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眼睛里清冷的光芒一闪:“溺死之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查到了,”陆慎之道,“此人曾是太原府卫所的千户,在行太仆寺任过寺丞。”

赵恭人手抖得厉害。

魏元谌淡然道:“赵恭人可认识此人?这次战马丢失,山西行太仆寺卿自尽,少卿被押入大牢,行太仆寺丞死在赵恭人住的客栈中,赵家又发现了这些账目,赵恭人觉得战马案与赵家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与赵恭人你有没有关系?”

赵恭人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与赵家有关系牵扯的是赵家,与她有关系那么老爷也会被怀疑。

魏元谌吩咐陆慎之:“将赵恭人带来的人全部捉拿审问,别忘了赵恭人的两个孩子,小孩子不擅撒谎,从他们入手更容易拿到口供。”

赵恭人眼睛一跳,如果换做旁人不会向小孩子下手,但这个魏元谌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让他发现芝哥儿的异样,定不会放过。

就算不是因为芝哥儿,现在所有线索都在她身上,魏元谌很有可能会将她带入大牢中审讯。

她是赵家女没错,可她也是林家妇,不能因为要维护赵家而让林家受难,她与二哥兄妹情深,可到了这地步她恐怕也护不住二哥了。

赵恭人还没想明白,魏元谌道:“现在赵恭人说一说,与行太仆寺丞是什么关系,为何行太仆寺丞会去客栈见你,你又为什么杀死他,将他抛入河中。”

赵恭人摇头道:“我不认识他,我……”

魏元谌道:“看来赵恭人是要等到两个儿子受审之后才会说了。”

“不,”赵恭人咬牙,“真的不是我,那人是……是我二哥带去的。”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差点就瘫软在那里。

“赵恭人说清楚,你口中的二哥是谁?”

“是赵二老爷。”赵恭人垂下眼睛。

赵家的管事听到这里,脸上满是死灰的颜色,赵恭人将二老爷供述出来了,赵恭人不但没能救下赵家,反而坐实了二老爷的罪名。

顾明珠看着赵恭人,大难临头,赵恭人也顾不得兄妹之情了,赵二老爷与战马案脱不开关系,现在就看赵恭人和林寺真是否也参与其中,林寺真这样的戍边将领,若是被人驱使,后果可想而知。

赵恭人身上被寒意笼罩,她好似能看到赵家最后的结果,可她也没有了法子。

赵恭人哆哆嗦嗦道:“二哥带着那寺丞来找我,本是有事要商量,也不知到底怎么了,两个人突然起了冲突,然后那寺丞就晕厥过去,二哥怕牵连我们,只好连夜将寺丞带出了客栈。”魏元谌淡淡地接话:“所以赵恭人亲眼所见,杀人凶手就是赵二老爷。”

赵恭人依旧挣扎:“我……我二哥没杀他,至少在客栈中寺丞没死,后来寺丞的尸身为何会出现在河中,我也不知晓。”

魏元谌目光微深:“赵恭人不是头一次在本官面前说谎话,今晚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戏耍朝廷命官,你仗着诰命在身,以为本官就会拿你无可奈何?”

魏元谌说完看向衙差:“将赵恭人押入大牢问审。”

衙差领命立即上前,赵恭人顾不上脸面,立即向崔祯身后跑去:“祯哥儿快救舅母,舅母没有说谎,这些事真的与我无关。”

崔祯沉声道:“战马案非同小可,舅母知晓些什么,不能再有隐瞒,否则就算舅舅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结果。”

赵恭人一魂一魄离体,紧紧地攥着崔祯的衣衫:“我听到那寺丞说,魏大人抓了韩钰,很快就会寻到他们。

二哥安抚寺丞说,韩钰八成会将战马案一并认下来,让寺丞不要惊慌。

寺丞威胁我二哥,如果魏大人查到他这里,二哥见死不救,他就会将所有事都说出来,到时候赵家也别想逃脱,然后他们就争执起来,那寺丞高声说话,二哥劝说无用,就……伸手就将寺丞打晕了。”

赵恭人说到这里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寺丞晕厥之后,我二哥说,没想到寺丞会突然发疯,他要将寺丞带回太原府,等寺丞清醒过来再好好劝说,二哥走之前嘱咐我不要将他在太原府之事告诉任何人,他处理好了一切就要回松江府。

我听了二哥的话,吩咐好下人,一路前来太原府,装作没有与二哥见过面,我又生怕赵家被牵连进战马案,于是四处打听战马案内情。”

