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赶路让胯下的骏马不停地喷着粗气,奔动的四蹄也越来越慢。

“侯爷,歇一歇吧!”护卫赶上前道,“这样下去马也要支持不住。”

怀远侯不得不勒住马,多少年没有这样赶路了,两腿之间磨得生疼,可他不能不着急,收到京中的消息之后,他就知道之前谋算有误,夫人和珠珠没能离开太原府去往陕西。

他实在没想到案子会查的这么快。

太原府案子有了眉目,皇上安插在怀远侯府周围的眼线也都撤了回去,他这才上奏折请求回太原接女眷。

一定要尽早赶到太原府才行,怀远侯接过水囊仰头饮下,然后看向护卫:“去前面的驿馆换马。”

……

魏元谌醒过来时,天已经开始放亮,没想到他会睡得这么沉。

魏元谌起身穿上长袍。

一股香气顺着窗子缝吹进来,并非是什么山珍海味,甜糯的味道裹在一股炊火的气息中。

魏元谌站在窗前,隐隐约约看到厨房中有人在忙碌。

风吹过,一角衣裙展露在他面前。

第158章 伤肾

魏元谌静静地站着。

眼前的情景就像是一幅画卷,让人不忍去打破,而厨房中的那个人,与他心中的人又模糊在一起。

忽然有个影子从厨房里跳出来,是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五黑鸡。

五黑鸡在院子中闲庭信步,扑动着翅膀,每根羽毛中都透着股得意的神情。

魏元谌以前没发现,这五黑鸡的确有些不同,没有委屈“小白”这个名字。

这院子很小,两个屋子离得格外近,他向旁边挪动一下脚步,就看到了她的脸孔。

果然是顾大小姐。

天亮了,顾大小姐就可以寻个理由四处跑动。

从远处看顾大小姐在弯腰看锅里的吃食,垂下的眼睛挡住了她心中的思量,其实她是在与柳苏说话。

锅里的粥“咕嘟”“咕噜”冒着泡,米香四溢,顾明珠低声道:“一会儿让魏大人将这碗莲子百合糙米粥吃了,跟初九说最好吃一阵子,管保心火全消。”魏大人年纪轻轻那么大的火气做什么,少了心火,心疾的症状也会跟着减轻。

柳苏点点头:“魏大人不是那种听话的病患。”

顾明珠不禁一笑,卸掉医婆的身份之后,她还没有与柳苏这样说过话:“遇到这样的病患就要吓吓他,他不肯吃,你就说久病伤肾,他就明白了。”走在坊间卖药,女子要助孕保胎、堕胎药多,男子常求问肾虚之症,魏大人那么年轻,定然不想让自己热伤肾阴。

柳苏心领神会,还是大小姐厉害。

顾明珠看完了这些,就准备溜达回去,免得一会儿母亲寻她,刚刚抬起头就发现一个人走过来。

猝不及防地看到那人面容,顾明珠怔愣在那里。

算一算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六年多前,小叔要去军营中历练,临走之前来京中看她,给她买了许多小物件儿,跟她说:“女孩子也不要太被约束,表面上应付应付,背地里要有自己的思量。”

族人常说小叔不守规矩,整日在外惹祸,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跑去山上差点被熊吃了,第二次遇到了山匪打得满身是血回来,却也将山匪头目送去了府衙,第三次与镇上的乡绅起了冲突……总之在族人眼里,小叔一言不合就要动拳头。

小叔来京中做客,祖母总会免不了多嘱咐她几句,可她却一直觉得小叔这样才好。

周择笙越走越近,顾明珠鼻子愈发酸涩,就要控制不住眼睛中的泪水,她急忙低头平复情绪,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个不通世事的顾大小姐。

周择笙看到了顾明珠不禁一怔,怎么会有个女眷在魏三爷的院子里。

“这不是……顾大小姐吗?”初九装作一脸惊讶。

初九一早带着护卫去准备车马,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宝瞳,宝瞳可能又来打听三爷的消息。

他们不在这里,宝瞳和顾大小姐更容易进院子,所以他就装聋作哑当做什么也没瞧见,干脆还将门口的护卫也都遣开,不成想没看住周择笙,这位周家爷也太不会挑时候了,三爷还没醒,人都要走了。三爷知晓得多伤心啊。

柳苏道:“我在屋子里煮饭食,就看到大小姐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顾明珠开始在地上寻找,她抱着五黑鸡前来就是要以它做借口,现在那只鸡哪里去了?

