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渭不敢再辩驳,只得跟在崔祯身后一起去了林太夫人房里。

林太夫人正在喝茶,管事妈妈突然进了门:“太夫人,侯爷从衙门里回来了。”

“哦,”林太夫人脸上满是笑容,“将我带来的茶沏上,我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管事妈妈没有动,面色有些难看:“太夫人,侯爷好似动气了。”

林太夫人一怔:“为何?是崔四的事?”

管事妈妈摇摇头:“不知,奴婢只是远远地看到二爷使眼色,立即就来禀告。”

难不成祯哥儿的怒气与她有关?林太夫人皱眉,她刚刚到老宅,除了被虫子吓到洗了个澡,再就是训斥了崔四媳妇几句,没有做别的事,祯哥儿跟她哪里来的火气。

林太夫人正思量着,就听门口传来管事妈妈的话:“侯爷,二爷……”

紧接着两个人影走进门,崔祯也没有行礼,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矮桌上:“母亲,这是什么东西?”

林太夫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桌子上放了一个娃娃:“这是什么?”林太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妈妈惊呼一声,就想要将那娃娃拿着手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夫人别看……”

管事妈妈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肚子上一疼,身体立即向后摔去,生生被崔祯一脚踹开。

崔祯低沉的声音传来。

“定宁侯府上下,已经没了规矩?”

管事妈妈立即挣扎着起身,跪下求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看到这种东西心中惊诧,所以才……”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十分紧张。

林太夫人也看出这娃娃是何物:“压胜,这是在哪里看到的,怎么……”她拿在手中翻看,一眼看到了周如珺的生辰,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与这八字较劲,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崔祯道:“母亲心有余力,就做做针线,养养花草,还是觉得烦闷就多出去宴席,那些才是女眷该做的事,这些东西不配您诰命的身份。”

“你觉得是我做的?”林太夫人睁大了眼睛,“这东西谁给你的?将人叫过来我仔细问问。”

“母亲还想要借此责骂旁人不成?”崔祯板着脸,“母亲来族中不就是为了这桩事?儿子一直没提,是觉得母亲身为长辈应该有分寸,不会闹出笑话来无法收场,现在见了这压胜,儿子不得不嘱咐母亲,太原正有案子,家中太太平平的最重要。”

林太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冲撞,只觉得胸口被一块破布塞住,让她喘息不得,一股怒气冲上了头:“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堪?到底是年纪大了让人厌烦,才来了半日就要受这样的折磨。”

“母亲不用拿话挤兑我,”崔祯淡漠地道,“崔家真要闹出事,不是母亲用一两句话能压住的,儿子在外面奔忙,不想内宅再出任何差错,让我知道谁再用这样的东西将家中搅的不得安宁,我定然不留情面。”

林太夫人脸色铁青,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崔祯说完这话,态度稍软下来躬身向林太夫人行礼:“母亲不要听信身边人煽风点火,儿子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儿子子嗣担忧,母亲放心,这件事儿子自己会办好,明年定要给崔家添丁,让母亲得享天伦。”

崔祯转身走出门,崔渭立即道:“母亲别生气,太原府的案子一团糟,现在又牵连上崔氏族中,大哥委实不容易,见到这东西难免怒火中烧,等这件事过去,大哥定会向您赔礼。

儿子这就过去劝劝大哥。”

望着兄弟两个的背影,林太夫人半晌才伸出手指过去:“他这是要做什么?将我活活气死吗?

不要说这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为了一个周氏他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早知道有今日,我就不会答应让周氏进门。”

林太夫人说完咬牙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压胜是不是两个仙人准备的?”

管事妈妈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仙人交给了我们一些做法用的物件儿,确实有个压胜娃娃,可这些东西原本都锁在红布裹好的箱子里,方才我去看了,锁还好端端的,里面的娃娃却不见了,这东西到底怎么出现在园子里,奴婢一时也想不明白。”

林太夫人道:“见鬼了不成?我给我查,这东西到底是谁给祯哥儿的。”

很快管事妈妈就前来禀告:“这压胜娃娃是被丢在翠竹林里的,顾大小姐和琳姐儿看到拿着玩了好一阵子。”

“哪个翠竹林?”林太夫人问过去。

管事妈妈心中微微有些发凉:“就是供奉周氏牌位那处院子旁边的翠竹林。”

大白天的,真的闹鬼了?

