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的车马没有停顿,继续前行。

顾崇义转头想寻魏元谌问问东宫的情形,发现魏元谌正好走了过来。

见到魏元谌的俊朗贵气,顾崇义不禁也心中赞许,到底是魏家人,魏老太爷曾统领五军都督府,过世前又被封为太师,魏大老爷也是兵部尚书,死后追封荣禄大夫,就算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荣光也是大周建朝以来的独一份。

魏太师的魄力就不用说了,若非魏尚书主张请朝廷修好陕西、山西等地往北的旧路,也不会为大周囤积大量的粮饷,应对北方番人入侵。

魏家子弟仍旧在朝为官,但这一代的期望都落在魏元谌身上,虎父无犬子,还有祖辈的荣光在,如果不落入别人的陷阱的话,应该错不了。

顾崇义刚想到这里,那风光又出挑的魏元谌在他面前站定,然后规规矩矩地躬身向他行礼,魏元谌低头谦逊的模样,不禁让顾崇义有些恍然,怎么几天不见魏大人好似变了个人,站在他面前身上没有半点的锐气,就像与他相熟的一个后辈似的,凭空多添了几分亲近。

“魏大人……”

魏元谌这一礼让顾崇义猝不及防,回过神时,魏元谌已经直起腰。

魏元谌表情自然,仿佛并没有将那礼数放在心上:“侯爷是不是想问东宫的情形?”

顾崇义颔首,被魏元谌这样一打岔,方才那礼数之事倒不好再提了。

魏元谌道:“太子殿下昨晚被护送进了京城,没有入东宫,被安置在一处宅院中,那宅院周围有京营的人把守,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表面上看皇上和贵妃放弃了太子,用不了多久就该有废东宫的旨意,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大意,贵妃娘娘与太子不同,她一直算计颇深,需要仔细防范,顾崇义不能在人前露出这些思量,松了口气道:“殿下总算是平安归京了。”

魏元谌看着笑呵呵的顾侯爷,心思好似简单得很,随意哄一哄就能欢喜,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怕将来顾侯爷在他面前也摆出这样的笑脸推脱,不肯将掌珠嫁给他,所以在提亲之前,他要想法子让侯爷对他多些信任。

魏元谌道:“侯爷揭开战马案,让那些人损失不小,恐怕他们暗中对付侯爷,侯爷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们能利用太子,在东宫设下眼线,定还会用出其他手段,北疆还未安定,朝中再起纷争,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魏元谌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神情,两个人低声说话旁边的人听不到,直到大理寺官员走上前,魏元谌神情重新变得淡然,向顾崇义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迎了过去。

顾崇义见状不禁思忖,魏三爷是因为战马案所以才会背着所有人提醒他?这么说还真是面冷心热。

他到了山西知晓整件事来龙去脉之后,也想要悄悄助朝廷查明林寺真背后之人,看来以后明里暗里还要与魏家联手。

不过这个度要把握好,帮衬是帮衬,不能走动得太近,魏元谌那么聪明,将来也能明白他的意思,魏家显贵也不少他一个人亲近。

……

周如璋忍不住撩开帘子又向外看了一眼。

人群中那个身影如此的惹人注目。

“到底是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周三太太十分丧气,就像是丢了一个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当年遇见魏三爷时,正好你大姐与崔家结亲,因此耽搁了,否则我真会去试探魏家的意思,说不定就能将你嫁过去。”

周如璋听到这话捏紧了帕子,真的如此,她不知要引来多少献羡,站在夫君身边她也会变得不一般。

就像祖母说的那样,男子在外的地位,就是妇人的脸面,只需要嫁得好,所有一切就捏在手心里。

都怪周如珺。

“我这辈子算是坏在了她身上。”周如璋想着忍不住要垂泪,鼻子发酸说不出的委屈。

周如璋擦了擦眼睛,还想再看上一眼,马车的帘子却被人一把扯下来,车外传来周择敬的声音:“这么多人在,怎好抛头露面?”

“二伯,”周如璋立即道,“我……我只是想看看爹爹在哪里。”

周择敬声音深沉:“在山西闹出不少事,好不容易回到京中,不要再节外生枝,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周三太太刚要辩解几句,听到这话只得将嘴里的话咽下,每次二伯都用老太太来压他们,他也只有这点能耐。现在耍什么威风?之前听到消息为何不让人来救她们,让她们吃尽了苦头,这样的当家人怎能让人信服?

