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太子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很是不易,如果能借势就再好不过,所以那阿魏与她未必就是水火不容,也许还可以好好做一笔买卖。

回来顾家之前,她让柳苏发出消息,让聂忱去探探阿魏的底细,不知道聂忱收到没有,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人。

好可惜,她这么早就要归家,现在只能静静地等消息。

顾明珠打了个哈欠,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先睡一觉吧,想着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一扭一扭靠向床里,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

天还黑着,整个永安巷却被火把映照的通亮,府衙增派了不少人手前来,将方才那些人的藏身地搜罗了一遍又一遍。

“走吧!”魏元谌吩咐初九。

初九点点头,再不走一会儿就要与衙差碰面了,初九挥了挥手,护卫全都散去,他也立即跟上了魏元谌的脚步。

两个人一先一后进了小院子。

魏元谌净了手,站在桌前端起茶来喝,手指上传来淡淡的皂香,隐约残留着那药材“阿魏”味道。

第一次听说这药的时候,他在大牢中,魏元谌目光微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阿魏,阿魏。”

他恍然听到这声音,以为她是在唤他。

“孙郎中方才说了,加一味阿魏会更好,你们……”

狱卒却不加理睬。

“阿魏太贵,是不会给的。”郎中开口阻止了她。

两个人说这话渐行渐远。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他去了药铺才知晓这阿魏为何物。

如果不是那时候伤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昏昏沉沉中,他不会有这样的误解,因为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朝廷忌惮魏家,生怕魏家因为受冤一气之下起事,于是将魏家人分别关押,不准狱卒和身边的人提及他们的身份,朝廷就是要用他们这些魏家子孙来拿捏魏氏。

他半昏半醒更没有力气言语,躺在大牢之中如同死人,自然不会向人提及什么,就算她看到了他的面容,也不会有半点的熟悉,莫说那时候他必然病得脱相,就算他如往常般光鲜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一样认不出。

他们见过几次,都是他看她,而她不曾望过来一眼。

魏元谌抿了口茶,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出,还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就眯起了眼睛,随即手指一划,腰间的短刃出鞘掷了出去,外面立即传来躲闪的声音。

初九也灵巧地跃了出去,立即与院子里的人斗在一起。

才过了几招,外面就有急切的声音道:“大人,我也是来查案的,千万不要下杀手。”

聂忱的脖颈被人压制住,眼前这个灵巧的小瘦子,功夫竟然如此的好,这若是让长老爷知晓,定会觉得他丢人,好在他靠得从来不是武力。

“带进来。”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聂忱的耳朵。

第17章 不亏

聂忱十三岁就在坊间混迹,为了糊口做过许多营生,原以为就会这样下去,却亲眼目睹相熟的酒肆掌柜被杀,凶徒遮蔽着面容逃走,他想帮掌柜的抓住那凶徒,去过衙门、走遍大街小巷,无论如何奔波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揭了悬赏榜,才将那逃走的凶徒抓住。

从此之后他下定决心也要做这样的活计,于是去镖局做趟子手,给仵作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十六岁时遇到一个擅长侦探的高手,终于拜师成功,跟着师父四处行走,师父去了之后,他就独自揭榜查案,在这一行中也算小有所成,他对自己的本事也有些自信,长老爷给了线索他焉能还不成事。

在永安巷周围仔细寻找了一番,终于让他发现了几个行踪可疑之人,顺藤摸瓜跟上来,这两人身手极好,进了这条街就将他甩下,好在他对太原城十分熟悉,花了些功夫就找到了这院子。

正想要探探那两个人在做些什么,甫一靠近,就从窗子里掷出一把匕首,幸亏他闪躲的快,否则那匕首已经刺在他胸口上了。

手段如此狠厉,就像长老爷说的那样,屋子里这人十分不好对付,他抓过不少的凶徒,许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他从未生过惧意,就算再厉害的人他也可以搏一搏,可这个人却让他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不敢走得太近。

聂忱躬身行礼:“想必您就是定宁侯让我们寻找的那位大人。”

与这样的人说话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不会傻傻的等这位大人回应,聂忱继续道:“我们在坊间行走,太原府来往的人虽多,但似大人这样的人,就算再遮蔽行迹也能有所察觉,今晚大人现身永安巷,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跟了上来。

大人去永安巷是为了查案吧?不知是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还是如今的金塔寺案?大人只身前来太原府,带来的人手不多,若大人不嫌弃坊间之人愿为大人效命。”

魏元谌抬起眼睛:“定宁侯给了你多少赏银?”

