得疼,只觉得无法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宋代公服款式:曲领(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或革履。公服三品以上用紫,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

官家:皇上。

枢密院:枢密都承旨(五品)、枢密副都承旨(从五品)、枢密承旨(正六品)、枢密副承旨(正七品)“掌承宣旨命”。

夜话(上)

肖赞痛哭着,这大半年的无奈屈辱愤恨不甘,在心上人的怀抱中尽情宣泄。

灵犀悲叹,想说些宽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任由他放声大哭。

想起自己听闻哥哥的噩耗和他订亲的消息,也曾悲痛欲绝,也有一个人,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抱着放声大哭。

仲秋,灵犀双眸中染了泪花。

肖赞哭了很久,灵犀陪着他,直到他止了哭声。

肖赞有些窘迫,低着头不去看她。

灵犀叹口气说道:“今日是小年,我回去看看大哥二哥,也要去铺子里看看,仲秋也该回来了。”

肖赞抬起头,头发有些散乱,双目也红肿着,他看着灵犀:“你就那般惦记他?”

灵犀点点头:“他在家不觉得,这一分开,还真是日思夜想。肖赞也好好待你家娘子吧,你我,就此别过。”

肖赞去抓她的手,灵犀一躲,他的手揪在袖子上,灵犀却不停步,只往前走。

刺啦一声,衣袖被撕裂开来,灵犀却不管,疾步走出林子。

留下肖赞看着手中那半截衣袖发呆。

灵犀进了东城门,眼看太阳当头,知道已近晌午。

她先去了芳兮斋,进门喊了声何大哥。

何超迎了出来,灵犀笑问道:“何大哥可知仲秋何日回来?我算着日子,这两天也该到了。”

何超笑道:“已经回来了,巳时到的。这会儿到灵犀娘家去了,说是给你大哥二哥带了年货。”

灵犀从篮子里拿出砂罐递给何超:“这是午饭,何大哥热着吃吧,我走了啊。”

何超看她脚步匆忙,再看看她裂了半截的袖子,叹口气摇了摇头。

仲秋进了林子里,不大一会儿折返回来,一路上紧绷着脸,默然不语。

到了店铺略略交待他几句,就扛了一个箱子到叶家去了。

他的娘子在外私会情郎,他还顾念着她的娘家,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何超追了出去:“仲秋,我不明白……”

方仲秋抿抿唇:“该做的事,总还得做。”

何超又是叹息又是钦佩。

待灵犀赶到娘家,进门不见方仲秋身影,一问才知,刚刚走了,回方家村去了。

灵犀放下包袱就走,叶青山摇头:“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灵犀红了脸,富贵在旁说道:“灵犀这衣袖,怎么少了半截?”

灵犀啊了一声,想着这一路走来,得有多少人看见,真是丢死人了。

又想到何超也看见了,更觉羞臊不已。

忙去自己屋中换了件衣衫,脚步匆匆回方家村去。

进了院门,就听到堂屋中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快步走到堂屋门口,拢了拢头发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看着他,他瘦了,面容上有些倦色,从头到脚都带着仆仆风尘。

玉容坐在方仲秋怀中,嘴里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叫道:“二嫂回来了。”

方仲秋目光扫了过来,看到她身上换了衣衫。

转过头去接着与家人说笑,只是搂着玉容的手却紧了很多,手指关节泛出白来。

灵犀看到他,只觉心中欢喜,低头笑了笑,转身去厨房与桂莲一道准备饭菜。

饭桌上全家人围着他继续说笑,他没有看一眼灵犀,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灵犀默然吃饭,匆匆吃了几口起身道:“我吃好了,为仲秋烧热水去。”

春生就冲方仲秋挤了挤眼睛,方仲秋没理他。

晚饭后,方仲秋拉着冬生和春生叙话,玉容也在一旁凑热闹。

灵犀收拾了厨房回屋中沐浴了,坐在灯下等他。

左等右等不见回来,街巷中已传来子时的更鼓之声,灵犀恨恨想着,这长途劳累的,春生可真是不懂事。

蹬蹬蹬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隔着堂屋窗户道:“春生,别缠着你二哥问东问西了,让他早些歇息。”

