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谌的眉宇瞬间舒展开:“国子监祭酒申二老爷的妻室,与怀柔驸马生母赵氏是姨表亲。

程翌父亲的继室袁氏,其兄长也在都察院任佥都御史。”

魏大人刚刚说过,申首辅的弟弟是都察院副都御史,申首辅的次子是国子监祭酒,这就是申家与程家、赵家的关系。

袁家是否知道,赵氏是被程家人故意“害死”?现在赵氏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对程家、袁家来说都是很大的震动。

能否在这时候找到些蛛丝马迹,近而查到申先生背后的人呢?

既然说到这里,魏元谌忍不住道:“三皇子和五皇子没有什么动静,一个接着在府中研究学问,一个接着传太医治病,没有派人前来魏家打探消息。

要说他们谁与申家人走动频繁,那就是三皇子了,三皇子府中经常有国子监博士及监生来往。”

三皇子自从被赐了府邸,就在府中招揽不少读书人钻研算学、律学,还与钦天监一起做了航海用的罗盘。

顾明珠想起那八簧锁:“不知三皇子府上……有没有人善做机关,大人……不妨让人注意着。”罗盘这些精巧的物件儿,做起来都要用到机关术。

申先生、八簧锁,就是太原府案子留给他们最重要的线索。

顾明珠再次道:“大人说申先生没有死……是否能将他抓住?”

魏元谌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笑容:“这两日聂忱等人就能带着他入京。”

就算申先生不会说实话,也能搅一搅那池水。顾明珠放下心来,今天她收获不小,魏大人告诉她这么多消息,她就不用费心让人去打探。

魏大人回京之后如此大方,穿戴贵重不说,话也说得那么仔细。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清楚。

“魏大人,”顾明珠道,“接下来的案子是否还需要……坊间人?”

怎么?魏元谌微微扬起眉毛,她想要带着人抽身不成?忽然想到她迟迟没有递来的账目,她已经另有打算了?

若她说,感谢他将坊间人带来京城,算是货银两讫,以后有小案子再来寻她们坊间人,也不是不可能。

再往下查,困难重重,涉及申家和几个皇子,坊间人抽身自保也不无道理,她查案为的是顾家和张老爷,并非是他魏元谌。

魏元谌刚刚皱起眉头,就看到几页纸递到面前。

“不管魏大人还用不用坊间人帮忙,这段时日的账目还要劳烦大人先结清。”

密密麻麻的几张纸,事无巨细,全都列在上面。

她这是多么需要银钱,不过写了这么多,最终要的也不过百余两银子而已。

“这桩案子,坊间人办的不错,”魏元谌道,“再加五十两银子,一会儿让初九支给你们。”银子不能少给,也不能给得太多。

魏元谌看向顾明珠:“接下来查案,恐怕牵扯甚多,你们坊间人不方便与权贵争斗,只需在暗中帮我打探消息。

自然你们也能替其他人查案,只不过要以我交代的事为主。你们之前一直在山西,初来乍到京中,我会写几封信函让聂忱带去顺天府、刑部,那些都是与我交好之人,会对你们多加照顾。”

如果不是头戴幂篱,顾明珠脸上定是讶异的神情,魏大人不是一直都小气得很,讨要一点点银子就动辄沉下脸,现在白白给了五十两。

顾明珠立即行礼:“多谢……大人。”

刚刚起身,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妇人声音:“怎会这么大的烟?该不会买到了湿柴吧?早知道公子搬新宅子,我就早些过来帮帮忙。

这是新做好的红豆饼,让公子趁热吃。

小哥,放下,让婆子来吧!”

顾明珠看向魏元谌,难道是魏家人送吃食来了?

魏元谌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门,顾明珠跟过去探看,只见一个妇人提着灯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旁边是灰头土脸的柳苏。

“好久不见公子了,”妇人行礼道,“公子可许久没让人来取红豆糕了。”

这是……

顾明珠仔细地看着,这妇人是西街做红豆糕的大娘?

她是周如珺时,最喜欢吃大娘亲手做的红豆糕。

第206章 挨骂

顾明珠看着眼前的情形,大娘殷切的笑容,让她恍惚回到了从前。

“大娘家中如何?”

