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雷劈

顾明珠托腮思量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她不用装傻,闲适地坐在锦杌上,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散下来,暖暖的灯光,映着她那窈窕的身形。

宝瞳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她觉得小姐是越来越漂亮了,她跟着夫人去过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内宅,哪个都不如自家小姐这般,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就很有学问,小姐的书果然没白读,如果她也跟着小姐一起读书,会不会也能变美。

想到书,宝瞳眼皮开始打架,看来她不适合,谁叫她有眼疾呢。

“宝瞳,明天天刚亮我就要走。”

“啊!”宝瞳立即有了精神,“那今晚小姐是不是不睡觉了?”至少要表现出睡不着的模样,这样白天才能正大光明的“补眠”。

顾明珠点点头。

宝瞳道:“那我跟夫人说,小姐您睡不着,八成是在崔家累着了。”谁叫林太夫人和管事妈妈将小姐叫过去问了那么久的话,小姐定然身心俱疲。

累着了反而睡不着,她果然不是正常人,顾明珠道:“打发人去崔家,就说我吵着要吃林太夫人屋子里的糕点。”

她不想劳累自家的厨娘,一并将锅甩给崔家吧!

林太夫人天天盯着怀远侯府,无时无刻不想拉父亲下水,定会满足她这些小要求。

顾明珠伸了个懒腰,在闹“不睡觉”之前,她先休息一会儿,今天晚上定然还有许多人也睡不着。

……

“轰”地一声响动。

林太夫人吓一跳立即从睁开了眼睛,高声喊管事妈妈:“怎么了?什么动静?”

“雷声,”管事俞妈妈立即回话道,“您安心睡吧!”

“要下雨了?”林太夫人有些焦急,如果下了雨,祖坟的法事还怎么做。

俞妈妈安慰林太夫人:“这会儿还没下起来,就算是下了,明日一早说不得也能放晴,这么大的雷声,雨应该大不了。”

希望如此。

林太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这时候千万不要坏了我的事,不要下雨,不要下雨……”为了这一遭她就像经了九九八十一难似的。

“好事多磨,”俞妈妈轻声道,“您就安心歇着吧,奴婢在外面盯着。”

林太夫人靠在引枕上,她如何能睡得着,一路奔波劳苦,紧赶慢赶才来到太原府,刚一进门就出了事,打起精神将家中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结果,刚想要歇一会儿,她那不争气的妹妹遣人来,说珠珠睡不着要吃她屋子里的糕点。

这哪里是要糕点,根本就是埋怨她不该将珠珠叫来问话。

都来给她添堵,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林太夫人嘱咐俞妈妈:“趁着祯哥儿在外面没回来,天一亮你就离开,盯着祖坟那边的情形,一定要让他们办得妥妥当当,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你。”

俞妈妈应了一声,侍奉了林太夫人茶水,这才走了出去,关上门抬起头看看天,远处又有雷声传来,让人不禁跟着心惊肉跳,她也希望一切顺利。……

崔祯端坐在府衙的值房中,面前的案宗高高地堆起,他眉头微皱,盯着手里的文书仔细地看着。

文书上记录的是太原府地动的情形,这些年的地动愈发频繁,而且有几次地动死伤人数不少,都是壮年男子。

就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与采石有关,而今日他们去的藏赃之地就发生过几次严重的地动。

线索这样连起来,那贼人交代藏赃之地有他的意图,想要引着他将此案查明,可是赃物却又不在山洞中,是有人提前将赃物取走,他们才会扑了个空。

他仔细让斥候查看过,山洞附近没有任何脚印,那是经过了仔细清理的结果。

取走东西的人必然与引他破案的人立场向左,而他成了被卷入其中的一个卒子。

崔祯一掌拍在桌案上,旁边的崔渭吓了一跳,立即起身:“大哥,怎么了?”

