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袖拨弄著炭火,笑道:“不会,因为我相信无论林南英与飞月教的人谁先找到万事通,江湖都不会是如此的风平浪静。”

看著她神采飞扬的表情,他会心而笑,江湖人自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苏盈袖将一块薄薄的青石板架到炭盆之上,待石板红热,再从竹筐内夹出几片鲜嫩的肉片放上去,一股浓郁的肉香在车厢内缓缓飘散,引人垂涎。

看她专心的烧烤著肉片,纪吟风笑道:“这种吃法倒还从未见过。”

“这是江湖人发明的嘛,出门在外哪里有锅有碗啊,山林之间自有炊具,而且味道十分的鲜美。”她将烧烤好的肉片夹入一个木碗递给他,再夹起数片,盛好递出车厢外,“大叔尝尝。”

“谢谢夫人。”车夫笑著道谢,他为人赶车几十年头一次碰上这么和气的夫妇。

苏盈袖钻回车厢,继续翻烤架上的肉片。

“我们究竟要赶到什么地方去?”纪吟风一直很好奇最终的目的地在哪里。

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嘿嘿怪笑两声,“先到金陵城,不过最后……”她露出愉快的笑脸。

“最后如何?”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只待证实。

“我们还是要回到苏州城去的。”她快乐的宣布答案。

果然,他笑著摇头,“你这是在玩耍吗?”

她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有点小人的说:“我的婚礼耶,搞不好这辈子就一次啊,他居然敢千里迢迢的去破坏,不让他兜上一圈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可是,他知道后不会找你算帐吗?”他有些担心。

苏盈袖笑著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苏盈袖是什么人,怎么会怕他来算帐,况且我可是他未来老婆的结拜姊妹,他的大恩人呢,他最后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纪吟风哑然失笑。是啊,他怎么能以看一般人标准来看待自己的妻子。他现在反而有些替那个叫什么血剑无情的林姓男子担心,惹到苏盈袖这样的女子绝对是他的不幸。

“喂,纪书呆——”

“我是你丈夫。”他提醒她。

“好吧,纪吟风——”

“连名带姓喊啊。”他有些抱怨。

苏盈袖当下柳眉一挑,凤目微眯,“名字不过是个表记,你确信要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跟我作对吗?”她不会介意把他从车窗扔出去的,一点儿都不。

“不敢。”他没趣的摸摸鼻子,唉!每到此时,他就忍不住痛恨起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郁闷啊!

“去过闻名天下的秦淮河畔吗?”

纪吟风神情复杂的看著她。

苏盈袖撇撇嘴,“我只是问问,没说你一定去过。”

“没有。”他肯定的回答。

“那我们就到金陵去好不好?”她笑逐颜开的捉住他的手。

他顿时哑口无言。

“到底好不好?”她追问。

“不好,你一介女流去那里干什么?”

“因为万事通住那里啊。”她理所当然的说。

“咳……”很不幸的某人被自己的口水给呛著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盈袖一脸的不以为然,“青楼妓馆与酒肆茶楼一向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他身为江湖万事通当然会选择最佳的地理位置了。”

“你常去?”他仔细回想她说过的话,彷佛跟那个万事通很熟的样子。

苏盈袖摸摸自己的鬓发,笑容带上几丝迟疑之色,“我没说吗?”

“你肯定没说。”

“那个万事通,他是我舅舅。”

纪吟风瞬间睁大了眼望著自己的妻子。她舅舅?这不是真的吧?他真的很想昏倒给她看,如果那个万事通真是她的舅舅,为什么要让人去破坏自己外甥女的婚礼,又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担心给外甥女带来血光之灾?

“我舅舅是个很欠扁的人。”她小小声的咕哝。

“没错,真的欠扁。”这一次他无条件支持她的论点,那样不良的舅舅有不如无。

“所以你会陪我去,对吧。”她一脸希冀的望著他。

他忽然感觉自己上当了。

苏盈袖倚向他的怀抱,温声软语道:“吟风,你在生气吗?”