顾明珠听到魏元谌的声音。

“托公子的福,我家那口子的身子好多了,若非公子给了银钱让我们请郎中,他现在早就过了奈何桥,哪里还能与我一起讨生活。”

大娘满脸的笑容:“那时候米水不沾牙,现在一顿能吃一碗饭,就算什么也帮不上忙,还要我整日床前伺候着,那我也愿意,总归有这么个人在不是?那时候他若是走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保不齐就随他去了,公子你是我们夫妻的救命恩人。”

大娘见到魏元谌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站在那里说个没完。

听着大娘这些话,魏元谌向门口看去,只见顾明珠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

“当时公子送银钱,我哪里敢就这样收下,还是公子的话点醒我。”

“公子说,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我想一想真的是,虽然知道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报答公子,但为了家中的男人,也就厚脸皮拿了。”

魏元谌再去看顾明珠,她还是站在那里,幂篱遮挡之下,看不出她的表情。从前她去买红豆糕也会跟大娘说话,如今不知会不会走过来?

“大娘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魏元谌道,“大娘帮我的,远多于我给的那些银钱。”

大娘有些惊讶,她只是教了公子做红豆糕,怎会值那么多银子?公子定是为了她安心故意这样说。

柳苏泡好了茶,奉给魏元谌。

大娘看着笑道:“公子去吃些红豆糕吧,一会儿我便将厨房收拾出来,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整理,公子若不嫌弃婆子手粗只管吩咐。”

婆子转身进了灶房,门口的顾明珠这才向院子里走来。

顾明珠走到魏元谌面前行礼:“大……大人……若是没有事要交代……我们就先走了……查……查到消息……坊间人会禀告大人。”

食盒还没有打开,她显然也不想留下来尝尝那红豆糕的味道,或许大娘出现在这里,让她有了戒心。

“蒋姑娘”再次走到柳苏身后,柳苏整理了衣袍向魏元谌行礼。

看着两个人礼数周到的样子,魏元谌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转身走回了屋子。

顾明珠和柳苏向外走去。

“柳苏,”初九将柳苏叫住,将银票和包好的红豆糕递了过去,“好好为三爷办事,有消息就送到这院子里来。”

柳苏将东西接下,想要说些什么,思量半晌吐出两个字:“湿柴。”要不是初九教他拳脚功夫,他定要好好说道说道,火不烧也就罢了,柴还买湿的,若是换了别的人家,早就将他们发卖了,这样糊弄主子,一个个心都坏了。

柳苏将银钱放好,提着点心跟着顾大小姐向前走去。

直到两个人身影不见了,初九才回到屋中禀告:“红豆糕送出去了。”三爷想要送这些东西也是费尽了心思。

魏元谌看着手背上那滴墨痕,她还是不信他,对他防备颇深,不敢有半点的表露。好在时间还多着,要一点点慢慢来,她不想让他知晓,他就装作不知道,反正陪着她演戏也不是一日两日。

早晚有一天她再也装不下去,他会慢慢地等。

“三爷,您这手脏了啊,”初九的眼睛忽然锐利起来,看到了那滴墨,“我去打水给您净手。”

三爷穿戴得这么整洁,不要因为一滴墨就有损风仪。

魏元谌淡淡地道:“不用。”

“反正有热水,都是现成的。”柳苏烧了不少水,别说净手,沐浴都足够了。

“出去。”

魏元谌皱起眉头,声音中带了几分威势。

初九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书房。

站在院子里初九不停地拍着胸口,三爷这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平白无故也会发脾气,他又也没做错什么。

“方才来的那位小姐是谁?”一直在角落里的暮秋忽然走上前低声问初九,三爷与那位小姐在屋中说了许久的话,这可是从来不曾有的情形,三爷种种不寻常的举动应该也与那位小姐有关。

初九闭紧了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坊间擅长侦探的那些人。”

暮秋更加怀疑,这般熟络却说好像是。

“以后再有人问起,将‘好像’二字去掉。”暮秋皱眉一脸嫌弃,定是三爷不准人议论这位小姐的真实身份,哪日若是被初九坏了事,可怎么得了?