还不如周大那个短命鬼。

“二哥。”外面传来周三老爷的声音。

周择敬道:“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他看到周家下人和护院少了不少,剩下的管事看到他目光闪躲,就知道这一路必然出了大事。

周如璋害怕地缩在周三太太身边,不知道祖母要怎么罚她们。

……

顾家马车停在怀远侯府。

顾明珠扶着林夫人下了马车,管事立即上前接应。

欢欢喜喜地进了宅院,宝瞳拉住顾明珠的手,主仆两个抬起头看到了头顶上飞着一只纸鸢。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这是柳苏在向她传递消息,想一想魏大人腰间的竹筒,说不定今晚她就要想方设法出府,也不知道她留的那个狗洞还在不在了。

第202章 着急

怀远侯府一片热闹。

夫人、大小姐在山西住了许久,后宅一直冷冷清清,如今人回来了,管事妈妈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林夫人梳洗好了换上衣服躺在软榻上休息,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她完完全全放下心来,还是回到家里最好,才真正地踏实了。

“珠珠怎么样?”

林夫人正在询问杨妈妈,门口就传来顾明珠的声音。

“母亲好了吗?”

看着女儿如同小燕子般飞进来,林夫人忙嘱咐:“慢着点,别跑。”嘴上这样说着却也没让人前去约束,珠珠一直拘在马车里,现在也算伸展伸展腿脚,她如果不是怀着身孕,也早去园子里散步了。

“这头发还没干呢,”林夫人怜爱地望着珠珠,“受了风又要生病。”

说完林夫人向里挪动了一下,珠珠顺势也跟着母亲一起躺在了软榻上。

母女笑着两个挤在一起,林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整理女儿那不服帖的鬓角,谁说女儿就一定要嫁出去,珠珠这样留在她身边也很好,是她跟老爷的福气。

“好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林夫人看向杨妈妈,“跟着我们一路奔波,如果到了府中就有别人侍奉,你也能喘口气。”

杨妈妈应了一声行礼退下,临走之前还嘱咐院子里的管事,要仔细林夫人双身子。

“也许过阵子你舅舅就会从陕西过来。”林夫人柔声与顾明珠说话。

顾明珠眼睛一亮:“那外祖父能不能一起?”

林夫人摇摇头:“你外祖父不一定能从族务中抽身,这次族里定会受牵连,不知会有多少人被问罪。”真的有罪之人必然要押送官府,她就怕牵连太多,林氏族中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安生,她也要让人回去问问。

林夫人边想边梳理顾明珠的头发,一会儿手就停下来,就这样睡着了。

顾明珠轻轻起身,给母亲盖上薄被,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母亲屋子,这一路母亲太过辛苦,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若是不能补足气血,留下隐患,恐怕生产就不能顺利。

刚出了门,外面的管事就急着走进来。

宝瞳立即将人拦下:“夫人刚刚睡着,可是有急事?”

管事向门口看去:“定宁侯夫人和崔家二爷来了,就在前院堂屋里候着呢,侯爷去了衙门还没有回来,夫人……”

管事话还没说完,只见珠珠小姐伸手在嘴边比了比,让她噤声。

宝瞳道:“大小姐的意思,夫人这一路颠簸劳苦,还是不要去打扰。”

顾明珠跟着点头。

管事妈妈惊讶于自家小姐病情仿佛好了许多,小姐病好了那是喜事,但就这样回了定宁侯夫人和崔二爷也不知妥不妥当。

不等管事妈妈再说话,顾明珠向前院走去,定宁侯夫人张氏身子柔弱,很少出来走动,她们刚刚进京,张夫人就急着赶过来,除了探望母亲之外,更是要打听消息,她不会因为这两个人就耽误了母亲小憩。

有她去前院里,也算是招待了上门的客人,管事妈妈也好开口说话。

……

张氏穿着藕色褙子,头上梳了个圆髻,簪着两支和田玉簪,脸上略施粉黛,她祖籍苏州府,眉眼之间本就有着江南女子的娇美,这样素雅的打扮,更显得她眉眼细致,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任谁都不免要多看几眼。

