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一眼过来一把握住她手,低低问道:“可难熬吗?”

灵犀一咬牙,用力甩开他的手道:“不用你管。”

方仲秋弯腰就要抱她,听到屋子里陈守贞道:“二弟回来了?我这就走……”

方仲秋站直了身子,叹气的间隙,灵犀已越过他身旁,径直进了厨房。

早饭时,灵犀只略略动了几口,她以为饿上一日准得狼吞虎咽,不想却堵得吃不进去,方仲秋看着她,眼圈发青嘴唇发白,脸也没有以往白皙了,心里闷闷得难受。

就在这当口,春生小心翼翼开口了:“二哥,如月……”

方仲秋没有理他,只看着灵犀。

春生又叫一声,方仲秋这才看向他,厉声道:“都是你,惹出的好事,害得……”

以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春生更加小心道:“可是二哥……”

方仲秋摆摆手,不耐烦说道:“过了年再说。”

春生还要再问,方仲秋看着他恶狠狠说道:“还要再问?”

春生忙摇了摇头:“不问就是了。”

方仲秋瞪着他:“不只不许问,这些日子,若靠近李家一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春生低了头,看着汤碗,如月在碗底冲他凄凉笑着……

用过早饭,方仲秋出了院门上了马,马嘶声声,不见有人拿着砂罐出来。

叹口气下了马,来到厨房外,隔着窗户道:“灵犀回屋中一趟,我有话要说。”

灵犀没有理他。

正要推门进厨房去,陈守贞说笑着从堂屋出来,方仲秋一眼瞧见她头上插着的金钗,再看金钗后面发髻上,交叉簪了一对琉璃钗,方仲秋叫了一声:“大嫂,这钗……”

陈守贞摸摸头发,笑道:“是灵犀送我的,果真好东西。”

方仲秋隔窗看着灵犀,灵犀面无表情接着刷碗。

方仲秋抿了唇,转身走了。

灵犀瞧他脸色难看,心里无比畅快,让你再饿着我,让你再耍威风。

收拾好回到屋中,想到自从得知他的心意,曾在心中发誓,每日让他高兴出门平安回家的,可今日,没给他带午饭不说,还惹得他生气,心中又不自在起来。

今日都二十八了,他怎么还在忙碌?早两日关了店门,也能歇息歇息。

再说,那几支钗都是他用心挑选的,那金钗更是订亲的信物,灵犀心中纠结着,想去和陈守贞要回来,又拉不下脸。

一日心神不宁。

夜里睡下了,方仲秋也没回来。

正辗转反侧,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听着他打水洗漱了来到床前,忙紧紧闭上了双眼。

他躺到床上,从身后抱住她,叹着气低低说道:“怎么就那么狠心?”

灵犀心里的气又上来了,竟然说我狠心,狠心的,明明是你……

他以为她睡得沉,抱得更紧了些:“两夜没睡了,这两日也吃不下饭……这样,才踏实。”

灵犀想问为何,他已睡了过去,脸贴着她后背,手紧紧搂在她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一点,跟亲们说声抱歉!

训教

鸡叫时灵犀一动,方仲秋就醒了。

一手摁住她,另一手去解她的中衣。

灵犀躲闪着说道:“天都亮了……”

方仲秋不停手:“天亮又如何?我偏要……”

灵犀有些急:“听听,院子里都有人在走动,成何体统。”

方仲秋怕她恼了,也就松开了手,看她下了床,洗漱后出了房门。

头枕着手想了想,又闭目睡了过去。

早饭后方仲秋对灵犀道:“跟何大哥说好了,这两日我就不去店铺,他再守两天,过了十五开门。”

想到能和他一起呆那么些日子,灵犀心中有些欢喜。

方仲秋又道:“去趟桐城吧,听二哥说,小年那日你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大哥有些惦记。”

灵犀笑起来:“正想去呢,又怕婆母不让。”

方仲秋揉揉她头发:“收拾去吧。”

马车停在桂花树下,灵犀下了马车,扯扯方仲秋袖子道:“仲秋不许告状。”

方仲秋笑道:“告什么状?”

灵犀低了头嘟囔道:“就是我将金钗和琉璃钗送了大嫂,仲秋不能告诉哥哥……”

方仲秋笑笑:“放心吧。”

进去刚坐下喝口茶,灵犀就噘嘴道:“大哥,仲秋他欺负我。”

叶青山朝方仲秋看了过来,方仲秋莫名就有些紧张,低了头不说话。

叶青山又看向灵犀:“怎么欺负的?”

灵犀看着哥哥,一脸我为你做主的架势,瞥一眼方仲秋蔫头耷脑的样子,心想,让你再欺负我,这会儿知道厉害了?

带了几分得意道:“他罚我一日不准吃饭,饿得我肚子都疼了,肠子都拧了起来……”

叶青山点头:“挨饿的滋味我知道,确实难捱,可是,仲秋他为何罚你,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方仲秋抬起头来,松一口气。

灵犀就简略说了春生的事,末了说道:“本来这家规就不合理,都是一家人,犯些错就让人饿肚子,也太过分了些,我只不过去给春生送些吃的……”

叶青山笑笑:“那灵犀觉得,犯了错该怎么罚?”