崔祯不语,手中握有兵权就要处处小心,定会被人拉拢、利用,当年立下军功被朝廷重用时他就想了清楚,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能投靠任何人,而是要尽可能地养精蓄锐,积攒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在任何时候保证崔家屹立不倒。

太子也好,几位皇子也罢,没到真正要问鼎皇位之时,朝局随时都可能有变化,轻易卷入其中就会让整个崔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每次有半点苗头,他都会将一切灭于无形之中,这次他不但没能争取主动,而且还被两方算计。

“大哥。”崔渭又焦急地喊了一声。

崔祯从沉思中回过神:“那三个村子有问题,村子里男子很少,都说死于地动,我查看了府衙的文书,发现的尸身与除籍的人数相差甚远,府衙只用了‘被埋者无数’一笔带过,如果那些人没有被埋呢?”

崔渭道:“大哥的意思有壮丁被藏匿起来?这些人故意藏匿山中,而且做了贼匪。”

这就是引他查案之人想要的结果,让他就此查明所有的案子,抓住那些藏匿着的民众。

崔祯看向崔渭道:“今日我们在村子周围搜查,已经惊动了村中之人,也许他们会连夜给那些藏匿山中之人报信,不管这些藏匿之人是不是贼匪,先一步将他们拿下审问。

有人想用永安巷的人解决此案,可一而再再而三受阻拦,可见已经被盯上。

朝廷派魏家前来太原,魏元谌却一直没有现身。”

崔渭明白过来:“大哥怀疑山洞中没能找到赃物与魏元谌有关?”

崔祯点头:“魏元谌是钦差,他查到线索可以直达天听,太原的案子瞒不住,我们也早就陷了进来,轻易不能脱身。

既然如此不如争取主动,以我们崔家在太原府的名望,换取那些民众的信任,让他们开口说实话,只要我们拿到证据和关键线索,无论是谁想要弄清楚案情,都绕不过我们,若是手中什么都没有,无法与人交涉。

到了最后一步,我们先查清了案子,就算被责难,也是一心为了百姓。”

崔渭听了明白:“这可是一步险棋,万一太原的事与太子脱不开关系,我们崔家就要与太子交恶了。”

“涉及这么多百姓,还跟矿山和战马有关,”崔祯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案子查清楚,皇上也会怀疑太子的意图,皇上想要责罚太子,崔家必然会安然无恙。”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局面,都是太子和魏家两虎相争的结果,就算日后太子想要清算,也不会找到崔家头上。

崔祯早就想到这一点,若不然他也不会来太原府,掌控兵马这么多年,他如果轻易就陷入别人布好的陷阱中,也不会有崔家今日的局面。

崔氏一族都是在他支撑下重新繁盛起来的。

崔渭将门口的副将叫进门:“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带兵去那村子里抓人。”

崔家兄弟在府衙统兵,消息径直传到了陆慎之耳朵里。

陆慎之不禁攥紧了手,定宁侯是要去那几个村子里吧?崔祯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该怎么办?之前从顾大小姐口中听到消息,他就想起了魏家在太原府的铺子,于是让人去铺子里送了一张名帖。

他不知道顾大小姐嘴里的人是不是魏元谌,他这算是放手一搏。

送过名帖之后,他一直在等待消息,没想到崔家先动了手,陆慎之抿了抿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冒着危险,他也应该去知会一声,让那些藏在山中的人立即逃走。

陆慎之想到这里,拿定主意转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牵马出了门,刚刚准备翻身上马,只觉得背后一凉,紧接着脖子上一痛,他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来。

……

天渐渐亮了。

城门大开,穿梭在城内外的百姓开始越来越多。

打了一夜的雷,最终也没掉下几滴雨水,街面上都是干爽的,只有空气中隐约传来些许潮湿的气味儿。

“天这样阴着,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雨哩。”

众人议论着。

“下不来了,一会儿功夫就要晴了。”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天边又传来一记雷声。

“又打雷了,还是要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起来:“不对,城外山上失火了,快去让人救火。”

