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为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周佩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折腾,终于慢慢睡去,只眼角犹带泪痕。

暗夜飞骑,尘染战袍。

城门开了又阖,几十骑飞马而入。

静夜之中,马蹄踏落结实地面的声响清脆而规律,战马在将军行辕前停下,马上之人飞身下马,动作整齐而迅捷。

守门卫士低头行礼。

一行人沉默入内。

收到消息的文思远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双方就在外书房踫了头。

「将军一路平安?」

昏黄的烛光下,将军头盔搁在宽大的书案之上,案后的雷飞云一身甲冑,满眼疲惫,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点儿小伤,无碍。」雷飞云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如同被碎石磨砺过一般。

文思远想了下,道:「夫人很担心将军,却未多问。」

雷飞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额际,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周佩华,他怕看到她的泪眼,怕听到她的埋怨,但他更想念她。

「家中一切让先生受累了。」

「属下分内之事。」

雷飞云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此行玉子明插了手。」

文思远眉心一跳,「他可是以此要胁将军?」大将军无诏回京,这可是个大把柄啊!

想那玉子明,也算是年少得志,十四岁名登金榜,官途一路平坦,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御史,如今更兼领吏部,又深得帝心,真可谓是权倾朝野。

以文思远来看,玉子明这人难以简单以忠、奸分说,他更像是个随心所欲、以玩弄权术人心为乐的狂人。

当年将军虽有两任未婚妻出嫁前身故,但也并非就再娶不到妻子,偏偏不知怎地就传出来玉子明钟情于将军,让许多人当即就绝了与国公府结亲的念头。

这些年将军留在边关,轻易不回京,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跟那家伙打到照面,免得纠缠不清。

雷飞云皱眉摇头,「他倒不曾作梗,只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搭了把手,我只担心他拿捏住此事,不知以后要如何。」

文思远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将军无诏入京能有玉子明在其中斡旋,想来应该无碍,况且此事他既插了手,要以此拿捏也讨不了什么好。」只是玉子明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为人又狡猾奸诈,还是不得不防。

听他这样说,雷飞云的心稍微放松下来,「先生这样说也对。」

文思远道:「将军连日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

雷飞云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夫妻之事,外人可不好插手,文思远视而不见,直接告退。

留下雷飞云一个人在书房里犹豫了许久,最后到底挨不住相思,决定回内院见妻子。

内院中,原本早已睡下的周佩华突然睁开眼楮,有些茫然地看着帐顶,等脑子清醒几分,这才披衣而起。

轻手轻脚进了屋子,正准备先到净房沐浴的雷飞云被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周佩华的泪毫无预警大滴大滴地滚落,樱唇轻咬,却是一声不发。

雷飞云顿时手足无措,想伸手帮她拭泪,又及时缩了回来,有些讪讪地道:「我手脏,一身灰,你别哭了吧……」哭得他心疼,也心慌。

她低着头,继续无声流泪。

他没办法,只好走上前拥她入怀,大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轻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别哭了。」

周佩华还是不吭声。

雷飞云在心里直叹气,他纵横沙场从不胆怯,可面对妻子的眼泪却是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周佩华自己收了泪,牵着他的手引他去净室,却依然不肯跟他说话。

等到雷飞云褪尽衣物,露出左肩和右胸带血的缠布时,她原本收住的泪又涌了出来,但被她很快擦去。

「不痛,真的不痛。」见她难过,他赶紧申明。

周佩华紧紧抿着唇,小心避过伤口替他洗净身体,而后解了缠布,擦拭过伤口,重新涂了伤药,仔细包扎好,这才帮他穿上干净的中衣。

看着剃干净胡髭,又变得整洁俊朗的丈夫,她总算满意了。

真不晓得他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弄得这么樵悴,还受了伤回来,眼里全是血丝,也不知道几天没睡了。

在此期间,雷飞云一直试图跟妻子搭话,可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开口。

他反握住她的手,跟她回到内室。

床上原本的被窝是周佩华睡的,她一声不吭,探身从里床又拽过一床被子,就要替某人铺上。

雷飞云急忙伸手拦住她,陪着小心道:「睡一床就好,一床就好。」

她甩开他的手,执意帮他又铺了一床被子,然后自己爬进里床钻进自己的被窝,给某人留了个背影。

他重重吐口气,无奈地摸摸鼻子,脱鞋上了床,却没有睡自己的被离,硬掀开妻子的被窝钻了进去,大手霸道地搂着她的腰。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媳妇儿这般生气,得赶紧哄好了才行。

周佩华原本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但见他如此低姿态,又顾及他身上的伤和脸上难掩的疲惫,终于带着鼻音开口了,「你一定很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华儿,你不生气了?」

「睡吧。」

「你转过身来。」他得寸进尺。

周佩华直接回道:「我现在不想看你。」

雷飞云顿时语塞,觉得心儿受伤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道:「可我想看你啊,我都好多天没见着你了……」

她冷哼一声,「将军也会想我吗?这么多天没消没息的,又知我心里是不是担心?」

果然是很生气啊!