崔祯后宅中妾室不少,就算再受宠也不敢逾矩,除了崔祯对妻妾地位分得极清之外,大家都知道定宁侯爷最喜欢的还是张氏。

当年与崔家沾亲的表姑娘被抬进侯府做妾,后来有了身孕想要强压张氏一头,从外面买了毒药加害张氏,张氏察觉之后就将那表姑娘身边的人处死,表姑娘也被关在了祠堂中,那表姑娘受了惊吓因此小产,母子双双亡故。崔祯回到侯府听说这桩事,只让人送了二百两银子给那妾室家中人抚恤,再没有别的话,可见觉得张氏的做法没有错。

从此之后除了林太夫人嫌弃张氏未能为崔祯生下一男半女,内宅其他妾室不敢冒犯张氏。

张氏的性情也并不跋扈,林太夫人嫌弃她未给崔祯生下一儿半女不肯将侯府中馈交给她,她也不争不抢,一直任由林太夫人吩咐,直到这次太原府出事,侯府管家的权柄才交到她手中。

昨晚崔渭和林太夫人被送回崔家时,崔家下人将一封崔祯亲笔书信交给张夫人,崔祯在信中吩咐张夫人,对林太夫人严加看管,除了为太夫人治伤,送些饭食之外,不准太夫人踏出房门一步。

崔渭也要留在院子里,等候朝廷传问。

张夫人从未经过这样的事,不禁有些慌张,听说怀远侯和夫人到了京中,就前来顾家,一来为了探望,二来也是想要讨个主意。

张夫人正等得焦急,却看到一个少女跑了过来。

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如天边的云朵似的,被风一吹翩然而至。那是顾明珠。

“珠珠。”张夫人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亲切地向顾明珠微笑。

顾明珠走进门,张夫人立即将丫鬟递过来的八宝攒盒打开,里面满是饴果和蜜饯。

张夫人柔声道:“珠珠,嫂嫂知晓你爱吃这些,便让厨娘做好带了过来。”

顾明珠取出一块饴果放入嘴里,宝瞳立即上前行礼将攒盒接了过来。

张夫人向顾明珠身后看去,并不见林夫人的身影。

顾明珠道:“母亲在房中睡着了,”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旁边的崔渭身上,“二哥哥,你也来了。”

崔渭面色苍白,看起来比在太原府时消瘦了许多,腰不自然地佝偻着,应该是有伤在身。

“珠珠。”崔渭支撑着要站起身,旁边的小厮急忙上前搀扶。

崔渭向顾明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珠珠在家多多照顾姨母,我们就不打扰姨母休息了,改日再过来探望。”

顾家管事妈妈松了口气,大小姐说了话,他们也不用再费心解释。

张夫人也跟着颔首:“姨母养身子为重。”

张夫人吩咐下人将带来的礼物放好,然后伸手拉住了顾明珠:“珠珠喜欢桂花,我们家中园子里的金桂都开了,珠珠这两日过来玩可好?嫂嫂给你做桂花饼吃。”

顾明珠点了点头。

张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荷包亲手戴在了顾明珠腰上。

那荷包上绣了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煞是好看。

张夫人说着整理顾明珠的衣裙:“珠珠是大姑娘了,打扮起来更好看,明日嫂嫂再给你做件漂亮的衣裙。”

看着温婉的张夫人,顾明珠也回了个甜美的笑容。

张夫人和崔渭两个一路走出了顾家,登上马车之后,张夫人似是喃喃自语:“我瞧着珠珠的病像是好了不少。”

崔渭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向马车车厢中看去,风吹开车帘,露出张夫人微微翘起的下颌。

……

天渐渐暗下来。

衙门里,大理寺官员还没有写完手中的文书。

魏元谌、怀远侯顾崇义和怀柔公主驸马等人都坐在椅子上。

魏元谌看看桌上的沙漏:“侯爷和驸马爷车马劳顿也该回去歇一歇,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大理寺官员不禁惊讶,魏大人做事从来都是不分早晚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着急要下衙?