听到这话,所有人向城外涌去,果然不远处的青山上一缕缕黑烟冒出。

“定宁侯府崔家的祖坟在那里吧?门口还有供奉的祭堂,我之前从那路过看到过,那祭堂可大了,当真气派的很。”

“别是祭堂着火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崔家祖坟被雷劈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招来雷劈。

“还愣着做什么?”守城的官兵见状立即招呼众人,“快随我一起去救火。”

……

崔家祖宅。

“不好了。”

管事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林太夫人院子里。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斥责道:“做什么这样冒冒失失。”

“太夫人,不好了,我们遭雷劈了。”

第26章 帮手

林太夫人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口气岔在胸肋之间。

旁边的崔四太太也吓了一跳,看着惊慌所措的管事妈妈:“你这是什么话?谁……”遭雷劈这三个字她说不出口。

看着林太夫人铁青的脸,管事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当:“我们崔家的祖坟遭雷劈了,祭堂着了火,族中的子弟和周围的百姓都去救火了。”

林太夫人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攥住,她一下子站起身:“你在胡说些什么?”

管事妈妈道:“守城的衙差来知会的,确定了是我们崔家祖坟。”

林太夫人耳边顿时“嗡”地一声,仿佛脑子里有根弦断了,她下意识地去找俞妈妈,俞妈妈一早去了祖坟上还没回来。

“有雷吗?”林太夫人环看一周,“我怎么没有听到雷声?”

崔四太太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怔怔地望着屋外,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愣着做什么,”林太夫人厉眼看向崔四太太,大声呵斥,“还不让人去问问。”

崔四太太行了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今天一早她就来太夫人屋子里侍奉,太夫人对老爷的事很是不喜,数落她平日里太过疏忽,竟然什么事都不知晓,可见这些年族中的事务也是混乱不堪。

她站在一旁听太夫人训斥,虽然觉得十分委屈,却不敢半点辩驳。

太夫人又提及老爷被朝廷怀疑与贼匪有关,谨慎起见要查看这些年族中的账目,仿佛认定他们夫妻背地里贪了族中的银钱。

崔四太太紧紧地咬着嘴唇,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太夫人就开始对他们这般责难。

这样危难的时刻,族人不是应该守望相助吗?

崔四太太什么也不敢说,只得吩咐管事妈妈拿来了账本,没想到林太夫人还没有看,外面就传来这种消息。

“太太,”崔四太太身边的吴妈妈低声道,“会不会是太夫人做了些什么?”

吴妈妈方才眼看着崔四太太被训斥,又心疼又难受,现在听到这消息,只希望是太夫人自己作孽,否则这件事说不得又要怪在太太头上,毕竟太夫人来到太原府就是为了祖坟之事,昨天还被小姐们捡到压胜(压与厌是通假字读ya),虽说昨天侯爷明令禁止太夫人做这些,谁又知道太夫人私下里有没有安排,这些果然与太夫人有关,看太夫人还有什么立场说话。

“不要乱嚼舌根,”崔四太太板起脸,“族中出了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快挑些人去祖坟上……”

崔四太太说道这里想起什么:“备好车马,我也去看看。”

“恐怕有危险。”吴妈妈担忧着阻拦。

山上着火不是小事,被风一吹说不得要酿成什么样的祸端。

“都这时候了,还顾得了那些,”崔四太太道,“崔家的先祖都葬在那里,要设法保全。”

崔四太太带着人离开之后,林太夫人如同丢了魂儿般坐在椅子上,现在她倒是期望祖坟是被雷劈了,与她安排的事无关,说不得那两个仙人还没来得及做法,否则,祯哥儿那边不好交代。

祯哥儿不像渭哥儿那样贴心,万一真是她的错,说不定不会帮她遮掩,到时候她在族中威信全无。

心中这样想着,林太夫人的手心捏出汗来。

……

不远处的山上青烟滚滚,顾明珠停下脚步看了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她不是去崔家祖坟,而是要去那些村子上走一遭,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而且,这一路上应该可以遇到熟人。