没有,他高兴还来不及,她第一次投怀送抱啊!纪吟风心头的不满马上烟消云散。

面对如花娇颜、软玉温香抱满怀,就算是柳下惠重生,纪吟风相信他也会把持不住,何况他一介凡夫俗子呢?慢慢的贴近肖想已久的那两片樱唇,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含入口内,辗转吮吸,手也慢慢的滑向她的腰际——

晶亮的水眸直直的看向他,紧紧的按住他伸至自己腰际的狼爪。

还玩?纪吟风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的妻子近在咫尺,他却要过著苦行僧一样的日子,简直天理不容。

二话不说狠狠的吻上她已然殷红的唇瓣,紧紧的将她搂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入体内似的挤压于胸。

情欲在窄小的车厢内慢慢升温,喘息在加重,理智在逐渐背弃它们的主人。

如雨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车前戛然而止。

“强盗!”车夫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声。

“车里的,识相的就把金丝细软给交出来,否则大爷的刀可不认得你们。”

非常标准的打家劫舍开场白。

车内苏盈袖快速的将衣裳重新掩好,最后不忘狠狠的瞪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而纪吟风看著她重新掩上的衣襟只有满腹的不甘,只差一点点而已,该死的强盗啊!

苏盈袖娇躯一矮钻出了车厢。

几十个身形剽悍的大汉将马车团团围住,在看到钻出车厢的女人时俱露出惊艳的神情。

一身月白锦锻做的长裙,腰际环佩相扣,玉质晶莹剔透,一望便知是难得一见之物。容颜秀美绝俗,身姿绰约,风流暗隐,让许多人不由得心发痒,淫色浮上眸底。

纪吟风也钻出了车厢,看到那群人的眼神不禁俊颜一沉,就算是泥人他相信此时也会生气的。

“各位好汉,咱们夫妻二人只是赶路之人,并无多少盘缠在身,还请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苏盈袖温声和气的说。

为首的大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小娘子,如果你肯留下来陪我,你丈夫我当然会放他离去。”

纪吟风俊面一寒,冷冷道:“你也是人生父母养,岂能说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话来。”

“小子,我们老大是给美人面子才这么说,你想死我们也乐于成全。”喽罗在下面喧嚣。

苏盈袖眸光流转,笑道:“你们要我守寡也得我同意才行啊,岂能这样枉顾当事人的意愿。”

那样温润甜美的嗓音让人听得骨头都忍不住要酥上一酥,强盗也不例外,露出一脸的痴迷神情,“小娘子,只要你肯留下来当我的押寨夫人,你丈夫我自然会放行的。”

她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是我既不愿留下来,也想让我的丈夫平安无事,这可如何是好?”

“只要小娘子的丈夫不介意咱们就以天为被、地为席风流快乐一番,我就放你们夫妇离去。”

纪吟风俊面铁青,“无耻鼠辈,你就无姊妹在世吗?”

苏盈袖伸手按住他的肩头,缓缓环视了一周,脸上虽有笑意,眸底却一片冰冷,“好汉既然如此说,小妇人就算心有不满也别无他法。”

众强盗露出兴奋的神色。

白影轻闪似一抹亮光射入盗匪群中,一阵刀剑坠地声响过,几十个强盗已如泥离铜塑般动弹不停,摆出各种可笑的姿势定在马背之上。

苏盈袖轻轻拍拍手掌,像要弹去什么污秽之物一般取出一方丝巾将双手擦拭一遍然后双掌一搓,布絮纷飞飘散四下,让一干强盗看得目瞪口呆。

“高手”二字不期然浮上心头,恐惧从脚底升起。

可悲的是他们现在就算想求饶也无法说出只字片语,他们的声音也离他们而去,口不能言。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纪吟风观察著妻子的神情,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猜不出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美目流转,漫不经心的看向远方,“自然会有人处置他们,咱们赶路吧。”说完登车钻入车厢。

纪吟风纳闷的跟著进入车厢。

马车重新开始移动,车上的人继续在颠簸中进行自己的旅程。

车子离开不久后,一个人从道旁的树林中慢慢走出。那是个很霸气的男子,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狂傲不羁将一切踩到脚下的气势,一身黑衣的他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夜叉,又恍若幽冥的黑无常。

动弹不得的强盗顿时感到一股沁心凉意直透背脊,或许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忌日。

黑衣人冷眼看了一眼被人点穴的强盗,手腕起落之间寒芒乍现又隐,片刻之间道上已是尸横交错,无一活口。

无主儿的马匹四下飞奔而去。

寂静的大道上除了冷风吹拂著冷却的尸体,黑衣人已踪影全无。

六朝金粉地,金陵天下富。

当马车缓缓驶入金陵城,入目皆是繁华街市,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酒肆茶楼青楼歌馆生意兴隆,一片歌舞升平。

纪吟风发出轻轻的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

苏盈袖看了眼熙来攘往的街道,继续嗑自己的瓜子,漫不经心的道:“这句话好像书上早就有吧,不要告诉我你才领悟其中的含意。”那她会决定从现在起鄙视他。

他笑著睨她一眼,“家有高堂,子不远游。”

“哦。”她若有所悟的点头,柳眉微扬,吊诡的看著他,“难道你现在就没有高堂在上了?”