眼珠子转了转,雷飞云嘴突然低喊一声,「哎哟,伤口疼……」

周佩华心下一惊,急忙转身,却被他一把抱住。

「好娘子,不生气了啊……」

她又气又恼,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两下。

雷飞云倒也不觉得疼,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两个人在被窝里喁喁细语,耳鬓厮磨,多出些与往日不一样的亲昵来。

「你怎敢无旨回京?太冒险了。」听到丈夫的话,周佩华吓了好大一跳。

雷飞云一边摸着一座雪峰,一边微喘着气道:「没事的,我进京前便都做了安排,今夜也是从城外草原赶回的,只要不被抓个正着,我总有推脱之词。」

「还是太冒险了。」

他亲吻着她的脖颈,「情势危急,幸好我去了,否则只怕三皇子殿下就算不死在京郊,也得亡在半路。」他因身分特殊,不好在外多加逗留,最后留了人手保护三皇子,自己只带了几名亲卫星夜兼程赶回。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君心难测,自古皇位之争都充满了鲜血。

她本来没打算和他亲热,却又不忍拒绝,只不过当她做好接受他的准备时,他却不动了,颈边传来他轻浅的打呼声,她低声失笑,这真是……

她轻抚着他的背,心头一片宁静,他平安回来就好。

【第六章】

雷飞云在边塞巡逻时杀敌负伤了,所以留在行辕内养伤。

每日守着妻子做些「怡情养性」的事,简直快活似神仙。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妻子变得丰润一些,而布料单薄、裁剪合适的衣裳更将她的丰盈勾勒得一清二楚,光是看着就令他忍不住直咽口水。

「相公,该你了。」

娇软的催促声唤回某将军游离的神思,他的目光在妻子因微微欠身而透出春情的衣襟处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用力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

周佩华专心在棋局之上,纤细修长、如玉般的手指轻轻在圆润的下颔轻挠着,下唇被贝齿轻轻咬住,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往何处落子,丝毫没有察觉丈夫的心思开了小差,狂奔在**的大道上,眼看无法回头……

哗啦啦的一声响,棋盘歪斜,棋局散乱,黑白棋子散落在榻上和地上。

陡然间,眼前一暗一明,周佩华发现自己被人扑倒在炕榻之上,身上的某人正急切地解着她的裙带。

「雷飞云!」她忍不住恼,这人是越来越大胆了,连白天都想着……

这些日子他在内院养伤,她从小学到大的闺训就都跟着喂了狗。

「回床上去。」最后她强忍着羞惭要求。在炕榻上……要是被人撞见,她就真没脸见人了。

雷飞云一把抱起她,几步窜回大床。

……

他在她耳边戏谑地道:「改日教你骑马。」

闻言,她眼皮微掀,没好气的睨着他。

雷飞云邪气地勾唇,捏了捏她的胸,强调道:「是真马。」

周佩华一下笑开了,伸手捶他。真没脸!她又没误会,生生教他的解释弄红了脸。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捶打,邪邪地笑问:「为夫这匹马耐力如何?」

她啐了他一口,不回答。

雷飞云没羞没臊地哈哈大笑。

周佩华将脸埋进了绣枕。

突地,他神情一敛,说道:「娘子,三皇子快到边城了。」

她的表情也是一正,扭头看向他,「要让王爷住行辕?」

雷飞云摇头,头枕着双手,目光投向帐顶,「不合规格,我另外准备了一座宅子,要麻烦娘子去帮着规置一下,殿下这次被眨谪出京,圣上并不允他携带家眷,只有八名王府侍卫相陪,出京之时被伏,死了五名,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他虽未细说,但周佩华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险。「我知道了,殿下那宅子里的一应事务我会去打点一下,不会委屈了殿下。」

「嗯,交给娘子我放心。」说完,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

雷飞云侧过身望着她,不无遗憾地道:「为夫是感叹自己不能一直在家养病,好日子要到头了。」

周佩华受不了地翻了个大白眼,再送他一个字,「呸!」她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呢,没想到他净想这些个不正经的事儿。

「难道娘子这些日子不欢喜?」

她白了他一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雷飞云不怀好意地朝她压过去。

周佩华笑着往一边躲。

只是,她又哪里躲得过雷飞云,很快便被他压制在身下。

眉对眉、眼对眼,脉脉情愫从眉眼间流淌入心。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怎么了?」雷飞云满是不解,怎么换她叹起气来?

周佩华微微凝起眉,轻声道,「自从成亲,你我欢爱不绝,眼看小鸽年过去了,我却一直没能有孕,这该如何是好?」

雷飞云听了哈哈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想是时候还不到。」有的人辛辛苦苦耕耘一辈子都没能有个收成呢,他们这才到哪儿。

她却感到不安,照理说两人欢爱如此之浓,不该全无动静的,可是就是没消息。

「相公,如果……」她顿了顿,这才咬着牙续道:「我是说如果,我怀不上,怎么办?」

他轻抚着她的脸,安抚道:「如果我命中注定无子,那我也认了。」

周佩华感动地搂住他的脖颈,泪从眼角滑下,「你对我太好了。」

雷飞云跟着叹了口气,深有忧患意识地道:「我对你好是应该的,那娘子能否看在为夫对你这一片心意上,日后也别嫌弃为夫可能会招惹祸端的脾气?」

她嗔道:「又乱讲。」

他的表情语气却极为认真,「我可是讲真的,我这脾性,官位不显倒能落个安然,可我偏偏世袭国公之位,又掌了兵权,说不得难免行差踏错。以前娘子未嫁过来,我光棍一条倒也无牵无挂,如今娘子入门,我有时也是真怕拖累了你。」

她有她的顾虑,他亦有他的担忧。

「那你就不能凡事三思而行吗?」知道自己的性格会惹祸,就不能收敛些?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