聂忱没有隐瞒:“二百两,算是我接过最大的一笔买卖。”

魏元谌淡淡地道:“拿了定宁侯的赏银,现在又想从我这里借力,寻常的坊间人没有这样的算计,有这样的心思已是图谋不轨,况且既知本官在这里,却还带利器闯入,杀你不违律法。”

初九抽出手中的长剑。

“大人,”聂忱急切地道,“我如此算计,是为了查明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当年朝廷丢失库银,太原府官员尽被牵连,不少人因此入狱,我师父为查此案四处奔波,不但未能查明反而被朝廷杖责,师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嘱咐我有机会定要求个真相。”

聂忱感觉那道凛冽的目光扫在他身上,这人果然比定宁侯还要难对付,他心中所想这人仿佛全都猜透,不给他任何兜圈子的机会。

聂忱道:“最近山西商贾几次遭遇盗匪,朝廷派了不少人马追查,几乎将太原附近的可疑之人盘查一遍,那些盗匪却好似长了眼睛,每次都能与衙门的人恰好避开,衙门找来商贾作饵暗中跟随,盗匪却并不上当,等到衙门的人离开,那商贾立即被劫,要么是那盗匪料事如神,要么是府衙中有人为他传递消息。就像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朝廷下定决心抓住此人,将所有可疑之人送入大牢,府衙大牢一度人满为患,那大盗却依旧能在宵禁时出没,不声不响偷走钱财又留下珍珠扬名。

对于衙门的追捕,一般盗匪都会隐蔽行踪躲藏起来,珍珠大盗却依旧寻衅府衙、愚弄衙差,仿佛与官府之人周旋就是他最大的乐趣,引得当时的王知府勃然大怒,命衙门三日内必抓此人,三日之后珍珠大盗不但未能归案,还将手伸去了朝廷存储赈灾粮的敖仓,取走了些粮食,并留下字条给知府:准备金银奉上,否则三日后烧你敖仓。

没到三日,敖仓大火,库银丢失,王知府愧对朝廷服毒酒自戕谢罪。”

聂忱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

魏元谌抬起眼睛:“府衙案宗上,比你说的仔细。”

聂忱不禁暗自叹息,怪不得定宁侯这样谨慎小心,不惜用坊间人做事,这位大人油盐不进,委实难缠,谁招惹上了他,只怕不能全身而退,这位大人什么话都没说,他却要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倒个干净。

聂忱只好说到关键之处:“我师父查到了些府衙不知道的线索,‘珍珠大盗’将敖仓带出的米粮偷偷分发给了民众,米粮这样的东西,靠他一人一次能搬出多少,他冒着危险连夜往返敖仓几次,还告诉灾民,明日一早就去敖仓和衙门,要求朝廷开仓放粮,万一粮食被盗匪抢走,城中民众都会饿死。

王知府年年收取捐纳,充填敖仓,到了施粥的时候,粥却稀如白水,不少民众因此饿死,可早有传言说,王知府守着敖仓不肯发粮是要借赈济自润,王知府却言之凿凿定然会发派粮食,只是时机未到。

赈灾之事非同小可,若赈灾粮有半点闪失,王知府难辞其咎,‘珍珠大盗’配合民众这样一闹,朝廷八成要放粮。

到现在为止,‘珍珠大盗’也算言行合一,如果朝廷果然开仓赈灾,‘珍珠大盗’在民众心中就会变成真正的侠盗,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将一切颠覆,赈灾粮被烧,朝廷一时拿不出粮食分发,百姓多被饿死,城中瘟疫盛行……

我师父大胆推论,烧敖仓盗库银的不一定就是‘珍珠大盗’而是另有其人,衙门的大人们只觉得我师父妖言惑众,还怀疑我师父是‘珍珠大盗’从犯,故意前来扰乱视听,就因为这件事,坊间许多擅长侦探之人都被抓捕审讯。

