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巧合?

红豆糕廉价,所以崔家才会歪打正着。

她做了顾明珠之后,一直遵从顾明珠的喜好,以免会引人怀疑,顾明珠喜好甜食,顾家厨房里的点心也都是甜得腻人,从未做过这样的红豆糕,所以她也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摆在她面前的红豆糕,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

她是贪财如命的医婆,见到这些吃食哪有不动心的道理,将糕点取来吃算是符合常理。

顾明珠伸手拿起了一块红豆糕,放在鼻端闻了闻,没有怪异的味道,想来也是,谁也不会对一个死人下毒。

将糕点送进纱罗中,张嘴咬了一口,果然十分软糯。

红豆放得很足,糖放得很少,像及了京中西街大娘卖的红豆糕,那是她最爱的口味,每次从周家出来,她都会打发身边的丫鬟偷偷去买来。

不知道这贡品是哪位神仙大娘的手艺,能够与京中西街相媲美,勾起了她的口腹之欲。

再咬一口仔细品,硬要说区别,那就是糕点稍显的不够松散,看来做糕的是个小媳妇,刚刚学会这手艺,还不够熟练,上模子时力气太大压得太结实了些。

不过她已经十分满足,没想到在自己坟前,找回了做周如珺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糕点放在这里有些可惜,顾明珠想了想从药箱中找到一块油纸将供台上所有的吃食都包在油纸中,就算自己吃不完还可以分发给永安巷那些孩子们,反正这是给她的东西,她也就不必客气。

她就这样忙碌着,不曾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尽数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不远处的角落里,魏元谌看着这一切,微微扬起的眼稍上仿佛结了厚厚的寒冰,旁边的阿九被冻得直打哆嗦。

他们抓住了那点燃炸药的道士之后,公子趁乱前来拜祭周大小姐,谁知刚刚摆上了贡品,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们立即躲藏在这里,他站在树后张望,发现来的竟是那天晚上遇到的医婆,以为那医婆很快就会走,没想到医婆却在周大大小姐墓前停住了脚步,显然是被那些贡品吸引。

阿九不知道公子这是不是自己坑了自己,辛辛苦苦筹备的一切竟然被医婆搅和了,想到这里他哀怨地揉了揉肚子,他也很可怜,肚子里没有别的东西,都是公子做坏了的红豆糕。

阿九不禁打了个红豆味儿的嗝儿,他再也不想吃红豆了。

魏元谌负手站在那里,目光一直没有从医婆身上挪开,还真是巧,每次有事的时候这医婆都会出现。

她来做什么?也是跟那道士一样来行那些神鬼之事?

眼看着医婆一步步走近,魏元谌捏起一块石子,这医婆敢对周如珺的坟冢动手脚,他这颗石子就会立即打断她的手。

那医婆倒是没有这样的举动,她走到墓前看了那石碑好一会儿,目光落在供台的糕点上,然后伸出手捏起了一块红豆糕。

果然是个好贪便宜之人。

只是偷吃贡品,以周大小姐的性子应该不会介意,魏元谌也就将石子重新握回了手心中。

却没想到这医婆准备将所有的贡品都带走,魏元谌的眉头顿时皱起来,他是不是该阻止这妇人。

第28章 青涩

魏元谌还没动作,那医婆就又将药箱放了下来,魏元谌眼底掠过一道阴影,以这医婆的心性,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良心发现要将糕点重新摆回去,定是又有别的思量。

顾明珠的目光落在那些摆放糕点的盘子上,她走过去将盘子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这盘子是甜白瓷,若是将它们拿去换些银钱,就能买更多的药渣。

不过也可能会引起崔家的注意,毕竟此事牵扯到祖坟失火,少了些糕点没什么,少了祭拜的器物,可能就要查问。

可惜了,本想为崔家积些福德,现在看来还是不妥当。

顾明珠摇摇头将盘子送到原处。

果然如他所料,魏元谌的目光更加冰冷,这医婆是想要连盘子都顺走,她拿起盘子之后,做贼一样向左右张望,大约是怕被崔家人抓住,这才颇为惋惜地住了手。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不想再站在这里看这个妇人,魏元谌准备掷出石子惊动那医婆,听到了响动这妇人必然会立即逃离。

魏元谌的石子还没弹出,站在周大小姐墓前的医婆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大步向坟茔旁走去。