一阵马蹄声传来,顾明珠抬起头看过去,一队人马向这边奔袭而来,为首的人正是崔祯。

崔家兄弟带着亲军如风般席卷而过。

顾明珠离开官道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去,涉及到仕途和家族,崔祯不会轻易认输,崔家祖坟着火虽然会牵扯他的精力,但他这时候离开村子,必然也得到了些消息。

如果不是内宅频频拖累,崔祯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顾明珠脚步不停,沿途见到野菜也不忘记随手挖来,这些东西很常见,也能替代药材。

贫苦的百姓用不起药材,都是靠些简单的方子治病,方子里用到的东西都很常见,比如这车前草可以治肿,还可以止咳,一般农户家中都有这样的东西,她们也知其疗效。

顾明珠刚刚将一大把车前草扔在药篓里,就有两骑去而复返。

崔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几个村子,这妇人背着药箱和药篓一路走过去,应该是去给村中的人看症。

“这位医婆,”崔祯身边的亲卫道,“你这是要去前面的村落吗?”

顾明珠点了点头。

亲卫转头看了看崔祯,接着开口道:“你在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些壮年男子出入村落?”

所以她没猜错,崔祯查看了之后,觉得这大山中另有人藏匿,而崔祯没有捉拿那些人,要么是不能确定那些人盘踞之处,要么是那些人不好对付,光凭崔家的亲卫很难将对方拿下,贸然前往会打草惊蛇。

她虽然没有真正嫁给崔祯,但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崔祯不会动手。

顾明珠指了指村子的方向,然后摇了摇手。

崔祯听着眼前这个妇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猜到她不会说话,又看她摇摇手,便知妇人什么都不知晓。

方才他们离开时,他看到妇人舍弃大路向一条小路上走去,他多年带兵打仗,对周围地形、地貌一观就心中有数,那妇人走的是条近路,能够很快到达前面的村落。

既然知道近路,可见常常来那村子,所以他才会折返前来问话。

顾明珠习惯地从药篓里拿出车前草,捋吧着根须,熟练地将车前草清理干净,这男人与阿魏不同,一向对妇人有几分轻视,稍稍做做样子就能在他眼皮底下游走,女子的身份倒成了她的便利。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的变化,无论是当年的未婚妻室还是如今的路人,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

不过五年前这还是她的弱点,五年后却能如此利用,也算不辜负这次重生。

崔祯看了一眼亲卫,一扯缰绳纵马离开,亲卫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顾明珠,也转身追了上去。

顾明珠将铜板放好,抬起头向村子的方向看去,在路上套崔祯的话不过是件小事,她真正想见的人还在村子里。

就是永安巷的陈婆子,她让聂忱守在永安巷,得知陈婆子一早就出了城向这边来了。

衙门从永安巷查到这处村子,一步步被人指引的清清楚楚,陈婆子像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的陈二将死,她也老迈不堪,表面上看起来身子骨还算不错,其实积劳成疾撑不过两年。

表面上看,陈婆子偶然搭救了那些采石人,与他们有些来往,其实却有更深的牵绊,所以采石人被抓,陈婆子才会失控瘫坐在地。

除此之外,那陈二也十分可疑,陈二说他有许多金银,那天晚上还塞给她二两银子,如果说采石人被崔四老爷藏在了永安巷,崔四老爷送些银钱给他们用度也能解释的通,不过坊间最方便用的是铜钱、一两重的碎银,为了不被人注意,崔四老爷应该给这样的银钱才是。

更何况陈二的银子成色很好,这样的成色,要么是官铸,要么出自大商号,且陈二给她的银子切口很新,像是刚刚从银饼或是银锭上切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陈二还提及了金子,崔四老爷更不会给采石人金子,那么他的金子从何而来?陈二提及这些的时候,陈婆子十分避讳,甚至不愿意让陈二将这些银钱拿出来用度,这银钱显然见不得光。

采石人可能也曾做过盗匪之类的行当,只不过最近商贾被打劫,并不一定都是他们的手笔。

陆大人认识张老爷,她也认定陆大人就是张老爷口中那个一起谋事之人,张老爷曾劫富济贫,陆大人知晓,那么陈二等人谋求财物,陆大人是不是也都清楚?