第203章 夜里相会

怀柔公主驸马感激地看了一眼魏元谌,他其实早就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程家会不会登门去打扰,他本就想着起身找个理由离开,没想到魏大人帮忙张了口。

程翌起身道:“最主要的事已经说清楚,明日一早我们再前来将剩下的文书做完。”

如果不是涉及到东宫,大理寺官员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请驸马爷等人前来,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好再做挽留:“今日辛苦驸马爷、怀远侯爷和魏大人了。”

几个人从衙门中出来,门外各家小厮提着风灯早就等在了那里。

“驸马爷,”魏元谌走到程翌身边,“山西兵变的案子还没有查明,程家若是有人知晓当年之事,驸马爷还要多多留意。”

程翌看着魏元谌,魏大人这是在提醒他程家当年可能参与这桩案子?母亲被安排出京服丧,路途上出事,是程家怕被牵连痛下杀手,还是本就参与其中,除掉母亲以绝后患的确要查个清楚。

程翌向魏元谌行礼:“多谢魏大人提点。”

魏元谌没有多说话,等到程翌和顾崇义骑马离开,这才从暮秋手中接过缰绳,主仆两个一路回到魏家。

初九刚见到魏元谌,就听到三爷吩咐道:“让人将府外那处院子收拾出来,送消息给柳苏,让他们今晚前来,我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初九看了看怀中的五黑鸡,三爷似是看都没有看一眼。

“三爷,鸡回来了。”初九提醒魏元谌,这可是三爷朝思暮想的小白。

魏元谌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五黑鸡羽毛黑得发亮,整只鸡精气神十足,鸡脖子上还有一条五彩的线绳,编得煞是好看,绳子上还打了几个方胜。

“这是什么?”魏元谌看着那条彩绳道。

初九立即道:“顾大小姐和宝瞳编的络子。”八成是因为之前拔了小白尾巴上的毛,送一条这样的彩绳算是补偿。

五黑鸡通身黑的发亮,戴着鲜艳的络子很是好看。

初九正在瞧着,眼前忽然一花,那条络子已经被人从鸡脖子上撸了下来。

“咯咯哒”五黑鸡叫了一声,伸长脖子向周围寻找,当鸡眼睛落在魏元谌身上时,立即扑棱起翅膀,仿佛那从天而降的鹰隼,凶狠地扑向猎物。

初九吓了一跳,虽然三爷有错,五黑鸡若是啄了三爷,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他正要去阻拦,五黑鸡忽然转过头,尖尖的鸡嘴顿时啄在了初九的手臂上,仿佛初九才是抢了他东西的贼人。

五黑鸡扑打着翅膀,仿佛不死不休地与初九搏斗起来。

魏元谌不理会院子里的一人一鸡,拿着络子,转身向屋子里走去,淡然地吩咐院子里的小厮:“准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院子里安静下来,魏元谌靠在浴桶之中,那彩线编的方胜很是好看,他看向自己腰间佩戴的那条络子,络子里虽然打着金丝,看起来却十分俗气。顾大小姐送来的这条方胜络子,若是能再长些,做条腰带刚刚好。

……

“多久了?”魏二老爷来到侄儿的院子里,低声询问暮秋。

暮秋道:“三爷洗了快一个时辰。”

魏二老爷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去了一趟山西,谌哥儿开窍了啊!看来前些日子他求神拜佛有了用处。

“要不然我去问问,”暮秋道,“三爷别是睡着了,那是要着凉的。”

“问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魏二老爷一脸恨铁不成钢。

暮秋不明白,沐浴这么久正常?

魏二老爷只觉得这院子里的人都没救了,再这样下去一个个都要取不上媳妇,谁说沐浴就不能做点别的,想当年他……

魏二老爷正要说话,屋子里传来声音:“暮秋,你进来。”

“我就不去了,”魏二老爷捋了捋胡须,将手中的册子交给暮秋,“这是谌哥儿要的。”这种事被长辈碰到了恐怕会害臊,他不如去弄些汤汤水水来,再给谌哥儿补补身子。

“二叔不用给我吃那些东西了。”

魏二老爷刚刚转过身,屋子里传来魏元谌的声音:“二叔若是为魏家着想,自己早些成亲,生七个八个儿女,为魏家开枝散叶,祖母必然欢喜。”

魏二老爷脚底抹油一溜烟离开院子,走上了青石板路,他这才感觉到异样,谌哥儿方才是在与他玩笑?这可是好多年都不曾有的事啊。

暮秋走进屋子,只见三爷已经换好了衣衫,月白色的长袍,外面是靛青色氅衣,这一身是今天才让府里的绣娘赶制出来的,也亏了太夫人早就看不惯三爷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衫,早就让府中的绣娘准备好了衣料,否则也不会做得这么快。

魏元谌舒展着衣袖,抬起头看向暮秋:“可行吗?”