望着灶房里散去的浓烟,初九眨了眨眼睛,现在贴身护卫也这样难做了吗?他可是三爷身边第一护卫呀。

……

宝瞳将顾明珠的长发梳理好,顾明珠这才躺在了床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红豆糕,红豆糕还是当年的味道,比什么点心都好吃。

顾明珠想起了那大娘说的话。

怎么会那么巧,在魏大人院子里见到了西街的大娘?让她有种秘密被人窥探的感觉。

难道是魏大人故意安排?

不可能,死而复生这种事不会有人相信,她也没有在人前露出什么破绽,就算周家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身份,更何况魏大人。

她与魏大人不过就是在大牢里见过面,彼此之间没有那么了解,魏大人不可能知晓她的喜好。

更何况顾明珠与周如珺隔着几个身份,谁也不能直接看透。

“小姐,”宝瞳有些担忧,“这次出去不顺利?”

顾明珠摇摇头:“没有。”她只是觉得魏大人有些奇怪,到底为什么她还没有想清楚。

顾明珠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魏大人透露的消息,她之前听母亲与怀柔公主闲谈时提及魏大人母亲娘家姓袁,不知与程家如今的主母袁夫人有没有关系。

……

崔家。

林太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哭声。

张夫人焦急地在外面等候,林太夫人回到定宁侯府之后,就躲在屋子里,不准任何人靠近。

下人送饭食进门全都被打了出来。

林太夫人大喊大叫,整个人仿佛已经疯癫,刚刚让人侍奉着去了净房,就将恭桶踹倒在地上,屋子里臭气熏天,张夫人忙命人进去打扫,又让崔渭前去劝说,林太夫人的情绪才好转了些。

这件事过后,林太夫人与崔祯的母子关系表面上也无法维系了。

张夫人站在那里,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却照不清她的神情,侯爷让人从北疆又送来信函,信上也没有问林太夫人和崔渭,反而让她去看看林夫人与珠珠。

侯爷对太夫人和崔渭失望她能理解,却怎么突然又与姨母一家亲近起来?

第207章 真情

秋日夜里开始寒凉。

张夫人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身边管事妈妈劝说:“夫人,您身子弱,还是回去歇着吧!”

张夫人摇摇头:“太夫人不用我在身边侍奉,我却也不能离开,太夫人和侯爷隔心,我若是还没有个媳妇的样子,等到侯爷回来之后要更加难做。”

张夫人说完这些,向前几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娘……您别哭了,会坏了身子,侯爷是您的儿子,没有谁比您更知晓侯爷的性子,别看侯爷嘴里不说,心中其实惦记着,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夫人刚说到这里,只听屋子里传来林太夫人重重地“啐”了一口:“我呸,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是,他恨不得我去死,用箭射我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的犹豫……如果不是我命大……我……可就见不到你了,我的渭哥儿。”

“娘,”崔渭道,“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护卫不周,才会让叛军将您俘走,您要怪就怪儿子吧!”

“你有什么法子,兵马都在崔祯手中,你没看到你那哥哥,真是好神气,率领那么多兵马,威风凛凛,不愧是大周朝的勋贵,什么亲情、母亲统统可以不放在眼里,如果你学到他半点这样的本事,早就建功立业,何至于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母亲别说了,”崔渭道,“都是儿子的错,您骂儿子吧,大哥……大哥也是为了大周百姓,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大哥心中也不好受。”

“你别被他们骗了,”林太夫人冷笑,“张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她嘴上说孝顺我,巴不得我死了,定宁侯府终于落到她手里了,她可以在府中作威作福,平日里装作柔弱的模样,好处却一样没少得,我的渭哥儿……你才是个傻孩子,母亲不死都是为了你,你可要好好活着。”

张夫人在门外听得真切,只是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反驳。

林太夫人道:“你瞧瞧她,委委屈屈站在那里,又在博人怜悯,嫁到崔家这么多年身下没有一儿半女,却还能将中馈握在手中,这是侯府没有人做主了,才会让她任意揉捏,侯府早晚要败在她手中。”

崔渭打断林太夫人的话道:“母亲别这样说……大嫂她不容易。”

张夫人站在门外垂泪。

崔渭不停地劝着林太夫人,好半天屋子里才没有了动静,崔渭从屋子里走出来。

“大嫂回去吧,”崔渭道,“母亲睡着了。”

张夫人点点头:“娘吃东西了吗?”