我师父连累无辜之人受刑,至死不能释怀。”

聂忱郑重地看向魏元谌:“如果当年库银不是被‘珍珠大盗’拿走,那就是有人设了个局,骗了所有人。

一桩案子存疑看似是件小事,但有罪之人得以脱身,日后必成祸患,我师父说,此人一朝得手,必定还会再犯,让我小心注意。

现在果然又遇到类似的案情,这次我不能再错过这贼人。

有过之前的经历,我和师父都觉得衙门的人不可相信,我虽在坊间,对山西的府衙的情形有几分了解,怀疑府衙那是大罪,民不能与官斗,不靠一棵大树,只怕很快要折在其中。”

听到这话,初九微微抬了抬眉毛,他喜欢有人将三爷比做大树,那他就是最接近大树的人,一定让人羡慕的很。

魏元谌道:“太原府崔家就是一棵大树。”

聂忱吞咽一口:“就因为崔家在太原府,有些事未必就能公允,既然京中有上官来,必不能错过,而且定宁侯突然请我们坊间人查案,必然是有所顾忌,不愿意亲自动手,我怕糊里糊涂就做了替死鬼,所以前来探个清楚。”

聂忱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浑身一凉,淡淡的声音道:“我与定宁侯立场不同,你两边通吃,得到的会更多。”

聂忱嗓子火辣辣的疼痛:“小人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都说坊间人不懂时局,你却看得很清楚,”魏元谌垂下眼睛望着聂忱,“既然你怀疑案子与衙门有关,自然知道这里是谁的天下。”

聂忱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太子在山西的地位,谁敢去碰太子。

“万一惹来了祸事,总要有人愿意伸手护你周全,”魏元谌盯了聂忱片刻,“敢来到我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是早就猜到了我是谁,既然敢来,心中必有依仗。”

魏元谌话音刚落,初九就会意走上前向聂忱伸出了手。

聂忱被逼的没有退路,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半晌他才迟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放在了初九手上。

聂忱道:“这是我查到的一点线索,此处……我还没去探查过。”

魏元谌将舆图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定宁侯不知?”

聂忱老实回答:“不知。”

初九打开了门示意聂忱出去。

聂忱嗫嚅着道:“大人是否还有吩咐?”

魏元谌一言不发,初九的脸垂下来。

聂忱只好走出了门。

眼看着房门关上,聂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不敢再在这里逗留,立即脚下抹油跑离了这院子。

站在月色下,聂忱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位大人可真是抠门,拿了线索却什么都不给。

经过了今晚,他也算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就是长老爷说的魏大人。

既然魏大人收了舆图又放他离开,他们也算跟魏大人达成了共识,以后他四处行走查案,魏大人应该不会为难,可他不明白为何长老爷要将好不容易拿到的线索拱手送人?

他刚刚给出去的舆图就是长老爷好不容易从崔祯手里拿得的。

心里想着这些,聂忱在城中兜了一圈才回到长老爷的院子。

长老爷问起他来,他要怎么说?只是将舆图交了出去什么都没拿到?他们怎么能做亏本的生意。

将信函写好放入竹筒之中,聂忱开始等待长老爷的回信。

天刚刚亮,就有人来取走了竹筒并留下话,解了聂忱的疑惑。

“魏大人收下舆图就算是给了报酬,我们人手不够,去了舆图标注的地方,恐怕也是无用,魏大人替我们辛苦跑一趟,算是借了我们人手。

我们不亏。”

……

魏元谌望着手中的舆图,送上一个线索给他,他必然要去那里查看。

那聂忱和他身后的人果然有些手段。

聂忱身后的人是谁?与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有没有关系?

