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慢 作者:月黑风高

【文案】

这女子手握京师重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新皇都敬她三分

不是该持重沉稳,宽宏大气的吗?

为何性子却这般的——恶劣

老是在脸上擦厚厚三层粉,睁着眼说瞎话是家常便饭,一日不作恶是偶然,两日不作恶是奇迹~~

这男人让她很生气,什么温润如玉,什么清雅如莲,还不是狡猾得跟她彼此彼此?

她气他明明动作慢得像乌龟,自己却瞎了眼的竟然觉得很优雅!

她气他明明知道她老是在骗他,却什么都不说只会温温笑过!

她最气他——明明绝世容颜是她,倾国倾城也是她,为何他心中"最美的女子"却不是她

楔子

[漠姑娘……]“啪——”[什么事啊?]“啪啪——”[在下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还希望姑娘能为在下解答。][你说。]“啪啪——”[且慢!]在最后一个“啪”落上他脸之前,他及时抓住了她的手。

[干吗!] 她颇有些不悦,她可以边工作边回答的嘛。这些易容膏可花了她一个时辰,要是不小心风干了他赔得起吗!

[在下比较不解的是,姑娘说为了旅途方便所以我们应该假扮夫妻。][怎么,你有意见吗?]还敢嫌她不成?

[不是,其实在下也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是你扮相公我扮娘子?!][这个嘛,当然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啪啪啪啪——”趁他发愣的当儿,她一气呵成连贴四把!

[这……有必然的联系吗?]可怜她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听的那人也是理所当然地没明白。

[这还不明白啊!] 她极不屑地瞥他一眼,懒懒答道,[所以要你扮女的我扮男的才有趣啊,要不多没意思!]这……这是什么破理由!他极其愤怒地瞪她,瞪她,直到——她伸手掐住他的脸颊,口水巴巴流,色迷迷道,[好粉嫩哦!真是让人想咬一口!]呜呜呜呜,就说她不该把药膏做得那么出色嘛,害自己看了都想犯罪!她果然是个天才啊!

呵呵呵呵……

他仰起脸,正看见她的面部肌肉在那边抖啊抖的,眼前白粉飞舞……真是……恶……他终于无法自制地打了个寒战。

药王谷(一)

暴风雨的到来完全没有什么前兆,原本还是艳阳高照,乌云瞬间便占领整片天空。狂风大作,刮得街道两边的招牌东倒西歪。过往的行人皆加速了脚步,势必要赶在风暴到来之前回家。

大大的招牌“行云阁”下,店小二探头看了看刚才还人来人往的街上,现在已是空空如也,耳边传来掌柜的“关门”的叫喊声,他站起身,刚走到门板前,街道上忽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等到他抬头,马车已近了跟前,直接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块从车顶垂下的几乎覆盖了整个车厢的闪闪灼人眼的金帘子。

财神爷来了!他瞬间空白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

那赶车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神色欢快道,[小二哥!劳烦你了!一间上房!]

[好咧!客倌里面——] 谄媚的笑脸刚抬起,便硬生生把那个“请”字咽了下去。妈啊,这是人还是鬼啊!那男子冲他一笑,举步欢快地迈入店中。只留下仍瞪着铜玲大眼的店小二以及——漫天飞舞的白粉。一个大男人,脸上擦那么多粉……一股寒意由脚下升起,迅速窜遍全身。

哇,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恐怖!店小二连忙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想跟着迈进门去,忽然发现金帘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只手!

一只美丽的修长的白皙的手。

车里有人?!

小二犹在迟疑,帘子已被掀开,露出一张同样美丽的脸。

说是美丽,那是因为——他实在无法找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那张脸,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脸。简直美丽得——美丽得——让你不相信会有比这更美丽的了。小二久久地立在原地,嘴大张,面上神色痴呆,就像尊石像一样。

她到底把他扮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是这副表情?

裴映风头痛不已,顿了顿,仍是好脾气地问道,[请问,刚才那位公子呢?]出口的细柔女声让他仍是有些不适应。

她是在跟他说话吗!店小二立刻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砰”!“砰”!“砰”!他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心跳太快而晕倒!