魏元谌听到这里忽然开口:“林大爷对战马十分了解。”

赵恭人抿了抿嘴:“是我二哥教生哥的,”她的目光从魏元谌手中的账目上扫过,“我二哥帮老爷买过上等的战马……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与谁买的,又买了多少,眼下只能找到我二哥,才能知晓内情。”

顾明珠听到这里,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只怕没有这个机会,赵二老爷八成没命了。

第89章 灯下黑

赵恭人说完这些,只觉得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力气,之前她希望府衙千万不要找到二哥,现在她只盼着二哥能将事情讲清楚。

魏元谌道:“将所有人押去大牢,女眷按规矩看管。”

听到魏元谌的话,赵恭人怔愣在那里,直到衙门中的杂役婆子来拉她,她才如梦方醒。

赵恭人道:“我都全都说了,为何还要关我?”

魏元谌逼着她将实话说出来,却要这样不依不饶,真要将事情做绝吗?即便是赵家出了事,她也是出嫁女,牵连不到她头上,赵恭人急着去看崔祯:“侯爷,你倒是说句话啊!舅母到底怎么样,你还不知晓吗?”

崔祯听了魏元谌向赵恭人的问话,开始时他十分震惊,没想到赵家与这桩战马案有关,但现在他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崔祯低下头迎上了赵恭人那双急得发红的眼睛,他自认为一片安定的身边屡屡出事,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早就各怀心思,这些年他一味地在边疆搏军功,关照崔氏族中,却忽略了许多问题。

他自以为文武双全,再这样迷惑下去,恐怕也要成为莽夫。

崔祯道:“除此之外舅母没做别的?”

“没有,”赵恭人笃定,“我将知晓的都说了。”

“既然这样,”崔祯道,“舅母就按衙门说的去做,案子查清楚之后,舅母与此事没有关联,自然会安然无恙地回家。”

赵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打击,一双眼睛盯着崔祯说不出话话。

“大哥,”崔渭不忍道,“虽说不会被关在大牢,那那些看押女眷的地方也是简陋的很,舅母如何能住得?就算看在舅舅的份儿上,总该先将舅母保下来。”

“朝廷法度非儿戏,”崔祯吩咐崔渭,“带着人回去配合朝廷,将人都送去府衙。”

说完这话,崔祯去看魏元谌:“魏大人,只有一事,林二爷刚刚八岁,年纪尚小,是否可以留在崔家?”

魏元谌淡淡地道:“明日一早我会去崔家,向林氏幼子问话。”

崔祯道:“那我们就先行回崔家了。”

崔祯说完向院子外走去,崔家管事、护卫急忙跟上,崔渭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最终转头嘱咐赵恭人:“舅母先跟着衙差过去,等衙门查明了真相,自然会有论断,我会给舅舅写封信说清楚情形……”

崔渭的声音十分温和,仿佛直接戳中赵恭人伤心之处,赵恭人再也忍不住更咽出声,说到底始作俑者就是那魏元谌,等她从衙门里出来,定然要让老爷写封奏折,弹劾魏元谌。

赵恭人等人被带走,魏元谌向院子里看去,方才站在角落里一直静静看戏的顾明珠和柳苏都不见了。

她倒是跑得快,这边没有了热闹,立即趁乱离开。

“人呢?”魏元谌道。

初九眨了眨眼睛,哪个人?莫非三爷指的是顾家出来的那个?

“去密室了,”初九道,“早就进去了,还没出来。”

……

衙差将密室里的东西都搬走了,顾明珠端着灯照着光秃秃的四壁。

不管是寺丞的死,还是赵家铺子管事丧命,都有重要的物证留下,尤其是赵家铺子的钥匙,让赵家和赵二老爷无法逃脱。

通过赵二老爷,也能将战马案从头到尾推断清楚,案子查到这里,好似太原府的事就没了疑点,一切都可以有个交代,至于那些战马,想必顺着赵家也能找到一些。

赵二老爷肯定与战马案有牵连没错,不过恐怕与韩钰一样,都是被人丢车保帅,不管是铁山矿还是战马,这样的大事不是韩知府、赵家和行太仆寺敢染指的,背后没有大山,他们岂会这样肆无忌惮?