第18章 可怕

魏元谌看着聂忱留下的一张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聂忱的名字,常年做侦探之事的人,在太原城中稍稍打听就能知道,所以聂忱不敢说谎。

真正有问题的是聂忱没有说过的,比如这舆图是怎么得到的,又是从谁手中拿来的。

现在真话假话不重要,这些日后都会见分晓。

“三爷,”初九道,“我让人去查查那人的底细。”

魏元谌将手中舆图丢给初九:“先去这里查看。”

聂忱没说这舆图有什么用处,他也大概有了猜测。

衙门在永安巷抓住了那些人,如果说他们就是贼匪,必须要找到他们抢走的财物,没有这些东西如何能给那些人定罪。

这舆图标记的地方在城外,离永安巷不远。

眼下衙门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贼赃。

聂忱也是有这样的猜测才会将舆图丢给他,真是贼赃的话,也只有他敢越过衙门去拿这些东西,因为他奉密令查案,插手案件也是理所当然。

他拿到了证物,就算是把控了整桩案子。

看似聂忱拿了重要的东西前来投诚,其实他的身份、官职、前来太原府的意图,甚至魏家和太子的关系,全都被人算计其中。

魏元谌眯起了眼睛,所以这并非是他单方获利,而是一笔你来我往的互利买卖。

……

顾明珠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宝瞳已经将聂忱的消息带回来了。

顾明珠坐在镜台前,宝瞳用檀木梳子帮顾明珠顺头发,顾明珠开始看聂忱写的信函。

让她猜中了,那人果然是魏家那位三爷。

少女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开始思量今日该做的事。

三颗蜜饯下了肚,宝瞳已经将她头上的穗子结好,戴着这样的丝穗显得她更加稚嫩,凭白就又小了两岁。

顾明珠起身去林夫人房里。

林夫人正在与管事妈妈说话,知晓了衙门昨晚在永安巷捉了人。

管事妈妈一脸喜色:“真是件天大的好事,侯爷兴许就没事了。”

林夫人心中十分忐忑又高兴又有些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事情太简单了些。

“也不知道审的怎么样了,到底是不是偷马贼。”林夫人喃喃地道。

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人?那些马匹有没有下落?她应该去崔家打听打听消息。

林夫人刚思量到这里,帘子一掀,顾明珠走了进来。

“珠珠,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林夫人看向管事妈妈,“吩咐厨房布菜吧!”

顾明珠欢快地走到林夫人身边,母女两个坐在外间的八仙桌旁。

厨房端来了粥、饼和小菜,刚拿起箸林夫人不禁皱了皱眉头,顾明珠似是无意地将林夫人面前那盘炒藜蒿向旁边推了推,藜蒿的味道有些特别,母亲怀着身孕闻到会觉得不舒服,然后她夹了块肉饼在林夫人碗里。

望着碗里的肉饼,林夫人心中一热,伸出手摸了摸女儿头顶,今日她有种被女儿照顾的感觉。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吃好了早饭,林夫人正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去崔家,管事就进来禀告:“定宁侯府传话来了,请您和小姐过去,说是定宁侯太夫人今日就到了。”

“大姐来了太原?”林夫人始料未及,“不是说定宁侯夫人生病,家中需要大姐操持吗?”

林夫人挥手吩咐管事下去准备,转头看向顾明珠:“珠珠,你还记不记得崔家的姨母?”

顾明珠眼睛中一片茫然。

林夫人笑道:“没关系,一会儿我们去见姨母,你要向姨母行礼。”

说完话林夫人去内室里换衣服。

顾明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林家下人,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她当然记得定宁侯府太夫人,崔祯的母亲,看起来十分慈祥的长辈。

这位太夫人曾拉着她的手,亲切地叫她:如珺。

林太夫人说过:“这孩子,一见面就让我觉得熟悉,可惜我家没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林太夫人和母亲同宗,她还真的成了林太夫人家中的姑娘。

不知道林太夫人满不满意。

……

崔家一早晨就忙碌起来。

崔四老爷被唤走之后,崔四太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小女儿,一直呆坐到天亮,正要使人去打听消息,就有管事来禀告:“林太夫人今日会进城。”

定宁侯太夫人回族中了,崔四太太之前却没有半点的准备,崔四太太只得先放下心中的担忧,带着族中女眷忙碌起来。

巳时末,林太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崔家老宅门口,崔四太太立即上前相迎。

“太夫人,您慢点,”崔四太太上前搀扶,“怎么没让人事先知会一声。”

林太夫人看向崔四太太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皱了皱眉:“怕你们为了我太过劳累,回趟族中不用那般大张旗鼓。”

崔四太太忙道:“是太夫人心疼我们。”

一路回到内宅,崔四太太侍奉林太夫人梳洗,又将林太夫人请到堂屋坐下,让崔家晚辈前来拜见。

林太夫人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老四呢?怎么不见他人?祯哥儿和渭哥儿去哪里了?”