崔渭道:“吃了一些,这次林寺真的事,母亲被吓坏了。”

崔渭看到张夫人身上衣衫单薄,不禁皱起眉头:“大嫂要注意身子,现在整个侯府都要大嫂打理,大嫂若是病倒了,难道要后院的姨娘帮衬不成?”

张夫人垂下眼睛。

崔渭接着道:“大哥可有家书回来?”

“有,”张夫人从管事妈妈要来书信递给崔渭,“二叔看看吧!”

崔渭有些迟疑:“大哥给嫂嫂的信,我看恐怕不太妥当。”

张夫人微微一笑:“侯爷的性子二叔还不知晓?即便是家书写得也与公文无异,家中人谁都能看得。”

崔渭将家书展开凑在灯下看了,字里行间果然似公文,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有感情的地方,就是让张夫人去探望林夫人和珠珠。

崔渭将信函还给张夫人:“在太原府时,大哥也常去姨母那里,大约是因为姨母与魏家走得近些,大哥想要查清战马案,还要依靠魏大人,后来大哥知晓父亲的死另有内情,更加不愿意面对母亲与我,好几次都在顾家用饭。

珠珠……大哥将她当做胞妹看待,在山西时就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给珠珠,回京的路上还嘱咐我看护好姨母和珠珠。”

“珠珠是很惹人喜欢,我看到她时也忍不住欢喜,”张夫人这时候抬起眼睛看向崔渭,“我也准备送些礼物给珠珠,珠珠现在生得亭亭玉立,我就做件衣服给她,二叔再帮我挑选一些珠珠喜欢的小物件儿,改日我再送去怀远侯府,感谢姨母在山西对侯爷的帮衬。”

让他去选?崔渭眉宇中顿时多了一抹晦暗,想起珠珠的年纪,母亲当年想要珠珠嫁过来的话还在耳边,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张夫人,当抬起头看到张夫人那双清澈的眼眸时,崔渭没有开口。

“好,”崔渭声音略微低沉,“我去,嫂嫂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衬只管说,我会尽力帮忙。”

张夫人向崔渭盈盈一拜。

“我回去了,嫂嫂也早些安歇。”崔渭说完话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看着那快速离开的身影,张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嫁过来算起,侯爷从来不会如此关切旁人,在林夫人那里,侯爷找到了亲情?

那还真的很好呢,人有了牵挂,才会像个人,才能感觉到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张夫人喉咙一痒咳嗽了几声。

“夫人,”管事妈妈摸着张夫人冰凉的手,“奴婢扶着您回去,您这样为侯府操劳,侯爷也不知道问一声……”

“男儿志在四方,我懂侯爷,”张夫人道,“他在他的战场上,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真的将他绑住,那才是真的误了他。”

她嫁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将他放在战场上,将来必定建功立业,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即便他的母亲也不行,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万一就遂了她的心愿呢?

“夫人,您对侯爷和太夫人是真的好,”管事妈妈道,“不知侯爷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张夫人道,“我会继续好好做,一直到他看清楚为止,有生之年必然会有这一天。”

……

顾明珠睡得有些不踏实,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睁开眼睛之后却忘记那些梦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从床上坐起来,宝瞳立即上前侍奉:“侯爷早早就去了衙门,夫人去了园子里,嘱咐不让我们来唤小姐,小姐睡足了自然会醒过来。”

顾明珠坐在镜子前让宝瞳梳头发,京城中的女眷,能够像她这样日上三竿才起身的只怕不多,就凭这一点,她就要一直留在父亲母亲身边,做一个娇养的小姐。

换好了衣裙,顾明珠才带着宝瞳去寻林夫人。

“刚要让人去叫你起身,”林夫人笑着拉住珠珠,“方才怀柔公主让人送帖子来,请我们去公主府宴席。”公主府现在定然一片忙乱,她本不想这时候去叨扰,但或许公主是有事想要她帮忙。