放箱子的偏厦摆放了些杂物,他们刚到还没来得及收拾,大家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曾派人专门守在那里,问题是钥匙只有一把,管事妈妈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冰冷的钥匙握在手里散着寒意,她一直都把钥匙挂在腰间,虽然不曾时时去触碰,但既然现在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可见不曾遗失过。

没有钥匙怎么能拿走东西?

林太夫人道:“将珠珠叫过来我问问她。”别人能撒谎,珠珠不会说假话。

一盏茶功夫顾明珠就被请到了屋子里。

“珠珠,”林太夫人拿起娃娃故意道,“你告诉姨母,这是谁给你的?”

顾明珠盯着娃娃看了一眼,然后张开嘴脆生生地道:“我。”

林太夫人耐着性子:“姨母说,这是谁给你的。”

顾明珠眨眨眼睛,表情仿佛十分肯定:“我。”

就是我。

我敢说就怕你不敢信。

……

下一章大白出现。

第23章 赃物

林太夫人那被怒气灌满的胸口此时此刻更加疼痛了。

怎么偏偏知晓这桩事的是这个傻姑娘。

无论她怎么问,珠珠都是这副痴痴的表情,她都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如何挣扎都没用处。

林太夫人浑身的气血仿佛都要从头顶涌出来,这种感觉要让她发疯。

怀远侯府后继无人,早晚要乱了,到时候族妹没有了主意,还不是要她帮忙收拾残局,想到以后都要面对珠珠,林太夫人就更加气恼,族妹到底怎么管的孩子,怎么管的家。

看到林太夫人脸色难看,管事妈妈急忙上前帮着哄着顾明珠:“这桩事对太夫人很重要,您再仔细想想。”

这样恳切的话显然对顾明珠没用,顾明珠趴在了旁边的矮桌上,脸上满是疲惫,冲着林太夫人和管事妈妈打了个哈欠。

无论管事妈妈再怎么说,顾明珠都不肯开口了。

“让厨房端些糕点和蜜饯来。”管事妈妈立即吩咐下去,顾大小姐高兴了或许就能透露一二。

管事妈妈将糕点奉到顾大小姐身边,又蹲下身轻轻地给顾大小姐揉着腿。

顾明珠脸上渐渐有了轻松的笑容,今天她是真的累,从早晨起来就开始忙碌,要在林太夫人屋子里乱窜,还要围在管事妈妈身边找机会拿钥匙,之后躲在偏厦查看林太夫人带来东西,多亏那些怪力乱神的物件儿放在红布包裹的箱子里,否则想要找到还真的要费一番力气。

不过那箱子里的东西委实有些意思。

压胜、符箓、纸钱、冥器、拷鬼棒……

这些显然都是拿来对付周如珺鬼魂的,可惜没有一点用处,因为她早就试过了。

她突然从顾明珠身上醒来,这样的情形远远超出了她对一切的认知,曾有一度她也怀疑古书上那些鬼神的东西或许是真的,于是找了时机将纸钱、符箓、供果、香烛、压胜这些东西统统用了一遍,她必须要知道自己的弱点。

结果她既没有突然发笔横财,也没有感觉到不舒坦,可见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把戏。

或者她本就不是什么鬼魂,而是转世到了顾家,周如珺不过是她前世的记忆罢了。

虽然这些对她无用,可她还是想仔细看看,毕竟这是林太夫人此行的目的,当她将拷鬼棒拿在手中时,发现了异样。

拷鬼棒有些沉,其中另有玄机。

她仔细寻找,终于在拷鬼棒下面找到破损之处,一个如同环形的切口,就像是个这拷鬼棒加了个塞子,她用发簪将塞子撬开,从拷鬼棒中倒出了些粉末,凑在鼻端闻了闻,一股硝石的味道传来。

除了这拷鬼棒,其他物件儿中也有东西,时间紧迫她没有一一去查看,但心中也有了数。

崔家祖坟平日里有崔氏子弟严加看守,还有崔氏族人住在周围守墓,寻常人不得靠近,就算是寻常的崔氏族人前去祭拜,所用的物件儿都要被仔细查看,林太夫人请去的道士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林太夫人吩咐抬去的物件儿就不同了,这些用来惩办周如珺的东西见不得人,崔氏族人心中明白,不敢仔细去查看,以免被林太夫人埋怨。

于是这箱子顺顺利利就能被送进去。

硝石、火药送去崔家祖坟,这是要烧了崔家的老坟莹还是要炸了崔家的好风水?