魏元谌眯起眼睛望着顾明珠,还没有从顾明珠方才的表现中回过神来。

顾大小姐瞧见周择笙时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惊愕中带着激动和欢喜,虽然很快她将情绪遮掩住,他却看得十分清楚,那分明就是相熟的人久别重逢时的模样,不,应该比相熟的人更亲近。

可周择笙根本不认识顾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大小姐再次和如珺重合在一起。

每次当他觉得将两个人分开时,却总会有新的情形再将二人模糊。

顾大小姐转眼也装作一脸茫然,她小心翼翼地遮掩,就像是扮作医婆、蒋姑娘时隐瞒她顾明珠的身份一样。

她现在就是顾明珠,那么她在隐瞒哪个身份?医婆?蒋姑娘?珍珠大盗?还是他不知晓的身份,哪个身份又与周择笙相识。

顾明珠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的秘密到底又是什么?

看来他需要找机会试探她,看清楚她的心思。

魏元谌正在皱眉思量,忽然瞧见门口有东宫人的身影,那些人向屋子里张望,他们发现了顾大小姐,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

不能让顾大小姐被东宫的人盯上,魏元谌低头看向屋子门口,五黑鸡正要从帘子缝隙挤进来。

魏元谌一脚踢了过去。

随着“咯咯咯”的叫声,毫不知情的五黑鸡突然被一股大力踹飞,它拍起翅膀堪堪稳住身形,然后摇摆着大屁股向院子里冲去。

顾明珠瞧见了那如同逃命般的五黑鸡,立即欢快地跑上前,一把将五黑鸡抱在怀里,然后她就向五黑鸡的来处看去。怎么会那么巧,这鸡一下子就钻了出来,而且跑得有些神速。

“大小姐,”宝瞳气喘吁吁地找过来,“您……您找到小白了。”

宝瞳一脸怨怼地望着五黑鸡:“天刚亮就跑出来,害得我家小姐到处找,还好跑回了魏大人这里。”

“大小姐,您将这鸡放下吧,这鸡本来就是魏大人养的……”

顾明珠显然很不愿意,抱着鸡撒开腿向外跑去。

初九咳嗽一声道:“这鸡还要劳烦顾大小姐和宝瞳姑娘照顾。”

宝瞳顾不得与初九说话,急忙追着顾明珠离开。

初九不禁啧舌,看那五黑鸡自在的模样,顾家的吃食定然好得很,离开太原府之后,五黑鸡就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还以为这货是因为离开了邻家的芦花鸡,心中难过不肯吃食,现在他才知道,这吃货是嫌路上的草和虫儿不香。

这是只嫌贫爱富的鸡。

外面东宫的人也缩回了脖子,对眼前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

等到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周择笙才道:“这就是怀远侯家的大小姐?”看起来就似患了痴傻症,至少现在他没觉得有何怪异之处。

魏元谌伸手推开了门,周择笙立即走了过去:“怀柔公主一早带着护卫离开了驿馆,东宫有人追了上去,我们要怎么办?”

“不急,”魏元谌道,“看看太子爷有何决策。”若太子知晓内情之后,整饬人马想要与那些人一战,还算是有些大周储君的模样,他也会尽力辅佐,保太子安然无恙。若太子打别的主意……那就只好让太子为了大周百姓做出些牺牲。

魏元谌正准备与周择笙一起出去查看情形,柳苏端了粥进门。

一碗糙米粥冒着热气,柳苏不留痕迹地挥动着手将香味儿赶到魏元谌跟前。

魏元谌感觉到肚腹间一阵空虚,他忽然想知道顾大小姐与柳苏说了些什么,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粥,仿佛没兴趣去吃。

“伤肾,”柳苏少言寡语,干净利落,“久病伤肾。”

魏元谌眼前浮起那医婆的模样。

“嗤”周择笙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魏三爷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个有趣的小厮。

……

太子房中。

一阵喧哗声从外面响起,太子不悦地抬起头,越过那正在为他整理衣袍的婢女,看向门口。

申先生快步走进屋:“殿下,怀柔公主带着人走了。”

“什么?”太子皱起眉头,“车马还没有前行,她去哪里了?”

申先生看向屋子里侍奉的下人。

太子挥挥手:“都退下吧!”