而他们背后的这座大山,也越来越像是太子了。

太子不会谋反,但他缺银子,贵妃身份被诟病,想要笼络重臣在他们身边自然就需要各种打点。

战马获利颇丰,能够满足贵妃党的需求。

不过照杨先生所说,每个物品都有它的价值,换银子是最目光短浅的选择。要想发挥物品最大的价值,就要将它送给最需要它的人,战马最大的价值不止是银子,是一个骑兵,是一场胜仗,甚至是皇位。

没有战马没有骑兵,守不住边疆城池,就算再厉害的将军也要打败仗。

关键时刻将战马给予他们,让他们拿下军功,渐渐成为大周股肱之臣,接受了战马的人也等于交上了投名状,从此同生共息。

多么完美的一局棋。

虽然这一切只是猜测,但她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是谁在下棋?如果是太子,那么太子十分聪明,如果不是太子……那就更加可怕了。

顾明珠还是周如珺的时候在长公主府见过太子,太子行走在公主府中,看着高贵、谦和。

不过,等到长公主府中有了异动,太子脸上的表情立即为之一变,眼睛闪动着对权利的欲望,要知道那时许多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局还没有定下,就忍不住露出端倪的人,能有多少的城府?

那一刻她虽然没有见过宫中的贵妃娘娘,但看到其子就能了解其母。

这母子两个的脾性同出一辙,就像朝臣说的那样张扬,虽然他们也收敛,但那终究是假的,藏不到骨子里。

之后太子想要借长公主、二皇子案铲除异己,最终被御史言官抓住把柄,太子不得不上书请求皇帝不要牵连太广。

所以,顾明珠不认为太子有这样的眼光和魄力,或许有人也在利用太子。

顾明珠这样想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忽然之间脚下一软,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顾明珠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魏大人。

冤家路窄,喝水都会塞牙,她不过就是在路上走着,也要无辜地被绊一跤。

以蒋师妹胆小、柔弱的性子,被这样一吓,手中的灯立即掉落下来,灯在地上滚了几圈灭掉了。

衙差拿搬光了东西后,屋子里的灯也都被带走了,所以顾明珠手里的就是唯一的一盏。

灯灭了,周围一片漆黑。

第90章 精彩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魏元谌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这样能更快地适应光线变化。

此时此刻若是有一盏灯能照亮魏大人,一定会看到他那如千年寒冰般的脸上,正丝丝地冒着凉气。

顷刻之间魏元谌再次睁开眼睛,隐隐约约能瞧见不远处那纤弱的人影,那人影看似十分惊慌,正猫着腰向旁边靠去。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得知她来了密室,他就跟了进来,想要看看她是否查出些什么,虽然他与顾家此时的目的都是为了查明战马案,但顾大小姐身上显然还有其他不能告人的秘密。

他当然不会指望,这比泥鳅还要狡猾的顾大小姐,查到任何蛛丝马迹都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走进密室之后,只见她端着灯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墙壁,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旁边的柳苏见状咳嗽一声试图提醒她,她却依旧没有回过神。

是什么让她陷入了深思?难不成她真的找到了线索?

他顺着她的目光向墙上看过去,她手中那盏灯委实太过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于是他走上前几步,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后退,结结实实地踩中了他的脚。

接下就更精彩了。

顾大小姐惊慌失措转头,丢下了灯,无缝衔接了弱小无助的可怜性子。

“大……大……大……人……对……对……对不起……”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

“我……我……不是……故……故……故……”

结结巴巴的言语冲进他的耳朵,好像只要他不打断,她就会“故”个没完。

“故……故意的……我……我……再……再……再……去找一盏灯……”

惊慌之中,她却走错了方向,不小心撞到了墙壁。

看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冷笑。

这一撞看似用力,其实轻得很吧?

她怎么舍得让自己受苦。

魏元谌眯起眼睛,脑海之中忽然浮起那狡诈医婆的影子,她们仿佛十分不同,一旦将她们联系起来,就能体味儿到她们“芯子”的相似之处。

关键时刻看似惊慌,其实比谁都冷静,总能第一时间想到脱身的法子。

医婆他是没有得到证实,却亲眼看到她“变成”了胆小可怜的结巴。

如果不是他发现了端倪,必然会被骗。

他现在越来越肯定,那医婆与她有关,那医婆落入湖中以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看那张脸,这就是最大的蹊跷。

仔细回想那医婆的身形,与这黑暗中畏畏缩缩的体态也十分相似。

所以医婆的哑巴、不识字也都是假的,他曾费力地想要从医婆那挥舞的手势中,读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甚至还仔细查看她药箱中那张鬼画符的纸笺,试图弄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些费了他不少心里和精神的东西全都是障眼法。

看到那只黑兔子之后,他还以为揭穿了顾大小姐,现在才知道,之前的发现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顾大小姐骗人,医婆骗人,这胆小的坊间女子骗人,所以目前为止她们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骗子。

那么顾大小姐的医术是从何而来?给她治好病的人,难不成就是她自己?既然这样为何要瞒着自己的母亲?