崔家这是被人算计了。

看破不说破才是好德行,于是她将拷鬼棒复原放了回去。

虽然今日闹出如此的风波,林太夫人八成也会怪在周如珺身上,毕竟东西从锁好的箱子里跑出来,除了人为那就是鬼在作祟。

所以林太夫人不会轻易放弃之前的打算。

不管是谁要算计崔家,这次应该会达到目的。

顾明珠只觉得管事妈妈将她的腿揉捏的恰到好处,林太夫人屋子里的人,还真的很好用。

盛情难却,她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精神还有不少事要做。

管事妈妈发现顾大小姐靠在引枕上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少女眉眼舒展,长长地睫毛在脸颊上留下如小扇子般的阴影,红彤彤的嘴唇微抿,神情静谧而安宁。

顾大小姐居然睡着了。

……

崔祯拿起桌上的公文来看,崔渭站在一旁半晌不敢言语。

终于等到崔祯处理完手里的公务,崔渭才道:“大哥,您为何动那么大的气?方才还说牵扯到崔家,我们岌岌可危,盗匪不是已经抓住了吗?再审一审必然能问出赃物藏在何处,到时候就能具结完案。”

崔祯抬起眼睛,崔渭不由地心里一凉,大哥此时的目光就像是之前与鞑靼对阵时一样,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崔祯道:“衙门在永安巷抓到的是什么人?”

“盗匪啊。”崔渭不解,那些人当中已经有人承认了打劫商贾之事。

崔祯接着道:“除此之外呢?”

崔渭一时愣住。

崔祯道:“他们还是采石人,这些年朝廷大兴矿税,山西采矿之事也是遍地开花,不少民众被送去矿上做采石人,如今这些人中有人做了盗匪有人做了死士,可见民间与朝廷的积怨已深。

小事皇上不会过问,出了大事就算是御史也不会放过,所以这次的事端定然要有个结果,要么是朝廷将盗匪完全压制住,从此之后山西内一片太平,要么就是有更大的案子会被爆出,牵扯出更多的人。

最终这案子要怎么了结?”

崔渭道:“我们来到太原,就是因为大哥觉得有人明抢军粮非同小可,山西恐怕有大动静,可即便是这样……我们进可攻退可守,随时能将案子丢给衙门,回到宣府带兵去。”

“如果盗匪的人数众多,卫所兵马不足呢?再或者有民众扯反旗……”崔祯说道这里微微一顿,“那就需要我手中的兵马了。”

崔渭明白过来:“大哥的意思是,永安巷抓到的盗匪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人藏匿在其他地方,也许他们人数很多,需要我们出兵辅助卫所剿匪。”

“依大周律,强盗、贼盗反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真要是动兵那就是血流成河,”崔祯声音淡然,表情却格外的深沉,“从前我们在宣府杀的都是鞑靼,可如果来太原,面对的都是大周的民众,杀人简单手起刀落,杀的是什么人,你又是谁手里的刀,这些不弄清楚,崔家将来也会像那些勋贵一样,一夜之间重罪加身。”

崔渭被吓了一跳,吞咽一口才道:“那我们就不出兵好了,在边疆弄出些动静,就说兵马都被绊住了。”

崔祯道:“因此让太原府乱起来,更是罪无可赦。”唯有将整件事弄清楚,才能保住崔家,就像五年前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崔渭终于明白了厉害之处:“既然大哥早就想到了,我们只需要小心些,这太原府还有谁能比大哥更有远见?就算魏家人来了,我们也不一定就会输。”

“不一定?”崔祯冷冷一笑,“恐怕已经失了先机。”

先是那个打开的蜡丸,然后是四弟和陆慎之,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不可能,”崔渭道,“就算那陆慎之有内情没有说,想必他也隐瞒不了多久,我让人在大牢里盯着,只要有消息就会传回来,等大哥将这些都查清楚,我们也就可以做决断。”

崔渭说得轻松,崔祯却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他之前一直在衙门里,就想要快些理出头绪,没想到内宅又出乱子。

崔祯道:“叮嘱母亲一声,让她安安稳稳地在内宅中,四哥出了事,四嫂无心打理家中,还要母亲从中帮衬,不能再出现今日这样的风波。”

崔渭点点头:“大哥放心,母亲有分寸。”

崔祯垂目思量,最让他担忧的还有魏元谌,魏元谌始终没有在太原露面,这样沉得住气,对眼下的案子是不是已经有了些了解?