等了很久,见眼前的人仍是面泛红晕,一脸的痴呆样,裴映风不禁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自己去找好了。依他这些天来对她“深刻”的了解,能令她如此不顾道义地丢下他的原因只有一个——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窗边那熟悉的人,他径自走过去,自动屏蔽掉沿途上的一群新生石像。

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气中瞬间弥漫的暧昧情愫,她直觉判断这是某人到来的前兆——某人?!终于想起了被她丢在路边的某人!她猛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咚”一声,嘴上正叼着的鸡腿掉了下来。

[你——呵呵,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自己跑进来了!呵呵,我是想先进来点好菜再叫你一起吃嘛!瞧,这一桌都是你最爱吃的!喏!鸭翅!] 伸出左手把鸭翅递给他。

他看她半晌,静静道,[我不爱吃。]

[呃,哈哈,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很爱吃的?]某人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呵呵,记错了哦!喏!还有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右手一伸,糖醋排骨送到他面前。

他还是静静道,[这个我也不爱吃。]

[啊?哈哈哈!又记错了?哈哈哈哈!那你随便坐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夹!千万别客气啊!] 这次索性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他慢慢坐下,静静看着这一桌“他最爱吃的菜”:红烧鱼,青椒炒肉,咸肉,香肠……

[我只吃素食。]

[素食?啊?难道我没点吗?呵呵,真不好意思啊!你怎么也不早说呢!真是的,你不说你爱吃素食我怎么会知道呢!下次一定要早说啊!来来来,菜单在这里,你自便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几天吃饭时她也是“特意”先进去点菜然后又“不小心”忘记了他只吃素食再然后“关切”地叮嘱他下次一定要早说。

裴映风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菜单,仔细看了看,对一旁的店小二道,[一碗白菜汤。麻烦让厨房加些豆腐,再放些红枣。]

[哇,不是吧?看不出你这人喝碗汤还挺讲究的?]

他看她一眼,径自为自己倒了杯茶。

大漠耸耸肩,对他的沉默少言也不甚在意,这一路行来,两人也算相处融洽,他虽话不多,但为人温和,即使是对她的刻意捉弄,也从不生气。

[过了这个镇,向西行大约十多里,就到药王谷了。]

他闻言抬头看着她,温声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十天前,当所有人都对孤烟的伤失手无措时,她忽然提出有一个药王谷,传说里面有能让死人还魂的“回阳丹”。传说只是传说而已,况且除了她,根本就没人听说过药王谷。为了落日,他答应陪她来,不过对于所谓的“回阳丹”,他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就是了。

[只要进了谷,拿到回阳丹,我们就能救孤烟了!]

[……漠姑娘,你真的相信有回阳丹?]

[反正是宁可信其有啊!就像你,虽然开始不相信有药王谷,不还是跟我来了?]

他顿时有些尴尬,没想到虽然自己没说,她还是看出来了,[漠姑娘,我……]

[我明白。] 她挥手打断他想解释的话,[你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因为从未有人听过药王谷嘛,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也不会相信吧。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情报网可是天下第一流的!]

[在下相信。] 他诚意道。就算之前有什么不信,现在也信了。

[是吗?]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好象不管人家说什么,你总是会回答地很认真。]

他慢慢抿口茶,微微笑道,[难道不该这样么?]

[呃……也不是不该拉……] 她歪着头,摸摸鼻子,有些迟疑道,[只是觉得很怪而已,不过——]她忽然抬头,双眸灼灼发亮,[我还挺喜欢的!]