所以她必须要来走这一趟,摸清楚其中的关节。

……

不远处的村子里。

陈婆子从柴房中走出来,院子里的老妇人立即将她拉到一旁说话。

陈婆子眼泪淌下来:“没想到衙门的人找到那里,将他们都抓走了。”

老妇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道:“不怪你,都是他们的命,当时他们听了陆大人的话,相信陆大人能够想方设法为他们伸冤,才会跟着下山。”

村子里的人当时不同意,放下话来,只要他们离开就永远不要回到这个村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说出与这村子有关,以免为这村子带来祸事。

反正他们都是流民,户籍不在此处,只要他们不开口,衙门也查不清楚,但是他们忘记了一点,陆大人知晓他们与村子的关系,陆大人反悔要对付村子里的人,大家就都逃不脱。

“是不是那陆慎之,”老妇人身边的男子忍不住道,“他反诬了张三哥他们,拿着我们的人头去换富贵。”

陈婆子立即摇头:“陆大人不似那种人,而且张三被抓之后,衙门却一直没有来找过我。”

提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警惕起来。

“衙门的兵马刚刚进山搜查过,”男子道,“他们如何知道我们这里?我不相信是张三哥他们招认的,这样看来只有陆慎之了,果然衙门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等我们攒足了兵马,就冲下山,先杀知府,再杀同知……”

“吕光。”老妇人立即开口阻止。

吕光额头青筋爆出:“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要等死?山中压着多少人,你们不要忘了他们都是如何死的。”

陈婆子脸色难看,连连道:“一定还有法子,还有法子……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几天好活,可你们还……是好年纪。”

这么好的年纪怎么能往死路上走。

“没有人在意,我们就似牲畜,”吕光握紧了手,“做盗匪也没什么,七年前若非‘珍珠大盗’我们早就饿死了,也许这就是命,想要活只能如此,真的被衙门盯上,也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死。”

老妇人眼睛中盈满了泪水,粗糙的手一遍遍去拍抚吕光的肩膀,试图去安慰他,但她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半晌陈婆子才道:“我以后不能来了,免得被人盯上,你们也不要出去,张三哥……”

“我们去救,”吕光打断陈婆子的话,“我们会想法子,既然他们诬陷我们是‘珍珠大盗’,我们就是,外面再有偷盗案,看他们怎么诬陷张三哥。”

陈婆子瞪圆了眼睛:“你们要去偷……”

吕光点头望着陈婆子:“可惜你现在不能再帮忙,紫英一人做内应就要加倍小心。”

陈婆子抿了抿嘴,她虽然不放心紫英,可她现在的确不能有什么举动,免得帮忙不成反而坏事。

陈婆子觉得自己无用至极,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刚刚走出院子,就看到远处一个背着药箱的身影,她眼睛立即亮起来,关上门又转身回到院子里。

“我有一个人选,”陈婆子道,“我不能出去,你们也不方便出门,不如就唤个旁人前去,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让她去找紫英,紫英只需稍加利用,关键时刻她也能派上用场。

而且,别人去可能会惹人注意,她去不会被人怀疑。”

吕光皱起眉头:“你说的是谁?”