下人陆续走了出去。

“太子爷,”申先生道,“怀柔公主这次来太原府是因为驸马。”

“这你说过,”太子淡淡地道,“程翌不知又在做什么,好好的驸马不当,整日里四处折腾,要不是看在程家还有用处,早就让怀柔与他和离了。”

申先生坐在椅子上:“太子爷可知程驸马的生母出自赵氏?”

“哪个赵氏?”太子这话脱口之后立即想到了什么,“你说的是山西兵变……”

申先生点点头:“程驸马的生母还活着,不止如此,她还另嫁了个百户。”

太子惊诧地说不出话来,这种事传到京中,程家还有什么脸面立足?若是他必然要杀那赵氏,以免被人拿住把柄耻笑,程翌难道是来太原府处置赵氏的?

申先生道:“程驸马早知晓此事,这次来太原府是因为赵氏被山匪绑走了,程驸马四处寻找赵氏再嫁的百户……”

“然后呢?”太子听出来申先生话里有话。

申先生道:“我早发现公主有异样,让护卫悄悄盯着,发现事情越发不对,于是……拿了那百户。”

太子睁大了眼睛,到底是申先生,做事如此利落。

“现在我觉得,赵氏被绑与山西兵变案子有关,绑赵氏的人可能非同小可,并非什么山匪,程驸马和公主上当了。”

第159章 无耻

太子听到申先生的话,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思量。

山西兵变的案子,赵家,难道申先生指的是林寺真那些人?

太子撩开长袍坐在椅子上:“你仔细与本宫说说。”

申先生低声道:“太子爷,我抓到了那百夫长彭良,那彭良带着一些人手正要潜入山中去救赵氏,我们将人拦住审问,彭良什么都不肯说,但他的手下却耐不住透露了一言半语,说他们是在为朝廷锄奸。

随即我露出东宫人的身份,彭良手下透露实情说,卫所有人与鞑靼私通多年,鞑靼的人早就在大周为所欲为,十二年前朝廷就被蒙蔽,如今再走错路,必然酿成大祸,我还要再问,却被彭良阻止。”

“这个彭良为何要阻止?”太子道,“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申先生道:“我大约也猜到一些,那人提及十二年前的事,十二年前与赵氏有关就是山西兵变,他们满嘴的冤屈,可见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赵氏和彭良在祁县多年,他们一直都在查找证据,为赵家翻案。”

太子觉得申先生的推断十分有道理,申先生本来就会推演之术,稍微知晓一些消息经过一番演算就能预知结果。

太子紧紧地盯着申先生:“那他们有没有查找到证据?”

申先生道:“太子可将彭良和手下叫过来询问,他们见到太子爷之后,必然会说实话。”

“好,”太子道,“事不宜迟立即将他们传来。”

说完这话,太子有想起来:“怀柔公主一时半刻不会有事吧?”

申先生道:“公主刚刚收到驸马爷的消息,驸马爷如今在山中,公主想要追上去还要费些功夫,不过我们也要快些问出真相,也好掌控局面。”

太子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立即正色而坐,等到东宫护卫将两个人带进屋子,太子立即看过去,只见年长一些的人身上有些凛然之气,应该就是申先生说的彭良,旁边年纪小的,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目光有些发怔。

“太子爷。”彭良低头行礼。

太子淡淡地道:“你见过本宫?”

彭良道:“太子爷曾来卫所抚恤将士,末将曾远远地看过几眼。”

太子十分满意:“既然你知晓本宫,那就将你与那赵氏的事细细道来。”

彭良却犹豫了,缓缓低下了头。

太子脸上更添几分威严:“怎么?你做了什么事,连本宫都要隐瞒?”

“良哥,”旁边的丁贵终于忍不住,“这是太子殿下,这样的事你不与殿下说要与谁说?”

彭良依旧沉默。

太子的耐心渐渐被磨没了:“那就从你与赵氏私通开始吧?”

“没有,”彭良听到这话抬起头,“我与赵……赵氏清清白白。”

“以夫妻身份在一起生活多年?”太子道,“你可知赵氏是程家妇?”