“侯爷,”亲随快步进门,“府衙那边有消息了,盗匪已经招认出财物藏于何处。”

崔渭面上一喜。

“让人备马,”崔祯道,“我带着几个人先过去。”他害怕迟则生变,虽然形势不明,先将证据握在手里总是没错。

……

几十口箱子被藏在了山洞中,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金银细软等物,还有一些香料、宝石、珍珠。

这些箱子被府衙拿到就可以结案了。

身边的亲卫开始搬动箱子。

“不要藏在附近,一会儿衙门的人前来搜查会将周围查个仔细,”魏元谌说着从腰间解下符信,“用我的符信将箱子运进太原城内封存,封存时核对数目写好文书存于密匣中,让人送上京城。”

箱子不离开太原府,又有密匣中的文书作证,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做证据。

都吩咐妥当,魏元谌走出山洞向周围看去,除了搬走这些箱子之外,他还要带人去四周探查。

有意将贼赃放在这里,除了要让衙门顺利破案之外,定然还有其他的意图。

“这附近有三处村子。”初九上前禀告。

魏元谌利落地上马,今天要将所有的村子都查一遍,如果他推断的没错,这些村子上定有很多采石人。

第一处庄子就在不远处,魏元谌翻身下马,然后瞥向旁边的树林。

躲藏在树后的聂忱的胸口仿佛又被人戳了一刀,他立即抬起手走出来:“大人,我是来帮忙的,我生怕大人抽不开身,就想着来附近村子打听打听消息,只要问到有用的线索,定然会仔细向大人禀告。”他猜测魏大人会被那些证据绊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这里。

这魏大人眼睛里当真揉不得半粒沙子。

魏元谌细长的凤眼微眯,聂忱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将舆图交给他,让他去对付衙门,他和衙门的注意力都在赃物上,聂忱就能趁机到周围村子里打听消息。

一边利用他的人手,一边还可以继续筹谋,这笔账算得如此精明。

魏元谌不加理会向前走去,聂忱立即跟上:“大人,您带着这位小哥儿去查案,恐怕不太方便,您这般模样让人看了就会起疑,只能暗中探查情形,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我装作过路的商客去人前问消息。

大人若是不放心,让这小哥扮作我的随从与我一起行事,我打听出的消息,这小哥也能知晓,这样一来就不怕我藏私。”

让他扮作随从为聂忱效命?初九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除了三爷之外,他才不会听命于旁人。

魏元谌看了一眼阿九。

阿九立即点头:“三爷放心,我定然看紧了他。”反正这都是假的。

魏元谌先一步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面前。

阿九冷冷地道:“走吧!”

聂忱一脸笑容,边走边从怀里逃出一只荷包塞进阿九手中:“百味居的肉干,很好吃的,没事打打牙祭也好。”

阿九将荷包丢回他手中,冷着脸道:“快走。”

不着急,头一次肯定投喂不成,一回生二回熟,聂忱对长老爷的推断十分有信心,长老爷擅长揣摩人心,这次来之前他得到书信,长老爷说,遇到魏大人只能说实话,因为此人太聪明,说谎会被拆穿,魏大人身边的人可以用些小心思,这小肉干就是长老爷为他准备的。

他也好奇长老爷为何知晓这些,不过长老爷很快在信上给了他答案,因为长老爷见过魏大人和身边的人,在魏大人身边的人身上闻到了肉香。

肉香。

什么肉?

聂忱追上阿九吸了口气:“你不想知道这是什么肉干吗?”