昨日才在魏大人那里说起程家的事,今天就有了机会,顾明珠欢欢喜喜答应下来,跟着宝瞳先去吃饭。

林夫人和顾明珠一个时辰后到了怀柔公主府。

公主府前停了两辆马车,显然是有人在她们之前赶到了,顾明珠搀扶着林夫人下了车,在管事妈妈指引下一路去往花厅。

管事妈妈一脸歉意:“公主请夫人来的时候,府中还没有其他人,不想就在刚才程家人来拜见赵夫人,府中有些忙乱,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林夫人笑着道,“让公主先忙,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管事妈妈再次行礼。

顾明珠向院子看去,只见外面有两个管事妈妈始终站在那里,她捂住嘴压低声音与母亲说了一句话,那两个管事妈妈立即向花厅中看过来。

顾明珠心中明了,这公主府恐怕里里外外都是贵妃娘娘的眼线,怪不得怀柔公主与驸马明明彼此有情,却差点失之交臂。

若说贵妃娘娘的手段厉害,倒不如说皇上给了她依仗,所以……魏皇后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半盏茶的功夫,怀柔公主就带着人前来迎客:“请夫人前来,我却没能接应,真是失礼了。”

林夫人摇摇头:“公主太客气,我……”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声音道:“公主在哪里?我请公主评评理,我程某人到底哪里做错了,让这逆子如此作践。”

第208章 骂名

怀柔公主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不禁一变。

管事妈妈快步去拦程大老爷。

“老爷,”管事妈妈低声道,“有女眷来府中做客,老爷有什么话想要与公主说,不妨等一等……”

这话很明白,再闹下去会伤了公主的脸面。

“再等下去,程家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程大老爷声如洪钟,“我好端端的在家中,却忽然有杀妻的罪名压下来。若真怀疑我当年害了赵氏,就一纸文书将我告去刑部,既然他早知道赵氏没死,为何遮遮掩掩不肯说?如果他早些说清楚,就不会闹成这样。

太子被叛军掳走,就连公主也差点也落在叛军手中,朝廷没有将他们母子治罪,那是皇上仁慈,他岂能这样得寸进尺?还去程家庄子上抓人来问当年赵氏落水之事。

他是驸马爷不假,可再怎么样我也是他亲生父亲,他这样诬陷我就是大逆不道。”

程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年迈的妇人道:“让赵氏出来,老太太要好好问问她,为何她要做出这等事,我们程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要陷程家于如此境地?

当年赵家出事,我还出面维护她,无论她娘家怎么样,她都是我程家的媳妇,她闹着要回家服丧,我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山西乱成一团,兵变还没有结束,此时回去恐怕会有危险,真的想要为父母尽孝,就让人在家中修一处庵堂……她却不肯听,一意孤行要回山西,现在却反口说是我们程家硬要送她离开京城。”

怀柔公主面色苍白,抱歉地看向林夫人,没想到会让林夫人看到这些。

林夫人轻轻摇头,她来到公主府,本就是因为惦记赵氏:“公主快去看看吧,我和珠珠在这里等着……”

顾明珠听着母亲的话,向院子里看去,显然程家人不想给怀柔公主这个机会,程家就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这样才能将污水泼在赵氏身上。

程老太太向这边走来,程大老爷上前道:“母亲,要不然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程老太太道,“你还嫌外面的话太好听?我老太太都要臊得不敢出门了,程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人娶两妻的情形,程家子弟背不起这个骂名。”

程老太太说完,就急急地唤道:“公主啊……您就见见老太婆,不要听信片面之词,我们程家是被冤枉的。”话音刚落,程老太太立即跪在地上。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程大老爷万分惊愕,“您快起来啊,这可怎么使得,儿子会将事情处理好,您这么大年纪了,若是有什么闪失,真是要了儿子的命。”怀柔公主再也坐不住,她是程家妇,就算有公主的身份在,也不能让程家长辈这样跪下去。

怀柔公主正要出门,却看到程翌扶着赵氏走了过来。

程翌面色阴沉,目光从祖母和父亲身上掠过,就要开口说话,却被赵氏按住了手。

“老太太、大老爷这是要做什么?”赵氏神情平静,“十几年前的事了,小辈们什么都不知晓,您们何必要为难公主和驸马,我来了,有什么话老太太和大老爷直管与我说。”

程老太太看到赵氏,眼睛中就要冒出火:“我以为你永远都不肯见我们程家人了。”

程大老爷将程老太太搀扶起来,程老太太接着道:“你说说,你男人是没有给你正妻的地位,还是没有将你生的孩子好好养大成人?你怎么能如此没有良心,在孩子面前搬弄是非,说我们程家暗地里害你?你手中可有真凭实据?”