“程家,”彭良脸上闪过愤恨的神情,“那个要害死她的夫家吗?当年程家命她回娘家守孝,却在途中派人将船凿沉,想要让她溺死在河中,多亏她从小懂得泅水,慌乱中抱住了一根浮木,然后遇到了撑船渡河的我,这才得以生还,从那时起程氏就不再是她夫家。”

彭良目光微远,仿佛想起了当年的事:“开始的时候,赵氏不肯向我透露她的身份,后来程家四处打捞尸体,我猜出一二,再三询问赵氏才说出实情,我那时才知道她竟然是赵老将军女儿。

我曾在赵老将军麾下效命,一直钦佩老将军,要不是后来调去了陕西行都司,定然也会与老将军一起守榆林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老将军是勾结外贼之人。

赵氏知晓夫家害她,却并不悲伤,反而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她死了,程家不会为难她的嫡长子,她脱离了程氏妇的身份也能无所顾忌地为父伸冤。

我敬佩赵氏的心性,决定要帮赵氏,虽然当时的指挥使郑汴死了,但当年追随郑汴的人还在陕西任职,我留在卫所,慢慢接近他们,早晚有一日就找到他们诬陷赵老将军的证据。

也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我辗转去了郑汴麾下一个卫把总身边做事,发现他们与鞑靼人有来往,当年说赵老将军与鞑靼可汗的长子济农有来往,朝廷正因为截获了济农写给赵老将军的信函,才会定了赵老将军勾结外敌的罪名,实际并非如此,真的与济农来往的人是那些戍边的武将。

我从那卫把总嘴中得知,当年济农有个妹妹,生得花容月貌,济农为了能笼络人为他效命,将那妹妹嫁给了旁人做妾,我让眼下潜入鞑靼,找到了济农妹妹的画像,此人竟是郑汴的妾室。

郑汴死后,那鞑靼女子回到鞑靼下嫁了个部族首领,如今又育有三儿三女,她与郑汴所生的女儿深得济农信任,依旧留在大周。

我与赵氏四处追查,一直寻郑汴庶女下落,就是因为频繁打听郑家事,因此被盯上,赵氏知晓自己十分危险,亲生儿子找上门来也不肯相认,虽然我们查到这些,但手上没有太多证据,山西兵变牵扯太多,用手里这些东西不但无法为赵老将军翻案,赵氏活着的事也会泄露,赵氏被抓的话,谁还会为赵老将军伸冤?

我们正在犹豫之际,一伙山匪抓走了赵氏。”

太子看一眼申先生,申先生立即道:“你确定那就是山匪?”

彭良犹豫道:“我开始觉得是,因为他们拿走了屋子里的财物,后来……我带着人在周围山中寻找,发现这些人被山匪厉害,他们不但行踪隐蔽,而且手下有斥候报信,骗着我在周围兜圈子。

昨夜我终于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营寨,竟发现有人在说鞑靼语,惊讶之中我差点就惊动了山上的人,多亏我们撤的及时……我们逃下山去,接下来就被东宫护卫抓住了。”

听到鞑靼语,太子身上的汗毛竖立起来,感觉到危险在向他靠近。

鞑靼人在这里,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有多少兵马?

太子看向彭良:“你可看到了怀柔驸马?”

彭良点头:“我知道驸马来了,我就是想要向驸马报信。”之前太子问他,他有些犹豫,那是因为他更信任驸马爷,太子到底会站在哪一边他无法知晓,一旦选择错了,赵氏就不可能会获救。可现在,他已经无从选择。

“太子殿下,”彭良道,“现在要知会驸马,鞑靼人不可能是山匪,他们假扮山匪掳走赵氏可能就是要引驸马爷上当,万一驸马被他们抓了……那可真的会出大事。”

太子当然知道,皇亲国戚被抓,有辱国体,大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发生。

太子低头思量,申先生道:“先将他们带下去,太子殿下会有决断。”

彭良还想说话,申先生安抚:“事关重大,你们多说无益,会扰乱殿下思量,殿下定会救人。”

彭良这才垂下了头。

等到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太子急着开口:“我们现在立即启程往京中去,想要抵抗鞑靼必然要调动精兵良将,本宫虽为太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没有万千将士要如何抗敌?”

申先生道:“太子就没想过要拿住那些鞑靼人吗?”

“怎么拿?”太子道,“我有什么办法?”

“鞑靼人想要抓住公主和驸马,以此要挟大周,太子可以将计就计,从调动些人手,绕到鞑靼人背后,将他们合围,”申先生说到这里叹口气,“就不知太子舍不舍得怀柔公主?”