一团东西在坟茔旁挣扎,因为它的毛发是黑色的,躲在暗处并不显眼,所以开始顾明珠并没有瞧见,直到它开始慢慢地移动,顾明珠才发现了端倪。

那是只通身纯黑的兔子,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见到有人前来,就挣扎着想要逃走,显然行动不便,跳了两步就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顾明珠仔细看过去,小兔子一条腿耷拉着,腿上的毛发也被烧焦,这是在火药爆开时受了伤。

失火处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这兔子受了惊吓跑来这里躲藏。

能来到周如珺的坟茔旁,也算是她们之间的缘分。

顾明珠伸手将兔子抱到药箱旁,打开药箱拿出草药,现在给小兔子受伤的后腿简单做些处置,等回到家中她再仔细查看它的伤处。

做好了一切,顾明珠才重新将药箱背起来,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周如珺的坟茔,转身向来路走去。

出来了这么久,她也该回家了,否则被母亲发现就麻烦了。

医婆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魏元谌这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三……三爷……”初九苦着脸,“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祭拜一次,难道要回去将红豆糕再做一遍?

魏元谌没说话,初九仗着胆子道:“要不然您就当做周大小姐显灵,唤来一个人替她吃了贡品。”

初九说完忽然有种自豪的感觉,他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借口。

他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魏元谌向前几步,站在了周如珺坟前,方才那医婆给兔子上药时,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五年前的那些过往。

虽然那医婆贪得无厌,却还算是心善,救下了躲藏在她坟冢旁的小兔子,她看到大约会高兴吧。

当年她深陷大牢中,被家中人舍弃,随时都可能会被定罪,却依旧跟着孙郎中派药,甚至为了大牢中的病患与狱卒争辩,这样的心性旁人难及。

可惜的是,那些红豆糕终究也只是在她坟前摆了片刻。

当年在长公主府宴席上,他避开人偷偷跑出来图一时清闲,在园子里看到了同样目的的她。

她带着丫鬟走过来,留下丫鬟在青石路边放风,自己找了块平整的寿山石坐在樱树下,在那一刻,原本笔直如松的身姿一下子软下来,没有了半点的雍容,她轻轻地用手捶打着肩膀,眉目舒展开来,是那般舒坦和慵懒。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那片片落下的樱花瓣,他猜测她会静静地欣赏这样的美景,她却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顶在了头上,显然是怕花瓣留在她头发里,泄露了她的行踪。

可见这种事必然没有少做。

此情此景,让他没能忍住,不由地笑起来,好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定然要惊动她。

静坐了一会儿,她打开腰间的荷包,掏出只小巧的匣子。

这样的匣子他在母亲那里见过,里面会放些香膏等物,还有人放些随身的针线和饰品。

而她却施施然从中掏出了块糕点,然后翘着脚美滋滋地吃起来。

周学士之女,众人口中才貌双全的女子,不似画中人那般美得古板,而是这般的俏皮、鲜活。

想及自己此时偷看的行径,心中不由地有些异样,他长到这般年纪还从来没有盯着一个女眷如此看过。

她吃完了糕点,站起身准备离开,整理好衣裙,将头顶的帕子取下,却没瞧见裙摆上尚沾着一片花瓣。

怎好让她在人前露出半点端倪。

想到这里,他绕路而行,就在宴席的花园处,趁着给长公主请安的机会,袍袖一挥,让微风荡开了她的裙角,将那花瓣拂离了她衣衫。

她又变回人前那般的端正雍容了,没有半点瑕疵。

那一天他只觉得自己晕晕沉沉,从来没有那般迷糊过,一双眼睛低垂着不敢向女眷处张望,一双手无处安放,只得规规矩矩摆在身前,总觉得旁人看他的眼神也异样起来。

又是忐忑又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回到家中,小厮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三爷头上沾了花瓣。”

粉嫩的樱花瓣,恍若她裙角的那片。

他只觉得耳梢忽然一热。

“咦,三爷耳朵怎么红了。”

他心中一慌,躲避开小厮的目光,匆匆忙忙地走出屋子,踏入清风之中,任风将那温热吹散。

如今想一想当年那青涩的举动有些可笑、难堪,却是他最美好的时光了。

初九已经将供奉的盘子都收好,将坟前恢复了原状。

魏元谌转身向山下走去。

接下来他要带着两个点燃火药的道士去见见那陆慎之。

……

顾明珠换好衣服从地道中走出来,宝瞳已经等得着急。

“小姐可算回来了。”

两个人进了屋子,宝瞳松口气:“夫人来问了几次,若不是崔家那边出了事,八成要进来瞧了。”还好她这个大丫鬟关键时刻不慌张,笃定地说小姐刚刚睡着,不敢有半点响动。

宝瞳话刚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顾明珠怀中。

大小姐还带礼物回来了吗?