崔四太太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侯爷和老爷都去了衙门。”

崔祯和崔渭兄弟两个有官职在身,去衙门里自然是为了公务,族中老四去衙门做什么?林太夫人想到崔四太太的异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与我说清楚。”

崔四太太想及老爷说的那些话,眼睛一红,就将她知晓的事都说了。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林太夫人压制住心底的惊诧,“一会儿怀远侯府还要来人,去净个脸再出来说话。”

崔四太太告退出去。

林太夫人吩咐管事妈妈:“去衙门里看看祯哥儿若忙着,就让渭哥儿回来,我有话要问他。”她回来族中没让人知会祯哥儿,就是怕祯哥儿将她拦回去。

在京中她委实待的不踏实,总会想起周氏的坟冢,那坟冢安排不好,压着崔家运势,祯哥儿的孩儿们也就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事她要亲自来办,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太夫人,”崔四太太去而复返,匆忙跑进门跪在地上,“太夫人,您让人去问问侯爷了,我家老爷到底怎么了,为何被关入了大牢。”

“什么?”林太夫人一脸惊诧。

崔四太太仿佛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刚刚送来消息说……我家老爷与盗匪案有关,已经被押入大牢了。

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们,老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性子仁善,如何能做这种事。”

林太夫人(注1)还没从这话中理出思绪,抬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族妹。

崔四太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怀远侯夫人,之前还拉着手亲切地说话,转眼之间老爷却与盗匪案有了牵连,可她还是相信老爷的为人,老爷寒冬腊月去济养院给那些可怜人送衣送饭,几次折腾下来手上都长了冻疮,旱灾时,更是连家中米粮都捐出来,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难道都是假的?

崔四太太笃定地道:“我家老爷是被冤枉的。”

林太夫人看一眼管事妈妈,管事妈妈立即将崔四太太扶起来:“太太先别急,侯爷在衙门里,定会查个清楚。”

崔四太太握紧了帕子,她也希望如此,可老爷临走之前的那些话像是有所预料,让她带好两个孩子,难不成老爷觉得自己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崔四太太眼前一阵发黑。

“母亲,母亲……”看着崔四太太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两个小小的身影立即围上来,崔四老爷的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尚年幼,只会哭喊着叫母亲,小小的手紧紧拉着崔四太太的衣角,一脸的惊慌失措。

管事妈妈带着人将崔四太太和崔家两个孩子扶下去,堂屋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两家是姻亲,怀远侯府来到山西也是想要请定宁侯府帮忙,这案子查来查去竟然归到崔家头上,林太夫人也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你放心,”林太夫人看向林夫人,“如果真是崔家子弟不争气,我和祯哥儿定饶不了他们,别的我不敢说,祯哥儿从来不会徇私,这么大的案子关系到怀远侯府,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林夫人点点头:“长姐说的是。”

林太夫人目光落在顾明珠身上,只见顾明珠正忙着玩手里的荷包,方才发生的事仿佛与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林夫人站起身:“我去看看四太太。”来到崔家之后崔四太太对他们一直照顾周到,此时她该去瞧瞧,也能让崔四太太安心,至于其他的事,等案子查明之后再说不迟。

林太夫人叹口气:“去吧,仔细问问也好。”

林夫人看向顾明珠。

林太夫人道:“就让珠珠在这里陪我吧!”

等林夫人出了门,林太夫人将顾明珠招到跟前:“珠珠过来,让我瞧瞧。”

顾明珠捏着荷包走了过去。

林太夫人仔细地端详着顾明珠的眉眼,单看相貌顾明珠很是漂亮,不过神情呆滞就像个没有生气的傀儡,只能任人摆布,这样的女子就算漂亮也没有任何用处,她从前还想着等珠珠的病好些了,让她嫁给渭哥儿,可现在珠珠愈发不济事,渭哥儿已是前程似锦,就算她想偏着娘家,两个孩子之间差距也是太大。

“不知道你母亲都在想些什么,”林太夫人长长地叹口气,“到现在还没打算,若是依着我,万万不能这样下去。”

顾明珠一直都很安静,林太夫人忽然觉得这样也很是不错:“倒是乖顺。”

话音刚落,就听管事妈妈惊呼:“表小姐您快把手里的东西丢掉。”

顾明珠不理不睬,依旧安静地摆弄荷包。

“喊什么?”林太夫人皱眉呵斥管事妈妈,“怎么这般没有礼数。”珠珠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很安静,突然疾声厉色地呵斥,若是被人听到还当是她们故意欺负珠珠。

“太夫人……我……虫子……表小姐在玩虫子……”

管事妈妈正在解释,就看到一条虫子顺着林太夫人的衣服向袖口爬去。

虫子?