春生笑道:“我的好二嫂,我早就困了,是二哥缠着我,不让我……”

啊的叫了一声:“二哥怎么又踹我,二嫂都等不及了,就快回去吧,这小别胜新婚的……”

又是嗷得一声叫,灵犀听他没正经,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春生哈哈笑道:“二嫂,你这是越描越黑……”

灵犀涨红了脸,转身回了屋中。

又等了一个时辰,方仲秋推开了屋门,看到灵犀依然在灯下坐着,就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灵犀起身笑道:“厨房灶火未熄,水一直热着呢,仲秋沐浴过再睡吧,也解解乏。”

方仲秋点点头,转身走了。

过一会儿提了水进来,注入浴桶之中。

灵犀为他支好屏风,方仲秋跨进浴桶,被温热的水包围着,只觉疲惫不堪。

眼下已是年关,铺子里生意要做,自家和岳家都等着置办年货。

他咬紧牙关,按部就班做着该做的事,忙得团团转,没有闲暇去想林子里的事。

此刻,他泡在浴桶中,身子松弛下来,一切就都来到了眼前。

灵犀冲他笑着,似乎很高兴他回来,他却不想看到她。

他知道肖赞的性情,他既回来,必然执着纠缠不休,而灵犀,一直将他放在心里,从不曾忘记。

可是,他不想放手。

灵犀听着屏风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水声,心中只觉欢喜。

她从包袱里拿出换下的衣衫,准备缝补袖子,想着两只袖口都换了同样的花布,就又是一件好好的衣裳。

想着摸一下袖口,不由啊了一声,那块玉佩还在。

方仲秋沐浴过出来,就看到灵犀掌心捧一汪碧绿,正凝神看着。

他心中撕疼,径直越过灵犀,坐在了床沿。

灵犀叹一声,将手中玉佩搁在几案上,朝着方仲秋笑道:“可累吗?”

方仲秋没有说话,灵犀取了一块干的巾帕,走了过来笑道:“我为你擦头发吧,快些干了也好歇息,好好睡一觉,瞧你,眼圈都是青的。”

说着话,站在方仲秋面前,巾帕覆在他发上,两手不轻不重得揉搓。

看方仲秋梗着脖子坐得僵直,伸手托一下他脸,让他靠在胸前,笑说道:“这样也舒服些。”

她身上清幽的香气侵袭而来,以往总令人心安,今日却令方仲秋无比烦躁。

灵犀专心擦着他的头发,方仲秋定定看着她,突然说道:“今夜,我要定了……”

说着话两手一用力,撕开她的衣带,将裙子褪了下来……

灵犀上身穿着红抹肚,绣着鸳鸯戏水,下身是卓芸送的红里裤,裸了肩背露着小腿,肌肤上晕着帐外照进的红烛光,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一般。

方仲秋愣怔着停了下来,声音里添了丝温和:“怎么穿了这个?”

灵犀紧闭着双眼,睫毛颤动着,声音低得梦呓一般:“刚刚沐浴后,就换了,等着仲秋回来,听说,新娘子初夜时,都要穿这个……不过,今日太晚了些,不如,明日再……”

方仲秋微有动容,一手掩了她唇,一手为她卸了钗环解了发髻,任她如瀑的乌发散落枕席。

灵犀悄悄睁开眼,看他微湿的长发垂在腮边,平日晶亮的双眸似氤氲着水雾,朦胧而遥远,喃喃说道:“仲秋果真好看。”

方仲秋心中似有嫩爪子挠过,两手滑到她腰间,向下探去。

入手却不是丝绸的质感,而是比丝绸更柔软的滑腻。

好奇着低头去看,灵犀夹紧了双腿,涨红着脸道:“不要脱……”