“医婆,”陈婆子指了指门外,“那个哑巴医婆。”那哑巴不识字不会说话,人又贪财,可不是最好的人选。

……

顾明珠将新鲜的草药捣碎,敷在病患溃烂的脚腕上,不是什么好药但也能有些用处,然后又将药箱中的药渣取出来一些递过去,这些是药铺煮药之后剩下,虽然不能再水煎服用,但可以外敷。

做完这些之后,主家给了顾明珠五个鸡蛋和两个铜板。

顾明珠背上药箱向外走去,刚出了村子就被人拉住了衣角,她转过头看到陈婆子的笑脸。

顾明珠脸色微变就向前走去,陈婆子忙追上:“娘子别走啊,我之前说过要给你寻个活计,如今活计来了,先给你一串钱做定钱,你看可行?”

眼看着医婆没有拒绝,陈婆子将手中的钱塞过去:“就是给画舫的姑娘看症,不会为难你的。”

顾明珠点点头。

陈婆子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

两个人作伴向太原府城内走去,陈婆子借口有事先行一步,顾明珠看向不远处的崔家祖坟。

她还从来没去看过自己的坟冢,趁着崔家祖坟混乱,或许是个机会。

第27章 祭拜

崔氏祖坟失火,消息片刻功夫就传遍了太原府。

山脚下聚集了许多民众议论纷纷。

崔氏族人每日都会在祖坟周围巡视,既然守卫这样严密,坟茔突然失火,八成不是人为,所以众人先想到了天雷。

“崔氏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犯了什么忌讳吧?这几年崔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族人入葬啊。”

“要说定宁侯这一支,上次是那位定宁侯夫人。”

定宁侯夫人的事许多人知晓。

定宁侯府突然送回族中一具棺木,说是死去的定宁侯夫人。

这位夫人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排场尚不如太原城中富贵人家的女眷,可见这位夫人不受待见,最大的尊荣也就是安葬在崔氏祖坟罢了。

不过这也让不少人羡慕。

“大户人家,供奉不断,死了也能享福。”

“死都死了,还说什么福气。”

顾明珠听着这些话,想起自己临死时的情形,被箭射中的胸口是那么的疼,她不甘心地挣扎着,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在乎,留下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视若珍宝的性命,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所以现在她要将它好好地握在自己手心中,保护自己和家人,享受属于她的人生和快乐。

顾明珠挤在人群中仿佛只是在看热闹,却小心注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目光撇过不远处,果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俞妈妈低着头混在民众中向前走着,显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离开。

顾明珠微微一笑,戏演完就要退场,哪有这个道理,怎么也要谢谢看官的厚爱,心中思量着,她悄悄地靠了过去,趁着俞妈妈不备伸出了她的七寸金莲。

这些日子她经常在外跑来跑去,脚下生风,颇有些准头和劲道,不输于那些绊马索。

俞妈妈一个趔趄立即摔了出去。

顾明珠若无其事地将脚收回,伸出手要去搀扶俞妈妈,没想到俞妈妈摔得太过着急了些,她没能挽住俞妈妈的身子反而不小心一拳打在了俞妈妈脑后上,将俞妈妈一下子打得晕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众人看清楚的时候,俞妈妈已经趴在地上。

“这是崔家的管事妈妈。”

顾明珠缩在人群中,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消息开始散开。

崔家的管事妈妈,自然要扶起来送给崔家人,定能换来崔家的答谢,众人七手八脚将崔妈妈抬起来,吵吵嚷嚷着送去还给崔氏族人。

崔氏族人见状也让人前来查看。

“是俞妈妈。”

“俞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崔渭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不禁快步走到俞妈妈身边,当看清楚俞妈妈那张老脸之后,吩咐身边人:“将人先送回家中……”

崔渭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崔祯的声音:“不急,将她留在这里,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大哥,”崔渭立即劝说,“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人多眼杂。”他方才去查问,已经知道俞妈妈带了道士进祖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母亲的意思,索性了解内情的族人不多,他嘱咐族人不要乱说,过后再想法子做遮掩,也许尚能瞒过族中长辈。

可是俞妈妈如果出现在众多族人面前,再有什么不妥的言语,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母亲定会受族中长辈责难。