三爷从来就不会问这样的话,暮秋下意识地道:“好看。”三爷的风仪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刻意打扮过。

只不过沐浴也太频繁了些,早晨一次,晚上一次,衣袍也跟着换了两身,就连腰间的佩饰也是崭新的。

“走吧,”魏元谌道,“拿上文书,去外面的宅子。”

暮秋应了一声,三爷现在去宅子,是要见很重要的人吧!

……

顾崇义回到府里,一家人吃过了饭,顾明珠就垂下眼睛没有了精神。

“服侍大小姐回去歇着吧!”林夫人吩咐宝瞳,“珠珠今天还帮我待客,在园子里跑前跑后,定是累了。”

顾明珠伸手抱了抱林夫人,又整理了一下顾崇义头上的金桂花,这才跟着宝瞳走了出去。

顾崇义搂着林夫人去了内室:“珠珠今天帮夫人待客?”

林夫人颔首:“回到屋子里我就睡着了,安义侯夫人和崔二爷前来,珠珠去堂屋与他们说了话。”

顾崇义也跟着欢喜:“珠珠真是长大了,还懂得做这些事,我早就说,我们的珠珠与寻常女眷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长得慢些罢了,夫人之前还不肯信我。”

顾崇义说着亲昵地将林夫人搂在怀中,林夫人面颊绯红。

“夫人躺下为夫给你揉揉脚,这段日子辛苦夫人了。”

顾崇义说着就要去握林夫人的脚,林夫人哪里肯,半笑半怒地躲闪。

管事妈妈听到内室里传来的声音,遣退了下人,慢慢关上了门。

顾大小姐屋子里的灯也熄灭了,大小姐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边,只会让宝瞳贴身侍奉,见顾大小姐睡下,管事妈妈和春桃就从院子里退出来。

宝瞳拿了一身衣服服侍顾明珠换好:“柳苏就在外面,大小姐一切小心。”

顾明珠点点头。

主仆两个避着人走出院落,直奔后园子。

他们回到太原府之后,园子被重新修葺过,顾明珠出去走的那处矮墙也被修高了,只有假山石后那处松动的院墙可以利用,将石头搬开,一个小小的洞露在面前,宛如一个狗洞。

顾明珠从那处缝隙钻出,柳苏果然早就等在了墙外。

京中守卫森严,还好柳苏手中有魏元谌给的令牌,可以应对巡查。

“要去魏家?”顾明珠问过去,若是魏大人要在魏家见面,她便不去了,魏家到处是家将,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太过冒险。

“不是,”柳苏道,“魏大人在京中另有宅子。”

魏家就在京城,还要另置办宅院,难道是金屋藏娇?魏大人那般肃穆的人,会有这般心思?顾明珠心中调侃魏大人一番,跟着柳苏向前走去:“聂忱还没有消息吗?”

柳苏摇摇头:“没有,不过也许魏大人知晓。”

聂忱可能会将借用魏家的人手,将消息直接送给魏大人,就是这样思量顾明珠才会从家中出来。

两人很快到了魏元谌的宅子,这宅院与顾府同在东街,隔了两条街,宅子十分隐蔽,方便进出。

初九前来开门,将柳苏和顾明珠迎了进去。

刚才屋门口站定,就听里面传来声音道:“进来吧!”

柳苏撩开帘子,顾明珠跟着走进去,屋子里的魏元谌正在处理公文,只见他身姿端正,身上的衣衫没有半点的褶皱,微微侧着脸,从这个角度看去,魏大人那翘起的嘴角,像是含着一丝笑容,眉眼舒展,在灯光下增添几分柔和,说不出的俊朗。

蘸墨、书写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

这哪里像是在处置公文,分明是在选美。

第204章 红袖添香

屋子的门被初九关上。

魏大人却好像没有发现柳苏和顾明珠般,仍旧自顾自地做着手中的事。

顾明珠在不远处站定,魏大人的心情不错,与在太原府大相径庭,在太原府从来都冷着一张脸,待人漠然、疏离,就像那一汪潭水深不可测,虽然很有威势,但未免太过孤绝。

现在却如他那身上的衣衫般,添了几分鲜亮,这样想着,顾明珠隔着纱罗又看了过去,魏大人的身影也美得朦胧,就像一幅足以传世的丹青。

“大人,”柳苏躬身道,“不知道聂忱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魏元谌抬起头看到顾明珠站在柳苏身后,瞧见他之后,她还有意向后躲了躲,生怕被他瞧见似的。