方仲秋不说话,双手伸了进去,试探着摩挲揉捏,灵犀僵直着身子紧咬了双唇……

本想跟他说说肖赞的事,那块玉佩,让他还给肖赞,顺便也解了萧赞对他的误会,自己,还是不要再见他了……

可是今夜,他……还是明日吧……

方仲秋双手探索着,灵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喘息声渐渐变得急促。

微闭了双眸紧咬着嘴唇,灵犀两手胡乱抓着身下的床褥,扭动间粉红的两点不时跳出,方仲秋喉结滑动着,两手上移着探入她的肚兜。

触手处丰盈柔软,他用力揉捏几下,灵犀的轻吟逸出唇边。

那轻吟声若点火的火石,方仲秋体内火苗轰然窜起,他再难忍耐,一条腿的膝盖用力一顶,分开她的双腿,挺身闯了进去,就听灵犀啊啊几声大叫,两手紧紧掐住他腰:“疼,仲秋,疼死了……”

方仲秋隔着肚兜,一口咬在她的胸前,含糊说道:“不许喊疼,你再疼,也抵不上我的心疼……”

话虽如此,动作还是轻缓许多,紧张得额角泛出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宋代的“肚兜”,叫做“抹肚”,改一下。

狭路

第二日午时,方仲秋请何超上了春风楼二楼雅室,犒劳他这些日子的辛苦忙碌。

不期有人走了进来,一袭绿衣,神采飞扬。

他笑看着方仲秋,方仲秋低下头没有理他。

肖赞扯扯唇角:“怎么?强娶了灵犀,就翻脸不认人了?”

方仲秋不说话,何超起身笑道:“这位大官人是不是吃了酒,认错了人?”

肖赞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在方仲秋面前一晃:“灵犀的衣袖改做的,可认识吗?”

方仲秋站起身来,肖赞笑道:“我是不会放手的,仲秋若心疼灵犀,就遂了她的愿,和离吧……”

他话音未落,方仲秋已冲到他面前,一手将那块帕子抢了过去,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照着肖赞的笑脸挥了过去……

此时灵犀正在屋中发呆,想着昨夜……

他初始还慢些,后来只问一句还疼不疼,她刚摇头,他就猛动了起来,灵犀双手紧捂了嘴,压抑着,怕自己再叫喊出声。

他狠劲撞击着她,拼了命一般。

从未见过那样的他,放肆恣意霸道……

过了很久,总算他停下来,埋头在她胸前,灵犀手抚上他的发:“仲秋这样,吓着我了……”

方仲秋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叹口气披衣下床。

灵犀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也就睡了过去。

早上鸡鸣起身,打开门一看,方仲秋正在院子里踱步,他一夜没睡吗?

灵犀想要问他,他却头也不回快步回了屋中,似没看到她一般。

想要追进去,桂莲走了过来,说声真早,灵犀笑笑,与她一起进了厨房。

早饭时,没见到方仲秋。

想到他昨夜没说几句话,也没笑过,难道有心思不成。

灵犀担忧着,一日心不在焉。

夜里,方仲秋没有回来。

第二日一早,灵犀收拾了,说要去桐城一趟。

刘金锭拦着不让,门外有人喊着灵犀走了进来,是卓芸。

灵犀眼圈都红了,笑着骂道:“死丫头,以为再不理我了。”

卓芸一把拉了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马车在外面,快跟我走。”

上了马车灵犀笑道:“去哪儿啊?急火火的。”

卓芸板着脸道:“笑,还笑,仲秋被押进大牢里了。”

灵犀就觉脑袋里嗡得一声:“好好的,怎么就押进大牢了?”

卓芸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何大哥说,肖赞拿了你送的帕子羞辱仲秋,仲秋一生气,拳头就上去了,险些打断肖赞的鼻梁,那小子明摆着故意招惹仲秋动手,当时隔壁就坐着县令,这一来,大堂问讯都省了,直接就投入大牢里了。”

灵犀急道:“哪有什么帕子,我没有送过帕子给他。”

卓芸嗤道:“说是什么扯下来的衣袖,他改做了帕子,装在袖筒里……”

灵犀跺着脚央求道:“先不争这些,卓芸,伯父在平安州为官,自然能在县令面前说得上话,能不能设法……”

卓芸叹口气:“你以为我没有吗?昨日何超派富贵来传话,我就求了父兄,可县令不买账,肖赞的岳父是上京的高官,县令巴结他还来不及。我看了看形势,只有肖赞松口,仲秋才能出来。是以,接了你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