第24章 吓死

阿九不想与聂忱说话,这聂忱十分可疑不能相信,不过他下意识地吞咽一口。

荷包扔过来的时候,真香。

如果干活之前吃口肉干,啧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过上这样的神仙日子。

阿九振作精神,村子就在前面了,他要打起精神。

聂忱的目光落在田埂上,田埂上有不少人来回穿梭,看起来都是妇孺和老人。

奇怪,现在收粟米有些早吧?而且这样的活计怎么却没有男丁来做?

果然有蹊跷。

阿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聂忱身后,就像是聂忱的随从。

两个人开始向那些人走去。

……

顾明珠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林太夫人和管事妈妈不敢将她叫醒,这位顾大小姐有个毛病,若是睡不好,就大吵大闹个不停,总之会让人不得安生。

林夫人找了过来,见到女儿这般模样不禁心疼:“怎么这样就睡着了。”急忙吩咐下人小心翼翼地将顾明珠抬到了侧室的软塌上,然后坐在旁边看护着。

看着这对母女,林太夫人恨铁不成钢,怀远侯府已经这般模样,她们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林太夫人带着一身的怒气回到内室里。

管事妈妈忙上前为林太夫人揉捏肩膀:“太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侯爷也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

“祯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能与他认真,”林太夫人道,“我气得是那背后捣鬼的人,让我查出来,定然要严惩,竟然将手段耍到了我眼皮底下……”让她颜面全无,只有扒了那人的皮她才能舒畅。

管事妈妈道:“奴婢已经吩咐下去,将今日去过您院子的人都查一遍,若是家里的人做的,定能查明……”

想到顾明珠如一滩烂泥,无论怎么拿捏都指望不上,林太夫人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波澜:“祯哥儿今日与我说那些话,想来也是在衙门里太过辛苦,若不是为了怀远侯的案子,他也不会从宣府来到太原,如今我们家忙成这般样子,怀远侯府的人倒像没事似的。

我那妹妹从前在族中就是如此,每日迷迷糊糊不知忧愁,年纪不小了还没有个婚配,还不是到了定宁侯府做客,这才撞见了怀远侯,顺顺利利地做了怀远侯夫人。”

管事妈妈忙道:“林夫人若非您这个族姐,哪有今日的风光。”

“人不可能一辈子好运,”林太夫人舒展了手中的帕子,“她再没个思量,我也不会再帮着她,这次过后希望怀远侯一心一意跟着我们祯哥儿,为祯哥儿做些事,也算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道:“那我们那件事还做不做?”

管事妈妈指的是周如珺,侯爷交代下来决不能再出事,明日就是道士算好的日子,可现在家里出了事,委实有些难办。

管事妈妈压低声音:“若不然缓一缓?”

林太夫人立即皱起眉头:“那老神仙如何灵验你不是不知道,算好的日子怎能随意更改,其他的事也就罢了,唯有这一桩不能听祯哥儿的,将事情了了也算去了我的心病。”

管事妈妈道:“奴婢知道了,一会儿就遣人只会两位仙人。”

“明天早些过去,上下打点好不要让祯哥儿知晓,做起来应该也容易,无非就是做个法事,将周氏尸骨带出去丢了,以后那坟冢里什么都没有,周氏也不能再作祟。”

林太夫人说完端起茶来喝:“自从在家中被吓过之后,我许久都没睡过安稳觉了,那周氏明明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如今做了鬼却还要来缠着我和张氏,死过一次的人竟还不知教训,周氏能安安分分的,我怎会想着做这些,说到底都是周氏自找的。”

管事妈妈就要下去安排。

林太夫人又叮嘱:“跟两个仙人说了,明日能做得顺利,我定会给他们多些供奉。”

“太夫人,”丫鬟进来禀告,“怀远侯夫人让我向您禀告一声,夫人与顾大小姐要回去了。”

林太夫人皱眉,她刚走珠珠就睡醒了:“让她们走吧!”留在家中也是捣乱,她们走了,家中的管事也方便查找偷窃压胜的贼人。

……

顾明珠回到顾家的小院子,陪着林夫人一起吃了饭,母女两个刚去了院子里散步,就听到管事禀告:“冯家表公子来了。”

冯安平是来送消息的。

“从永安巷抓到的贼人中,有人供述了藏匿贼赃之地。”冯安平一口气将茶喝了,这才咂了咂嘴,好像没有尝出味道,真是太可惜了。

林夫人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结果呢?”