“去倒茶。”魏元谌没有径直提及聂忱的事,反而开口吩咐。

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旁人,再加上之前柳苏就是魏元谌身边的小厮,听到这话柳苏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端茶杯,不过立即想到顾大小姐在身边,柳苏立即转头去看大小姐。

顾明珠点了点头,柳苏这才上前将茶杯端在手中,茶杯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小厮如何侍奉的,希望后面厨房里有热水。

柳苏走出屋子,一路去了厨房,这才发现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根本不是有没有热水的问题,厨房连火都没生。

清锅冷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柳苏转过头只见院子里立着的几个护卫,三爷在屋子里忙碌,这些人有手有脚都不知道干活,难不成都在等着他来做?

柳苏走出屋子,顾明珠站在黑暗中,悄悄地看着魏大人,魏大人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信函,将信函展开仔细查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那本来舒展的眉眼慢慢皱起来。

桌子上的灯火一跳。

魏元谌又道:“剪灯花。”

这是让她过去?顾明珠伸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幂篱和纱罗,她可以趁着剪灯花的机会去看看桌子上的那封信函。

顾明珠慢慢地走到灯前,却发现剪子就在魏大人手边,她一只手拢住袖子,另一只手去握剪刀,却在这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魏大人的肩膀。

顾明珠立即转头去看,她欠着身子,魏大人坐在椅子上,两个人的高度此时相差无几,她这般稍稍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魏大人那如玉般细致的皮肤,高耸的鼻梁,墨玉般的眼眸。

一股淡淡皂角味道,裹着类似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感觉陌生又奇怪,顾明珠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半晌,顾明珠才眨了眨眼睛,她一向手脚敏捷,而且方才目测魏大人离她很远,怎么就会撞上去,忽然想及金塔寺时,她攀住魏大人衣衫,被他嫌弃地一把推开的情形。

该不会因此触到魏大人逆鳞吧?她今晚前来是要问申先生的消息,不能在这时候无功而返。

看到她向后退了一步,专心致志地拿起剪子对付起眼前的灯芯,魏元谌才发现手中的纸笺已经被他捏得发皱,胸口有一股热流灼烫,想要端起茶抿一口,却想起茶杯已经被柳苏拿下去了,厨房中没有生火,只有湿柴,柳苏要忙碌半晌才能将茶拿上来。

静谧片刻,魏元谌侧头看去,只见她仔细地瞧着那灯火,身影拢在那光晕之中。

离得这么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却越来越恍惚,不敢相信失去的人还能回到他身边。

在顾家时,她看过他的伤,就应该知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他要如何做,才能换来她的信任?什么时候才不用隔着这些面纱看她?

顾明珠将灯罩重新放好,再次抬起眼眸,魏大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想什么出了神,顾明珠顺势将目光挪到那文书上。

果然是聂忱送来的消息,信上说了申先生的情形。

申先生到了真定之后就躲藏起来,前些日子在申先生藏身附近发现了一具尸身。

后面还有府衙验尸的文书,只不过被魏大人袖子遮挡,看不太清楚。

“大……大人……”

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虽然经过了遮掩,但总算是开了口,魏元谌将眼底的心事收敛些,免得将她惊走。

顾明珠道:“申先生……该不会是被人灭口了吧?”

“不是他,”魏元谌将袖子挪开,“验尸文书上写,那人的面容被毁去,如果是申先生,大可不必这样做,太子轻信幕僚受制于林寺真,无论这幕僚是否与林寺真勾结,都必死无疑。

申先生死了,对幕后之人只有好处,何必费事去遮掩面容。”

顾明珠颔首,这是申先生为了脱逃设下的局,不过申先生前去真定设局必然有他的意图。

顾明珠道:“那尸身发现的地方……又是何处?可有……什么玄机?”

“你可知申首辅吗?”魏元谌淡淡地道。

顾明珠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怔,申首辅举荐父亲入东宫,对父亲有知遇之恩,不过父亲去世没几年申首辅就致仕了,六十六岁那年在族中亡故。

申首辅的祖籍好像就是真定。

所以申先生与申氏一族有关?