他饶是淡淡地笑,[那就好。]

她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虽然说……呃,这张脸不是他的,但是那种笑容一直是他的……淡淡的,很温暖。

[客倌,你们的汤。]

[……哦,谢谢啊。] 她回过神,从小二手里接过汤,[耶?你干吗一直低着头?]地上有什么东西吗?她疑惑地跟着看过去,除了小二那双大脚,啥都没看到。

[没啥啊!奇怪,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干吗啊,不敢看我啊?好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什么?没有?没有的话你干吗不看我!啊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我的马车怎么样了!天啊,不会是把我的金帘子弄坏了吧!天啊天啊!那可是我跑遍了整个京城才买到的哎!我的命咋这么苦啊,想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一直很苦命,两岁时——]

[我不是!] 小二终于受不了她的毒舌功了,匆匆抬起头想辩解,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立马变成了石头人!呜呜呜……他就知道不能抬头的……现在怎么办……眼睛移不开了拉!嘴也合不上了……

呵呵呵呵,中计了吧?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一旁安静喝茶的某人有些无奈地笑笑,温声问道,[漠姑娘,你究竟把在下扮做了什么样子?]

她转过脸,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眨眼,[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让你照镜子?]

[为什么?] 很配合地问。

[因为我怕你会爱上你自己啊!啧啧,要是没有绝色的美人,这江湖还算是江湖么!]她插空咬了口鸡腿,得意洋洋道。

他看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一副饿鬼投胎样,也忍不住有些乐了。伸手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

[不要。] 她愣了下,下意识地拒绝。素食哎,她才不要。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挑食。他有些好笑,仍是好脾气道,[早上出门时不是有点咳嗽吗?白菜,豆腐和红枣一起熬汤对咳嗽很有效,喝点吧。]

“咚——”

可怜的桌子,第二次地拥抱了鸡腿。

[你是……叫给我喝的?] 她怔怔道。

药王谷(二)

裴映风点点头,自动把她的表情解读为不想喝,便自己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扬唇笑道,[真的挺好喝的。至少比药好喝得多,你也不想等咳嗽严重了要喝药吧?]口气和神态都像是在哄小孩。

[我,我已经没事了。]不过是早晨时有一点咳嗽而已,他竟然一直放在心上?

[那也喝点吧。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话刚说完就见她猛的一把端起桌中间的大碗仰头就灌

呃……不用喝那么多吧,他好笑地摇摇头,慢慢端起桌上的茶杯——

[我们换回原来的装扮吧!你男我女。]恩?他抬头看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这么说定了!]她的头仍埋在碗里,声音闷闷地道。

好是好,只是,[怎么忽然想到说这个?]

[因为……就要到药王谷了嘛!要是易容去拜访总觉得不够诚意。]

[恩,有道理。]

黑眸偷偷从碗后探出,偷偷看他慢慢举起茶杯,温温饮茶的样子。他顶着那张脸,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哪个名门的大家闺秀呢!平日里总嫌他做事慢吞吞,吃个饭都能吃到全桌人睡着,现在忽然就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看,言行举止都让人看着很舒服。

她这是怎么了!大漠吓了一跳,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一碗白菜汤就把她收买了吗?!可是,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嘛,甚至忽然就有那种冲动,想要立刻看见他本来的样子!所以那么冲动地就说出来了。

天哪!她恐怕真的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啊!

对面的男子轻轻放下茶杯,从袖中掏出白绢轻轻擦了嘴再轻轻揣回袖中,整套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抬起眼却发现面前的女子正像团烂泥一样瘫在桌上。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

大漠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砰!砰!”心脏立即连跳两下。

[我完了!] 她悲怆地大叫大嚷着,[我发疯了!我完了!]

[到底怎么了?] 他也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没事。] 她忽然住了嘴,倏的站起来,一脸严肃道,[我上楼睡觉了。]

睡觉?他迟疑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才酉时而已。]

[我比较习惯在阳光下睡觉。]她斩钉截铁地答道。

裴映风诧异地挑高了眉,却仍是顺着她的话应道,[好,睡前别忘了喝杯安神茶。] 伸手到怀中摸出药包递给她。

[谢谢。] 大漠面无表情地接过,转身就走。

习惯在阳光下睡觉?亏她想得出来。这十天来,床太硬她睡不着,枕头太低她也睡不着,有一点光亮或者声音她就睡不着,夜夜都要靠他的安神茶。有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带着的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大小姐。

[我生病了。] 她喃喃自语着。一骨碌喝光手中茶,慢慢走到床边躺下,自动拉上被子。

[我真的生病了。]眼神涣散地盯着床顶,一个又一个黑色的镂花窟窿像一双双黑色的眼睛。

[我真的真的生病了。] 手无力地挣扎着攀上额头,烫啊烫啊烫啊,怎么还不变烫?