她身上的疑点比这战马案还要多,却偏偏能让人以为她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内阁小姐,任谁都不会对她有所防备。

不上台扮起来,真是屈才了。

大周能人异士千千万,顾家父女硬是靠着这个一路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平安舒泰。

终于她和柳苏在黑暗中会合,然后被柳苏搀扶着向外走去。

魏元谌恨不得现在就揭穿她,叫她一声“顾大小姐”,那么一切定然会立即变得有趣的很。

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看似他吃了亏,只要想到她定然沾沾自喜,觉得将他耍得团团转,他就还能忍受她继续的装神弄鬼。

毕竟只有将一切看清楚之后,才好算账,到时候大家全都不冤屈。

“咦!怎么不点灯,三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初九走进门,眼前的漆黑让他不禁有些怔愣,这是怎么回事?三爷啥时候喜欢黑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除了三爷之外还有那顾家出来的小娘子吧?

初九脑子开始动起来,三爷总不会……故意的……

最近到底是在闹什么,三爷怎么突然变得不正经,让他都不好意思去深想。

初九正思量间,柳苏扶着那小娘子先走了出来。

初九将脸转向一旁装作没有瞧见,这种事真好被撞破,那柳苏比他更加没有眼色,将来必定是没媳妇的命。

不对,三爷看中的不是顾大小姐吗?怎么好这么快就换了人?一股强烈的正义感从初九胸口冲出,让他这样一个忠肝义胆的人如何能看得下去?

初九心中开始天人大战,作为贴身的随从,他有责任及时规劝主子,即便要承受主子的怒气……

他得向三爷好好说道说道,千万不要学那五黑鸡,

初九正胡思乱想,感觉到那小娘子停下了脚步,似是在看他怀里的匣子。

这匣子他是从赵家正房内室中发现的,匣子外面嵌着一只类似蝴蝶般的铜锁,只不过这蝴蝶有八片翅膀,看起来是个机关锁,于是他立即拿来给三爷查看。

这种机关锁的匣子,里面放着的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镪水或火器会立即将其中的东西毁坏,好在机关锁还会用来传递消息,只要了解其中关窍就能将锁打开。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能力,巧在他家三爷的聪颖无人能及,这东西该是手到擒来。

顾明珠仔细看了看匣子上的锁,这就是严探花说过的八簧锁,这种锁有八个机关,每片翅膀下对着一个,翅膀下有可以滚动的转环,转动到相应的位置,锁簧才会一一打开。

转环的内容,或是筹算,或是天干地支,或是古篆字……想要打开,的确要费些精神。

“三爷。”

初九总算见到魏元谌,立即将匣子递过去,魏元谌没有多问拿着匣子前行,顾明珠立即跟上了魏元谌的脚步。

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尾巴,魏元谌不动声色,她还真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拿到线索的机会。

想到珍珠大盗可能用过带机关的袖箭,留下她或许还能印证他的猜疑。

走进书房中,魏元谌发现身后的尾巴不见了。

真是谨慎得很。

“聂忱呢?让聂忱过来。”魏元谌吩咐道,避免她会心生警惕,他替她找个人来遮掩,这样她就能放心地跟在聂忱身后来偷看。

听到魏大人唤聂忱,顾明珠心中一喜,有聂忱在,就不用她去涉险了,聂忱会将看到的事告诉她,在魏大人身边晃总归危险得很。

聂忱快步进了门,那条尾巴却依旧在门外。

魏元谌挪开视线,给了她机会,她不肯来看,他也就不用再去费心,就算她是八条尾巴,还不是被他攥住了真身。

“你可见过这样的锁?”魏元谌问聂忱。

聂忱城内城外跑了一圈,气刚刚喘匀,就又被魏大人唤到跟前,听到这话立即屏气凝神的望过去。

这种精巧的锁……

聂忱摇头:“不曾见过。”