崔祯冷冷地道:“祖父的坟茔被炸,那些火药如何运进来的?无论是谁都要给族人一个交代。”

炸坟茔,定是有人盯上了墓中的陪葬,崔渭道:“大哥放心,我定会查明此事,只要知道那伙贼匪的下落,就将他们尽数抓来送去衙门。”

崔祯抬眼看向崔渭:“无论哪里都会有盗匪出没,如果真是因为盗匪让崔氏有此磨难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将盗匪抓住,再多花些银子将祖坟修缮好罢了。”

崔渭听懂了崔祯的话外弦音不禁低下头。

“可如果有人暗中算计我们崔家,我们崔氏还有人因此上当,那就是大事,”崔祯目光威严,“到了这时候,你还一心想着遮掩,真的酿出祸事来,你要如何承担?”

崔渭不禁吞咽一口。

崔祯道:“今日我就在祖宅中说过,谁再敢打什么主意,我绝不姑息,你当我说说就算了吗?”

崔渭不敢再多言语。

崔祯看向周围淡淡地道:“引爆火药之人还没有找到?”

“没有,”崔渭抿了抿嘴唇,“我让亲卫四处查看,没有看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就连族中子弟说的那两个道士也不见了。

照常理来说,就算那些人逃走了,也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可是突然出事,大家忙于救火,地面上到处都是脚印和水迹,闹得一片混乱,就算再好的追踪术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崔祯沉默不语,崔渭接着道:“敢来我们崔家盗墓,那些人定是悍匪,我立即就去府衙,将周围的盗匪全都抓住审问,想必会有个结果。”

“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鲁莽,”崔祯教训弟弟,“我早说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没有谁会这样大张旗鼓的盗墓,还点燃了祭堂,这样的做法分明是故意引人注意,他刚刚怀疑那村落的地动是火药所致,立即就有人来炸崔家祖坟,如果不深思量,就会误以为那些藏匿的村民在报复他,结果就是一怒之下入山抓人。

既然如此费心思的安排一切,总要留下人证招认罪行,就像金塔寺的死士一样,这才符合那些人一贯的作风。

事实上却没留下任何的线索,在他看来点燃火药之人未必就是逃走了,还有可能像那些贼赃一样落入别人手中。

“你去族中请长辈前来主持大局,”崔祯吩咐崔渭,“我带人再去周围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这里的事交给族人,祭堂也就罢了,曾祖父的坟冢不能再出差池。”

崔渭应了一声,崔祯立即带着人骑马离开。

在崔家子弟和民众的努力下火势得到了控制,总算没有点燃整座大山,不过崔氏的祭堂也被烧得七零八落。

民众去帮忙扑灭余火,崔氏都赶去查看那座被炸的祖宗坟冢,至于那已故的定宁侯夫人本就葬得稍远些,而且地位没那么重要,也就没有崔氏族中子弟前来看守。

顾明珠和救火的民众一起上了山,装模作样运了几次水后,就顺利地走到了周如珺坟茔前。

真是奇妙,自己来看自己的坟冢,自己来祭拜自己,从古到今这么多年唯有她这样一个特例吧?

她要怎么跟自己打招呼?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能得到安宁。

这一世,我会活得快乐,承欢于父母膝下,完成你没来得及做的事。

顾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一步步向前走,终于看到了碑上的名字。

崔周氏。

呵,最终连名字也是这样的无奈。

顾明珠挪开了目光,看向坟前的供台,那里摆放着糕点和蜜饯、果子,这些东西都是曾经的周如珺爱吃的。

顾明珠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崔家还有这样的安排,这拜祭并不敷衍,反而像是精心准备的。

这些东西让她不禁回忆起当年种种,这红豆糕在京中这是十分常见的糕点,不常被摆在达官显贵的宴席中,可她却十分的喜欢,糕点上有股淡淡的红豆香气,吃起来软糯又没有那么的腻。

就连周如璋都以为她爱吃桂花糕,崔家怎会知晓她真正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