“有何不舍得?”太子不假思索,“她又不是我亲妹妹,能够为大周舍命,也算是她的福分,说不得父皇因此会谥封她母妃。”

第160章 上当

太子承认怀柔与母妃还算亲近,不过父皇的子女那么多,在他看来除非同是母妃所出,否则只是空有个名分罢了。

公主还好,他那个几个弟弟,哪个不想将他从东宫位子上拖下来?他倒宁愿父皇只有他一个子女,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不过,”太子仍旧十分担忧,“还没弄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兵马,这样贸然前去还会有危险,鞑靼的兵力非同一般,东北边疆连年战火,丢了多少城池,更别说折损的精兵良将了。”

只要想到这个,太子恨不得立即回到京中,整个大周,京师无非是最安全的地方,父皇将大周最好的兵马都用来驻守都城,边疆动乱也能高枕无忧。

“太子殿下如果现在走了,北疆出了差错,恐怕御史言官会弹劾太子未尽储君之责,”申先生接着道,“而且不重挫那些人,谁知他们会不会追上来,到时候可就真的要陷入被动。

我只让人抓了彭良,没有惊动怀柔驸马也是有这样的思量,就怕那些人察觉出异样,直接出兵针对太子爷,虽然觉得对不住怀柔驸马,但我只能为殿下安危和前程筹谋。”

申先生说的也没错,太子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

申先生道:“太子爷要早些下决定,怀柔公主没有走远,还能将公主殿下追回来,但东宫一旦插手了公主的事,就定要有个结果……”

阻拦怀柔,怀柔定会提及赵氏,到时候他是救还是不救?所以申先生什么都没做,先去审问了彭良。

太子看向申先生,只见申先生眼睛通红,想来是一碗未眠,为了他的事真是殚精竭虑。

“这个怀柔,关键时刻就会给我惹麻烦。”太子嫌弃地道。

“怀柔公主向怀远侯夫人借了护卫一起带走,若是公主迟迟没有回来,怀远侯夫人也会前来找太子殿下。”

所以装作一无所知这一招不奏效。

无论怎么想,将计就计是最好的法子,太子立即吩咐:“将舆图取来。”

偌大的舆图在太子眼前展开。申先生指了指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怀柔驸马生母赵氏被掳去的山中。

“太子殿下将人手布置在这里,出其不意攻打那些叛军,为了稳妥起见,殿下去往杨武峪,那里为戍守要地,平日里就有将士把守,再让人分别去宁化所、宁武所、振武卫调兵,这三处与杨武峪之间距离差不多,无论哪出兵马先至都可以护住太子,可保安然无虞。”

太子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崔祯先一步回京,立即惋惜道:“早知道应该留下定宁侯。”

申先生道:“定宁侯才离开不久,我立即让人去追,命定宁侯带着振武卫兵马前来护卫殿下。

殿下若是此次功成,就会是大周最出色的储君,不要说平息了叛军,还能查明当年的山西兵变案,一举数得,无人能够匹敌。”

“就这样做,”太子目光紧紧地盯着舆图,“立即调动人手去合围那些所谓的山匪。”

申先生点点头:“事成之前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魏元谌等人,免得他们坏事。”

“魏元谌问起公主去向,就说本宫让人前去护卫,”太子说着从腰间解下东宫印鉴,“将陶铎唤来,我吩咐他去办。”

申先生应了一声,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最关键的就是说服太子,让太子吩咐陶铎办事,太子虽然信任他,却懂得谋士不能动用兵马的道理,将这样的职责都交给了陶铎,陶铎就像是太子的狗,忠心耿耿,过了陶铎这一关,才能真正拿下东宫。

太子的印鉴可以调动附近卫所兵马,设下计策将这些兵马牵制住,太子就像是一只没了毛的鸟,无论怎么挣扎都别想再飞出他的手掌心。

太子还以为杨武峪最安全,恰恰相反,杨武峪才是重兵把守,太子前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是要抓大周皇亲国戚作为要挟,但怀柔公主和驸马的分量又怎么能比得上太子?