魏元谌拨开一只蝴蝶的翅膀,开始滚动转环,这是古篆字,只要将字对齐锁就会打开,古篆字很多人不识,他从小有先生教导,这对他并非难事。

“咔”地一声,第一个锁簧已经开了。

魏元谌打开另一只翅膀,下面是筹算,也不难。

聂忱还没看清楚上面的题目,只听“咔”地一声,在魏大人的拨动下,第二道锁又打开了。

初九看着聂忱脸上惊异的表情,心中万分满意,坊间人总算看到三爷的手段了,照这样下去,三爷打开八簧锁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

站在门外的顾明珠也正在想那八簧锁,严探花最通机关术,打开的机关无数,也靠着机关做辅助抓住不少凶徒,直到遇见一个机关,让他双臂尽失。

严探花的话响彻在耳边。

“我以为那其中放着重要的物件儿,谁知就是个陷阱,为的是引我打开它,打开一格混入火药,再一格混入硝石,然后是木炭等物,最后一格会撞击出火花,设置机关的人,引着我亲手走好了霹雳珠,又亲手点燃……

手指拨动后,便一下子炸开了,不给我任何机会躲避。”

顾明珠想到这里,立即向书房里看去。

第91章 似曾相识

“咔”第七个锁簧已经弹开。

魏元谌伸手转动最后一个转环,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他手指拨动的速度忽然慢下来,哪里似乎有些不对,魏元谌正要思量。

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声响起:“大人,您先别动,这锁可能有问题。”

魏元谌目光一敛,抬起头看到了匆忙进门的顾明珠。

仿佛怕吓到他,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尽量轻缓,却能感觉到她很紧张。

顾明珠道:“是不是第八片锁簧了?可发现了异样?”如果魏大人手里捧着的匣子真是霹雳珠,即便他身手再好定然也会受伤。

火器在这样狭小的屋子里爆开,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的严探花绝非寻常之人,还不是丢掉了一双手臂。

魏元谌的手已经停下来,方才他一直在专注解锁,有些事没有来得及深想,眼见就要大功告成却隐约察觉出蹊跷。

这锁好像是为他配备的,从古篆文到算术、乐理,每个都正好是他学过的,不止如此,最后一片锁簧手感有些奇怪,那转轮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尤其到了后半圈,那转轮就像卡住了机关,自己向前转去,若非他按住,只怕它已经自动转到了属于它的位置上。

这不合情理。

如此费力地做出这样一个机关锁,最终却能自己打开,岂非本末倒置?除非做此机关的人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想要这机关锁在他手中弹开。

最后一片锁簧归位会如何?

魏元谌已经不必去想,既然是要害人,自然是杀伤力极大的东西。

隔着纱罗,顾明珠看到魏大人那双幽深的眼眸,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不用魏元谌再说话,顾明珠转身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全都躲开,有火器。”

初九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三爷的意思,恐怕那匣子有古怪,

“快,”初九吩咐亲卫,“将人都带开。”

院子里有不少人在忙碌,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立即向两边散去。顾明珠仔细回想严探花说过的话。

“我一直都在回想那一刻,为何最后关头我明明停了下来,机关最终还是爆开,我终于想了明白,第八片锁簧只是设下的障眼法,只要第七片锁簧归位,机关就等于被打开了,机关打开没有挽回的余地,你若是试图阻止第八片锁簧,完全是浪费时间,所以第七片才是你能操纵的最后一格……

如果你不小心遇到这样的机关,而且已经打开了前七片,不要想着如果解除机关,越快脱手越好,一刻也不要耽搁。”

顾明珠思量着快步向屋子里走去,不亲眼看看她委实不放心。

“师妹。”

聂忱没想到蒋师妹会去而复返,来不及上前阻拦,蒋师妹已经到了魏元谌跟前。

顾明珠目光落在那只铜蝴蝶上,魏大人紧紧捏着第八片锁簧最后一只转环,照严探花所说,即便控制住第八片也没有用处。

院子里的人已经散开,机会只有一次,不能犹豫。

顾明珠急着道:“第八片锁簧没用。”

魏元谌听到这里没有犹豫,果断吩咐:“你们向后去……”话音刚落,眼前的铜蝴蝶翅膀忽然开始扇动,齿轮齿条开始传动。

魏元谌皱起眉头,那齿轮眼见越转越快,霎时间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将一根尖尖的发簪利落地插进中心的齿条之中,

齿轮为之一阻,就在这一刻,魏元谌身形一动向院子里而去,手中的匣子也瞬间脱手丢进了院子中间。

“轰”巨大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火光、滚滚浓烟腾空,炸开的碎片借力向四周急射出,若是被击中要害必死无疑。