[其实我真的真的生病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念了这么久却还没发烧?!天啊地啊!除了生病她不想再为自己奇怪的行为作任何别的解释了。就让她生病好不好?

“咚咚咚“

啊!她果然生病了,竟然已经出现幻听了。她竟然听见了敲门声。

呵——等等,敲门声?敲门声!

[漠姑娘,我可以进去吗?] 门外的声已恢复了男子的清明,不过还是一样的轻柔好听。

大漠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一边的包袱,手伸进去胡乱翻着,在哪里?在哪里呢?啊!终于找到了!

她一把揪出水粉盒,左右手同时开弓,“啪啪啪啪”,左三层右三层,直到又变得“面目全非”,才满意地放下盒子。放心地开门去了。

随着门缓缓地打开,一袭白衣的翩翩佳人渐渐出现在面前,大漠还故意朝外挪了挪,以便自己那一头乌黑秀发可以顺着风向飞舞——

现在是什么状况?裴映风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衣(白色里衣),白发飘飘(显然风将她脸上的粉都吹到头发上去了)神色还颇为得意的怪异女人。

[漠姑娘,你……还好吧?] 他就是不放心才过来看下的,现在看来确实很有这个必要啊。

[当然。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好吗?]笑,一定要笑,一定要笑得灿烂!

一看到她咧开嘴,裴映风立刻条件反射性地向后退,可惜还是太慢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下可好,她的咳嗽好了,又换他了!

大漠顺手又倒了杯水,推给对面坐的男人,[你好些没?]吓人啊,瞧他咳得脸都绿了!

裴映风点点头,出口的声仍有些沙哑,[谢谢,没大碍了。]

[可怜啊!咳得那么厉害连嗓子都哑了!]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一脸廉价的同情,[我就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瞧你瞧你,自己当大夫的,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还帮人叫咳嗽汤呢,都不知道自己才是最需要的啊!]

……他彻底无语了。这女人是在装傻吗?

[所以说,即使是大夫也是需要别人照顾的!唉,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啊!可怜啊,我这人咋就那么命苦呢!谁缺了我都不行,那我岂不是要忙死了!果然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我是个苦命的人啊,想我两岁时——]

[漠姑娘,在下实在很感激这一路来你对我的照顾。]裴映风适时插嘴,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话。

[呵呵,好说好说。其实你也是蛮照顾我的嘛!]

纵使温雅如他,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了翻白眼的冲动,实在很想说,你有了“白粉功”跟“毒舌功”两大绝招,还需要我照顾吗?!

但他毕竟是裴映风,出口的仍是温声的应答,[漠姑娘严重了。呃……你为何这样盯着在下?]好可怕的目光……她不是只有在每次整人前才会露出这种兴奋至极的目光吗?!

[别动别动!] 魔爪伸出按住他因为危机意识而微微退后的身子,两片扇子似的睫毛拼命眨啊眨的,[哈!]先爆发出第一声笑声,[哈哈哈!我没事了!我果然没事了!]

她这样看着他的本来面目,也不会再心跳加速了!就说刚才是生病了嘛,或者是因为他的扮相太美了!

[漠姑娘,既然你没事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妈啊,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很“有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今晚已经先后经历过“白粉”“毒舌”“毒眼”的三重攻击,他实在不敢确定再待下去自己会不会也“没事”变“有事”。

[干吗?你很赶时间啊?] 她奇怪地瞥他一眼,忽然满脸兴致勃勃道,[现在还很早咧,反正也没事做,干脆咱俩来聊聊天好了!看见我手上这条苦难线没?我跟你说啊,我这人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是个悲苦命啊!想我两岁时——]

[啊!漠姑娘,在下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不好意思,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想先去休息了。]造孽啊,没想到向来自诩诚实的他竟然也有迫于形势撒谎的一天!

[啊?] 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恩,确实气色不怎么好啊。]终于仁慈心大发了,[那行,你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出发去药王谷呢!]

[那在下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