“百行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他们的儿媳妇都不一定能保住,孙子当然就更不知道在何方了,所以说——”

“你在行孝?”她接著说,将手中的瓜子皮撒向他,笑道,“原来读的书越多,徒增口舌之利而已。”

他笑著闪向一边,“被娘子发现了,惭愧惭愧。”

看著他酸儒的作揖,苏盈袖笑意盈满心怀,样上眉梢,霎时阳春三月春回大地冰河解冻,让人为之呆滞,无法动弹。

“喂,你傻了?”发现他突然神情呆滞的盯著自己,苏盈袖调侃了一句。

纪吟风的嘴慢慢咧开,“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果然不假。”

怔愣了一下,红晕慢慢浮上脸颊,她神情顿时有些羞赧,啐了他一口,将脸转向了车窗。

像发现天下奇观一样,他凑近她悄声道:“袖儿,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啊。”

“闭嘴。”苏盈袖气恼的转头瞪他。这个死书呆,明明是个登徒子嘛。

纪吟风暗笑于心,伸手指向街上一角,“那个酒楼看起来很不错,我们就到那里吃午饭吧。”

苏盈袖抬眼去看,“八仙楼”三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三层高的精舍楼阁,飞檐挑角,灯笼高挂,巨柱之上两副对联道尽世间商贾之心——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横批四个金光大字,照耀四方:恭喜发财。

纪吟风无心欣赏酒楼建筑风格,心神迷失于妻子不经意露出的魅惑神情——水袖轻抬微掩樱唇,凤目微眯透露出一抹莞尔。

水眸轻转,微露娇嗔,“纪吟风你整天盯著我难道不烦啊。”真是够了,时常对著她发呆,让她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不烦,虽说百年之后再美的人都是一堆白骨,但是秀色可餐还是有道理的。”他一副找到真理的表情逗笑了佳人。

“我不像书了?”她笑问。

“你是书中的颜如玉。”他很认真的回答。

笑意不禁攀爬上眉梢眼角,苏盈袖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的赞美会让她觉得心花怒放。

马车在酒楼前缓缓停稳,立时有眼明手快的店伙计上前迎候。

“客倌吃饭住宿咱们八仙楼是第一选择,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一身蓝锻锦衣,玉簪束发,面似冠玉,眉宇之间风采无限的纪吟风走下车辕时,店伙计立时明白大主顾上门了。不是大富之家不会有这样的气韵神采,不是学富五车,更不会有如此形之于外的不凡气度。

“娘子,下车了。”纪吟风伸手挑起车帘,扶住探出帘外的一只红酥手。

幽香扑面,暗香袭来,纤手如玉,十指尖尖,莲足轻踏,裙裾轻覆,身姿曼妙,体态轻盈,薄如婵翼的轻纱后隐约可见如花娇颜,让人不经意间失了心魂。

“客倌里面请。”小二不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微微的怔愣失神后迅速的回复正常,在前头领路。

“美人如珍宝一旦现世,必引起世人觊觎之心。”纪吟风发出感叹之言。

苏盈袖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一楼大厅尚有一空桌,但是纪吟风却决定去雅间吃,因为他突然发现酒楼食客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自家娘子身上,彷佛非常想看看她摘掉帷帽后的绝代娇颜。

“何必太过认真。”她不以为然的轻笑。

“第一次发现世上的色胚这么多。”他颇有怨怼之色。

打开雅间的窗扇,苏盈袖漫无目标的看著街上往来的行人,淡然一笑,“那是你太过出色才引来的,往日我独身行走江湖之时,反而没有这么引人注目过。”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纪吟风不由得满心疑惑,然后仔细回想,方才跨入酒楼的瞬间似乎是挺引人注目的,但后来众人的目光就移到了自己身边的妻子身上。

“想明白了?”她笑问。

纪吟风无奈的苦笑,仿佛真的是那么回事。

“所以了,世事何必太过计较。”她洒脱的笑,继续向窗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