她缩起手,静谧地站在一旁,显然是在想与申首辅有关之事,申首辅常在人前赞赏如珺父亲的才能,如珺在周家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申家的消息,他略微一提醒,她应该就能知晓申家在真定。

顾明珠道:“尸体发现的地方……难道离申氏族中很近?”

她果然知道,魏元谌微微抿嘴,压制着差点涌上来的笑容:“不止如此,申先生还见过申氏族人,若非这样也不能确定申先生与申氏的关系,申先生不是申氏族人,却在申氏族中求学,后来改姓申。去东宫之前,曾在申首辅府中做过事。”

如果申先生真的与申首辅有关,那当年父亲去东宫,果然也是有人刻意安排?

魏元谌接着道:“申氏在真定的族学,除了族中子弟可以前去进学,周围县府,若是有资质好的孩童,通过先生考较皆可前往申家读书,申家不但免去孩童的束脩,还会提供一日两餐饭食。”

顾明珠知道这些,父亲还曾去申氏族中帮忙考较那些孩子,申首辅此举是想要帮助更多人识字读书,免得那些聪颖的孩子因为家中贫困而被埋没了才能。

这本是好事,不过……也是笼络人心的好法子。

魏元谌拿起笔:“我准备让人查问申家族学都招收过多少异姓孩童。”

笔迟迟没有落下。

顾明珠低头去看,原来砚台中墨已干,她伸手拿起了墨块,在端砚中磨了起来,只不过磨得太着急了些,一滴墨溅在魏元谌的手背上。

第205章 大方

墨滴在光洁的手背上,额外的显眼。

魏大人握着毛笔的手就停顿在了那里。

书桌上有干净的巾子,顾明珠不加思量忙将巾子递过去,魏元谌没有接,眼见那墨汁就要干涸,顾明珠将那软软的巾子压在了魏大人的手背上。

也许是他的皮肤太过白皙,不过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巾子擦了之后仍旧留了一个印子。

这么毛手毛脚的侍读魏大人没见过吧?谁让蒋姑娘是江湖儿女呢。

趁着魏大人没有发怒,顾明珠继续方才话题,也算转移魏大人的注意力:“大人……申家是不是还有很多人在朝中?”

申首辅在任上多年,定然留下不少人脉,足够后辈子孙受用的,朝中的事还要请教魏大人。

魏元谌提起笔写好了信函:“申首辅的长子在礼部任尚书,次子也是国子监祭酒,申首辅的弟弟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朝中不少官员都是申首辅的学生。”

魏元谌说完这些,思量片刻:“我大嫂章家也在国子监任职,申首辅的次子与章老爷关系不错。”

魏大爷的妻族是章家啊。顾明珠不禁琢磨,魏元谌的父亲给长子找了这样一门亲事,是不是也有遮掩锋芒的意思?朝廷一直忌惮魏家手中的兵权,魏家干脆寻几门文官姻亲。

“我父亲是看上大嫂娘家的品性,与文官武将无关。”

魏元谌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明珠从思量中回过神来。

魏元谌正色地道:“魏家的处境,不会取决于一门亲事,若连婚事都用来趋利避害,与那些不择手段弄权的人也没什么两样,对于魏家来说,亲家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一样,便是手握重兵的勋贵,也无不妥。”

魏元谌说到这里,不自然地目光微闪:“一味的退步,自折羽翼换不来信任,倒不如让人忌惮不敢随意下手,这朝堂上委屈求不了全,想要保护家人,只有让自己更有本事,蒋姑娘觉得我说的可对?”

顾明珠抬起眼睛,正好对上魏大人那一汪深潭,仿佛是在向她讨要一个回答。

周围一片安静,仿佛听不到呼吸声,气氛也变得肃穆起来。

好似她这个答案有多重要似的。

魏家要与什么人家结亲与她无关吧,她也没说什么怎么就让魏大人有如此的反应,不过魏大人的话很有道理,保护身边的人从来不能靠别人,而是要靠自己。

顾明珠颔首:“大人……说的对。”魏大人今晚不但提及魏家姻亲,还隐晦地表明了魏家对眼下局面的态度,魏大人对坊间人如此信任?还是想要坊间人信任魏家,魏家绝非那种利益为先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