太子想要利用怀柔公主和驸马,殊不知被放在火上炙烤之人就是他自己。

“申先生等一等。”

申先生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申先生不禁一怔,心中多了几分防备,难道太子要改主意?他重新走回屋子,向太子躬身行礼。

太子道:“本宫还是不能安心,先生起一卦测测吉凶。”

申先生在袖子遮掩下微微扬起了嘴唇:“遵命。”

……

林夫人一直在等太子那边的消息,如果太子前去救怀柔公主,该会让车马停在驿馆之中。

“夫人,”宝瞳进门禀告道,“东宫人来知会,一刻钟之后就要启程。”

林夫人顿时失望,看来怀柔公主这次是要涉险了,除了担忧公主之外,她也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许多事不知道则罢,看清内情之后,让人心生悲凉,这还是大周的公主,却被这样舍弃。

林夫人伸手将身边的珠珠搂在怀里,还好公主和魏大人事先查明了一切,才有机会反败为胜,公主与驸马定能平安脱身。

“吩咐下去吧,我们准时前行,不要拖累整个队伍。”林夫人长长地舒一口气,这时候不能慌乱,她们虽然是女眷不能在前冲锋陷阵,却也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能露出端倪让那些人起疑,乱了魏大人和公主的布置。

顾明珠猜测这时候魏元谌的人已经动身了,此战关乎北疆的安危,魏元谌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能让她安心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夫人,崔二爷来了。”

管事妈妈将崔渭引进门,崔渭躬身向林夫人行礼:“姨母这边可都准备好了?”

林夫人颔首:“都妥当了。”

崔渭看着林夫人:“姨母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大哥的事没有歇息好?”

林夫人叹口气遮掩过去:“我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忧,只要照顾好长姐……如今祯哥儿先行一步,崔家女眷都要靠你,你时时刻刻不能放松警惕。”

崔渭望着林夫人紧皱的眉头,今日姨母好像格外忧虑似的:“姨母是否有什么难事?大哥走的时候吩咐我定要照顾好姨母和珠珠,姨母有事只管让我去做。”

第161章 开始了

林夫人答应了怀柔公主要保守秘密,更何况这件事崔祯都没有与崔渭说,定是有什么顾虑,她自然不会胡乱透露。

“哪有什么事,”林夫人道,“就是车马劳顿,有些疲乏,若是有麻烦少不了要吩咐你。”

崔渭这才点头,目光温和地看向顾明珠:“珠珠这一路上也很听话,昨日我还见到珠珠搀扶着姨母走路。”

“是啊,”林夫人脸上满是慈爱之情,“珠珠很孝顺。”

“表妹的病也有些好转,”崔渭接着道,“姨母这些年也不算白白辛苦。”

这话触动了林夫人的心事,她鼻子微酸,眼睛一红:“别的我也不求,只要珠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在别人眼里珠珠可能有痴傻病,可在她这儿,珠珠怎么样都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她看着珠珠病情好转,却不想在珠珠面前露出更多期望的表情,那样会成为珠珠的负担,她的珠珠就该幸福、快乐,聪不聪明,漂不漂亮又有什么关系。

顾明珠坐在一旁拉着母亲的手,崔渭这话听起来很寻常,却也让她警觉,她总觉得崔渭是在试探。

崔渭是知道了什么?五年前她就知道崔渭不简单,如今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崔渭不似面前上资质平平无奇,也许他的秘密藏得很深,深不可测。

崔渭起身告退:“我先送母亲和舅母上马车,路上休息的时候再来看姨母。”

林夫人颔首。

等崔渭离开院子,宝瞳凑上前:“夫人,奴婢侍奉您更衣吧!”

为了方便走动,林夫人换了件窄袖。

林夫人担忧地看了一眼顾明珠:“我没关系,遇到事可以快走,只是担忧珠珠。”

宝瞳笑道:“夫人您小看大小姐了,大小姐在陕西的时候,老太爷还带着大小姐骑驴呢,奴婢开始也是看着胆颤心惊,后来发现大小姐坐得稳当,这才松了口气。”

“父亲带着珠珠骑过驴?”林夫人惊讶,她怎么不知晓,父亲这也太胆大了吧……不过珠珠怎么能学得会?

宝瞳笑道:“所以您不用担心,大小姐整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身子也好多了,再说一切都安排妥当,还有奴婢和护卫在旁边护着呢。”

被宝瞳这样一说,林夫人也心宽不少:“还是不能大意。”

“夫人安心吧!”