林太夫人吃惊不小,她低下头,果然看到一条百足虫在她衣裙上爬行。

“啊!”林太夫人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站起身抖动起衣衫来,管事妈妈也迎上去一通拍打,三条百足虫相继掉在地上。

顾明珠蹲下身准备将百足虫收回荷包。

“表小姐,”管事妈妈惊呼,“千万别再动它们,太夫人怕这些虫子。”

原来表小姐不声不响是在玩荷包里的虫子,管事妈妈安慰林太夫人:“太夫人放心,已经没事,没事了。”

林太夫人却觉得仿佛有许多条虫子顺着袖子已经爬进了她的衣衫,这样一想,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我要换衣服,快……扶我去换衣服。”

林太夫人说着大步向内宅中走去。

嘈杂的脚步声离开之后,顾明珠看地上的百足虫,她记得一共有四条,那么问题来了,另外一条哪里去了?

……

注1:林太夫人和林夫人是族中姐妹,老定宁侯去世了,崔祯继承爵位,所以他母亲荣升太夫人,林夫人的这边都还好好的,所以还是夫人。

综上所述只是称呼问题,两个人不差辈分。

第19章 碰瓷

崔渭径直走进内宅,就要去给林太夫人请安,刚走进院子就被管事妈妈拦住了。

“二爷,”管事妈妈行礼道,“您先等一会儿,太夫人在换衣服。”

管事妈妈话音刚落,只见有丫鬟抬水进去,崔渭皱起眉头,看这样子母亲是准备沐浴。

母亲这时候沐浴?

怀远侯夫人还在家中,四哥也刚被押入大牢,家中上上下下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母亲既然来了太原就该主持大局,现在这般是因为什么?

母亲动身来族中他事先就知晓,他没有与大哥提及,一来是因为母亲决定的事不能改变,二来眼下太原查案重要,他们没有更多精神应对其他,虽说他收到消息是母亲偷偷使人告诉他的,但大哥在府中有亲信,必然也有人为他报信,大哥没有阻止,也是不愿意驳了母亲的面子。

希望母亲此行顺顺利利,大哥因为太原的局势已经十分烦恼,没有精神应对这些旁枝末节。

“是出了什么事?”崔渭问过去。

“表小姐玩虫子,那虫子不小心爬到了太夫人衣服里,”管事妈妈道,“您知道太夫人最怕那些东西,换了衣服依旧觉得不舒坦,干脆洗了个澡,幸好怀远侯夫人不是旁人,一会儿太夫人也就出来了。”

崔渭点点头:“那我去堂屋里等母亲。”

崔渭刚刚走出林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到崔四太太和林夫人迎了过来。

“二爷,”崔四太太抢着开口,“老爷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四太太说完这些,立即上前行礼:“看在同族同宗的面上,能不能告诉我牢里的情形。”

眼看着崔四太太就要拜他,崔渭不能伸手去搀扶,只好躲到一旁:“四嫂这是要折煞了我。”

崔四太太红了眼睛:“老爷既然已经被抓入大牢,早晚都会有消息传出来,不如先让我知晓,我心中也算有个准备。”

“二爷就说了吧,”林夫人道,“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

崔渭转身看了看母亲的院子,现在由母亲来周旋是最好,母亲一时不能前来,他也推脱不过,总不能真的让四嫂向他跪下哀求。

崔渭道:“我们去堂屋吧,四嫂有什么话就问,我只要知晓就不隐瞒。”

崔四太太松了口气。

几个人进了屋,崔渭就径直开口道:“昨夜府衙在永安巷抓住了几个人。”

崔渭说到这里看向林夫人:“衙门审问之后得知那几个人与害珠珠的凶徒相识。”

林夫人虽然早有预料,得到确实答案还是有些心惊。

崔渭正要接着说下去,就看到顾明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直奔角落里而去。

“珠珠,”林夫人立即道,“你进来做什么?”