长长的耳朵,是只小兔子。

“小姐,这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顾明珠道,“将家里的跌打药拿来些,还有布条……干脆悄悄地将药箱带到我屋子里。”

宝瞳应了一声立即去办。

“可怜的小家伙,多亏遇到了我家小姐。”

宝瞳不知道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小兔子的左后腿缠满了布条看着格外可怜,这样幼嫩的小家伙,如果在外面风吹日晒,只怕要九死一生。

“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受苦了。”宝瞳用手缓缓地摸着小兔子毛茸茸的脊背。

顾明珠笑着看宝瞳,宝瞳开心的模样就像头顶长出了一朵花似的:“别人问起就说在园子里看到的。”

宝瞳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小兔子身上:“小姐,我们叫它什么好呢?”

通身黝黑没有半点的杂色,要取个贴切的名字,顾明珠道:“就叫元宵吧!”

元宵?

宝瞳有些怔愣,元宵不是白色的吗?

难道小姐指的是黑芝麻的馅儿?果然还是小姐有学问。

顾明珠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宝瞳来禀告:“林太夫人遣人过来了,请夫人去崔家呢。”

崔家祖坟被烧都是因为林太夫人请人做法,现在事情要遮掩不住了,林太夫人恐怕崔氏一族为难,想要找娘家人撑面子。

在陕西任职的舅舅,关键时刻能够帮上崔祯,还有他们这个没落的勋贵,站在那里也还有些用处。

“我头疼,”顾明珠吩咐宝瞳,“将母亲请过来吧!”

她身上不舒坦,母亲需要照顾她,就不能去崔家了,到了晚上她还要背着药箱去给画舫的姑娘看病,委实分不出一丁点精神给林太夫人。

提及画舫,顾明珠立即想到那个在陈婆子家中见过的女孩子,那女子怀了身孕向她要了一副落胎药。

陈婆子说的画舫姑娘会不会与那女子有关?

陈婆子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在这时候动手该是为了大牢里那些采石人,他们想要将采石人救出来就要洗脱采石人身上的嫌疑,画舫这样的地方,富商显贵经常前去,他们身上自然带着不少的银钱。

不说这些人,经营画舫的东家,一日不知要有多少进项,如果将这些银子偷了,那势必又是一桩大案。

陈婆子和村子上的人是不是要借此引开官府的视线,“珍珠大盗”依旧在作案,那大牢里被抓的人就有可能是清白的。

可她却觉得这是一个局,要让陈婆子等人入瓮的局。

无论怎么看今晚定会出事。

宝瞳看着大小姐眉头紧锁,就知道大小姐定然遇到了困难:“大小姐,有危险的事咱们可不做。”

顾明珠摇头,只要准备的周全,她怎么样都能脱身,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今晚的事,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预感。

好似会有什么让她措手不及的事出现。

既然这样,她还是谨慎些。

顾明珠吩咐宝瞳:“一会儿母亲来了,你就出去一趟,送消息给聂忱,让他再去打听打听有关画舫的消息。”

官府、陈婆子、画舫、崔家,她都想到了,还会有什么遗漏?

……

崔家祖宅。

林太夫人坐立难安,俞妈妈一直没有消息,她愈发觉得势头不对,祯哥儿就罢了,她的渭哥儿也没遣人回来。

“太夫人,怀远侯夫人来不了了,”管事妈妈低声道,“说是顾大小姐不舒坦。”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珠珠从来都是那样,又不是得了要死的病。

族妹这样应付她分明就是想躲避开。

林太夫人怒气上涌:“我平日里待他们如何?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谁,无论怎么说祯哥儿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还能与我为难?”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话:“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第29章 惩罚

崔祯和崔渭走进屋子,除了林太夫人之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崔祯抬起眼睛:“俞妈妈被我送去族里了。”

这一句话已经说明了崔祯的态度。

林太夫人脸上满是惊愕:“你……你怎么能这样做?”她还以为至少祯哥儿能听她说说前因后果再做决定。

崔祯面色深沉:“曾祖父的坟冢被炸了,那些人试着想要点燃棺木,还好没有成功,但是前面的祭堂却毁了,祭堂里崔家祖宗留下的笔墨、牌匾等物都付之一炬,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再徇私,以后如何管束族中子弟?”