趁着林夫人去换衣服,顾明珠也将手臂上的袖箭,小腿上绑着的匕首都检查了一遍。

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俩就像往常一样上了马车。

车队又开始前行,太子就仍旧一马当先,等到了前面的树林中,他就会与坐进马车里休息,那时候就是他避开人群去往杨武峪去。

“别忘了,将林寺真的两个儿子给我带上。”太子道。

那可是两个极好的质子,关键时刻可以保命,若林寺真敢胡来他就杀了那个大的。

……

魏元谌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太子渐行渐远,太子果然私底下调动人手前往原平的山中。

张桐禀告道:“当地人叫五峰山,山中还有藏兵洞,太子真的让兵马围住这座山抓人,一时半刻恐怕无法出来。”

山中地形复杂,少量人手就能牵制住太子寻来的兵马。

张桐在山周围发现许多马蹄印记,林寺真的“天兵”一直躲藏得很好,沿路还会抹去痕迹,以免被斥候追踪到,在五峰山中如此明目张胆,就像在故意泄露行踪,可见这八成是个圈套。

后来他们又发现了彭良的踪迹,张桐以为能帮驸马爷找到彭良,却在彭良周围看到了许多东宫的人手。

张桐不敢轻举妄动,彭良就被东宫的人带走了。大战一触即发,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让他们一败涂地,尤其是现在那些人早就有了谋划,他们处于劣势,他们损失人手是小事,周围有不少的民众,要尽量保护民众,不能更多无辜性命消弭于战火之中。

张桐道:“不知彭良会怎么样。”想到彭良的处境,他心中就会觉得亏欠,毕竟人是从他眼皮底下被抓的。

“他早就被盯上了,”魏元谌道,“你贸然出手,会引起他们怀疑。”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魏元谌:“太子知道五峰山中的并非山匪,否则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就算太子身边有林寺真的党羽,那人也要借一个人之口实行他的计谋,彭良就是最好的选择。

魏元谌接着道:“彭良也清楚绑走赵氏的人绝非山匪那么简单,否则早就报官了,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事,被冠上逃兵的罪名,一旦被抓就会军法处置,彭良若非觉得迫不得已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与我之前推测的一样,彭良和赵氏留在这里是为了查山西兵变的案子,彭良多次在太原府周围卫所频繁调动任职,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这样作为对他仕途不利,所以到现在他还只是个百夫长。

有弊必有利,于仕途有阻碍,却能方便他打听当年的案子,彭良如今在的宁武所任职,卫所把总曾是郑汴麾下,我想彭良是查到了什么,也因此被对方怀疑,赵氏的身份才会败露。”

他在太原府查案步步紧逼,赵氏被抓,驸马前来太原府,也许他们一开始是怕赵氏泄露了消息给驸马,想要利用赵氏引来驸马,将他们母子一起灭口,后来发现韩钰被抓,林寺真出于危险之中,公主和太子也跟着前来山西,于是又有了一番思量。

旁边的周择笙听了明白,他是武将自然清楚目前局势的危险:“宁武所的人若也背叛大周,宁武关一开,老营堡腹背受敌,边疆关隘恐要失守啊,如果榆林卫再跟着响应,整个西北一线都要落入敌手。”

周择笙立即看向魏元谌:“我知道你有法子,让我去守关隘,我不能在这里保护几个女眷。”

“你走了,这些女眷如何面对林寺真的叛军?”魏元谌静静地道,“更何况小叔你乃京畿卫所将领,这样贸然出现在卫所,就算找到借口遮掩,也会被人怀疑,我们还要查如珺的案子,所以我让你暗中保护女眷,等女眷平安,你立即回到任上,这一仗少不得要打些时日,不要急于这一时半刻。”

周择笙道:“那你呢?你带兵就不会引起皇上猜忌?”

“我现在不动手,”魏元谌神情冷静,“我等到储君被抓之后,周围卫所乱成一团之时,再迫不得已出面营救储君。

储君被俘乃是重罪,若是营救不当罪无可赦,想来没有人会与我争这个罪名。”

“你可真是,”周择笙眉头紧锁,“什么都顾不得了。”

魏元谌微微勾起嘴唇:“既是为了守国门,就没什么好思量的。定宁侯临走之前说过会死守关隘,不会让鞑靼前进一步,他为子为夫都是一败涂地,且看看他是否配得上这常胜将军。”

魏元谌话音刚落,就看到家将匆忙前来。

魏元谌道:“开始了。”

第162章 遇袭

太子的车马依旧向前行着,只不过本来骑马的太子觉得疲累回到了马车里休息。

片刻之后,一队东宫护卫和申先生骑马离开,仿佛是要去前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