“没有,”赵氏早就料到程家会有此问,“船上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死了,前来杀我的凶徒都蒙着脸,我也没看清楚他们的相貌,就算他们都还活着,我恐怕也是认不出。”

程老太太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怎说是程家害你?”

赵氏静静地望着程大老爷:“你们心中不清楚吗?我不想走水路,是谁写了书信说周围有兵变,让我坐船离开?”

程大老爷一脸茫然,显然不准备承认。

赵氏道:“我以为你顾念夫妻之情,暗中护着我,哪知是要送我上路。”

“既然你说有书信,”程大老爷看起来异常的冷静,“书信在哪里?”

“就算书信没丢,也浸了水,”赵氏道,“你们不就是算准了我拿不出证据来,才会上门逼迫。”

程老太太神情扭曲:“你瞧瞧,她这张嘴多厉害,黑的白的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且问你,河水湍急,别人都死了,为何你能安然无恙?那彭良又是何人?你们之前可相识?”

赵氏道:“我会些水性,而且抱住了一根浮木,被彭良救起来之前,我没有见过他。”

“胡说,”程老太太道,“那彭良在你父亲营中任职,你们早就相识,你们这些年夫妻相称,你还为彭良母亲服丧送终,忻县附近的人都认识你们夫妇。”

程老太太说完这些双手颤抖:“可怜我的儿啊,还将你的名字写在家谱上,还要百年之后与你合葬,你这是安的什么心?你要让你亲生的儿子认彭良做父亲不成?”

“老太太,”赵氏听到这里忽然扬声,“为程家族人留些脸面吧,好歹程家也是大族,不能什么手段都用出来。”

“有你赵氏在这里,程家早没了脸面,”程老太太道,“你不用在人前假做好人,若是有半点善心,你就不会有今日。”

赵氏脸上闪过一丝疲惫:“老太太、大老爷,你们不要再步步紧逼,我没想要回到程家,也不会赖在程家族谱上,你们程家可以写一纸休书,从此之后,我们各不相干,我活到现在只想要为父亲伸冤,想要接父亲遗骨回到山西好生安葬,其余的东西我不想争,也不愿意去争,从前我对程家也许还存仇恨,现在一点都没了,山西兵变案子重审,老天待我不薄。

要说亏欠,我亏欠的是翌哥,让他从小没有娘在身边,其余的人……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提。”

“笑话,”程老太太厉声道,“你四处传言说程家害你,现在却让我们不要再提?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赵氏皱眉:“我没想提及此事,以后我也可以不再说。”

听到这话,程翌攥紧了赵氏的手:“母亲……”

赵氏摇摇头:“但如果此事与我父亲的案子有关,朝廷仔细问起来,我必然还会据实禀明。”

赵氏的话明显惹怒了程大老爷:“分明是你不守妇道,却将污水泼给程家,这世道变了不成?一个与人私奔的妇人,敢在这里指责夫家,枉你出身名门,怎么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程翌松开母亲赵氏,上前几步看着程大老爷:“我现在喊你一声父亲,可若你再辱我母,不要怪我不顾父子之情。”

“你想要怎么样?”程大老爷冷笑一声,“动手杀了我不成?我就要说她,这个不要脸的……”

程大老爷话没说完,脖子已经被程翌掐住,程翌眼睛通红:“我方才已经说了,莫辱我母。”

“驸马,”怀柔公主匆匆忙忙上前,“驸马……不可……驸马……”

赵氏望着程家人,半晌目光又落在程翌身上:“翌哥,听母亲的话,放开你父亲。”

程老太太大哭起来:“你这个妖妇,挑唆翌哥儿向他父亲动手,我跟你拼了。”

程家下人忙拉扯住程老太太,程老太太趁着程翌脱不开手之际,一头向赵氏撞去,程翌在赵氏教唆下先动了手,所以今天将事情闹大了,只会对程家有好处。

程老太太这样想着,眼见就要撞在赵氏身上,却感觉到自己手臂被人拉扯住。

程老太太转头看去,一个娇滴滴的少女,用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眸望着她。

少女声音清脆:“婆婆,你……多小心……”