林太夫人紧紧的攥住了手。

崔祯道:“您是我的母亲,族中长辈不会太过责难,只是从现在开始族中的事务不用您插手了,内宅的事您也不用再管,我会让人告诉张氏,让张氏将家管起来。”

林太夫人觉得可笑:“一年有大半时间病在床上的张氏,她能管家?”

“不试试怎么知道,”崔祯声音生硬,“张氏从嫁过来之后,一直没有主持中馈,我娶回来的是当家主母,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要母亲操心,她在家中也没什么用处。”

崔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俞妈妈不会回来了,您换个人在身边侍奉吧!”

“祯哥儿,”林太夫人眼见崔祯起身要离开,心急如焚地阻止,“母亲还不是为了你,从你父亲过世母亲就护着你们兄弟,你去军营回来,浑身满是伤口,母亲边哭边喂你吃药,你还宽慰母亲说,下次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再给你些时间,你就能保护我们这个家,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

母亲不需要你回报,母亲只想你好。”

林太夫人的泪水从眼睛中淌下来:“母亲看你抱着小儿尸身呆坐在那里的时候,心如刀绞,只要能留住你的子嗣,别说被族人怪罪,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母亲也愿意,母亲年纪这么大了,难道不想乐享天伦?

你的两个妻室,周氏不说了,那是个灾星,还没过门就差点给我们家带来祸事,那张氏又是个药罐子,但凡能堪用,母亲也不会插手这些。

母亲一心为你披荆斩棘,哪知会被人利用,现在就连怀远侯府也敢踩母亲一脚。”

崔祯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母亲去找姨母了?”

林太夫人脸上满是愤恨:“同族姐妹遇到这种事尚且袖手旁观,如今你将俞妈妈送去族中,坐实了我的过错,不知还会有多少人等着笑话我。”

崔祯目光微敛:“您是我的母亲,只要安心在家保养年寿,没有人敢来奚落您,但是修缮祖坟的银钱大多要从您房里出,剩下的我来补上。

族中会让长辈前来祖宅,四哥在大牢中,四嫂与您都该避嫌,院子里的事就交给族人去做。”

林太夫人心中一闷,不但不让她管家了,还要她拿银子?

她说了这么多,祯哥儿却还是如此铁石心肠,这一点与他祖父何其相像,没想到当年她作为媳妇受的那些苦,做了太夫人还要重来一遍。

崔祯道:“您更不要埋怨姨母,我觉得姨母做的没有错,没想到关键时刻,姨母还有这番思量,怪不得这些年怀远侯府没出过什么乱子。”如果有人这样管着崔家的内宅,他也能心安了。

林太夫人胸口一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不如族妹不成?

崔祯站起身:“母亲要使人做事,先知会我一声。”

说完话,崔祯转身走出了院子。

林太夫人等到崔祯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看向崔渭:“他这是要将我禁锢起来,你就看着不管吗?”

崔渭垂着头,不敢去看母亲的脸:“母亲委实不该让人去祖坟上折腾,我们仔细看过了,贼人用的火药就放在母亲让人抬去祖坟的物件儿里,现在出了事,都要大哥去安置。”

林太夫人眼睛通红:“他这是多狠的心,这样来发落他的母亲,我的祯哥儿到底哪里去了?他再不是我那贴心的孩儿了。”

林太夫人说着瘫倒在椅子里大哭起来。

崔渭忙上前安慰:“大哥这样也是要安抚族人,等过阵子大家将这件事忘记了,您还是侯府太夫人,中馈的事您就交给大嫂,也算图个自在。”

林太夫人听到这话,胳膊一扬,正好打在崔渭脸上,却来不及心疼小儿子,她厉声道:“你还没有成亲,我就这样将家交出去,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过来?我给你筹备聘礼是真心实意,那张氏给你筹备聘礼就不同了,谁又知道她不会顾着娘家。

你大哥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你承继了爵位做了当家人,也会这样对母亲?”