就在魏大人丢出匣子的那一刻,顾明珠下意识地蹲下身,等她再抬起头时,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挡在那里,正是魏大人。

魏大人丢开匣子立即返回屋子,不忘记护住她这个小女子,用坊间人的话说,算是个有道义的人,没有枉费她涉险相助。

不过,她方才生怕会被那些碎片误伤,特意向后躲避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按住了魏大人的脚背。

等她回过神时,整个人仿佛靠在魏大人的腿上,不得不说,许是这大腿够长,她还觉得有几分踏实。

毕竟这肉盾够厚实。

当然这与魏大人展露在外的威武有关,生死关头,谁也不想有人拖后腿。

为了避免魏大人因此想起金塔寺的经历,顾明珠立即松开手,躲开两步,幸好聂忱找了过来。

“蒋师妹。”聂忱伸手扶起了顾明珠。

顾明珠立即缩去了聂忱身后。

魏元谌敛目,顾大小姐冲进屋子里警示时,干脆利落,将头顶的簪子插入匣子缝隙更是透出几分果敢,若非心智聪颖、坚定,不可能帮他解除危机,所以方才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顾大小姐?

转眼之间,她就故技重施,变回了那柔弱、胆小,依靠聂忱的女子。

“救人啊……”

院子里传来喊叫声,还是有人不慎被飞出的碎片割伤。

初九先一步去查看情形,顾明珠与聂忱也快步走了出去。

放眼望去,院子一片狼藉,那火器就像严探花说的那样,威力很大,那些人是费尽心思要取魏元谌的性命。

她算不算又救了魏元谌?看来蒋姑娘这身份要一直用下去,魏大人总不能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明珠正想着,抬起眼睛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婆子。

婆子靠着院子里的藤架,一脸的茫然,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鲜血沿着她的裙摆淌了一地。

婆子定是被飞出的碎片割伤了,眼下必须处置伤口,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顾明珠叫一声:“柳苏。”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婆子摇晃了两下,眼睛一翻向地上倒去,幸好柳苏先一步搀扶住了她。

顾明珠顾不得别的,撕下一条婆子的裙子,绑缚住了她的伤口。

魏元谌目光落在顾大小姐身上,她正在给婆子绑缚伤口,她的一举一动明明看着那么陌生,却不知为何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92章 报恩

婆子的腿上的伤口还在淌血,压在上面的布巾很快就被浸透了,顾明珠望着那婆子,之前面对那些采石人时,是知晓他们病入膏肓,只好给一些补药作为安慰,现在这婆子的性命可以保住,她自然会竭尽全力。

顾明珠看向柳苏:“还得勒得更紧些。”

柳苏点点头。

两个人配合默契,同时用力束紧了布条。

被勒得太过疼痛,本来昏昏沉沉的婆子立即醒转,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抓向顾明珠的手,在顾明珠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柳苏大惊之下要去查看,顾明珠摆手:“再去给我找些干净的巾子,将赵家的外伤药也取来。”

柳苏点了点头。

顾明珠环顾四周,还好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婆子这一会儿缓过神来,开始害怕,呜呜咽咽地哭着:“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跟着衙门里的大人来押送女眷,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生死面前谁能不怕,顾明珠轻轻拍抚婆子的手臂:“已经好多了,等外科郎中来了,就会帮你缝合。”赵家宅子在太原府南城,周围十分繁华,想请个郎中并不难。

“小娘子没有骗我?我还抱到孙儿呢。”

“没骗你,”顾明珠低声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婆子似是信了顾明珠的话,情绪渐渐好了一些,嘴唇不停地哆嗦:“心肠好的娘子,老天……保佑……你多福多寿。”

“郎中来了。”

冯安平带着人走进院子,方才他听到院子里传来轰然声响,立即进来查看,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片狼藉。

陆大人生怕有人再趁乱行事,赵家几个管事还没有分别审讯,万一出了差错,对日后的断案不利,于是先将赵家几个管事带去大牢看管,他刚刚把陆大人和赵家管事送走,就看到魏大人的亲卫请了郎中进门。

“让我看看。”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明珠抬起头看到了孙先生,没想到衙门请到的是师父。

孙郎中仔细查看婆子的腿伤,伤口深可见骨,好在止血及时,否则不等他前来恐怕人已经不行了。

孙郎中立即打开了药箱,然后看向顾明珠:“你来帮帮我。”既然会止血,定然通医理,做他的帮手正合适。

顾明珠颔首。

冲洗、缝合、上药、包扎……顾明珠帮着孙郎中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