灵犀歪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大哥,我们家就没有这样的家规,大哥最厉害了,若是这样的家规是好的,我们家早就定了,是也不是?”

叶青山道:“灵犀知道何以有家规吧?为的是约束家人。我们家原来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如今富贵来了,你又嫁出去了,两个人万事好商量,是以无需有家规,而仲秋家不同,若没有规矩约束,就得乱套。”

灵犀点点头,叶青山又道:“家规一旦定下,人人都得遵守,若有一个胡闹,家规就形同虚设。另外,家人犯规,若是责罚不痛不痒,难免再犯,是以必须要让人苦痛,记忆深刻,我以为,仲秋定的家规,甚好。”

方仲秋这才喝口茶,叶青山将茶盏放在几上,声音略大了些,灵犀吓了一跳,再看叶青山,脸色有些发沉,声音也严厉许多:“如此看来,都是灵犀胡闹,仗着仲秋疼爱你,在家人面前拆他的台,他不罚你,以后怎么去束缚家人?灵犀何时才能从心底里为仲秋着想?”

灵犀有些发懵,本指望哥哥给撑腰,怎么倒成了训斥?鼻子一酸有些委屈,低了头听叶青山说道:“是我教导无方,让仲秋受苦了。”

灵犀偷看一眼方仲秋,这下,他该得意了。

谁知方仲秋叹口气道:“我确实让灵犀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我们那一大家子,各人性情不一,若不管束严些,只怕要时时鸡犬不宁,我也是为了能安心做生意。前日让灵犀饿着,我也十分难受,怕自己不忍心,就躲了出去,一想到她饿着,饭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着,唉……我明知道她的性情,眼下却没法让她清净……”

灵犀万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富贵在旁边瞧见,慢条斯理说道:“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瞧瞧灵犀哭得……”

方仲秋瞧见她哭,有些无措,想要过去安慰她,当着叶青山的面,又不敢动。

叶青山也不忍心妹妹哭,叹气道:“过一两年该是做娘的人了,动不动就掉眼泪,真是……”

灵犀抹抹眼泪抽泣着道:“仲秋,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送我的东西都给了大嫂,我是成心要气你的,回去,我就跟她要回来。”

叶青山脸一板,方仲秋忙说道:“大哥不要再说她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回头我再买就是。”

叶青山连带着他训斥道:“仲秋明知道她糊涂心善,还如此纵着她,你先别说话,灵犀都送了什么?”

灵犀一说,叶青山劈头盖脸训斥道:“那金钗是定亲的信物,也是仲秋对你的一片心意,那上面的婴戏莲纹是你最喜爱的,小时候你见着那样的图案,就哭,说是想起了娘亲,这个,我知道,仲秋知道,肖赞也知道……”

“我本不想提起肖赞,既提到了,你是不是去见过他了?既与仲秋成了亲,就算再难忘旧情,也不能去见他。还害得仲秋入了牢狱,你,真是枉我从小教导你礼义廉耻,富贵,前些日子找出的那块细条板子,给我拿过来……”

富贵起身就要去拿,方仲秋忙拦住了,硬着头皮规劝道:“大哥息怒,都过去了,我和灵犀都说清楚了,还是……”

叶青山颤着手:“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是管不着她了,你们这就走,以后无事不用再来登门。”

灵犀此时已泣不成声,听到哥哥说以后不让她来,忙一头跪下道:“哥哥,都是我的错,我都会改的,别不让我回来。”

方仲秋心疼灵犀,不顾叶青山在气头上,大着胆子说道:“大哥消消气,我们是小夫妻胡闹,过去了也就好了……”

“胡闹?”,叶青山指指他:“贩卖私盐也是胡闹吗?”

方仲秋一愣,灵犀止了哭泣:“大哥,他不会的,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胆子,他一直是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

“老实?”,叶青山一声冷笑:“他何时成了老实的人?也就你信。仲秋,你当着灵犀的面,说实话,你有没有?”

方仲秋也跪下了,低头道:“确实做过一两趟买卖,银子来得容易,是以……”

叶青山怒不可遏:“今日银子来得容易,改日就沦为阶下囚,你以前在西域做什么我不管,如今既成了亲有了家室,就得对灵犀负责,老老实实赚钱。”

方仲秋申辩道:“不过是顺道行了些方便,并没有真的参与……”

叶青山瞪着他,他忙道:“日后,再不会了……”

叶青山摆摆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两个回去吧,以后的日子,自己琢磨着过去,过好过歹都是你们两个的事。”

两个人跪着不动,也不敢说话。

富贵起身道:“我做饭去。”

出了堂屋进厨房去了。

叶青山瞧也不瞧二人,也转身走了。

灵犀又滴下泪来,方仲秋跪着不动,两眼盯着青砖地面,似乎在想些什么。

富贵做好饭进了书房,叶青山正捧一本书生闷气,富贵道:“小两口高高兴兴来的,这会儿,一个哭得两眼红肿,一个垂头丧气,大哥开恩吩咐开饭吧,都饿了。”

叶青山两眼盯着书叹口气道:“本不想说的,可灵犀这糊涂性子,真是气死我了……”

抬起头,富贵已走了。

到了堂屋中对小夫妻二人道:“大哥让你们起来,洗洗手擦把脸,开饭。”

方仲秋站起来一把抱起灵犀,将她抱到屋中。

端来热水拧了帕子擦着她脸笑道:“这眼泪也太多了些,一点不象小时候……”

灵犀吸着鼻子道:“仲秋,你果真贩私盐了?”