崔渭的脸色顿时变了:“母亲怎么能说这种话,大哥为崔家付出了多少母亲不知?莫要让大哥伤了心。”

林太夫人也知道自己失了言,可想到俞妈妈和自己失去的威严就心痛难忍。

崔渭说完躬身行礼:“母亲好好歇着吧!”也转身离开了屋子。

白妈妈进门拍抚林太夫人的后背,想要给太夫人些安慰。

“你看看,都应验了,”林太夫人道,“仙人显灵出现在我梦中,告诫我的事一一应验了。

当年刚与周家换了庚帖,晚上就梦见仙人指点我说,周氏会给我们家带来灾祸,果然长公主这颗大树倒了。

仙人又显灵说,周氏的坟茔有问题,祸及崔家和我的年寿,我立即寻人来看,结果还是没能避免。

将来等我百年之后,见到那周氏,定要好好跟她算这笔账。”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又来禀告:“太夫人,周三太太和周二小姐来了。”

林太夫人更是怒气冲头,如果祯哥儿不将俞妈妈交去族里,可能周家人来了还有些用处,现在只会给她添堵。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周如珺的坟茔好端端的,她却又丢脸又掏银子,那周如珺连同周家人就像卡在她嗓子里的一只苍蝇,让她觉得恶心。

林太夫人道:“不见……跟她们说我死了。”

崔家门口。

周如璋撩开帘子向崔家张望着,崔家出了事,她和母亲正好来安慰林太夫人,最重要的是为林太夫人洗清“冤屈”。

她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说林太夫人回到族中是因为长姐的坟茔,如今崔家祖坟出了事大家都猜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如果长姐的娘家人出现在崔家,与林太夫人相处的十分融洽,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周如璋觉得自己很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关节所在。

“太太和小姐回去吧,”崔家管事上前道,“太夫人身上不舒坦今天就不见客了。”

周如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睁睁地看着崔家大门在她面前关上,她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冰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林太夫人不见她显然是因为周如珺。

凭什么周如珺死了五年还在左右她的人生,难道非要害得她丢了一桩好姻缘才罢休?

“母亲,”周如璋扑进周三太太怀里,“我恨周如珺,为什么她不早些死了,本来之前太子因为我家的救命之恩,每年都会送来许多礼物,闹出了她的事,太子的礼物是越来越少了,她怎么那么讨厌。”

周三太太紧紧地捂住了女儿的嘴:“别乱说,让人听了去,你要怎么嫁人?”

周如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

顾明珠盯着母亲吃了不少的饭菜,这才满意地从锦杌上站起身,让宝瞳陪着在院子里玩起了竹蜻蜓。

林夫人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脸上挂满了笑容,如果老爷在这里就都圆满了,想到这里,林夫人再次打开从京中来的信函。

老爷问她身子如何,要顾氏族人前来接她去汾阳,她就知道老爷答应她来山西别有用意,表面上是让她来找崔家打听消息,其实是想要将她送回陕西娘家,老爷怕直接告诉她,她不肯答应,才这样安排。

否则怎会又让她去汾阳?汾阳离到陕西的渡口那么近,万一有了风吹草动,她就能坐船去陕西。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老爷生怕保不住她和两个孩子,所以想要林氏族人庇护她们,真是为她们考虑周全。

可她也是真的要呆在太原府,至少能第一时间感觉到风吹草动。

总之,无论谁来接她,她都不会走,她担忧的唯有珠珠,到了关键时刻,她会将珠珠送走,请娘家一定要将珠珠照顾好。

“夫人,定宁侯来了。”

林夫人一怔,这时候崔家乱成一团,定宁侯怎么会到这里来?

顾明珠看着站在长廊上的崔祯,崔祯似是盯着她手里的竹蜻蜓在看,奇怪了,这人为何突然来访?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侯爷。”

管事上前来请,崔祯这才收回了目光,今日母亲的话提醒了他,怀远侯在山西丢失战马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怀远侯知晓些什么,故意将朝廷的目光引到山西来,山西的事眼看无法遮掩,才有人想出李代桃僵的计谋,让那些民众来顶罪。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来顾家问个清楚。

崔祯坐在椅子上。

林夫人先道:“崔家祖坟情形怎么样?”

崔祯道:“没有酿成太大的祸端。”

林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

祖坟被烧在族中长辈看来那就是天塌下来了,但他清楚,真正的天不在祖坟而在眼前。

“姨母,其实崔家祖坟被烧与这次贼匪的案子有关,”崔祯看向林夫人,“山西的案子开始不太起眼,自从姨父丢了战马之后就不同了,姨父是否知晓些什么?有没有特别的话嘱咐您?”

林夫人微微皱起眉头。

崔祯道:“到了现在您就不要再瞒着了。”

林夫人听得这话,终于叹口气:“我家侯爷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可能这案子没有大家说得轻松,老爷还有意送我回娘家,其余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崔祯看着林夫人,林夫人表情自然不像是有什么隐瞒。

崔祯抿了口茶:“姨母没有在太原府见过魏元谌?”