冯安平摇摇头,如同被霜打了般:“没找到。”审出口供之后,他们就立即向城外赶去,跑得嗓子都冒了烟,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处山洞,仔细将山洞搜罗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林夫人有些失望,旁边的管事妈妈也暗自叹息,唯有不知愁的顾大小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林夫人道:“难道是那贼人胡乱说的。”

冯安平道:“许多犯人经过酷刑拷打之后,就会胡乱认罪,当然也有人为了逃脱罪责故意如此,到时候朝廷找不到明证也只能以为他是被冤屈的。

不过我们并没有对那人用酷刑,只是吓吓罢了,是他自己想要立功赎罪。”他们都觉得这桩案子不好审,没想到有个人愿意招认,只可惜最终竹篮打水。

林夫人听到这话喃喃地道:“也不知道这案子何时水落石出。”

冯安平道:“也许是那些贼人被抓,同罪之人见势不好,将贼赃藏匿去了别处,衙门还有人在周围搜找,有了结果我就让人送消息过来。”

贼赃没有找到,定宁侯的脸色难看得很,他们都觉得可能是贼人胡乱一指,定宁侯却觉得有人事先动了手脚,让麾下斥候四处查看,也许会发现蛛丝马迹。

林夫人仔细想了想:“藏匿贼赃的是个什么地方?”那些赃物里会有侯爷丢的战马吗?战马是活物,若是贼人事先知晓消息将战马带离很容易,所以冯安平指的赃物应该不是战马,可如果赃物藏匿的地点是在山中,也许在稍远的地方能找到战马?她这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有点消息就忍不住要多想一想。

冯安平误解了林夫人的意思:“您可不要派人过去找,那地方不太平,有衙差在足够了。”

林夫人有些诧异:“不太平?”

冯安平点点头:“那里经常有地动,去年的时候闹了次大的,死了许多人,那场面别提多惨了,许多人被震飞,有的人身上衣服都没了。”

地动?顾明珠抬起头来,就算地动能将人震飞,身上的衣服为何会不见了?

冯安平说完这些就要起身告辞离开,却发现顾明珠走过来,伸出手递给了他一盘糕点。

冯安平不禁心中一暖,还是珠珠仁善,吃了这些糕点他也不用回家去了,直接出城继续在那山洞周围寻找。

既然争取出了时间,冯安平就多说两句:“衙门盘查那些村子,也是想要知晓村中民众与贼匪有没有关系,我看八成是无关的,那次地动村子的男子都快死绝了,妇孺和老人能做些什么?”

林夫人一惊:“为何会这样?”

冯安平道:“第一次地动压住了人,村子里的壮年男子纷纷前去救人,却在这时发生了第二次地动,山都塌了下来,那些男子也就被埋在了里面。”

林夫人连连念佛语,一把将珠珠拉了过来,不愿意再让珠珠听到这样凄惨的事,虽然珠珠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消息已经送到,冯安平起身告辞,从顾家出来,他向自家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大门敞开着,他不由地心中慌张,难道家中失窃了?他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银钱若是就这样被偷,他可以直接去见祖宗了。

冯安平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走进院子查看,刚进门就看到了初九如泥塑般笔挺的身影。

“进来吧!”淡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听到魏元谌的声音,冯安平不敢怠慢立即推门走了进去,恭敬地向魏元谌行礼,他还以为经过了上次之后魏大人要过些日子再来传他,没想到安稳的日子如此短暂,好在与魏大人相处次数多了之后,那份惧怕也跟着慢慢淡了些。

冯安平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魏大人的时候,那种快要死了的恐惧。

冯安平正思量着,目光一瞥落在屋子里的箱子上,什么时候家中有了这些东西?

“将文书签了吧!”魏元谌指了指桌面上的纸张。

冯安平下意识地将纸张拿在手中。

魏元谌道:“每一箱都要点好,出了差错朝廷怪罪下来,唯你是问。”

魏元谌话音刚落,就有亲随上前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

几块金饼泛着刺眼的光芒,映入冯安平眼帘。

这些金银细软是哪里来的?冯安平立即想到了商贾失窃的案宗里记录的丢失财物,其中就有金饼、玉器、宝石和珊瑚,还有一个牡丹妆奁,里面放着的是珍珠。

府衙上天入地苦苦寻找的东西,如今就在这里,冯安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些是……”

“赃物。”魏元谌淡淡地道。

冯安平腿一软立即瘫倒在地,祖宗啊,要死了的感觉又回来了。

魏大人分赃分到他头上了,不但如此还让他签文书做投名状。

他的命是没了。

魏元谌的声音更加冰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去盘点清楚?”