宝瞳急忙回话:“方才虫子吓到了太夫人,小姐看在眼里,便开始四处找这些东西,应该是怕再有虫子冒出来冲撞了太夫人,奴婢们劝说了几次也没用。”

小孩子做事都是无心之失,谁也不忍责骂,林夫人看着顾明珠那般认真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崔四太太急于从崔渭那里知晓后面的情形,立即道:“珠珠什么都不懂,她在这里也无碍,二爷接着说吧!”

崔渭看了一眼顾明珠才又开口:“其实自从金塔寺的案子之后,衙门就增派了人手查找贼匪的消息,却一直都没有收获,我们怀疑公门中有人为贼匪通风报信,便设下眼线。

偷盗的案子多在夜里发生,在晚上通风报信,自然更夫最为方便,我们能抓到永安巷的人,就是因为让人盯紧了那些更夫。”他自然不能说除此之外,四哥突然回太原,让大哥起了疑心,于是让亲信暗中监视四哥一举一动。

崔四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与老爷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崔渭道:“那天晚上,四哥曾与那报信的更夫说话。”

崔四太太睁大了眼睛,想起来天黑之后老爷带着人出去过,这样说老爷被抓不是完全没有凭据。

崔四太太的胸口如同被一块大石压住,就要喘不过气来:“这也不能算是证据,难道所有与更夫说话的人都是同犯?”

崔渭道:“衙门审问更夫时,更夫招认是四哥让他为那些贼匪报信。”

崔四太太脸色更为难看,却不假思索地反驳:“是有人栽赃嫁祸,那更夫的话不能信,我们崔家什么没有,怎会去做什么贼匪,那些商贾丢的钱财对我们崔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怎能就凭人一句话收监我家老爷?”

崔渭看向崔四太太:“两年前那更夫家中妻儿染疾身亡,欲在林中自尽,四哥去庄子时正好遇到将他救了下来,给他寻了这更夫的差事,他与四哥早有来往。

更夫还说那些贼匪曾在崔家庄子上躲藏过,本来那里是最安全之所,但事先得了消息说衙差要仔细盘查各处庄院,就让贼匪去了永安巷,四哥之前急着离开太原府也是为了找处更合适的地方来藏匿贼匪,后来听说我大哥回了太原,四哥怕出差错才急急忙忙赶回老宅。”

“都是假话,”崔四太太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难道侯爷没有问老爷吗?”

“问了,”崔渭抿了抿嘴,“四哥认识那更夫,不承认藏匿过贼匪,但更夫说得这样清楚,衙门不可能不查,就暂时将四哥留在大牢中,还派了人手去我们家庄子上……”

崔四太太瘫软在椅子里,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了思量。

“四嫂,”崔渭道,“大哥一直都在衙门盯着,你放心如果四哥没有做过,没人能冤枉他,不管是大哥还是崔家在太原府还是有声望的。”

言下之意如果老爷有罪,那崔家和侯爷就不会管了,崔四太太不敢想下去,她拼命地摇头:“老爷是被冤枉的。”

崔渭道:“我们都想帮四哥,您若是知晓什么可以与大哥说,也好早日让四哥回来。”

她知道什么?崔四太太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罗,夫妻这么多年,老爷绝不会瞒着她做这种事,隐约想到了什么,崔四太太竭力想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思量。

崔渭望着崔四太太,从大牢里出来之前大哥嘱咐他,要好好劝说四嫂,四哥进大牢之后除了喊冤什么都不肯说,但大哥和他都能看出四哥心中有秘密,这件事从崔家查出来,他们要先弄清楚,决不能被别人抢在前面。

太原府的案子,从崔家发现了蹊跷,崔家已经脱不开干系,再任由别人把控,定宁侯府岂非被人卡住了咽喉?

尤其那魏元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手。

崔渭想到魏元谌那冰冷的目光,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总之,”崔渭道,“我们崔家上下一体,出了事,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四嫂要相信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