林夫人一怔,上次崔祯已经说了魏元谌的事,她知道魏元谌来太原查老爷的案子,但是……

林夫人道:“那位魏三爷不曾登门拜会。”

崔祯不动声色:“魏元谌还没去府衙,但他一定知道了珠珠在金塔寺的事,为了查找线索,应该来找姨母问话。”

林夫人看着崔祯,神情有些不快,她都说没见过,崔祯再三问是不相信她了?

林夫人的口气比方才多添了冷淡:“我们之前住在崔家,搬回来之后,一直和珠珠在家中极少出去,不曾有魏家人前来送过帖子。”

她和珠珠根本没见过魏家人的影子,这一点林夫人能够确定,到现在为止她连魏三爷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哪有半点的关系。

崔祯皱眉,难道他猜错了?这桩案子直接相关的怀远侯府和查案的魏元谌没有私下里联手?除了林夫人之外,顾家应该也没有谁能与魏元谌来往。

崔祯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现在这案子连崔家都牵连了进去,姨母更要多加小心,若是听到风声,或者有任何消息都让人来知会一句。”

林夫人点点头。

崔祯告辞走出屋子,刚踏入长廊,就看到顾明珠欢快地跑过来,顾明珠路过崔祯的时候仰脸向崔祯笑了笑,手里捏着的草兔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崔祯弯腰将地上的草兔子捡起递给顾明珠。

少女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就是因为这样让她身上更多添了几分肆意和明亮似的。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竟然让他也心生羡慕。

顾明珠接过草兔子,笑得更加欢快,小跑着奔向了林夫人。

崔祯依稀听到林夫人道:“下次要跟表哥说话……怎么,还采了花给我。”

“好看。”顾明珠清脆的声音传来。

原来她急匆匆地奔过去是要给林夫人戴花,崔祯仿佛明白了为何怀远侯和夫人如此宠溺珠珠。

因为珠珠的喜欢和关心都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的私利。

崔祯在顾家门口翻身上马,一双眼睛看向远处,魏元谌到底在哪里呢?到底有没有人在帮魏元谌行事?

即便林夫人知晓些内情,这些事也非女眷能筹谋,也许是太原府府衙中的人,这人到底是谁?好似在暗处一直与他兜圈子,偏偏他就捉不到。

崔祯走了,顾明珠才回到房里,她没有告诉父母实情也是怕崔祯这些人起疑心会来打探,父母什么都不知晓最安全。

现在她该为晚上的事做些准备了。

……

陆慎之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刑架上,身边站着两个看守,屋子里寂静无声。

终于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陆慎之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那人还没说话,手一扬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身上。

这一鞭又急又狠,让他的皮肉立即绽裂开,陆慎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陆慎之勾结盗匪抢劫商贾财物证据确凿,七年前其在太原府任职,‘珍珠大盗’案恐怕他也难逃干系,如今盗匪盘踞山中已成气候,立即传我密函入京请示朝廷,调动卫所兵马入山剿匪。

若有盗匪敢负隅抵抗,一缕格杀勿论。”

第30章 审问

陆慎之听到前半句话还算镇定,七年前决定与“珍珠大盗”一起偷赈灾粮时他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人前为官背后做贼,就算掩盖的再好,也会有败露被抓之日,但只要百姓分到赈灾粮就值得。

没经历过当年那样情形的人不会理解他的选择。

可当听说要剿匪,陆慎之如同被人刺中了胸口,浑身一凛挣扎起来。

“他们不是盗匪。”

陆慎之奋力抬起头,终于将眼前的人看清楚,那是一张年轻而又冷峻的面孔,站在不远处,仿若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如墨的眼眸发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陆慎之的心一阵紧缩,这是魏大人。

“魏……魏大人……”陆慎之惊讶、恐惧之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魏大人下官有案情向您禀告,您先听我说完再……再……”

陆慎之话还没说完,只见魏元谌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然后抬起了手,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

疼痛再次侵袭而来,陆慎之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次魏元谌没准备停下来,一鞭鞭几乎没有任何间歇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根本喘息不得。

这是想要鞭杀了他吗?

魏大人不但不听他说话,还这样往死了用刑,是认定了他就是太原府的贼人,认定了那些百姓就是盘踞山中作乱的盗匪。

不该是这样的啊。

终于一阵鞭子之后,魏元谌停下来,伸手拂去溅在下颌的血迹,将鞭子丢给了身边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