第209章 威严

程老太太没想到一个娇弱的少女能有这样的力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果她就这样被劝阻住,要白走一趟不说,舍出去的脸皮也收不回来了。

程老太太咬咬牙,也不管这少女是谁,一把就要将少女推开,哪知道刚刚蓄足了力气,正要甩开那少女的手,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本就重心后移,现在更是歪歪斜斜地向后倒去。

顾明珠松开手,惊讶地大呼一声。

“啪叽”一声,程老太太狠狠地坐在了地上。

“老太太。”

“娘。”

程老太太疼得死去活来,顿时惨叫出声,这一摔不得了,她的尾骨仿佛要碎了一般。程老太太本要冤赵氏对她动手,现在赵氏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再怎么样也怪不到赵氏头上。

“老太太,”怀柔公主脸上满是惊诧,“您这是要做什么啊?为何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闹成这个样子?”

程老太太眼睛一翻就准备晕厥过去,她是捉鸡不成蚀把米,反要被公主训斥,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这样的结果。

程老太太的身体刚刚软倒在管事妈妈怀中,就感觉到又有人围过来。

“你要做什么……”

管事妈妈话还没说完,程老太太就感觉到人中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有人死死地掐着她的人中,仿佛要将她两颗门牙按碎了。

程老太太不得不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少女面孔立即映入眼帘。

程老太太不禁一怔。

又来了,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今日就要与她作对?

程老太太正想要再度“晕厥”。

“醒了,醒了……”顾明珠大喊,“若是不醒……用簪子刺……就会醒……”

程老太太听到后半句话顿时吓得定住了眼睛,因为她已经瞧见那少女手中握着一支银簪。

少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只等她再度闭眼,就会将那长长的银簪刺入她的人中。

“放下,你……放下……”程老太太带了颤音。

林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立即道:“珠珠快起来,不要胡闹。”

“夫人,大小姐没有胡闹,您看看已经奏效了,”宝瞳立即道,“大小姐与柳苏学的医术,派上了用场。”

这是医术?程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哪个郎中会用银簪来刺人,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折磨人,等她起身好好问问这是谁家的小姐,竟敢如此无礼。

程老太太这样想着,抬起头去看那少女,却不成想那少女也在定定地瞧着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忽闪着,让人看不明白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程老太太心中一阵挛缩,莫名的恐惧浮上心头:“你……你在看些什么?”

“怎么不谢我?”少女委委屈屈地道,“救人……都会被谢……你怎地不谢?”

程老太太皱起眉头,本来涌到胸口的怒气一下子烧起来,这少女不但坏了她的好事,又用银簪威胁她,哪里来的脸,还要她感谢,当她是傻子不成?

程家管事妈妈斥责道:“这是谁?怎么这般无礼?”说着就要起身去扶程老太太。

管事妈妈的手伸过来,顾明珠忽然尖叫一声向后躲去,仿佛管事妈妈在捉她。

听到顾明珠的声音,宝瞳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立即伸手去抓程家的管事妈妈:“居然敢跟我们大小姐动手动脚……”

程家管事突然被拽住了衣衫,领口一紧,登时喘不过气来,慌乱中脚下趔趄,只觉得膝盖一疼被人踹倒在地,脸贴在冰冷的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宝瞳将顾明珠挡在了身后。

宝瞳一脸怒气,义愤填膺地道:“我家小姐好心帮忙扶老太太,又救醒了老太太,你这个恶仆怎么反倒向我家小姐动手?敢欺负我家小姐就是这个下场。”

程家管事妈妈一脸冤屈,她心里的确想要推开那位大小姐,可并没有动手啊,难道想一想也有错?这也会被冤上?这主仆分明故意与她为难,尤其是那位大小姐,装模作样地帮忙,其实是在捣乱。

“老太太,奴婢没有。”管事妈妈狼狈地站起身向程老太太喊冤。

程老太太面色铁青:“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杀人不成?弄一个丫头来折辱我?她是害我还是帮我,当别人看不清楚吗?”她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她会向人说,赵氏找了个黄毛丫头来算计她,她就不信程家人说话没有人相信。