方仲秋不说话,灵犀瞧着他:“没曾想,你有这样大的能耐。”

方仲秋哭笑不得,揪一下她鼻子道:“行了,那不是能耐,那是见钱眼开。”

灵犀一把抱住他腰,贴在他怀中道:“仲秋,是我错了……”

方仲秋揉揉她头发:“都过去了,想想怎么哄大哥高兴才是。”

二人来到堂屋时,叶青山已端坐桌旁,富贵说声吃饭,四人静悄悄用饭,灵犀不时瞅叶青山一眼,瞅着瞅着说道:“大哥也该成个家了,卓芸怎样?大哥见过的。”

叶青山忍不住笑了:“行了,不用你操心,再说了,马丰看上的人,谁敢招惹?”

灵犀也笑:“大哥一心读圣贤书,窗外事却也样样皆知。”

叶青山又是一笑,方仲秋瞧一眼富贵:“以前倒是瞧茬了二哥。”

富贵依然面无表情:“大哥不也瞧茬了仲秋?仲秋别多想,我是为了灵犀,我只有这两个亲人,自然要了解清楚灵犀嫁的是何等样人,大哥再知道你,也只是八年前。”

方仲秋一笑:“二哥放心就是。”

灵犀拍拍额头:“二哥和仲秋说的话,我听了头晕,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静谧声中,嗒嗒嗒,院门外有人轻叩门环,灵犀跑过去开了院门,魏怡君在门外姣花一般静静站着,身上披了鼠青的斗篷,白色的貂毛滚边,帽檐下的脸庞眉目如画。

瞧见灵犀,她微笑说道:“灵犀,我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痴心

灵犀呆愣着,她怎么来了?

魏怡君笑道:“我想来跟灵犀坐坐,怎么?不欢迎吗?”

灵犀后退一步,有些尴尬说道:“欢迎,请进来吧。”

方仲秋隔窗瞧见是她,起身迈步而出,魏怡君笑道:“仲秋也在,听说你和灵犀成亲了,想来定是和和美美……”

方仲秋笑笑,魏怡君道:“我只是来与灵犀说些女子间的私房话,仲秋不用紧张。”

方仲秋点点头,转身回了堂屋。

灵犀带着魏怡君进了自己屋中,让她坐下倒了茶,茶盏捧在唇边,魏怡君幽幽一声叹息,眼圈已是红了。

她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事事不想落于人后,也不让自己有任何不足,从小琴棋书画下了不少功夫,样样都是拔尖的。及笄后,常有媒婆上门提亲,她却皆不中意。

祖母心急,父兄又因朝堂上受冷落,赶上今春开榜,竟都背着她去凑热闹,来个“榜下择婿”。

她得知后只是一笑,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过是中了进士,就强拉了来,岂不成了戏文?

过些日子,听说那位小郎君被关在藏书阁,接连几日绝食抗议,她叹一口气,你不情我不愿的,就放人家走吧。

她去了藏书阁,只一眼,就挪不开脚步。多少次午夜梦回,不就求的是这样一个人吗?斯文端方通透无尘,苍白的面容上薄唇紧抿着,倔强清高,恨恨看着她。

她为他解了绳索,他甫得自由,一把推开她往外跑去,因多日没有吃饭,脚步踉跄无力,他挣扎着爬上了窗台,魏怡君紧紧拉住了他:“你要赴死吗?不顾你的爹娘了?还有,你在故乡的心上人。”

他回过头,双眸中漾出水光来:“我发奋苦读,求着功名富贵,都是为了她。我急着上京赴考,竟连订亲之日都没等,我……我原该早日与她成亲,再求功名。”

看着他双眸中的柔情,她咬住了唇,那个女子何其有福,多希望自己是她。

压下心中的翻滚,柔声劝道:“总得活着,才能得到想求的。”

肖赞看她一眼,接过了她手中的清粥。

那时她心中的喜悦,长这么大,从未有过。

后来,她每日都去藏书阁。陪伴他看书,为他抚琴,与他一起作画,也常常为他下厨,洗手做了羹汤。他渐渐有了些笑容,唤她的闺名,怡君。

可是,他从未说起过他心中的那个人,只字不提。父兄派管家前往桐城他的家中提亲,她悄悄嘱咐人打听了,原来,她叫做灵犀。既是青梅竹马,自然情谊深厚,可是,自己却有许多她没有的,她自信笃定。

灵犀来了,原以为她会难缠,不想是如此的性子,反倒规劝肖赞。她走后,肖赞点头答应成亲。她的心里若满树含苞的桂花一般,香气馥郁等待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