“魏大人,您再想想,我不合适,”冯安平哀戚地道,“我还没娶妻生子,还没给冯家传宗接代,不然您换个人吧,太原府同知韩大人比我官职大……”

“你是太原府通判,分管诉讼且对上官有监察之职,”魏元谌目光凌厉,“快些办好,我还要将文书送入密匣,呈给皇上。”

呈给皇上?魏大人再猖狂也不能与皇上分赃吧?冯安平将手里揉皱了的文书仔细地看了两眼。

“大人,您这是?”

“我不放心太原府衙门,怀疑其中有私通盗匪之人,暂时先将这些赃物封存,等案子查清之后我会向朝廷解释,但是在此之前,不能透露给旁人,”魏元谌说完向外走去,“快点做好。”

这冯安平虽然胆小如鼠却还算心正,为官以来做事仔细且身家清白,以后朝廷查下来不会遭人质疑,魏元谌站在院子中,抬起头来看天。

头顶有只纸鸢慢慢飞起,看方向应该是顾家的院子,魏元谌眼前浮现出顾大小姐利落地转身推那凶徒的一幕,他不禁微微皱眉,或许他想得太多,总觉得这位顾大小姐身上另有玄机。

不多时候,冯安平走出来禀告:“已经点好了。”说着哆哆嗦嗦地将文书呈给魏元谌,希望魏大人以后不要让他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东西放在你这里,”魏元谌道,“我会吩咐两个人在此处看守。”

冯安平瞪圆了眼睛:“大……大人……这不合适吧!万一朝廷四处搜检……”

魏元谌道:“即便要查整个太原府,府衙也会先从外籍人查起。”府衙没有证据这赃物进了城,所以不会大费周章地做这样的事。

冯安平吞咽一口,话是这样说,可这些箱笼在他屋子里,他怎么能睡得着。

魏元谌再次抬头看那纸鸢:“你的宅院为何买到顾家的旁边?”

冯安平心中一慌,实话也就脱口而出:“其实那院子原来是我祖上置办的,我本想买回来,后来才知晓被顾家买走了,既然院子不能买回,就在旁边住下,时常地看一看也好。”

冯安平的话不像有假,魏元谌没有再问,带着初九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人走出巷子上了马,直奔落脚的院子,魏元谌的目光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扫而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此人走路有些跛,是那晚在永安巷遇见的人,那医婆的随从。

既然那医婆在太原府走动,能在街面上看到这两个人也是寻常,不过……魏元谌向周围看去,并没有见到那医婆的身影。

一路回到院子里,魏元谌净了手开始看桌子上的公文。

初九忍不住道:“公子,您说那地动是怎么回事?”他和聂忱到村子里询问,于是打听出那三个村子在地动时死了不少的人。

“那不是地动,”魏元谌淡淡地道,“地动不会让人身上的衣衫不见了。”那是一股大力冲击,将人的衣服剥离了身体。

“那是火器炸开的情形。”

阿九恍然大悟,他们用火器,难道是……

“那接下来该怎么查?”

魏元谌提起笔来写公文,有人在暗中一步步引着朝廷查案,不光如此还将崔祯卷了进去,他立即想到在京中发现的蹊跷,定宁侯太夫人请到两个仙人,匆匆忙忙赶来太原府。

他不关心崔家,但涉及到她,他自然要查个清楚,那两个道士有意引得定宁侯太夫人上当。

现在太原府的案子和这件事撞在一起,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就算是巧合,他也不能眼看着崔家人扰了她的安宁,

魏元谌道:“崔家祖坟那边让人盯紧了,明日一早我会前去。”

……

顾明珠放风筝是引柳苏去后门,如今将文书拿在了手中,她心中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那不是地动而是火器爆开的情景。

所以,那些人是在私自开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